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短箫,系着琉璃穗花…………第一眼望去那是白玉,但箫苏这样说来那一把短箫定然非同小可。
终乱用手一遮嘴巴,小声的对我说道:“那一把短箫,看似是白玉材质,其实它是帝王绿,因为太过扎眼,箫苏深深的把帝王绿给染了!”
翡翠之中的帝王绿,色正,色浓,跟祖母绿一样,绿中泛着蓝色调,不偏色,帝王绿是翡翠中颜色最好价值最高的绿色,给人以高贵凝重的美感……
真正上好的帝王绿,很绿很绿,绿得仿佛流油,随时都能滴出来的样子……价值便非同凡响。
楚玲珑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眼帘下的短箫。箫苏随手抄起桌子上的茶水,缓缓的倒在短箫上,一根通绿通绿的短箫出现在楚玲珑面前。绿色仿佛会随着水往下滴似的……
“夫人觉得在下是骗银子的吗?”箫苏又把短箫慢慢的移到姜致臻面前,“阁下觉得,在下是骗银子了吗?”
一把绿的通透的短箫,这不是几万两的问题,可能是百万两黄金的问题,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有一块好的玉,不但养人,还能当作传世之作。
姜致臻闪过一抹愠怒,楚玲珑身为楚家掌管暗杀死士的人,自然见过好东西,很快把眼神移了回来,对上箫苏,温言道:“公子莫怪,我家妹妹眼神不好,我家夫君自然要小心为上,若有什么得罪公子的地方,还请公子不要见怪!”楚玲珑手一摆,邀请箫苏落坐。
箫苏看也没有看姜致臻一眼,直接长腿一迈,落坐:“夫人在下箫苏!”停顿一下,报以微笑询问楚玲珑:“不知我的师妹和师弟,可否过来一道?”
箫苏没有报出师承何处。不过就他手上的那根短箫帝王绿,楚玲珑就应该知道他出身不会低!
姜致臻向我们这边望来,楚玲珑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的!阁下随意!”
恰之店家上来酒菜,两桌并成一桌,我和终乱坐在同一条板凳之上,姜致臻狠狠的打量我们一番,眼神仿佛在说箫苏这样俊朗的人,师弟师妹长得差强人意……
终乱适当的用手拈起一块牛肉,递到我的手边,我们俩就像箫苏的狗腿子,眼观鼻,鼻观眼……
箫苏伸手,神态悠然:“在下可否给夫人把个脉?”
母妃茫然无神的眼神,顺着声音望着楚玲珑,似她不急于治好眼睛,就像是她要看楚玲珑是否同意……
她现在的样子,就如寻常百姓家的妾室一样,做什么事情都要经过正室的同意……
我甚至敢保证,只要楚玲珑皱一下眉头,母妃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她现在一点都不像我记忆中的母妃,记忆中的母妃温婉大方,就算眼睛瞎了……于世无争,也是不卑不亢的。
而眼前这个女子,确是让我陌生极了,处处透着卑微,有一种摇尾乞怜之态……
楚玲珑坐在她的旁边,“妹妹不要怕,若是妹妹的眼睛能治好,姐姐也是高兴!夫君也高兴,是不是夫君?”楚玲珑扭转着头看向姜致臻……
姜致臻仍然不相信箫苏能把母妃眼睛治好,言语带着质疑:“玲珑,连羌青身为神医门的大徒弟,都治不好,旁人又岂会能高得过他?”
楚玲珑脸色沉了一分:“羌青并没有看过她的眼睛,何来谈治不好之说?”
姜致臻眼中闪过一抹阴狠,言语却是温雅:“为夫只不过担忧,现在则柔的双眼,好不容易能看到一点光亮,为夫害怕到最后这点光亮,也让她失去了!”
箫苏冲着楚玲珑微微一笑:“看来这位老爷不愿意在下给夫人医眼,那在下就不热脸贴冷屁股了!”说着缓缓的站起身来,“师弟师妹,我们走吧!”
终乱一手拎着酒坛,一手端着牛肉:“好的师兄,给别人医治,都是万金,在这里给别人免费,别人还推三阻四。快点走,别砸了闲云先生的名头,谁让师傅收徒弟,都是见不得人的收,不昭告天下呢!”
闻言,我跟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谁让师傅他老人家死得早,谁让师兄没在天下闯出名头,别人看不上,是有道理的,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碍别人的眼!”
见我们作势要走,母妃机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似她也极不希望箫苏把她的眼睛治好一样,有了这种认知,我不自觉的开始揣测母妃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还是说,她的眼睛已经好了,一直都能看见,只不过是装瞎看不见?所以她不希望眼睛被治好,因为如果眼睛一旦治好了,她就会陷入被动之中?
“那就走吧……”
“等一下几位!”楚玲珑急忙制止道,带着一抹试探道:“原来几位是闲云先生的高徒,不知几位可知道闲云先生可还有其他的徒弟?”
“有啊!”箫苏又悄然落座,帝王绿的短箫在手中把玩着,“在下还有一个大师兄,不过……身份尊贵,极少行医,不过说起来在下的大师兄,还是你们西凉人,这倒是缘分!”
楚玲珑淡淡的笑开:“我们真是有眼不知泰山,几位莫要见怪。”
终乱嘴巴里嚼着牛肉,眼睛一转:“几位实不相瞒,其实我们是去沙漠深处,找一个叫奉天的地方,大师兄说师傅的遗骸在那里,让我们带回中原入土为安!”
奉天是何地,我从未听过……也许杂记上也未听过。
楚玲珑轻眨了一下眼,未接下终乱的话,而是对箫苏道:“劳烦公子,替我妹妹检查一下眼睛,看一看能不能再让我的妹妹重见光明!”
箫苏颔首,伸出手,母妃舔了一下嘴唇,略略紧张,楚玲珑把手放在母妃的手臂上,轻轻的拍过:“妹妹木有害怕,这几位是闲云先生的高徒,医术都是一等一的高,姐姐希望妹妹能重见光明,看一看在秀丽江山广袤沙漠!”
母妃慢慢的垂下眼帘,把手伸了出去,箫苏把手搭在母妃手腕上,母妃还往后缩了一下,似在害怕……又似在抗拒……
箫苏把短箫递给了我,伸手去翻母妃的眼皮,母妃身体僵硬,不敢动弹……楚玲珑手一直在我母妃的手臂上,安抚着………
箫苏检查之后,道:“其实这位夫人的眼睛并非治不了,仔细几味药材,每日敷眼,过个七七四十九天,至少五丈之内的东西可以瞧得清清楚楚。五丈开外可能就要模糊不清了!”
楚玲珑一阵欣喜,“妹妹你听,你的眼睛有治了,不单单只能看到眼前的光亮,可以看到五丈之内的东西!”
母妃陪着欣喜了一下,看她的神色,还没有楚玲珑来的高兴,姜致臻神色晦暗不明,瞧不出是喜是悲……
“多谢姐姐,妹妹这一下子也能好好的瞧瞧姐姐了!”母妃声色带着兴奋道。
楚玲珑点头,“那就有劳箫公子了!”
箫苏从袖笼里摸出一瓶药,放在桌子上:“夫人,这是内调的东西。这位夫人的眼睛是别人的,并没有真正的融合下去。吃完这个药,五日之后……”箫苏恰到好处的停顿,拍了一下额头,“夫人,我们要去奉天,要不在家给你开个药方,你按照药方去抓药,然后敷在这位夫人的眼上,差不多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在下能从奉天回来。”
楚玲珑思量片刻,“此处去奉天,大约要半个月之久,来回就得一个月多之久。正好我们也去奉天,不如一道?”
“玲珑万万不可!”姜致臻连忙制止,把她拉至一旁,两个人在一旁小声的争执起来。
母妃茫然的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楚玲珑和姜致臻,他们争执的很小声,终乱恨不得把头凑过去,死皱着眉头。我也没见到他听到任何东西……
我拿起茶壶,给母妃倒了一杯茶,“夫人,请喝茶!”
母妃伸手一下准确无误的握住茶杯,迅速的收回目光:“谢谢姑娘!”似一下子又看不见,悠悠的把茶杯放在口边押了一口。
“不用客气!”这些年来,她大抵离开姜国后宫之后,就没有受过苦,手也不像以前粗糙,变得白嫩起来。
都说眼神不好的人,感觉特别敏锐,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母妃她真的不是真正的眼睛看不见……
“姑娘为何要如此看着我?”母妃轻柔的声音问道,说完又笑着解释道:“对于眼前的景象,但我还是能看到些许的……”
我盯着她那一双不属于她的眼睛,嗓音压低:“我跟师兄曾游历南疆,有幸见过南疆已故太后,甚至觉得她和夫人长得很像!”
母妃微微愕然,转瞬间不急不慢的说道:“那可真是缘分,南疆已故太后身份何等尊贵,我能和她相似,这也是修来的福分!”
“可惜身份再尊贵,最后也一不小心掉入姜国的护城河中,河神带走了!”我缓缓的说道,见母妃神色无异,心中不甘,继续说道:“听说已故南疆太后是个可怜人,天下有传言,说她并不是姜国公主姜颐和,而是姜国长公主姜了。不知夫人有没有听过姜国长公主姜了?”
母妃目光闪了闪,手握着杯盏,神色淡淡:“听说过的,听说她嫁到北齐,还未大婚,便染病不治身亡了!”母妃淡雅的声音,除了多了一抹惋惜,什么也没有:“倒真是可惜了,本来是一国之后的命,谁知道红颜薄命,没有坐上一国之后,倒是福薄了些!”
我多想在她眼中看到伤心,我多想在她言语中听到不舍。可是这些统统没有……
扯出一抹微笑,仿佛声音都不是我自己的:“听夫人这样一说,我倒倾向于南疆太后就是姜国长公主姜了。我也希望她是她,因为听说她的生母是凤家飞飞,曾经在冷宫过的猪狗不如,行走天下的时候,我就对那位长公主敬佩不已,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能活下来,还能坐上一国太后之位,这是上天恩赐!”
我就是想看看她眼中会不会………会不会念着我……可是我说完,她越发平静了,似听到一个陌生人一样。!
“谣传不可信!”母妃和善的规劝我:“姑娘自己本身就很好,学医能行走天下,为何要艳羡他人?姜国长公主她是福薄了些死在北齐可惜了一些,其实这是她的命,命该如此,旁人再惋惜也没有用!”
“是啊!师妹!”终乱缓缓出声提醒我:“咱们自由自在,可比那姜国长公主幸运的多,就如这位夫人所言。姜国长公主她福薄,做不了皇后做不了太后。你死了对她来说是福气,是不是这样啊夫人!”
母妃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挤出了一丝笑容:“皇室非同一般,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人,敢妄自菲薄谈论皇室!”
“有什么不敢的?天高皇帝远,反正人都死了!”终乱十分懂得如何戳进人的心窝里:“死了的人,还可以在天下挂上号的人,谈论谈论,她也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是不是啊师妹!”
我点了点头,母妃眼中并没有心疼,也没有想念,有的只是对我和终乱的厌恶之情,似我和终乱扒开了她心中最隐秘的东西,没有让她产生怀念而是让她产生了厌烦。
我别过眼去,不忍再看母妃的眼,转个话题道:“不知道,那边那个夫人到底商量好了没有,要不要让师兄给这位夫人治眼睛!”
“我想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箫苏把牛肉吞下肚,楚玲珑和姜致臻相携而来。
楚玲珑满面笑意的询问道:“箫公子,正好我们也去奉天,不如明日一道,路上也有个照应,您觉得呢?”
箫苏额首,“倒是可以,不过夫人得先付定金,毕竟医者也要吃饭的!”
“那是自然的!”楚玲珑大方得体道:“明日一早,把万金给公子奉上如何?”
“劳烦了!”箫苏执手作辑!
除了楚玲珑,姜致臻不是很热衷于要把母妃的眼睛治好,母妃自己更是抗拒……
夜晚,沙漠降温,犹如冬日一样,房间里燃烧的火炭,外面的风吹在窗户上吱吱作响……
箫苏在火盆前检查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瓶,“楚家人很会骗啊,其实白日里的那个夫人,她的眼睛看得到,至少十丈之外模糊,十丈之内清楚的不得了!”
终乱抱着酒坛子,在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响……
我伸出手烤着火:“今天那个瞎眼的夫人不是楚家人,只有另外一个是楚家人,她的夫君,猜是谁?”
箫苏抬起眼帘,冷觑了我一眼:“你认识?”
我想都没想的直接回答:“我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是谁!”
“姜国人?”箫苏眉头微皱:“这个年岁,姜国皇室中人?”
“姜国已故太子姜致臻!”我冷冷的说道:“听说,他就是被楚家修命改运的那个人!”
箫苏眉头皱的又深了些许:“他并没有被修命改运,他是原来的他,命格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半生尊贵,半生富贵。我并没有看出来,他的命格被人修过!”
姜致臻命没有被人修过,那谁的命被修过了?我该不该相信箫苏说的话?羌青也说过姜致臻命被修过了,现在箫苏说没有……两个人总会有一个人是错误的……或者都是错误的……我该相信谁?
“羌青说他被修过!”我的言语有些急切,一把抓住了箫苏的手:“因为他的命被修过,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箫苏轻轻的把我的手掰下去,耸了耸肩:“也许我看错了,纯属胡说八道!”
瞬间有些心烦意乱,开口道:“我明白了,一切到楚家,总有一个人能解答这些问题,千年大族。德高望重的人肯定不少!”
箫苏这下倒是赞同我说的话:“的确,楚家散落在各地的人要回来,楚家的,终家的,很可观。总有那么一两个人,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往里间走去,既然不愿意多说,我就把怀疑埋在心底,自己去查清楚。
沙漠的夜晚,又如冬日一样,盖上厚重的棉被,温暖不了身体,直到清晨,床上才有一点温度……
起床洗漱,对着铜镜,仔细的检查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确保了万无一失,才走出房门……
终乱一手拿着牛肉,一手拿着馕,见我出来,啃了一半的馕递给我:“赶紧吃,瞧着他们很急切呀,似楚家那边有什么事情!”
我摆了摆手,没有接他的馕,“奉天是什么地方?”
终乱眨了一下眼,特别猥琐的看着我:“奉天呈运,皇帝诏曰,这话听过吗?”
我颔首,“西凉旧京?”
终乱点了点头:“千年前,柔然帝国的发祥地,楚家老祖宗,觉得那是一块宝地,楚家人更称为它为奉天,认为楚家当上帝王是奉天呈运。所以西凉旧京,那个掩盖在黄沙之下的旧京,也叫奉天!”
掩盖在黄沙之下,西凉的发祥地,楚家人一直没离开,真是根深蒂固守着发祥地,变成千年大族……
伙计已经把骆驼喂好水,在骆驼上装了干粮,装上了水,楚玲珑带了目测有十五人之多,这次在检查各自的骆驼……
我灌了几口水,随便吃了几口,箫苏走出来,把黑纱扔给我,“越往深处走,能歇脚的地方就越少,能吃的时候多吃一点,能喝的时候多喝一点。在这无情的沙漠之中,如果遇到沙尘暴,有去无回的!”
“没有关系!”我快速的把黑纱捂住脸:“这不是有师兄你陪着呢,师妹不怕!”
“我也愿意和你同甘共死!”终乱急吼吼的过来,对我说道:“你我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师妹,你说这样好不好?”
箫苏冷冷的瞅着终乱一眼,“可拉倒吧你,自己的事情还没搞完,你有什么资格和别人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终乱不愿意的。哇哇大叫:“我说苏苏,你这么阴阳怪气的做什么?自从来到这大漠,你的脸色就没好过,快来告诉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想小美人?”
箫苏嘴角一勾:“想你什么时候死,可惜你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终乱一下子蹦了起来,箫苏扭头拉着我就走,骆驼卧在地上,他扶我上了骆驼,楚玲珑扶着母妃出来了,这一次母妃双眼被厚厚的东西遮盖住……
箫苏坐在我旁边的骆驼上,对我微笑道:“因为吃了药,眼上在敷上药,效果会更好。那位姜夫人可真为她的妹妹着想,也是急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