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影略是沉吟了片刻,而后就是捻了个响指,转而喊向前方的风鹤鸣:“二师兄,白眉山欠你们折柳山庄的银子还了没有啊!”
风鹤鸣听到了这一句,头都没回就摆了摆手:“我爹就是让我催债去的。”
折柳山庄的生意颇为广泛,尤其是酿酒也算一绝,江湖上不少门派都会买折柳山庄的酒,就连凌虚剑门也是与折柳山庄有大宗生意往来的。但是这么久以来,剑千山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还有哪家门派要折柳山庄的少主亲自去要账?
但是这也不至于到星河影说的那个地步啊?剑千山略是疑惑,看着星河影,却见他“哼哼”冷笑了两声:“现在这滕信比起当年已经是好多了,欠债还认呢,二师兄在武林大会的时候亲自上门,估计他也不至于赖了折柳山庄的账。”说着,星河影又是笑嘻嘻对风鹤鸣喊了一句:
“二师兄,他要是真敢赖账,我帮你在武林大会上说书讲他们家那点儿烂事儿,讲他三天三夜如何!”
“用不着!”风鹤鸣回应一句,“他家大儿子抢六弟妹的那些个破事,讲起来何止三天三夜!”
第19章 你们好我是他哥
白眉山所在,是快要入蜀的地方。即使已经到了立秋,天气依然是十分地溽热。星河影因为天气颇有几分烦躁,要不是因为在马上,估计他已经满地打滚了。剑千山看了他一眼,伸手一甩拂尘——这次倒不是糊在他脸上,而是赶走了他旁边一只飞虫:“再有七八里就到白眉山庄了。”
星河影叹了口气:“热成这样,别说是开武林大会讨论什么逆天命的事情了,就算是逆天命的教主打上门,我估计都没几个人能拿起来兵器跟他打!”
又是满嘴胡说。剑千山略是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了一声——
“星河影!”
星河影也是一愣,转脸看剑千山:“师兄,你听见有人叫我了吗?”
“嗯?听见了,怎么了?”剑千山要回头,却被星河影一把拉住:“师兄等等!不要回头啊!”
剑千山:?
星河影于是拽着剑千山的衣袖,十分严肃地给他科普起来:“我跟你讲啊师兄,山里有很多种怪物的,如果有人叫了你名字千万不要急着答应,因为那没准就是什么妖精鬼怪,你一回答就应了它们的咒了,然后它们就会跟着你……”
剑千山微微侧头,打断了星河影瞎编的哄小孩故事,先是问了一句:“它们是不是和人长的很像啊?”
“嗯?有这种!什么山鬼啊山魈啊……”
“它们会骑马吧?”
“啊?可能会?”
“那它们,会不会打人?”
“啊?啊!——”
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星河影猝不及防挨了一下,一手揉着后脑勺,回头就骂了一句:“你奶奶个腿的哪个——啊……”
那人嘴里叼着一根草梗,抱着臂,歪着头:“怎么的?要说啥?接着说啊。”
这么多年,剑千山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星河影目瞪口呆的模样。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多看两眼,剑千山又觉得十分有趣。
这人是书生打扮,然而雪白的直缀又有点像是他们凌虚剑门所穿的道袍,乍一看倒像是剑门弟子。这人看不出年纪——像是问归途一样,有长辈那种经历过很多的沧桑感;可是却也有和他们一样的,少年人一样的神采飞扬。而且面相看起来也很年轻,一眼看上去,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纪。
星河影这时候看看他,看看剑千山,张嘴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剑千山看得有趣,问他一句:“阿影,这是哪位?”
星河影:“呃……”怎么办?我总不能跟你说,这位就是你们这次讨论要不要打的魔教逆天命的现任教主水风清吧?
水风清这时候一伸手,拎着他的后衣领把他往前送了一把,看着剑千山,笑了笑:“你就是小影说的大师兄吧?这小子不懂事,倒是多烦你费心了。”
“您是……”
星河影刚要张嘴,水风清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我是他哥。”
星河影:……
妈的,五十多岁的哥,我要不起!你这样有意思吗五十多岁的人了!老黄瓜刷绿漆你装哪门子的嫩嘿!
剑千山有些疑惑:“这……恕我直言,您看起来和他,不是很像?”
“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水风清伸手一搭星河影的肩膀,“我爹死得早,我娘眼看着养不活我了,只能改嫁。这小子他爹早就对我娘有那个意思,后来才有的他。我就是个拖油瓶子,人人不待见,只能自己早早出来闯荡。那哪是一个‘惨’字说得清的——”水风清说到这里,简直要挥一把辛酸泪,“这小子从小就跟我不亲近啊,你看,他一看见我来,这脸拉的比你们凌虚剑门的长云峰还长呢!”
星河影的内心:你特么哪来的这么多戏?!
水风清只唇角一勾,又看着剑千山:“我知道你,这小子每次回家都少不了夸你几句。我们家他那七个姑姑叔叔都知道你,平常没少护着他。”说着,水风清点了点头,“我替这小子谢你一句,毛头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怕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没有。”剑千山也是有些猝不及防,“阿影他……很好。”
这倒是了,剑千山想起,每年或早或晚,星河影总会有一个月不在门内,跟问归途请示回家探亲。
这么看来,原来星河影那是很大一家子人啊,难怪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大包小包带着一堆吃的,看来是挺受宠。剑千山笑了笑,这时候前面的风鹤鸣发现他们没跟来,转而退了回来:
“大师兄,你们——这位是?”
星河影“呵呵”笑了两声:“二师兄,这位是我……哥。”
于是水风清十分坦然一抬手,像是书生一般拱拱手:“这位就是小影的二师兄?久闻大名。”
风鹤鸣也有点猝不及防,星河影他哥?一脸懵然地回了个抱拳,总算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您看来不是江湖人?今日怎会也在这白眉山……”
星河影转头看向水风清,脸上的表情就是“我看你怎么编”,然而却见水风清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请柬——“自然也是白眉山请的。不才虽然是一介书生,倒也是个会写话本的书生。白眉山此次请的是家师铁口先生,不过家师今日有恙,只好由我这个后辈顶替一番。没成想倒是在路上遇到了小影,不如一并同行就是。”
……哦,忘了,水风清在江湖上还有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假身份来着。星河影的内心一句呵呵,就听剑千山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原来如此,不知如何称呼?”
水风清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扇子,摇了摇便真是个斯文书生的样子:“在下随母姓,京石嘉铭,兄台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句嘉铭兄即可。”
……净使假名,简单粗暴,是你的风格。星河影一手扶额,放弃沟通。
倒是离着白眉山上的白眉山庄越发进了,剑千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驱马快走了两步与风鹤鸣同行,星河影看看剑千山在前面,应该是听不到了,这才低声问水风清:“老头子,你到底要干嘛?!你出来就算了你装什么嫩啊!还我哥……你写话本子的时候那么多戏全搁这儿了啊?”
水风清指指自己的脸:“你动动你那快要废了脑子,就我这样,我说我是你爹,你师兄不觉得奇怪吗?”
“啪”的一声,后脑勺又被一摁,星河影差点栽下马:“诶我擦……你轻点嘿!”
水风清白了他一眼:“没良心的王八羔子,要不是怕你小命撂在白眉山上,我至于亲自出来一趟吗?”
“什么意思?”
水风清斜睨了他一眼:“你自己什么身份你自己不清楚?当贼的往衙门里蹿,你当你是楚留香呢?”
“楚留香的轻功没准还不如我……唉别揪耳朵!疼!放手!——爹,我错了。”
“嗯,这就乖了。”水风清放了手,看着眼前的白眉山庄,转而是冷笑了起来,“白眉山庄啊……呵,有意思,当年那群跳梁小丑,不知道现在几个进棺材了。”
星河影揉揉差点被拽掉的耳朵:“你还说我呢……你就不怕让人认出来啊?”
“放心吧,”水风清摆摆手,“当年的事儿你不清楚,现在活着的人里认识我的,要么是半截身子入土,要么认出我也不会说的。”
星河影没懂他的意思,水风清却突然笑了笑,伸手揉揉他头顶:“你还小呢。”
前方,风鹤鸣也是疑惑:“师兄,三师弟什么时候有个哥哥了?”
剑千山想了想,还是没有对风鹤鸣说出来星河影自己说的,他是捡来的那句话。转而是略略皱眉:“有点奇怪……那个人,不像是阿影的哥哥。”
“怎么?”
“他……”剑千山有些迷茫地抬头,“我感觉,他和师父很像。”
第20章 武林大会不就是搞事大会
白眉山既高也险,山脚下虽有村落,然而到了山上,就只有一户人家的产业——也就是滕家。
“这滕家原是做暗器生意起步的。”
这是比半山腰再高一些的地方,门楣上“白眉山庄”四个字的牌匾也不知是谁家手笔,一眼看上去,星河影只觉得这字比他的狗爬体也没好到哪里去。旁边水风清牵着马,抬手一敲星河影的脑门:
“听见了么?”
星河影转头看他:“啊?”
“滕家是做暗器生意起步的,”水风清又说了一遍,也是说给剑千山听,“早些年间,滕家独门的暗器名为‘辟火秋凰’,然而虽然是独门,却是江湖上人人都能使的,你知道为什么?”
星河影给他一个宛如看着制杖的眼神:“你都说了他家是做暗器生意起步的,除了他们家把暗器卖给别人,还需要其他解释么?”
“……”水风清沉默片刻,眼神越发深邃,“小影,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看着我手里三块糖生说是四块的小可爱了。”
星河影:我日尼玛!
一旁的剑千山笑了一声:“不,他现在也不识数,七十页的书看了七页硬说看完了。”
星河影:我日你!
为了避免这俩人凑一起挤兑他,星河影选择举手投降:“滕家暗器辟火秋凰,啧,这破名真拗口……然后呢?怎么了?因为拿着卖然后被太多人仿造就穷了?噗——”
这次当然不是剑千山的拂尘糊他一脸,是水风清的折扇拍他脸上:“注意点你这张臭嘴,这可是人家门口。”水风清说着,转而自己扇了扇风,“辟火秋凰造出来就不能拆开,它可是会炸的。你们这辈儿不太清楚,大概是四五十年前,那时候行走江湖的人不带个辟火秋凰,心里都没底儿。”
“后来呢?”星河影颇有些不耐烦地追问,然而白眉山庄的人已经迎了上来,他也知道不能在别人面前说闲话的道理,乖乖闭了嘴。有小厮验过了剑千山、风鹤鸣与水风清各自的请帖,却在看着风鹤鸣的时候有些疑惑:
“您是铁口先生?”
“不,我是他的弟子。”水风清说的时候,脸上带些笑的模样,落在星河影的眼里就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家师偶感风寒,不便远行。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劳。区区就是替家师来此一趟。”
请贴上自然也没写着必须是本人,铁口先生也不过是江湖上有名的一个说书人,若是他来不了,换成他的弟子却也无伤大雅。如此一般放了众人进去,直到是进了安排待客的院落,周围再没了白眉山庄的仆役,星河影这才接着问水风清:“接着说啊,后来怎么了?”
水风清于是招了招手,坐在了院里的石凳上,让剑千山、星河影和来听后续的风鹤鸣坐在周边——白眉山庄倒是占地广大,按照各家门派不同,都是单独分了院落。风鹤鸣代表的是折柳山庄,在他们隔壁的院落;水风清既然是独身前来,与人一番沟通之后便直接住进了凌虚剑门的地方。倒是方便了这四个人继续说闲话——
“滕家当初也是武林泰斗的位置,是能与凌虚剑门一较高低的那种武林泰斗。”水风清可能是职业病犯了,伸手往桌子上一摸,没有惊堂木。星河影随手从腰间的葛囊里掏出了一只墨条塞给了水风清:“我知道这玩意小了点儿,你先对付着。拍的时候轻点儿啊,我还没用过呢,新买的。”
的确小了点,聊胜于无吧。水风清象征性地拍了一下惊堂墨条:
“当年这滕家,凭借辟火秋凰的暗器生意,迅速聚敛了大笔财力。辟火秋凰并非单纯的一个暗器,而是共计三百种大小暗器的统称。滕家出售暗器的时候,批量售卖的辟火秋凰不过是效力更强的雷火弹再加个铁蒺藜而已;更好的辟火秋凰,是会根据买主的情况量身定做的。然而直到是四十年前,滕家家主交接,辟火秋凰的图谱就在这一次交接里丢失了踪影,导致有上百种辟火秋凰工艺失传——这才是滕家如今一落千丈的原因。上一任家主五个儿子,仁义礼智信。如今的家主正是当年最小也最不被人看好的,滕信。”
剑千山想到了星河影说起的,关于滕信人品不佳的事情。带些疑惑问水风清:“嘉铭兄,这滕信到底是如何做了家主的?”
水风清右手一开折扇:“这说起来,是当初江湖上有名的丑闻。”
“这位先生!”
突然有人打断了一句,星河影抬头看去,就见是个青衫男子,像是商人模样,却略有些书卷气,四十上下,不胖,只是个子有些高。那人打断了水风清的八卦,这才进来,抱拳行了个五湖四海礼:“这位是铁口先生的高徒?抱歉,在下滕巫山。家父当年之事的确有愧,但是毕竟也是我家家事,可否请先生不要再说了?”
啊,八卦人家的爹被亲儿子抓了现行。星河影不忍直视这翻车现场,水风清却是一副平常模样,估计是以前编排话本的时候被人撞破的太多了。此时只微微颔首:“是在下失礼。”
等到这滕巫山走了,星河影才一挑眉,脸上带些幸灾乐祸看着水风清:“这是滕信的儿子?”
水风清便是笑了一声,手上握着墨条一直没松,这时候就又是顺手一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滕信家里六个子女,名字就是按照这一句诗拍下来的。长子最倒霉,真叫滕曾经。长子是他大媳妇生的,大媳妇也因此难产而死,这才有了用元微之这句诗给孩子取名的事情。别以为他真深情,元稹的人品你们也听说过。”水风清摇了摇头:“嗯,晚些时候再说吧,我又没答应滕巫山不说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厚颜无耻之人。星河影呵呵两声,就见水风清放开了“惊堂木”,抬手托腮:“说到这个,我倒是纳闷儿,这滕信到底能掌握什么消息……”
星河影突然起身,转身就跑,还是用了轻功上树的那种跑。
水风清:???
剑千山默默伸手,指了指水风清的手。水风清一低头,这才看见,星河影给他的那墨条化了一层,糊了他满手的墨,然后现在还蹭了他一脸……
“星河影!”水风清拍案而起,论轻功星河影比他可差了一截——
“你自己干的!关我啥事!”
“你晚上别吃饭!打吐了浪费!!”
第21章 野猫踩塌了房顶
“滕信这个人,要说什么真该三刀六洞的大罪,他没有,但是他是个小人。”水风清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骂,“而且是百死不足惜的那种小人。”
已经是入夜时分,几个人吃过了晚饭,一同坐在水风清的房里听他讲别人家的闲话——
“当初滕家五子,滕信算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个。滕家的暗器当年是千变万化,没有图谱绝对做不出来;而另一方面,每代家主也都会再去研究图谱,加以修改完善,也正因此这辟火秋凰才是长盛不衰。”
星河影在一旁打了个呵欠,这事情他听水风清说过。风鹤鸣并不在此,似乎是折柳山庄另有要事,而他毕竟是少主。于是水风清现在更像是在给剑千山讲故事:
“在当年,滕家前代家主还没死的时候,滕家的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