“这……”
元芳忍无可忍:“李白! ! !”
李白回头:“诶,在这,怎么了”
元芳伸手狠狠一指他:“你!”
“我?”
“你闹够了没”
“还没。”
元芳:“……”
李白:“不过应该快了。”
元芳:“……”
李白:“毕竟就这么大点地方,还能怎么玩,何况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元芳:“……”
元芳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两只大耳朵,一脸无奈地坐在池塘边。
“怎么,这就丧气了,还怎么当王都密探”李白笑道。
“我遇到过最凶狠的犯人都比你好对付!”
李白又笑了:“感情我比最凶狠的犯人还要恶毒。”
元芳自顾自捡起小石头砸到水里,口中喃喃道:“打不得骂不得胡搅蛮缠本事一流,狄大人怎么就给了我这么个烂任务。”
李白摸着下巴思考:“想不到狄仁杰对我这么好,还打不得骂不得。”
元芳跳到他面前:“那是因为我打不过你。”
李白歪头看着元芳,突然轻笑出声:“小耗子,今日放班我请你吃糖葫芦好不好?”
有问题。
元芳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笑起来可醉风月的男人:“无事献殷勤,你想干嘛?”
李白笑笑:“因为有事想让你帮忙。”李白掏出一张纸:“你且看看这是谁的字迹?”
元芳伸手接过那张纸,上面是一首诗。
夙梦繁霜故人乡,寒枝路尽没情伤。
却是诗酒逍遥处,风吹孤雪坠梅香。
元芳惊讶道:“噫,这是狄大人的字迹。你在哪找到这纸片的”
“方才在一个房间捡到的。”
“哦,”元芳点点头,又疑道:“不过狄大人怎么会写这个呢,奇怪。”
“元芳,狄大人找你!”远处有人在喊话。
“知道了我马上到!”元芳赶紧回答,转头又对李白道:“我先走了,马上回来,你可别出什么乱子!”
“嗯,放心去吧。”
待元芳走远后,李白再度低头看着那首诗。
格律并没有完全对上,遣词用句也不是很纯熟,但好在情真意切。
李白反复看了几遍,这是一首在故地悼念故人的诗。狄仁杰在悼念谁,又为什么会写这个呢?
突然一个画面在脑中闪现。
故居清寒,大雪纷飞,梅花葬落于雪中。黑衣男子长发披散,靠着梅树喝酒,疯狂地,一瓶接着一瓶。
明明不会喝酒,却还要硬喝,被呛得咳嗽的人,脸色绯红。
他的眼睛比梅花还美,他的心却比雪花还寒。
那人醉意氤氲,低低开口:“我想你。”
李白突然不受控制地心口一痛。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疯狂而混乱的闪现,却怎么都抓不住。
那个人,那个人……
心口愈来愈痛,额上有冷汗滚落,李白不得不抓住池塘边的栏杆来稳定自己。
意识越来越混乱模糊,眼皮也越来越重。
李白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身边似乎有熟悉的檀香味。
“李白你怎么了?”
熟悉的感觉让李白发狂,心中突然爆发的莫名惶恐使得自己一把抱住他,感受到怀中人一颤,他越抱越紧,开口像是等待了千万年:“不要走!”
第4章 【三】
再次醒来,已是日暮西沉。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棂撒入房内,照着床上躺卧之人的侧脸。
李白坐起身来,摇摇脑袋,以手撑额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画面仍旧是一闪而过,李白努力回想黑衣男子的相貌,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狄仁杰走进来。
“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白点点头:“还好。”
“你开始怎么了,为何突然就晕过去了?”
“……不知道,我看了一首诗,想到了点东西,然后记忆变得模糊混乱,之后的事就不清楚了。”
狄仁杰沉吟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片递给他:“你说的诗,是这个吗?”
李白接过看了一眼:“是。”
“这是我以前写的,写完后放在哪的也忘了,没想到竟被你捡到。”
“我也没想到你还会写诗,一直以为你不好此道。”
“确实不怎么喜欢,但那日下雪时不知为何,突然就写下了这首,下笔异常纯熟,就像是自己很久以前就写过的。”狄仁杰皱了皱眉:“你方才说你想到了点东西,是什么”
“一个奇异的画面,一个黑衣男子在下雪天背靠梅树饮酒,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李白静静看着狄仁杰的眼睛:“我想你。”
狄仁杰心中微微一颤,一种奇异的感觉窜过脑中,却因速度太快没来得及抓住。
李白也知这事急不得,见人皱眉,便不去旧话重提,只调和气氛般笑笑:“躺了这么久,骨头都快软了。今天还答应放班后给小耗子买糖葫芦,再不起来我怕是要失信于人了。”
傍晚的长安城,依旧很热闹,褪去了白日里的热烈,此刻三五成群的街道,带着一丝温柔的安详。
李白与狄仁杰元芳一起缓步走在大街上。
四月的风很舒服,拂过柳枝的清香缓缓飘入人的鼻腔,心旷神怡。
很久以前李白便知道,狄仁杰有在每日傍晚巡查长安城的习惯。
治安官心里有一份长安布景图,东西两市,南北街区,达官贵人的云集处,异域乡人的聚集地,明暗水渠的分布……即使闭着眼也能绘出这个城市的一毫一厘。
这样的傍晚,李白也曾和狄仁杰一起走过,是在他第一次入长安城的时候。
彼时李白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人,白衣仗剑,年少轻狂,怀着满腹才情一腔热血进入这世界都为之倾倒的城市。
长安繁华的街道,辉煌的文化,各色各样的名族风情以及海纳百川的包容力,无一不深深吸引着李白。
但最让李白记忆深刻的还是街旁衣着朴素的青年对于路人丢失物件的一番精彩推理。
极富逻辑性和说服力的言语使素好结交能人异士的李白赞叹不已。
待人群散去,李白上前问道:“请教阁下大名”
青年语气淡淡:“无名之辈,不足一提。”言罢转身离去。
李白一愣,以为他身处市井怀才不遇,便在他身后大喊:“先生高才不必妄自菲薄,定有一日可拟鸿鹄跃千里。”
青年没反应,只越走越远。
有趣的人。
李白一笑,追了上去。
“在下李白,请教先生大名。”
“……”
“白并无他意,只是敬仰先生才华,愿为结交。”
“……”
“人生短暂,无两三知己好友为伴,亏此一生,先生不弃,白定会成为先生知交。”
“……”
两人一个走前一个走后,一个喋喋不休,一个沉默不言。走过了无数家酒肆,茶楼,客栈,钱庄,从夕阳西下走到夜幕降临,最终在一家府苑门口停下。
像是终于受不了身后之人乐此不疲的紧跟与说辞,青年回头开口:“你倒是有耐心,跟了我这么久。”
李白一笑,似星辰微光:“我儿时曾在巴蜀看过一个老婆婆打磨铁杵,她告诉我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或是因为这是幼年里第一个由陌生人告诉我的深刻道理,因而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也用的很熟练。所以跟着你走了这么一会,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顿了下又道:“所以阁下现在可以告知我名讳了吗?”
青年嘴角微勾嘴角,唇边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狄仁杰,字怀英。”
接下来的几日都大同小异,狄仁杰照常按时上下朝,处理长安城大小事务;元芳照常执行狄仁杰的命令时而看管李白;而李白早已在府衙玩腻,跑到其他地方乱逛,有时跟人切磋剑术,有时在夜晚喝的酩酊大醉到处与人赋诗,有时候兴致来了甚至会跑到长安城郊帮那里的老农干些农活……至于府衙,则是每天来了晃一圈就走。
当元芳把李白的这些行踪报告给狄仁杰时,伏案写文书的治安官大人头也不抬:“还算正常,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乱子,倒也不必理他,不过……”
狄仁杰顿了下,轻声道:“他倒是不着急。”
来府衙报道的第一天,李白便将那个小木盒交给了狄仁杰,此后便一直没有过问,每日东游西荡像是忘却了此事一般。
若说在意,怎会不闻不问;若说不在意,又怎会重回长安
怕是性子愈发稳重洒脱又知事耽于急才会如此罢。
狄仁杰垂目摩挲着手中毛笔,李白跟以前相比,真的变了不少。
突然没了处理公务的心思,狄仁杰遣退元芳走进内室,打开暗匣取出那个小木盒。
木盒色泽明润,纹理光滑,也没有锁,体积小但在手中的分量却不轻。除了盒面右上角有一朵花的标记,跟普通的木盒没什么区别。
狄仁杰不是没有试过,但种种方法用下后都没能打开它。
难道这盒子要一剑劈开
狄仁杰摇摇头,收回了自己匪夷所思的念头。
忽然一道疾风掠过耳旁,狄仁杰眸光一闪,电光石火间向一个方向掷出一枚令牌:“出来!”
来人发出清朗笑声,携带甘冽的酒香走出,蓝色令牌稳稳夹在他指尖。
狄仁杰皱眉:“我说过多少次了,府衙之内不得饮酒。”
李白将令牌放在狄仁杰面前的桌上,感受到狄仁杰的不悦,便笑吟吟地应下:“好的治安官大人,我保证绝无下次。”
狄仁杰不再看他,将手中的木盒放在桌上。
李白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木盒道:“可看出什么端倪没”
“明知故问。”
李白哈哈一笑,偏头看向狄仁杰:“看来这张良真真是给狄大人出了个大难题。”
“难题是出给你的,我只是顺带。”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狄仁杰眸光一沉:“等等,我突然想起张良这个名字在哪看到过了。”
“在哪?”
狄仁杰起身在一旁的书架上翻找文书:“月初陛下得到消息,汉王刘邦将会于半月后来访长安,如果我没记错,来访名单上,便有张良的名字。”
“由于当时陛下将此事全权交与鸿胪寺负责,只是嘱咐我近段时间加强长安城治安,我便没有十分在意此事,现在想来……”
狄仁杰找到文书,一边将其打开平放在桌面上,一边道:“我确实是疏忽了。”
李白顺着狄仁杰所指往下看,来访名单上首位是刘邦,其次便是张良。
李白盯着名单若有所思:“张良是汉王刘邦的臣下”
“据现有资料看,此人是刘邦的军师,由于其很少亲自处理对外之事,因而名声不大。不过据可靠线报言,刘邦异常倚重此人,甚至超过了萧何韩信。”
李白往椅背上一靠:“这么说来倒是有趣,半个月太长,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这位军师大人了。”
狄仁杰冷笑一声:“现在楚汉之争愈演愈烈,刘邦此时来访明面上是拜会陛下,实际上是想与女皇协商出兵条件,这种紧要关头,我警告你不要搞事情。”
楚汉的情况李白不是不清楚。
楚王项羽与汉王刘邦相持已有一年之久,自垓下一战后,更是势如水火。传言项羽是大魔神王的转世,刘邦打着肃清魔种恢复楚汉安宁的旗号与之拉开一战,但其最初的力量却是从当地邪恶的阴阳师身上得来的,身家也算不得十分清白。
反观女帝,大唐王朝领域之内出现如此严重的混战,按理说应出兵平定,然实际上她却按兵不动。
旁人不明,但熟知内情的人却看的清清楚楚,原因有二:
其一,楚汉民心不归。楚汉本是信奉阴阳秘术的异族之人,民风教化与中原格格不入。初时先帝以雷霆手段扫平楚汉,将其
归与大唐版图,虽有震慑之用,但并未使其真正臣服。今楚汉虽内部起乱,但毕竟是自家之事,若此时强行插手,怕是会激起民愤,惹得两股力量联合起来反叛唐王朝,得不偿失。
其二,师出无方亦无名。若是出兵,兵锋应向何人刘邦项羽亦或是二者兼之唐王朝虽兵强马壮,但远土作战兼供给难支,以一对二明显不是明智之举。若单对其一又毫无理由。刘邦打着正义之师的旗号公开与之交锋显然不妥,但长安素以海纳百川包容万物为名,生活于其中的魔种
数不胜数,若是以对抗魔种的名义与项羽为敌,也是不妥。
有这两个原因,即使女帝想出兵,也得思量再三。何况古语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又何必急于一时,等到楚汉双王两败俱伤再下猛药岂不是更好?
不过……
“刘邦明显是个聪明人。”狄仁杰微微冷笑。
李白挑眉:“哦”
“他怕是已经料到陛下所想,所以才会有这次拜访罢。陛下师出无名,但若是自己亲自求援,陛下便有了出兵的理由。而有了陛下的帮助,他也一定能战胜项羽。战胜之后,他便是名副其实的楚汉掌管者,而陛下亦可以通过他达到平衡楚汉的目的。这于双方而言,都有好处。”
李白兴味索然地笑笑,并不表态。政治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气氛有一瞬的僵硬。
狄仁杰想了想:“我只是想说,你不要在这个时间闹出什么大事来,不然陛下若真恼了,我怕是护不住你。”
李白心一动,开口却是故作玩味的语气:“治安官大人竟会想护着我”
“我一向不喜责人旧过,而在你没有做出任何违法之事前,你都是一个合格的大唐子民。长安京兆尹,有义务维护任何一个身处长安的大唐子民。”
任何一个身处长安的大唐子民。
没有什么不一样。
你只是亿万分之一。
李白笑了笑,心里隐隐一丝不舒服。
“那还真是多谢狄大人了。”
“嗯。”狄仁杰淡淡应声。
李白偏过头去,突然不想看狄仁杰。
白影一晃,只听窗户“啪嗒”一声,李白便不见了踪影。
狄仁杰讶异:“你去哪”
“不知道。”
第5章 【四】
五月初四,宜出行适婚娶,忌丧祀。
汉王刘邦的队伍终是浩浩荡荡地到了长安城,长安的百姓站在朱雀大街的两旁好奇观望。
啃糖葫芦的小童:“娘亲,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少妇眉目温柔:“好像是从楚汉来的。”
长胡子老者:“长安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小贩:“楚汉来的,哟,稀奇了。”
醉汉:“汉王有什么好看的……嗝,一个男人能有长安第一舞姬好看”
元芳一面帮着士兵维持秩序,一面腹诽:长安众人真是越来越八卦了。
正思量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元芳赶紧后退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好听的声线却带了西洋口音:“没事。”
元芳抬头。
眼前之人一身棕色夹克衫,微卷金发上一顶西洋礼帽,面庞俊逸轮廓深邃,年轻的湛蓝眼眸里笑意浅浅,若星辰大海。
西洋人
元芳微微一愣。
西洋男子用手中的枪顶了顶帽沿:“小朋友,你知道摘星楼怎么走吗?”
“啊,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右拐三条街到玄武街,其中心便是摘星楼。”
“谢谢。”西洋男子把枪插回腰间,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元芳:“这个,送给你。”
圆圆的,还有点重,古铜色,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作的,上面的蔷薇花纹挺漂亮,还有跟链条连着。
元芳不解地左看右看:“这是……”
西洋男子笑了笑,将东西从他手中拿过,轻按了旁边的开关。封盖打开,晶莹剔透的玻璃下时分秒针在阿拉伯数字中规律打转:“这是怀表,我们西方人用来看时间的,有点类似于你们东方的……嗯,日晷。”
元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样啊,不过,它看起来好像很贵重的样子,我只不过给你指了条路而已,我不能收,不然你就亏大了。”
年轻人笑着蹲下身,微仰头看着元芳:“在我们西方人的眼里,物品有价,而美丽与可爱是无价的。小朋友,你的可爱无价,而我的怀表有价,我以有价的东西换取了无价之宝,怎么会是亏大了呢?”
元芳被堵的语塞:“感觉你明明说的是歪理,但我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年轻人哈哈大笑,将怀表放到元芳手里,起身揉了揉他的头:“我走了,有缘再见 。”说罢转身便走。
元芳心道拿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着也得留个姓名,日后好还礼,便急急喊道:“喂,你是谁,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