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此,自己尚能出去,但李白却是真的有来无回了。
想到这点,前所未有的恐慌突然袭上心头,狄仁杰面色发白,几欲站立不稳。
马可波罗赶紧伸手扶了下狄仁杰:“治安官阁下,你先别急,我们快点破阵出去,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狄仁杰点头,声音微颤:“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李白,别进来。
千万千万,别进来。
夜晚的长安城,被官军所占领。
摘星楼被团团包围。
禁军统领带兵清理了楼内所有人,客人被全部赶出,楼内人被集中在一处。
统领对着几位长老拱手:“诸位,得罪了,陛下之令,下官不得不从。还请告知,摘星楼主和京兆尹一行人现在何处。”
为首的长老面色平静:“不知。”
统领皱眉:“请不要为难下官。”
另一人开口:“说了不知便是不知。”
在外等的急切的李白见统领半天不出来,心急如焚。想进去但是……
“他们把你引去摘星楼,一定是因为某些原因只能在摘星楼对你动手。只要你不去摘星楼,你就不会有危险。”
那人的话犹在耳边。
不能轻举妄动,不能。
……
去他的不能!
你要是遭遇不测,我还哪管妄动不妄动
何况摘星楼已经被控制住了,我还不信眼皮子底下他们能对我李白做什么。
李白心一横,握紧手中的剑踏进摘星楼。
太古魔阵。
张良对二人道:“你们跟着我走,跟紧。”
“好。”
张良看一眼那摇摇欲坠的桥,率先踏了上去。
“这阵法,其实是三阵重叠。”
“三阵重叠”
张良边走边道:“太古魔阵虽千变万化,奇谲难测,但总的来说,也离不开普通阵法的三种,幻阵,困阵和杀阵。”
“顾名思义,所谓幻阵,就是幻化出各种事物以迷惑人心的阵法。力量弱的幻阵只迷惑人的眼睛,让人看到虚假的事物。而力量强的幻阵,迷惑人的心神,多看一眼,便会被摄走魂魄不自知。”
马可波罗四下看了看景状,脚下的窄桥触感真实到让人害怕,走动还发出嘎吱声音。而这,竟然是假的。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我现在并没有感觉到神志不清之类的,所以……我们现在神处的幻阵是力量比较弱的”马可波罗开口询问。
“目前看来是这样,师父……大概是只想迷惑我们的眼睛,所以没有用到更高级的幻阵。”
“那困阵和杀阵呢?”
话音刚落,眼前景象突然改变。
阴云失,雷电灭,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前路山崖不再,四周深渊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江南湖上的悠悠春景,就连脚下的窄桥,也变作蔓延至四面八方的九曲回廊。说来复杂,其实一切不过也就发生在弹指一瞬。
“困阵便是以困住敌人为目的的阵法。通常困阵中都有着无数的禁止,或是让人暂时无法脱困,又或是让人永堕其中。多以不停变换为表像,让人找不出阵眼。”张良顿了下:“就像刚刚那样。”
马可波罗神情复杂的四处看看。
东方的法阵,神奇到让人心惊。
踏入摘星楼的一刻,李白突然觉得一阵头晕。
怎么回事没喝酒啊?
强自稳定心神,李白继续向前走。
然而,又是一阵头晕。
铺天盖地的眩晕感比之前强了数倍。
不好,这楼,有问题!
李白立刻便想退出,然而,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一阵红光直击李白眼中。
“归来兮,归来兮——”
神秘苍老的声音像是隔了千万年,从时空的另一端传来,召唤着李白。
李白双眼无神,不受控制地向那声音寻去。
独自一人从一楼走到七楼。
走到那扇雕花红木门前。
伸手推开了它。
云雾缭绕,所视皆为一片纯白的迷离。
似梦似幻,什么都看的模糊。
李白闭上双眼,缓缓倒下。
苍老的声音道:“你的记忆在这里,拿去吧。”
拿去吧。
阴森诡谲的符阵渐渐在李白身下显现,流转着血红色的光芒。
阵法蔓延开来,范围越来越大,血色也愈发妖异。
而阵中那人,脸色一点点苍白。
他身上的往生忆,摔落在一旁,已然打开,散发着微弱金光。
同一时刻,太古魔阵中,狄仁杰心口一窒,紧接着一阵头晕目眩,不受控制地昏死过去。
两人大惊。
马可波罗扶着狄仁杰:“My;god! 什么情况?”
张良伸手探了探他的脉门:“昏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
“像是受了某种力量指引……奇怪,怎么会突然多出一种力量。”张良皱眉思索。
马可波罗无奈叹口气,把狄仁杰背在身上:“在这奇奇怪怪的阵法中,能活着就不错了。我伟大的智者你先别想那么多,咱们先赶紧想办法破阵再说别的。”
第18章 【十七】
论景致风情,人间最佳当属苏杭,而妖界当属青丘。
正值暮春,青丘山苍翠青艳,水清鸟悦,碰巧雨过天晴,青丘山更添雅致。《诗经·小雅》云:“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大体意述此景。
身为青丘狐王之子的十七岁少年,李白表示:这青丘山之所以能长这么好看,完全是因为沾了我的灵气啊!
长李白三岁的兄长李贤冷笑:“李白你脸呢”
李白摸了摸自己的脸:“当然在脸上啊,依旧完美无缺。”
李白和李贤是青丘狐王的两个儿子,而他也只有这两个孩子,所以将来的继承人,必定在他俩中间选一无疑,而族中老少都觉得,这狐王之位必定是李贤的。
李贤从小就有君王范,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处理事情也是井井有条,还常跟着狐王学习,深得狐王喜爱。
反观李白,性子放荡不羁就算了,还不学无术,成天跑到人间花天酒地。都十七了还文不成武不就,若非长了张颠倒众生的好脸,倒真真当的上一无是处这个词了。
狐王对李白简直恨铁不成钢,但又懒得怎么管他。
李白也常一脸犯贱地说:“阿贤能干就够了,反正将来我不做王,只管玩乐就好,你说是不是啊,阿贤~”
每当李贤听到这话,都会一脸冷漠地纠正:“叫兄长。”
狐王无奈:“就算是阿贤继承王位,好歹你也是他弟弟,总得帮衬着他些,学点东西吧”
“我有学啊,我昨日又到人间听那教书先生讲词赋了,讲的可好了。”
“那些没用,为父说的是权谋之术。”
李白望天:“权谋啊……”
“所以这次你又打算去人间玩多久?”李贤盯着水面上毫无晃动的鱼竿问身边的人。
李白喝了一口酒:“大概一个月。”
李贤皱眉:“下月初八是我及冠日,你这是不打算参加的意思?”
“怎么可能,我们阿贤的成年礼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这还差不多。”李贤依旧冷漠,只是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不过片刻又冷漠起来:“你去人间玩记得小心点,别又被阴阳师抓到了,就你那点修为,挨三下不能再多了。”
李白被噎了一下:“当年那是个意外好么,能别老拿它说事儿成吗再说我还不是被另一个阴阳师救了”
李贤继续冷笑:“你以为所有阴阳师都那么好心,不把妖类视为敌人何况当初放过你的那个未必是好心,大概只是觉得你没有威胁罢了,等你修为高了再去他面前晃晃看他还会放过你!”
“当然会。”李白小声嘀咕。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我走了,”李白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我去人间了,你慢慢钓鱼,下月初八见。”
“喂!”
“干嘛?”李白回头。
“……注意安全,打不过就跑,遇到危险放我给你的信号弹。”
“知道了。”李白笑笑。
少年眉目艳丽,惑人如三月春花。
人间村落。
黑衣银发的阴阳师盘膝坐在大树下闭目养神。
树后,少年蹑手蹑脚地靠近,正准备一把蒙住阴阳师双眼时,却听那人道:“你已经暴露了。”
少年收回手,摇头道:“啧,还真是不留情面。”
阴阳师睁开眼:“是你修为太弱,才被一眼识破。”
“这都能押韵,厉害了我的哥。”
阴阳师淡淡扫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东西递过去:“你要的桂花糕。”
李白伸手接过,笑道:“上回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记着了啧啧,挺上心嘛。”
阴阳师起身:“那不若我下次不上心”
李白塞着桂花糕挤眉弄眼:“只怕是有人口是心非~”
阴阳师不禁一笑。
李白呆了一呆:“你笑起来真好看。”
阴阳师扫他一眼。
李白接着道:“就跟我第一次见你一样好看。”
这阴阳师便是当初救下李白的那位。
那时李白年纪尚小还不会化人形,阴阳师瞧着他受伤可怜,便悄悄把他带了回去。
小狐狸天性活泼好动,成天在阴阳师的居所上蹿下跳,一个不注意,他便把所有东西弄得乱七八糟。
阴阳师告诫了他一次又一次,可他从来不听,无奈之下阴阳师便由得他去了。
那时李白喜欢趴在阴阳师桌上,看着他处理公务,有时候阳光照来,他懒散的毛病一犯,便直接睡着,也不管口水不小心淌下来。
未化人形之前,李白多是喜欢蹭着阴阳师的,阴阳师虽然气质清冷,手指却十分温暖,他爱极了阴阳师理他皮毛时的动作。有时玩性一起,他就跳到阴阳师肩膀上,对着他的脖子蹭啊蹭,阴阳师被蹭得痒了,嘴角便不自觉扯出个笑来。
一整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了,小狐狸越来越喜欢阴阳师,阴阳师也十分照顾他。
直到有一天,小狐狸不见了。
阴阳师看着整齐空荡的房屋,有一丝怔然。
再次见面却是在七八年后。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八九岁的小娃娃一副油滑小大人样,背着手煞有介事,大庭广众之下把算卦老先生哄的一愣一愣的。
阴阳师站在人群中不由抿嘴一笑。
小孩子蓦地回头,看到他的一瞬,眼中突然流光溢彩。
“是你!”
得知了阴阳师的所在,李白总想找他玩。但阴阳师担心他被抓住,只好亲自下山找他。
哪知一找就是这么多年。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在戡宗是什么地位”
华灯初上,两人并肩走在夜市中。
戡宗是人间最大的阴阳师根据地,历来被奉为正统。
阴阳师淡淡道:“不轻不重的地位。”
李白挑眉:“这算什么回答?”顿了顿又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自讨没趣了。这么多年,别说地位,你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藏这么严实,莫非有什么见不到人的秘密?”
“还是说,你是戡宗宗主狄仁杰?”
李白哈哈大笑。
阴阳师停下脚步。
见阴阳师突然停下脚步,李白挑眉:“怎么了”
阴阳师沉吟片刻:“你觉得戡宗宗主是个怎样的人”
李白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思考,阴阳师耐心等待,哪知等了半天李白却来了句:“不知道。”
阴阳师:“……”
“啧,本来就是啊,我又没见过他,跟他也不熟,怎么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我最多也就看过他写的几篇策论,大概是关于妖魔界与道界关系的平衡。不过,”李白顿了顿:“这人策论写的倒是真不错,言辞简切,气势纵横,笔力遒劲,若浩浩汪洋,倒是有点战国策士的风范。而且看他写的东西,对妖魔界的敌意倒也不是那么明显,意在平衡而非赶尽杀绝啊。嗯,不错不错。”
阴阳师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开始还说不知道,这会子又成不错了。”
李白似笑非笑看着阴阳师:“你以前不也说什么你我之间应斩断牵绊,结果不也牵绊了这么多年”
阴阳师被噎得无话。
李白大笑。
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阴阳师如是想。
“走吧,既然都出来了,不玩一下怎么行?”李白拉过阴阳师的手,走向人群。
极少与人触碰的阴阳师被折么一拉,不由一愣。
那人骨节分明,手指温热修长有力。
是少年人特有的温度与力度。
“放烟火喽,放烟火喽!”
“新出锅的包子,皮薄馅大,各位客官且来看看——”
“那边有人表演卖艺,走走,我们过去看看。”
“这玩意儿可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您大可放心。”
车水龙马的大街,亮丽繁华,各种声音混杂响于耳边,空气中飘散着食物与鲜花的香味。
李白饶有兴致地四处瞧瞧看看,阴阳师神色平静跟在他身后,只偶尔低头看一眼仍被牵住的手。
这人还真是……明明走了那么长的路,看了那么多东西,竟然还不忘牵着自己。
不知为何,阴阳师竟然并不排斥这样的举动,心下无奈好笑之余,倒也稍稍用力回握住了少年的手。
“卖糖葫芦喽,嘿,小兄弟,要来一串吗?”
见小贩向自己吆喝,李白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阴阳师道:“你要一串吗?”
阴阳师摇头:“我不喜欢甜食。”
“那好吧,”李白转头对着小贩道:“给我来一串就好。”
小贩收过钱递给李白一串糖葫芦,看了一眼阴阳师:“原来小兄弟你兄长不喜欢甜食啊。”
李白接过糖葫芦,闻言挑眉:“兄长”
今日阴阳师并未穿道服,只是一袭清简黑衣,银发被丝带随意扎上,眉目清和,站于闹市之中,到真有点人间烟火的气息。
小贩一愣,随即尴尬挠头:“我看二位年龄相仿,又拉着手想必感情十分好,就以为二位是兄弟。”
年龄相仿
李白闷笑一声,这人长得一副二十五六的模样,实际上至少也上百岁了吧,自己跟他哪门子的年龄相仿
倒是阴阳师,听了小贩的话,下意识的就想把手收回,却被李白一把握住。
挣扎了几下,却被越握越紧。
李白看他一眼:“你做什么”
阴阳师欲言又止:“我……”
见小贩奇怪的盯着自己和阴阳师,李白反倒起了玩笑的心思,故意分开阴阳师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再举到小贩面前,笑道:“我们不是兄弟,是……那种关系。”李白眨眨眼,拉着阴阳师走掉,只留下小贩一人风中凌乱。
阴阳师挣开李白的手:“你刚刚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什么了”李白转了转手中的糖葫芦。
阴阳师脸一黑:“那种关系。”
见阴阳师如此,李白却揶揄道:“那你说,我说的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
阴阳师噎住。
李白似笑非笑:“嗯”
阴阳师淡淡扫他一眼,偏过头去:“……情人。”
第19章 【十八】
不知为何,这词从一向清冷的阴阳师口中说出,竟有种不同寻常的绮丽旖旎。
少年眼中有一瞬迷离。
“情人。”李白玩味地咬着这两个字,忽而笑了,凑到阴阳师耳边轻声道:“原来道长,竟是这样想的吗?”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边,夹杂着狐族特有的低沉诱惑的音色。
阴阳师心中莫名一阵悸动。
看着那人耳尖渐渐泛红,李白不知为何心中一动,竟是鬼使神差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
阴阳师一惊,推开李白:“你干什么”
李白却是舔了舔嘴角,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道:“味道不错。”
阴阳师静静看他一眼,突然转身拂袖而去。
“诶?生气了?”李白赶紧追上,拉住那人衣袖。
阴阳师不语,只是往前走。
李白心下尴尬,莫非这回真是惹恼了这位严谨的家伙了
“咳,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李白道歉。
然而那人只是往前走。
李白无奈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在这人身后走。
天色越来越暗,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小贩纷纷收了摊,只依稀有几个零落的摊点和行人。
热闹的大街变得清冷起来。
李白跟着这人走了几条街。
月光如水,两人的身影被拉得颇长。
阴阳师突然停下脚步,李白一个重心不稳撞上了他的后背。
“咳,抱歉。”
“你怎么还跟着我”
“啊?”李白一愣:“不然呢?”
阴阳师沉默片刻:“我该回戡宗了。”
“这么快……”少年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失望与不舍,继而又小心翼翼道:“那……刚刚的事,你没生气吧?”
阴阳师微垂双眸,掩去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没有。”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