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迷迷瞪瞪地睡到了天亮拉铃,跟着其他士兵们一起起床,却没有去训练场,而是来到基地的医务室内。
卡拉斯最近两天才闲下来,每天没事做的时候就在医务室整理资料,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一种另类的放松,雷恩对此深以为不然。卡拉斯就是闲不下来,所以雷恩决定要给他找点事做。
几分钟以后,卡拉斯原本高兴的脸拉得老长,撇着嘴说,“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
“这也算?”雷恩坐在病床上,不情不愿地辩驳道。
“好像战争一结束你就放假了吧?按照规定你还有一堆报告要做,等销假了就该忙起来了。”卡拉斯说,“你男人说的没错,你现在不应该去想别的,专心把眼前的工作应付完再说。”
“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特别没劲。”雷恩打趣道。
卡拉斯白了他一眼,“你不就是觉得自己在那儿叽叽歪歪的很奇怪吗?”
雷恩沉默下来。卡拉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困扰,这让雷恩在无奈之余还产生了不小的羞愧感。
卡拉斯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对他说教,于是雷恩等了一会儿,主动坦白说,“我好像……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跟他相处。”
卡拉斯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你俩……都……”卡拉斯将左手圈成一个圈,右手伸出食指从中间穿了过去,顿了顿,道,“这还不知道怎么相处?”
“那不一样!”雷恩红着脸说。
“有什么不一样,你没事儿他也没事儿,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卡拉斯将手放下,十分大气地说。
雷恩泄了气,“要那么容易,我就不来找你了。”
“我还以为你来找我是因为想我了。”卡拉斯对雷恩伸出双手,“来,哥哥抱抱。”
“滚!”雷恩一脚踹了过去。
卡拉斯没法给雷恩什么太靠谱的建议,毕竟在他眼里,最终能解决的都不叫事儿。他一直活得很自在,这也是雷恩一直学不来的一点。
雷恩在医务室跟卡拉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听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吵杂声。第一天新来的队伍要进行参观,从地下工厂到维修室和测试室这种实用部门,他们都要走个遍,看来是要在基地里待上一阵子了。中途也来了医务室,卡拉斯去露了个面,雷恩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位置上,往外看了一眼。来的大概有二三十人那么多,确实有些一看就是Omega的士兵,也有长得高高壮壮差点进不来门的,每个士兵都各有特色。雷恩看着,就觉得这些人可真是大皇子能选拔出来的人物,他相信这些人里一定有身怀绝技的存在。大多数人的年纪都和雷恩差不多,但军龄可比雷恩长得多了。他们就是未来新军部的后备力量。
这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小个子吸引了雷恩的注意。
那小子长得十分漂亮,发色是极浅的金色,和雷恩之前的有点相像。个头比卡拉斯还要矮上一点,挤在人群最前面,仰着头认真听着卡拉斯的讲解。他五官的轮廓可以用完美来形容,只是眉间的带了一点略显复杂的情绪,不似冷淡,也没有少年人的那种活力,而是像参悟了人生一般的感觉。雷恩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他是怎么从少年的脸上看出来的,只是单纯的那么觉得。他总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无论怎么想,雷恩都想不起来更多的细节。
卡拉斯忽悠得头头是道,给人一种他能救治天下的错觉。很快人群就要离开前往下一处了,在转身前,那个小个子忽然抬头,深深地看了雷恩一眼。
雷恩一愣。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似乎有话要说似的,但少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然后跟着队伍离开了医务室。
卡拉斯回来的时候开心得不行。他是个人来疯,有人听他叨逼叨他就能乐上半天。
“站在前面的那个小个子……”雷恩比划了一下个头,“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卡拉斯耸耸肩,“不过那小子长得可真俊。”
雷恩点点头,他也这么觉得,如果不是在部队,那孩子将头发留得长点,绝对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卡拉斯坐回椅子上转了个圈,说,“你怎么想的。”
他到底还是想帮雷恩解决下心理负担。
雷恩叹了口气,“我只想他能好起来。”
无论是担心还是不安,到底都是因为盛擎宇现在受着伤。只要他能好起来,不管要做什么雷恩都愿意。
“你知道吗,有一种感情叫做‘吊桥效应’。当你处在危险中时,会对刚巧出现的那个人产生恋爱的错觉,在走过了独木桥之后,这种感情就会自动消失。”卡拉斯忙不迭地在转椅上左右晃着,一边说,“现在你的感情消失了吗?”
雷恩摇了摇头。不可能消失的,他和盛擎宇已经认识了十年,多高的吊桥都无法将他们之间的感情抹杀掉。
卡拉斯停下来,看着他,“先不管你们两个之间已经发生过什么,但就他这个人来说,你想跟他过一辈子吗?”
答案一定是肯定的。自从和盛擎宇相互表明心迹以后,雷恩就从未想过他们的未来会有其他陌生人参与的可能。
“那不就得了。”卡拉斯笑着说,“是个人总会胡思乱想的,这和男性还是女性、Alpha还是Omega没有关系。关心则乱,你得适应这种心情。”
当没有了绝对任务需要执行的时候,感情就是唯一引领他们前进的东西。相比之下雷恩更希望能有个人给他下个命令,让他在什么时间要做成什么、什么时间要想清楚什么,这才是雷恩所适应的生活。感情是无法控制的东西,因为从未体验过它的威力,所以雷恩会害怕这种程度的“失控”。
卡拉斯现在觉得眼前的雷恩就像是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唯一不同的,是雷恩还有大人的那一份担当,令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雷恩想知道这种心情什么时候会消失,卡拉斯回答说鬼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是明天,也许永远也不会。这种心情是关心的标志,虽然痛苦,但也印证着他心中有所爱之人,所以才会在理智和感性之间徘徊不定。
一切不以分手为目的的闹别扭都是秀恩爱,卡拉斯在反复强调了这一点以后,将雷恩踢出了医务室。
雷恩漫无目的地在基地里走着。卡拉斯说的那些话他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过了一会而连雷恩都不知道自己在医务室里都听到了些什么。到最后,雷恩决定还是参照最开始卡拉斯说的,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谈恋爱可比打仗要难得多了。
中午之前,盛擎宇如约传来了通讯。视讯中他的气色比凌晨时好了许多,他对雷恩说,自己恢复得不错,再有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雷恩说好,等到时候我去接你。
这次盛擎宇没有说什么。他给雷恩讲了很多医院里的事儿,因为住的是部队医院,里面的医生护士脾气都非常猛,盛擎宇因为性格好长得帅将将逃过一劫,其他伤员在治疗的时候都是鬼哭狼嚎的。刚好隔壁房间也在换药,盛擎宇就给雷恩直播了一段,听得雷恩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耳根子都跟着换药的那位一起疼得慌。
通讯挂断之前,盛擎宇轻柔地对他说,“我没事。”
雷恩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些什么,索性每次都用嗯嗯啊啊的给糊弄了过去。
地下工厂又来叫人帮忙,没事做的雷恩跑去搭了把手。
威尔在检修过后,暂时被留在中心星球上,由安塞尔代为管理。之后它将作为Omega机甲去跟着安塞尔去往各个部队,至于要留在哪一处,到时候会由威尔自己做出决定。
虽然威尔一直说自己没有逻辑思维,但雷恩觉得,它可能只是在逃避而已。就好像如果从小就对一个孩子说你会飞,那个孩子十有八九会认为自己真的会飞。唐·克里就给威尔下了这样一个心理暗示,让威尔觉得,自己和其他的机甲没有任何区别。
这也算是件好事,在智能机还不普及的现在,这是对威尔最大的保护。
可雷恩还是有点想它了。他看着空荡荡的机甲库,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距离他和威尔第一次见面,才过了短短几个月,现在这里早已是物是人非。就算面对威尔的时候再怎么假装洒脱,雷恩终究还是舍不得朋友的,他骨子里是个念旧的人,如果有可能,他会希望一切都不要产生什么变化才好。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地下工厂要进行彻底的整修,所有产品都要搬到储物间去。阿拉斯图也不在这儿了,没人帮他们看管藏库,不过现在也不需要看着了,因为能够威胁到他们的人,早已经被抓了起来。
没销假的时候,雷恩就在地下工厂混日子。
雪莉最近不在基地,训练全部由修和洛克带领。修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做教官,洛克倒是还好,只不过他话不多,更注重实干,所以每次经过场地的时候雷恩就能听到士兵们呼号着的训练声。
令他比较在意的一点是,每当他往训练场里望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个金发碧眼的小个子在回望着他。
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但当在食堂里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的时候,雷恩能够确定,这小子是在观察他。
他们以前不认识的吧,虽然雷恩对那张脸似乎有点印象,但具体在哪儿见过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不想动用关系去查那孩子的身份记录,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被看着的感觉愈发强烈,让雷恩开始产生了些好奇来。他想知道那孩子在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雷恩选择了一种比较老套的方式,在新兵们解散回营地的时候,在那孩子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男孩一个面走过来,看到雷恩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但没有躲,而是径直走了过来。雷恩确认他有好好跟着自己以后,将他带到了平常没人来的小路上。
看着眼前那张清秀的脸,雷恩忽然有种自己是个要欺负好孩子的坏学长的错觉
好在男孩先开了口,“找我什么事?”
“我们认识吗?”雷恩开门见山道,在这种事上,他不习惯拐弯抹角。
男孩点了点头,说,“我在我哥那儿见过你的照片。”
“你哥?”雷恩一愣,“你哥哥是谁?”
男孩说了个名字,雷恩更加疑惑了,他从不认识一个叫做“奥尼尔”的人。
他不免道,“你是不是认错啊?”
男孩十分肯定地说,“是你,那天我哥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我记得你的脸。”
他这么一说,雷恩背后就是一凉。被一个不认识的人盯着看了很久……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
但过了一会儿男孩又说,“不过他不是在看你。”
“什么?”
“他在看一个亚裔。”男孩咂咂嘴,踮起脚来在头顶比了一下,“这么高,Alpha,挺帅的,是个特种兵。”
雷恩心里咯噔一下。
男孩自顾自地说,“他们认识挺久了,那天不知怎么我哥拿到了他和你的合影,看了挺长时间的,我只是好奇才多看了你几眼……对不起啊。”
见男孩说得真诚,雷恩不禁说了句没关系,但心里却乱成一团。
他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类似的脸了。
当初他和威廉被绑去军部审查,在阴暗的审查室里,审讯员给他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盛擎宇和另一个人,一个极其漂亮的男人。
想起来的一瞬间,当时那种疼痛到窒息的感觉再次闪过。
雷恩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在和盛擎宇结合以后,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再加上打仗,雷恩很快就将那张照片忘在了脑后。
男孩好像看出了雷恩的不对劲,十分淡定地叹了一口气,说,“真乱。”
像是在感慨自家哥哥,又像是在说雷恩的反应。男孩抬头看了看天色,“我回去了。明天我哥会来这儿,你要是想,可以跟他见个面。”
然后还未等雷恩反应过来,他便转身离开了,留下雷恩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发呆。
那男人要来Omega基地?
是来看弟弟,还是有别的目的,雷恩不得而知。他也不像那些即将面对情敌的正室似的那么慷慨激昂,只是觉得疑惑不已。
他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实在是正常。
这事儿他没告诉卡拉斯,更没告诉远在医院的盛擎宇。看着盛擎宇的脸的时候,他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只能找个借口提前挂断通讯,假装没有看见盛擎宇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是相信盛擎宇的,这点小事不会动摇他对盛擎宇的爱意。
但该慌还是要慌,当雷恩亲眼见到那个名叫奥尼尔的男人时,心里知道,这问题似乎有点严重了。
那男人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似的,在他面前,漂亮如安塞尔都变得黯然失色。绝美的风姿加上高挑的身材,男人从那边走过来的时候,雷恩一不小心都看得呆了。
奥尼尔的头发很长,和男孩一样的淡淡的金色,柔软的发丝被风吹动着,落在他的肩头,给这人平添了一种冰冷的野性。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径直走到雷恩面前,湛蓝色的眼睛轻轻眯起,仔细地将雷恩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雷恩差点就要仰视眼前这个人了,他在心里由衷地感慨了一句,真美啊。
然后他发现,除了这句话,他没有产生其他任何反应。
这可不像是情敌相见之时应有的心情,连雷恩自己都有些郁闷。他不应该更兴奋一些吗?或者斗志高昂,怎么反而感慨起来了?
可……这人真的很漂亮啊。
可能自己其实是个喜欢欣赏美的家伙吧,雷恩这样安慰自己。
奥尼尔站在他面前,并不开口,雷恩只得主动伸出手去,微笑着对他说,“您好,我叫雷恩。”
奥尼尔垂眸看看雷恩的手,半晌才回握了上去。
“奥尼尔。”他淡淡地说。
他看着雷恩的脖子,说,“你是冉同的伴侣。”
雷恩一愣,“谁?”
奥尼尔瞄他一眼,“冉同。”
雷恩隐约想起盛擎宇曾经说过自己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使用化名,但他不记得是哪个名字了。什么名字都没有“盛擎宇”三个字来的重要。
他怕奥尼尔认错人,便说,“是大约这么高的亚裔吗?”
他学着男孩的样子比划了一下,然后他才发现,原来盛擎宇比自己高那么多,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到。
这时候卡拉斯也在旁边,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别过头去,努力不再往这边看来。
奥尼尔的眉毛轻轻一挑,说,“是。”
这兄弟俩的性格真的是截然相反,雷恩还是比较喜欢男孩那样的,至少聊天的时候不会冷场。
江湖救急的修姗姗来迟,三言两语就将奥尼尔劝到了一边。
过了会儿人走远了,卡拉斯才跑过来拽着雷恩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你惹着那家伙了?”
雷恩摇摇头,又点点头,将男孩之前说的那些话重复给卡拉斯听。听完卡拉斯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嘴角抽了抽,像是想笑又不敢笑似的,憋得贼难受。
雷恩很虚心地请教,“他是谁啊?”
“酒吧老板。”卡拉斯说,“很厉害的,酒吧老板。”
根据卡拉斯的情报,奥尼尔算是中心星球酒吧街上的一个传奇人物。人漂亮,手段高明,混在酒吧街中也算是可惜。不过他喜欢那样的生活,在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他就是那种通吃黑白两道的高手,但凡有权有势的,都希望将他的人和心牢牢拴住。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成了特种部队的线人。
好像最初是为了让弟弟走上正道,所以卖了点消息给正在执行任务的特种兵,到后来就一直做了下去。奥尼尔心气高,没几个人能跟他保持长久的良好关系,也只有脾气好的盛擎宇入得了他的法眼。
听到这儿,雷恩不知道到底是应该骄傲,还是如临大敌。
他有点懵。
卡拉斯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直将他身子给拍得歪了,“别输啊!”
根本就无从比较,哪来的输还是赢?雷恩揉着肩膀苦笑着,继续去帮工厂搬砖。
期间盛擎宇给他来了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