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
可能是因为他爸妈走之前同意过一阵子就来给他办理出院手续吧。
他满怀着美好的憧憬溜达了一圈,想着不如去找医生探讨一下会不会真的有部分记忆消失这回事。
大步来到医生的办公室门前,刚想敲门,却瞬间停下了动作,因为他听见了林雨的声音。
把耳朵贴在门上,林雨的声音更清楚了。丛潜听见林雨问道:“那这个人格完全消失要多久?”
医生也不像往常那样说话总带着笑意,听起来有些郑重:“以他现在的状态,不出意外地话是用不了很久了,不过还是得慢慢来,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只是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这样的话他就会有强烈的反抗和生存意识。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这个副人格很强,甚至有可能完全替代主人格。”
林雨的声音低了一些:“听起来简直像谋杀。”
医生笑了:“确实像,但是不可避免。”
丛潜听到“谋杀”这两个字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但也能大致听明白,无非是个倒霉蛋人格分裂了自己还不知道,现在医生要让副人格永久消失,只留下主人格来。只是不知道这个倒霉蛋是谁,和林雨是什么关系。
丛潜思索着,又听医生问:“你难道不想他快点回来吗?”
林雨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说:“不想。”
丛潜悄悄离开回到了病房。林雨和医生在他心中又是狼狈为奸不怀好意了,他们现在要谋害一个人格,而人格也是有思想的,谁会愿意不明不白地消失。他们这样做,想必收了主人格什么好处,这样何止是没有医德,简直没有良心。
丛潜在心里暗骂。眼角一瞥看到大板牙眼神奇怪地打量他,于是粗声粗气地说道:“干什么?”
大板牙说:“没什么,看你刚出门的时候挺开心的,现在又挺郁闷的样子,在猜你遇到了什么事。”
丛潜仍想着刚刚的事,随口问了句:“你怎么猜的?”大板牙有些纠结说:“我猜你是不是刚去蹲坑,便秘了,或者害了痔疮。”
丛潜随手抄起枕头砸向他,大板牙躲闪不及,被枕头正中面门,于是小小惊呼了一声。
丛潜却被地面上一张纸条吸引了,应该是之前藏在枕头下面,抄枕头的时候带起来落到地上的。
拿起来打开,又是那个秀气的字体:
“昨天我看到你在楼道里亲林雨了,可喜可贺你终于弯啦,你什么时候上他?还是已经上过了?”
丛潜先是疑惑,然后猛地惊出了一头冷汗。
第6章 生存或毁灭
丛潜给父母打了通电话,尽量平静地说:“我回来了,另一个丛潜消失了”。
电话里立刻传来痛哭的声音,他妈妈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儿子,你终于要回来了。。。”
丛潜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彻底明白了。
他有全部的情感和记忆,有独立的思想,却原来是一个随时可以消失的人。
不知道那个丛潜醒来时,用这副身体和林雨亲热过多少回了,他们都会躲在哪亲热?
想想真是恶心,一对狗男男。
丛潜心里煞有介事地唾弃了一阵,却依然压不下满腔的恐惧。他拼命努力让自己的双腿不要颤抖,只是机械地往前走着,脑子里千回百转,一会儿想着我绝不能消失,要死让那个谁去死吧,一会儿又想这会不会只是一个玩笑,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一会想到他刚来时遇到林雨的样子,觉得他真可怜,自己也可怜。
他想以前自己惹是生非,对父母不好,等他出院了要改改,要重新好好交个女朋友,考虑找一份过得去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已经美滋滋地规划好了未来,谁愿意把剩下的人生都送给别人?
丛潜行尸走肉般回到了病房,胸腔里仍在汹涌起伏,脑袋疼到了极致,忽然天旋地转,直直倒在了床上。
再清醒过来时,丛潜发现自己把林雨摁在墙上,两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林雨神色平淡,没有反抗但也说不上享受。
他触电般地松开手,退开几步,阴沉沉盯着林雨,半晌忽然迅速抬起手,给了林雨一个异常响亮的耳光。
林雨被打得整个身子晃动了一下,勉强扶着墙站稳,紧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丛潜再次把他摁到墙上,狠狠盯着他:“告诉我,你前男友是个怎么样的人?”
林雨扯着嘴笑了笑,眼睛里却没什么情绪:“很优秀,也很温柔,见到他第一面时我就喜欢上他了。”
丛潜缓慢地点了点头,阴森森地说:“难怪,所有人都想让我消失,让他活着。”
林雨抬头看他:“你不要怪你的爸妈,无论哪一对父母看到自己儿子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都会感到害怕并想把自己真正的儿子找回来的。”
丛潜想了想,忽然伸手拉着林雨来到自己病房里,大板牙不在,他干脆利落地锁上了门,然后对林雨露出牙齿诡异一笑:“如果我现在把你上了,你那位丛潜醒过来会怎么想?”
林雨勉强弯了弯嘴角:“哦?你对着我能硬得起来?”
丛潜说:“试试不就知道了,实在不行就嗑点药。”
他两只手把林雨禁锢在床上,恨恨地盯着他:“就算最后我彻底消失了,也要膈应你们一下。”
林雨笑了笑:“你想错了,你要膈应我们,就应该去上女人,越多越好,最好弄出点病来,再把身体还给他。”
丛潜偏了偏头,似乎有些困惑:“你不是爱他吗,怎么听起来倒好像很恨他?”
林雨神情黯淡下来:“因为我很伤心,也很累了。”
丛潜本打算逃跑,但跑了几回没有成功,无一例外被捉回来绑在床上,令他颜面尽失。后来自己想清楚逃了没用啊,那个主人格要是出来了还是得回到这里来,不如串通医生想办法替代主人格。于是这天他踢开医生办公室的门,大剌剌地往椅子上一坐:“开个价吧,那谁给了你多少?我给你双倍。”
医生的笑脸仍然十分慈祥:“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我们也很同情你,但是你活下来了就意味着主人格要消失,这样又对主人格太不公平了。”
丛潜说:“管他公不公平,万事不都是适者生存?你哪天活得好好的有人告诉你你只是别人分裂出来的人格要弄死你,你怎么想?”
医生说:“我想只能听天由命了,我问你,你愿意和主人格和平共处共用这一个身体吗?”
丛潜说:“当然不愿意,他是个死基佬,没事用我身体搞男人,我一钢铁直男怎么忍?”
医生笑眯眯地说:“就是这样,你们共存不了,只能有一个消失,看造化吧。”
丛潜十分郁闷,于是捉住大板牙问他是否见过自己的另一人格,大板牙说见过,觉得气质温文有礼,谈吐斯文,且对林雨痴心一片,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
丛潜更郁闷了,觉得自己毫无支持率,毫无竞争力。
然而大板牙很快又给了他信心:“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
丛潜立刻感动地握住大板牙的手:“好兄弟,你早已发现了我不为人知的优点是不是?告诉我你为什么更喜欢我。”
大板牙嘿嘿笑了两声:“因为我跟你相处的时间更长啊,而且——”他挠了挠头皮:“可能因为你显得更接地气吧。”
“。。。。。。”
丛潜稍稍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主人格为什么急着要弄死他,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给主人格丢脸了。不过他自认也没什么大错,只是算不上优秀而已。
他不知道要怎么和主人格对抗,于是拿了把镜子每天做做心理暗示,努力保持心态平和,能不睡就不睡,并且避免和林雨碰面。
于是丛潜在大家心中的印象,就成了一个成天挂着两个黑眼圈,拿个镜子照个不停,且见了林雨就如同猫见了耗子一样的人,大家心想果然,在精神病院住久了就是会疯的。
第7章 谋杀
丛潜沉睡的时间开始越来越长,他不知道沉睡的时候另一个丛潜都干了些什么,只是自己拥有的时间越来越有限。
自己的求生意志其实挺强,不过那一位的求生意识似乎更强,有时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他手里把身体夺过去。
可能是因为有林雨这么个真爱吧,他想。
于是他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遗书,把另一个丛潜和林雨痛骂了一顿,表达了自己在这个世上走一遭的无限遗憾和感慨,顺便大发善心地对大板牙和周护士表示了真挚的祝福,他忽然想明白自己的一生不过只有住在精神病院这些天而已。
原来软弱的是他自己,狠的倒是另一个。他嗤笑一声,又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把林雨强|奸了。
或者是对面那个秀气的小妹妹?
要不周护士吧,让大板牙和丛潜两相残杀。
他YY了一下,心里愉快了很多,于是迈开大步径直去调戏周护士了。
周护士见到他倒是很高兴,满脸亲切地跟他扯来扯去,丛潜立刻失去了调戏的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扯。
这时医生走进来,看到丛潜就跟他打了声招呼,丛潜也笑着应了医生,问:“我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说:“应该没多久了吧。”
丛潜笑笑说:“那我临死前有个愿望,你能不能让我实现一下。”
医生同情地望着他:“你说。”
丛潜说:“我想揍你很久了,一直没敢,现在你能不能让我揍一顿?”
医生说:“哈哈哈,恐怕不行,周护士会拦着你的,你可能打不过她反倒伤了你自己。”
丛潜刚想说人周护士是大板牙的,你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就蓦然感觉一阵眩晕,好像意识在渐渐抽离。
医生慌忙把他扶到旁边的躺椅上,低声喊他的名字。
丛潜感到自己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涌出来,他气血上涌,拼命挣扎对抗着。气力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耗尽,丛潜挣扎不动了,他听天由命地躺着,愤愤地想:这对狗男男,老子终于要被他们成功的谋杀了。
他感到自己周身冷的发抖,四肢早已不听使唤,此刻连五官好像也不听他控制了,只能被迫保持着现在这种状态:张大四肢木着脸,瞳孔涣散,好像身体的每个器官每丝血肉都在相继离他而去,他真的要渐渐死去了。
他不想随他们的愿,不愿意这样平白地消失,不愿意用自己的死来成全林雨和丛潜。
他是脾气暴躁的丛潜,一无是处的丛潜。
永远是不会爱上林雨的丛潜。
他忽然笑了下,眼泪从眼眶里滑出来。
朦胧中有人舐去他的泪水,然后流连着吻上了他的唇,温热柔软的鲜明触感,好像一直熟悉地很,丛潜想躲开,但是无论如何转不动脑袋。
他努力睁大眼睛,目光呆滞地望着林雨近在眼前的脸,忽然想:丛潜,你这个懦弱的疯子,你其实比不上我。
永远也比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终于瞎JB扯完了。
原本真的是想好好写的,但是第一次写,实在是有心无力,所以很垃圾。如果有人看到这段话,非常非常感谢你能看到最后,祝你幸福嘿嘿。
这个小短篇就当成是个磨练吧,磨练地差不多了就可以去写我心向往之的玛丽苏啦!
第8章 番外:饼脸与板牙的罗曼蒂克
精神科周护士终于获得了她人生中第一个仰慕者。
虽然这人是个精神病患者,且样貌很不中看:一张马脸,一口铮铮的大板牙。然而是小周护士活了26年,第一次对上的异性所投来惊艳,仰慕,痴心一片的目光。美貌女子轻易就能得到一大片的目光,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投向自己,他们通常看都懒得看她。故而有天她注意到一个患者用爱慕的眼神望向她时,内心霎时充满了惊讶与满足。
板牙哥哥很真诚地爱慕着周护士,爱慕到不敢和她说话或对视,只敢远远望她,也从来不表达这种爱慕。其他患者和医生不免好奇板牙哥哥是否虹膜有异,或者单纯地审美异于常人,于是找了志玲姐姐、苍老师和凤姐的照片让他分辨,令他指出最漂亮的那张,板牙哥哥依次观看后,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指向坦着□□的苍老师,众人一时更为不解,后来有人猜测板牙哥哥是不是只认得女人的胸,别的地方一概不看的。
板牙哥哥在医院住了两个半月,就目光脉脉地追随了小周护士两个半月。刚来时他经常会冷不丁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把周围一干生物都吓得半死,后来人们渐渐习惯他的笑声时,他反而不常大笑了,从一个豪放的男子变成了一个内敛的男子。
内敛的男子也是一个忧郁的男子,时常会蹦出一些罗曼蒂克的词句,后来发现他又写得一手风流的好字,人们看到渐渐正常的他后不免要惋惜:如果他没长着一张马脸,没有一嘴铮铮的大板牙,一定是个适合风花雪月的好男子。
送他出院时小周护士不免失落,她即将失去这世上唯一投向她的饱含爱慕的目光,这目光她享受了两个半月,不去追逐也不去回应,只是默默享受了。板牙哥哥回过头深深望了周护士一眼,别人眼中的虎背熊腰,眯缝眼大饼脸,原样放到他的眼睛里,就是心之向往,春水一池。他笑了一笑,对众人最后一次亮出了板牙,然后绝尘而去。
饼脸周护士九天后再遇板牙哥哥,她正在电影院看一部文艺爱情电影,看得声泪俱下,一张油呼呼的大脸汪洋肆意,身旁有人递来一张纸巾,周护士扭头去看,正是板牙哥哥。板牙哥哥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又见面了。”
周护士的泪仍在往下落,想到:果然为什么人人都要看脸,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电影里的男演员做来,真是赏心悦目太多了。她终于遇见了她极难得的爱慕者,却因为爱慕者的尊荣,叫她不必犹豫地放弃了。她放弃了她所有的爱慕者,留下了心里最后的罗曼蒂克。
板牙哥哥坚持给饼脸妹妹发短信,说:“周护士,我的样子可能会影响到我散发内心的罗曼蒂克情怀,但灵魂的爱恋是最天长地久的一种,长久到山川河流都会变成诗歌。”
又说:“我现在走在幽暗的夜里,想象着在牵你的手,什么都看不见时我们就会拼命握紧,再黑都没有关系了,我只知道我在紧握你的手,宋锦初始终握着周秀若的手。”
板牙哥哥叫宋锦初,饼脸妹妹叫周秀若,双双白瞎着一对好名字。
后来他们时常见面,得知饼脸妹妹爱看前世今生题材的小说影视,板牙哥哥只是温柔笑道:“前世今生长成一个模样,哪有那么好的造化。”饼脸妹妹难得赞同:“美的人生生代代都美,丑人的生生代代都丑,怎会有这么不公正的道理?”
板牙哥哥说,我近来总想到一个故事,讲给妹妹你听。
这一对也是这一双名字,男的叫宋锦初,女的叫周秀若,不过生在民国,且好一对郎才女貌,绝不白瞎这两个名字。
宋锦初有天在电影院门口偶遇周秀若后,那场电影就再没看进去。后来多方打听知道了家世姓名,一封封书信开始飞来飞去。相聊甚佳的时候秀若忽然被许了亲事,没有法子只能嫁了。锦初心灰意冷,远赴西洋留学。
几年后回来物是人非,之前只知秀若嫁了个少尉,后来听说少尉家族势力倒了,举家逃难时遇到劫匪,恐怕早已没了。
锦初终于流着泪烧了当年的书信,许愿如果有下辈子,只是不希望和秀若再错过了。
他不知秀若死前受尽□□,临了只想求来世平凡。
一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