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曼伦抬手拍拍沈柒的肩膀，说道：“我们就尊重老师的意愿吧。我们过去吧。”
沈柒点点头，抬手擦掉了脸颊上的泪痕。
等心情平复好了之后，才跟冯曼伦去找查尔斯的医生好好的聊了起来。
情况比预计的还要糟糕。
甚至，查尔斯先生极有可能过不去这半个月了。
看着查尔斯先生的病例，很多术语沈柒都看不懂。
毕竟，沈柒的法语不是很好。
冯曼伦慢慢的翻译给沈柒听，当沈柒听到查尔斯不是很配合医生的时候，就沉默了一下。
难怪恶化的会这么快。
一想到，查尔斯给沈禾设计衣服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爆发了癌症，却一直隐瞒消息，开开心心的继续画设计图，沈柒的心里就觉得很难过。
如果自己早点知道——
如果自己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老师——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冯曼伦察觉到沈柒的情绪波动，马上用中文说道：“小七，这不是你的错！”
沈柒垂下眼眸说道：“我去看看老师。”
“好。”冯曼伦点点头，用法语对旁边的护士说道：“可以麻烦你带我的朋友去查尔斯先生的病房吗？她是查尔斯先生的学生。”
护士马上点头，带着沈柒过去了。
沈柒轻轻推开房门，病床上的查尔斯似乎又瘦了一圈，此时正安静的打着点滴。
他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丝毫不知道房间里来了人。
沈柒搬来了凳子，安静的坐在旁边，守着这个老人。
一想到人生初逢的画面，沈柒的眼眶再度湿润了几分。
几年时光，匆匆而过。
往昔的那些点滴，就像是刻在了心底的画板，一次次的反复印刷着师徒之间的幸福。
沈柒轻轻握着查尔斯的手指。
这双手，为贺氏财团创造了无数的财富，也教会了沈柒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设计师。
泪珠沿着眼眶滑落，掉在了查尔斯的干枯的手背上，瞬间滑落消失。
☆、第九百零四章 师徒之间
第九百零四章 师徒之间
大概是泪珠太过滚烫，查尔斯先生的眼皮动了动，竟然苏醒了。
沈柒看到查尔斯醒来，赶紧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可是通红的眼眶，却怎么都掩饰不掉了。
查尔斯睁开眼，视线定格了很久，才看清沈柒的面容。
查尔斯轻轻一笑：“终究还是没能瞒住你啊！”
“老师。”沈柒哽咽着开口：“对不起，我来晚了。”
查尔斯抬手擦去了沈柒眼角没擦干的泪痕：“傻丫头，每个人都要走这一步的。有什么好难过的？”
“老师，贺家的医学还是很好的，我这就联系家里，让人派医生过来。”沈柒说完就要起身，查尔斯却是一下子抓住了沈柒的手臂，阻止了沈柒的动作。
“小七，我就是不想做一个没有尊严的标本，所以才没有告诉你的。”查尔斯平静的看着沈柒，说道：“人是有尊严的，艺术也是有尊严的。我身为一个设计师，我想尊严的离开这个世界。”
沈柒眼泪再次决堤：“或许还有机会呢？”
“我已经做过好几次检查了。癌细胞转移，而且是晚期了。那些治疗手段只是延缓咽气的时间，却不会有根本的起色。小七，尊重老师吧。”查尔斯叹息一声：“我已经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你这么骄傲的学生，值得了。”
“老师——”沈柒一度哽咽，话都说不下去了。
“来，坐下，陪老师聊天。我都好久没跟你聊天了。”查尔斯笑着说道：“趁着我还清醒，趁着我还能跟你聊天。不然，再过一阵子，你只能跟我的墓碑聊天了。”
沈柒一下子捂住了嘴，泪珠再度滚滚而落。
“好了好了，我的小丫头。”查尔斯微笑着看着沈柒：“不要这个样子，会让我很难过的。”
沈柒用力点头，擦去了泪痕，坐在了原先的位置上，开始讲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
讲自己的老公，讲自己的孩子，讲自己的工作，讲自己的设计。
为了不让查尔斯觉得自己没用，沈柒还故意拿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请教查尔斯。
果然，听到沈柒请教自己专业上的东西，查尔斯的精神马上好了不少。
查尔斯认真的思考，然后给出自己的建议，跟沈柒反复探讨新季发布新品的基调和设计理念。
查尔斯果然是设计界的泰山北斗，给了沈柒不少的灵感。
让沈柒暂时忘却了查尔斯此时还是个重症患者。
两个人忘我的讨论着，房间里气氛一片安宁。
冯曼伦站在病房的外面，并没有进去打搅他们的讨论。
或许，这才是对查尔斯先生最好的尊重方式。
助手站在走廊，叹息一声，说道：“查尔斯先生一生奔波，最放心不下的，其实还是沈小姐。他们简直就像是父女。”
冯曼伦点头，表示赞同。
助手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冯曼伦，说道：“原本这个文件是打算跟遗嘱一起公布的。现在看来，先交给你保存吧，冯先生。”
冯曼伦伸手接了过来，是查尔斯一生的心血总结。
这些总结，如果流传出去，那简直会引起设计界的地震海啸的。
显然，这些东西都是留给沈柒的。
查尔斯先生对沈柒，是真的寄予厚望啊！
不惜拖着病体，写了这么厚的一份总结，只是为了留给自己心爱的学生一份财富。
“好，我会转交给小七的。”冯曼伦回答说道：“我们去外面等吧，不要打搅小七和老师的相聚了。”
助手点点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两个人，跟冯曼伦一起离开了。
房间里，沈柒跟查尔斯聊了一会儿之后，查尔斯明显的精神不济。
沈柒说道：“老师，您要不休息一下？”
“不用。我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永远的休息了。”查尔斯轻轻摇摇头，微笑着看着沈柒。
他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被病痛折磨的样子。
眼神尽管不再清澈，却依然温柔。
他看着沈柒，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充满眷恋也充满了严厉。
沈柒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珠滚下来，强装笑意，说道：“老师，我真的好担心，将来砸了您的招牌。堂堂查尔斯设计师，竟然会有这么笨的学生。”
“哈哈！没关系！”查尔斯轻笑了起来：“我会在上帝面前请求他，多多原谅你的。因为你还年轻，上帝允许你犯错。小七啊，你想不想听老师讲个故事呢？”
“好呀。”沈柒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查尔斯，极力的将泪珠逼回。
“从前呢，有个小男孩，出生在非常贫困的家庭里。他家里有多贫困呢？他的父母天天要去庄园里工作，起早贪黑，却依然只能勉强温饱。在这个小男孩五岁的那年，他第一次展露了他非凡的绘画才能，可是在那样的家庭里，这样的才能毫无用处，还不如身强力壮去多做点兼职，换取一些微薄的报酬。”
“家里告诉小男孩，绘画这种事情，是有钱人才有的特权。普通人就是要有一个好点的身体，然后将来学一个一技之长，比如说会开车，比如说会园艺，总之是一个可以吃饱肚子的技能。”
“小男孩不信邪，非要去学习绘画。可是家里孩子那么多，又很穷，怎么学的起呢？于是这个小男孩就开始想办法，去父母干活的那个庄园里偷书看。有一次失手，被发现了，被打的遍体鳞伤丢了出去，连累父母也失去了工作。”
沈柒静静的听着，不置一词。
“小男孩因为闯祸，受到了惩罚。父母对他很失望，所以将他送到了很远很远的一个亲戚的家里，断绝了来往。幸运的是，这个小男孩这个远方亲戚，家里没有小孩，所以把这个小男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养。当这个亲戚发现小男孩的天赋之后，欣喜万分，给小男孩找来了很多的书籍让他学习。”
“小男孩得到了营养，成长的很快，在八岁那年就创作了一副画作。这幅画作，被他的亲戚送到了拍卖行，卖了一大笔钱。从此之后，这个亲戚就天天逼着小男孩作画，然后从中牟利。”查尔斯先生说到这里，冲着沈柒微微一笑。
☆、第九百零五章 最后时光的陪伴
第九百零五章 最后时光的陪伴
“小男孩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不停的作画，然后被这个亲戚拿走换成钱。他很痛苦，可是无法解脱。他一度厌世，觉得自己活着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选择了自杀。”
沈柒的眼睛瞬间瞪大，一脸的难以置信。
“可是他没有死掉，他被一个对画作好奇的记者发现并且救了。小男孩的处境一下子被曝光，于是这个亲戚就丧失了监护权。当媒体问小男孩是否愿意回到父母身边的时候，小男孩拒绝了。这个时候，一个很有钱很有地位的老人，站了出来，主动收养了这个小男孩，给这个小男孩改名为查尔斯。”
沈柒虽然一开始就猜到了这个小男孩就是老师，可是听到老师亲口讲到这里的时候，心底还是一阵震动。
“这个老人很有钱，所以不会贪图查尔斯，也就是我的钱。他请了很多名家来教导我，从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天赋原来不是绘画，而是设计。在我迷上设计之后，废寝忘食，恨不得每天都要把脑海中的灵感全部都创作出来。在我成年后不久，老人就去世了。他把全部的财产都留给了我，也留给了我一大笔精神财富，那就是永不停歇的奋斗。”
沈柒用力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设计师，我把手里的钱都用在了学习和实践。那段实践，过的忙碌而充实，每一天我都能感受到灵魂在逐步的强大。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我终于成为了时尚界最年轻的设计师。那个时候，无数的大公司，都向我伸出了橄榄枝，想邀请我做他们的御用设计师。”查尔斯说到这里，微笑了起来：“可是我最终却选择了贺氏财团。”
沈柒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是啊，老师，我一直都不知道，您为什么是贺家的设计师呢？”
“这个事情，也要追溯到很久之前了。”查尔斯微微颔首，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过去，悠悠开口说道：“小七，你奶奶多大了？”
“今年有八十五了。”沈柒回答说道。
“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查尔斯微笑了起来，一脸神往的说道：“当年，她来找我的时候，是那么的美丽端庄优雅，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东方女性。”
沈柒一脸茫然：“啊？”
“小禾的脸型，很像她。”查尔斯轻轻开口说道。
沈柒心神电转，瞬间明白了老师说的她，竟然是奶奶！
“小禾的才气，也很像她。”查尔斯继续说道：“你大概想不到吧？你奶奶其实很有才华，只是她将自己的才华掩盖掉了，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而已。”
沈柒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是吧？
老师竟然暗恋奶奶？
天啦噜！
这事儿太惊悚了！
为什么他们从来都没表现出来过啊！
还是说，他们的演技太好？
“第一次见到她，她不凡的谈吐，雍容的姿态，如同耀眼的太阳一般吸引着我。她问我，要不要来贺家，做贺家御用的设计师？我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她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其实，小七，你应该能察觉到，我早起的设计理念，融入了很多东方元素。而那个时候，其他人是很少有东方元素的。”查尔斯轻轻开口说道。
沈柒点头：“是的。”
“我在贺家工作了好多年，也做了很多的设计。可惜，我从来没有为她专门设计一样东西。”查尔斯一脸的遗憾：“她那么的美好，我不舍得用我粗劣的设计，玷污了她的完美。”
沈柒忍不住一阵咋舌。
这一辈的恩怨情仇，她听起来，就像是听剧似的。
“她跟她的丈夫很恩爱，她为了那个男人付出了很多，她为了那个家也付出了很多。我看着她一个人用羸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族。我很想帮她，可我只是个懦夫，只能站在远远的角落看着她。或许，她也不需要我所谓的帮助吧？”查尔斯自嘲的笑了笑。
“我的名气越来越大，来挖我的人越来越多。有一天，她忽然找到我，跟我说，如果我有更好的选择，她会尊重我的选择。”查尔斯笑着说道：“可是她不知道，我根本不想去别的地方。别的地方，看不到她呀。”
沈柒心底一阵唏嘘感慨。
这份感情，藏在心底，也很辛苦的吧？
“就这样，我在贺家工作了一辈子，直到现在。”查尔斯说完这句话，静静的看着沈柒：“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沈柒摇头，问道：“那，奶奶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查尔斯苦笑一声：“何必让她知道呢？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现在，挺好。”
沈柒默默的点了点头。
“对不起，小七，我好像累了，我要睡会儿了。”查尔斯轻轻开口说道。
“好，老师您先休息，我待会儿再来看您。”沈柒替查尔斯盖好被子，查尔斯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沈柒心底一声长叹，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查尔斯这次昏迷了很久，直到三天之后才再次醒来。
查尔斯醒来之后，好像完全不记得三天前跟沈柒说了什么，依然微笑着跟沈柒和冯曼伦聊天。
沈柒跟冯曼伦一直陪伴着查尔斯，不提病情不谈未来，只是陪着他聊一些开心的话题。
最后的时光，那就让记忆陪伴吧。
终于，查尔斯先生依然走到了最后的关头。
他的身体器官已经严重衰竭，药石无效。
医生也已经下达了好几次的病危通知了，沈柒知道，老师真的没多少时光了。
于是沈柒跟冯曼伦日夜守在医院，时刻陪伴在了查尔斯的床前。
在最后的一天里，查尔斯回光返照，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沈柒跟冯曼伦一边一个，就那么默默的守着查尔斯。
查尔斯看看沈柒，看看冯曼伦，轻笑了起来：“曼伦，我没教你太多，你还能来看我，我很开心。谢谢。不过，我还是想拜托你照顾好小七。我这么多学生之中，我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是，老师。”冯曼伦马上回答：“我一定会履行承诺。”
☆、第九百零六章 此去，经年
第九百零六章 此去，经年
查尔斯转头看着沈柒，一直在微笑。
看着沈柒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他笑着说道：“不要哭，老师会在天堂祝福你们。”
沈柒用力点头。
“小七，记住老师的话。心中有爱，才能创作出灵性的作品。爱，很重要。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一直拥有爱的能力。”查尔斯再次叮嘱。
沈柒用力点头，泪珠随着她的动作，甩了出去。
“小禾是个好苗子。好好的培养，她的成就会在我之上。”查尔斯继续说道：“她很像她。”
沈柒一边捂住了自己的泣声，用力点头。
小禾长的像贺老夫人。
所以，查尔斯对小禾也有点爱屋及乌。
嗯，原本就是爱屋及乌。
“我原本还想再教你一点东西，可惜，来不及了。”查尔斯一脸遗憾：“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走的更高更远。”
沈柒低头沉默不语。
“终究，还是见不到她啊！”查尔斯喟然一笑，眼底一片释然：“这样也好。我走在她的前面，这样，我就不会太难过。”
“老师——”沈柒忍不住开口：“您真的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