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怕是要绝交了吧,虽然老爷子抢到了小老虎这个绝对的潜力股,但我并不怎么高兴。
“馒头,”老爷子轻轻皱了皱眉头,对着小老虎说:“从今天开始,跟着你阿萝师姐学习店里的工作,什么时候做好了,我什么时候教你修行。还有,馒头这个名字,我叫着别扭,给你改一个吧。”
小老虎馒头一边听老爷子说话一边默默的点头,但听到改名字的时候,显得很为难。
老爷子叹口气,说:“算了,你愿意叫馒头也罢,当小名,大名就叫啸林吧,取虎啸山林之意,起码将来别人尊称你时,能唤你做‘啸林仙人’不是‘馒头仙人’。至于姓氏你自己看着办吧。”
馒头听闻此意,知是老爷子为了他好,敢忙拱手鞠躬,口道:“多谢师父。”
老爷子摆摆手,说:“叫我前辈即可,我只管提点,你自己能领悟多少,将来如何,我不管。”
这一番话令一旁的我百思不得其解,搞了这么大阵仗,宁愿跟古淮闹掰抢来的人,却不收徒,老爷子这次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可惜正主却不再搭理我们,消失在眼前。
“阿萝师姐,我们要做什么?”
“既然老爷子没有收你为徒,你也不必叫我师姐了,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妖,当不得师姐的。你叫我阿萝就好,我一会带你熟悉熟悉酒吧这些事情。”不明白老爷子的想法,这便宜师姐,我也不敢当啊。
“阿萝师姐,我只是机缘巧合成了仙,于修炼上只算个门外汉,桃花老人愿指点我,就是我的师父,不管他认与不认。我无处可去,只想把这里当成我的归宿,我的家,你把我当成师弟好不好?”馒头一脸诚恳,恍惚中,我好像看见是弟弟站在眼前。
家,是一个多么遥远的称呼,曾几何时,我也有家,也以为自己如他们一样柴米油盐生老病死,但现在,我的“家”早就没了,所处之地,是个酒馆,庆幸的是,我不是一个人。馒头没有说这里是他的道场或是师门,说到当这里是“家”,我的心轻轻的抽了一下。
既然事已成定局,本着多个神仙多条路的打算,我也不好再推脱,上前拍拍小老虎的肩膀,说“好,欢迎你,我会教你一些酒馆的杂事,这应该是我师父对你的考验,你好好做,即便做不好,在这酒馆中,我也能罩着你。”
“罩着我?”小老虎一脸纳闷,“我要被罩起来吗?”
“罩着,就是照顾你的意思,有时间我来教你上上网。”这小老虎应该是深山里呆了太久,完全不了解当下的生活。
“哦,”他点点头,“上网是一种修炼方法吗?那么,网在哪儿?”
他傻乎乎张望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一个神仙,二成这幅模样,也是凤毛麟角了。
“馒头啊!”
“是,师姐你吩咐!”
“去洗个澡,换上这身衣服。”我变了一套酒保的衣服出来,递给馒头。
接下来的两个月,馒头基本接替了我所有的工作,甚至学我一样,手动的清洗所有酒具。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站在吧台后面,看馒头高大的身影走来走去,偶尔搭把手。自从馒头出任服务生以来,我们店里的上座率发生了明显提升,大家都争相来围观这位“神仙服务生”,有的是为了享受“神仙的服务”,有的是来结交,也有的,企图勾引一下。但馒头天生有一种呆萌的气质,对所有人都一副和气的样子,本本分分的做着他的工作,不结交,不攀附,不高傲。这样的人成仙也是有道理的,也许只有身外无物心中无欲,才能得到这样的奇遇,单纯自然以成大道。
馒头很勤恳,从没觉得他忙着我闲着不公平,反而拦着我干活,让我体会到了退休的感觉。由于馒头的存在,好多许久未见的老相识出现在店里,我的工作渐渐变成了陪聊。
“听说桃花仙收他为徒了?不是绝不收动物吗?”一位黄大仙问。
“没有,觉得资质难得,指点指点而已,并不是收徒。”我解释。
黄大仙撇撇嘴,“谁信啊,还不是见已经成仙了,想捡漏。”他压低声音一脸不平。
我笑着说:“别以为压低声音老爷子就听不见啊,你这么说,小心他不给你酒喝。”这位名叫黄尚的黄鼠狼精曾经一心想拜到老爷子门下,那时老爷子只有大师兄一个徒弟,但老爷子却以“不收动物”为由打发了。黄尚当时修为也算了得,也没能拜得桃花仙为师,加上陆续有些碰壁的小妖,其他的动物精怪也就断绝了同样的心思,我们师门冷清多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之后黄尚也找到了归宿,但提起老爷子略显“无理”的收徒原则,一直是颇有微词。这次看到了馒头这个“例外”,自然是多有抱怨。
突然,他大声说道:“咱桃花老仙人慧眼识珠,目光如炬,真是上天入地头一号人物,酿的酒更是古往今来无人能出其右,让我们这一群后辈望尘莫及,真如高山大河一样令人无限的仰望啊!”
只见老爷子悠悠的从一旁踱步而来,向馒头招了招手,复又回去,眼神有意无意的瞟了这边一眼。这一瞟不要紧,黄尚接连打了三个寒颤,待老爷子消失后,赶忙让我拿酒给他压惊。
“活该!”我拿了一杯仙人醉给他,换了相应的报酬。
“阿萝,这小老虎什么来头?”这次是孔雀王。
“大王,没什么来头,就是机缘巧合被劈成仙,误打误撞到我们这了,老爷子说指点指点。”孔雀王交友甚广,什么故事传到他那儿,就会流传出多种所谓“惊天大八卦”,可谓是妖仙界“八卦第一人”,除了爱美,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传闲话了。
“没什么来头?谁信啊?阿萝,就咱俩这关系,你就不能透漏点内部消息?我一准不告诉别人。”
不告诉别人?虽然心里知道这孔雀的尿性,但这次我还真是没什么可奉告的,只能说:“真没有,他也是来店里喝酒,才被我们遇上的,古淮可以作证啊!”
“切,古淮跟你们家老头子穿一条裤子我不知道啊?没劲,一点面子都不给,给我杯“美人无泪”。哟,这不是狗哥哥嘛,咱们多少年没见啦!”见他飞一般飘到天狗那儿,我不由松了一口气。
☆、黄粱一梦梦千年(五)
“阿萝妹妹~”
“木兰姐,我姐夫呢?”之所以叫木兰姐姐,一来是她年纪比我大,二来她的姻缘也算老爷子一手撮合而成,如今过的幸福美满,自然和我们越走越近,时常送一些他们后院种植的花草给我们酿酒。
“他去找老仙人讨教修行法门去了。”她耸耸肩,吐了下舌头。木兰与我一样,是个散漫的性子,从来不喜修行,与的卢在一起后,在自家后院辟了一处园子,专心侍弄奇花异草。她本就是木兰出身,在园艺方面自有一套,有些花儿养的竟比瑶池还要好,如今在妖仙两界也算小有名气。但的卢却是个“工作狂”,一心修炼,加上仙草、美眷的滋润,堪破天道,指日可待。
“你今天怎么舍得下花花草草出来了?”我打趣她。
“你是怪我好久不来看你吧?花草有小灵芝帮我照料,我省心不少呢。对了,都是你打岔,我是要问……”
“你是要问,这小老虎到底什么来历……没错吧……”我垂头丧气的说,这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几百遍了。
“呵,看你这样子,很多人来打听喽?”木兰笑眯眯的问。
“也是老爷子太反常,几百年不收徒,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我怀疑是觉得我们生意不好,促销呢这是。”我满脸疲累,虽然不用我干活,但应付这一拨拨人,每天同样的话说几遍,真比干活还累。
“嫌累啊,不如像姐一样,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去吧?”木兰有个心结,就是她总觉得自己幸福了,我没有,是对不起我。按理说,老爷子手头资源不少,但在她眼里,他们家的卢是最优秀的一个,老爷子本该留给我,但他们俩却对了眼儿,在一起了,看我这么多年孤零零一人,她总是心怀愧疚。
我只好一再解释,我对的卢没有想法,她虽信了,但总不能打消给我牵红线的想法。的卢的一干朋友我都见了个遍,什么赤兔、乌云踏雪、爪黄飞电、照夜玉狮子,我没这个心思,大都打着哈哈混了过去。奇怪的是,我到现在都不知为何赤兔都不愿正眼瞧我,我也装傻似的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撇撇嘴一笑而过。
最后我只好说在我见过我大师兄这么优秀的男人之后,再也看不上任何人了,她痛心当我是个苦恋自己师兄的痴情种,只是催我早些表白,还暗示过师兄无数次,搞得师兄找我谈心,之后被我所迫出演一个表面清风明月,内心冷酷无情,无视师妹真情的“伪君子”。木兰也渐渐消停了一些,但并不影响在她见过所谓的什么“青年才俊”后要来提议我留心。
小老虎馒头的出现打破了之前平静的局面,作为我的“师弟”,又是仙人,简直比钻石王老五还要钻石,于是这位“热心媒婆”木兰娘子,又出现了。
“姐看这孩子不错,要真如你所说是无家可归,长期待在这里,搞个‘夫妻店’也不错啊!”木兰托着腮,眼睛跟着馒头来来去去。
听了这话我真是一头黑线。“亲姐姐,不是跟你说了吗,再好的男仙在我眼里也不如大师兄一根汗毛。(其实大师兄根本没有汗毛哈哈)”我又端出了这套词。
“你怎么这么傻呀,我的妹子。”木兰依然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姐观察了,这小老虎虽然是个仙,但还是懵懵懂懂,好好培养绝对错不了。你再看你那个大师兄青松,表面看正人君子,其实就是个冷血动物,多少小姑娘为他要死要活的,他呢,对每个都淡淡一笑,什么意思?!靠这种手段笼络人心,下流!你看他和黄尚好的能穿一条裤子,说不定……他们有断袖之癖呢,我看八九不离十,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阿萝……”一边听,我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给大师兄道歉。木兰初见大师兄时也曾短暂的迷恋过大师兄的丰采,但她不喜欢师兄对所有人都像春风一样的态度。认识的卢后,的卢对所有异性都不理不睬的态度,令木兰十分满意。
“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感情这事情不能强求,不说小老虎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我心也不是车轮,说转就转的了的。”见我神情严肃,木兰叹了口气。
她拍拍我的手,“姐不逼你,你要好好想想,不要让伸手可探的幸福溜走懂吗?”
“哎呀你酸死了,我知道啦。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没有?”我乘机转移话题。
“对啦,我又研制了一款新香水,你试试,木兰香哦……”
渐渐的,人们对馒头的新鲜劲过了,又问不出什么八卦,店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几位常客、误入的人群,还有一些馒头的仰慕者,在馒头跟前搔首弄姿,日日无功而返。唯有一处与原来不同,古淮自那日之后,再也没来过,老爷子也一直待在他的房间,几乎没出来过。看到老爷子这个样子,我觉得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想问点什么,却又不敢问。
这一日打烊之后,老爷子出现了。他让馒头之后一段时间随他一起修行,也就是他二人要闭关三月。店里交给我照应,天大的事都不能惊动他们,一应事项,都让我自己看着办。
其实店里哪有什么大事,我满口答应,没人来,我乐得逍遥自在,上网看个电视剧,再悠闲不过。
临闭关,老爷子竟扔给我一张材料单子,要我在他出关之前把所有材料找好,他要酿新酒,在今年斗宝大会上用。另外,扔给我一面铜镜。
这镜子,就是馒头换酒喝的那面,老头子扔给我,转眼就和馒头一起消失了。
我端起镜子,镜身微微发颤,镜面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一位容貌出众的女子,正对着镜子微笑,身后是位俊朗气派的男子,正慢慢往她的发髻中插上一支步摇,女子看男子,满眼欢喜;男子看女子,一脸柔情。
男子说:“朕愿为你日日画眉,遍植梅花。”
女子说:“唯愿与君日日相好,赏尽梅花。”
男子捧起女子娇媚的脸颊,将脸颊贴近女子的耳朵,说:“你我日日在这铜镜前,让他照着我俩,看着我俩,做个见证。”
镜子波澜又起,只见女子形容憔悴,衣着清寒,梅瓶中插着一枝枯萎许久的梅花。女子捧着铜镜,走到一棵梅树下,缓缓捧着镜子,倒了下去,断了生机。
我翻转着镜子仔细端详,铜镜打磨的十分光滑,镜像较清晰。背面以梅花作为主要装饰纹样,配卐字祥云纹样,有曾镶嵌的痕迹,十分精巧细致。
待我再次看向镜面,镜面又泛起涟漪,好一段时间后,镜像显现。
镜中是一片草地。小老虎馒头一家在草地上安逸的休憩,虎妈宠溺的舔舐着自己的孩子们,画面安详、恬淡。可此时的我,已知它们日后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心中默默想着,“要是能跳过这一段就好了,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此时镜面似是感应到我的想法,一阵波澜过后,我看到一只瘦弱的虎,一条腿被捕兽夹夹的血肉模糊,眼睛模糊一片,精光眼看就要散去……一只手缓缓按上它的头顶,他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在这个久违的踏实的睡眠中,我们的古淮前辈,为它卸去了兽夹,治愈了伤口,抹去了血迹,灌注了自己的一点修为。之后,又默默的回到了栖身的槐树,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醒来后的小老虎显得精神焕发,狩猎几乎百发百中,不久,就成为了这片森林的“老大”。成为“老大”之后,小老虎没有再胡乱杀生,有时还会帮助一些孤零零的小动物,日子过的很平静。
直到有一天,它遇到了包子。
在镜像中,包子是一个身材匀称,动作敏捷的雪豹,头次见面,与小老虎斗的不可开交,但最终还是骑在小老虎的背上,压制的它抬不起头来。后来包子化身成为一个干练的运动型少女,笑颜灿烂,马尾轻甩,端的是青春飞扬,令人见而忘忧。难怪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小老虎一下就被镇住了,眼珠子差点要掉出来。包子教馒头化成人形,怎奈馒头甚少见过俊俏的人,化成了一副山民常见的老实憨厚模样,与他的性格倒是十分符合。
二人一起修炼,眼看着气质一日比一日更清朗。
这一日,包子要带馒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下了山,进了城,馒头好奇的东张西望,不停的问包子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见到马车都吓得躲到一边。这幅样子逗得包子哈哈大笑,不断嘲笑他是土老帽。他们一路说说笑笑,一个阳光灿烂,一个虎头虎脑,让看的人觉得青春美好,不由嘴角含笑。
两人一路兜兜转转,走到了城边一个小小角落,风中飘一面破破烂烂的酒招,上书一个“酒”字,缀以零星的几朵桃花。
☆、黄粱一梦梦千年(六)
这正是我们家的招牌,老爷子一向低调,招牌只写“酒馆”,这面酒招,自我来时,就是一副破烂的样子,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点缀的那几朵桃花,经风吹日晒雨淋,从不褪色。我看着自家的招牌,看到包子和馒头坐在破烂的酒桌上,包子一脸哀求的要喝一杯“梦千年”,我却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我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这对孩子,原来我们真的见过。
那就是一个很寻常的下午,客人不像现在这么稀少,但也并不忙碌。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姑娘带着一个呆头呆脑的男孩儿,一进店就要喝“梦千年”,着实让我吓了一跳。一般这种酒,是给神仙或大妖怪喝的,他们这种级别的小妖,喝这种酒很可能会一醉不醒,又特别贵,是不能喝也喝不起的。看见这俩孩子这么单纯,我曾耐心的解释过,但小姑娘不停的求我,嘴上说着想见“主人”一面,还把身上所有的钱,街上买的一堆小玩意儿通通堆到桌上,要跟我换酒,只要一口,深谙我们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