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慧手打着颤,摸摸索索一阵,不见她找到些布,一旁的陆七直接推开衣柜,一把拽出几件衣裳,按压住他腹部的伤口。
谢翎泪流满面,手足无措,怔怔的看着殷潇庭,直到双寿领着大夫进房,她才失神的由赵淑慧扶着出了房。
殷正良赶来,两人已在大厅哭得天昏地暗,他不耐烦的喝了一声:“别哭了,到底如何一回事?”
赵淑慧擦了把泪:“我见潇庭这么晚还没有回来,要去找找他,谁想到,刚出大门不远,见两个黑衣人扶着他回来,他浑身都是血,我,我——”
“怎么样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着急的盯着紧闭的房门,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进来,殷正良打量着前来的两个黑衣人,纳闷道:“你们又是何人?”
陈虎冷扫了他一眼,只是朝里沉声唤了声:“常笑!”
紧闭的门打开,常笑探出个头,示意两人进房。
殷正良怔怔见两人进了房,双寿则领着大夫出来,门复又关上,想上前又作罢,不管他们是何人,至少现在是在救他的儿子。
天将破晓,几人才自房中出来,四人脸色皆深沉无比,殷正良心一凉:“潇庭怎么了?”
常笑深吐口气,示意殷正良借一步说话:“丞相大人,二公子的伤势已暂时控制住,但由于伤势较重,还望大人有些准备。”
殷正良眼眶一阵热,但还是定了定神,故作轻松的回头:“夫人,你们先歇着去,潇庭无大碍,已睡下,先不要去惊扰他。”
见赵淑慧劝着谢翎进了房,他紧握双拳:“你们是何人?殷潇庭怎么会受伤的?”
常笑迟疑了一下,朝他拱拱手:“我是常笑,瑨王爷令我守护暖香馆。二公子在回来的路上遭几个蒙面人袭击,我的人拼死护着二公子回到暖香馆,他——”
他深吸口气:“我会留在暖香馆以备不测,同时加派人手保护暖香馆,至于二公子,还望丞相大人想些法子。”
殷正良脚渐渐发软,头一阵绞痛:“我入宫请太医,我请太医去!”
见殷正良慌慌张张出了门,四人交换一眼,常笑微叹了口气:“陈虎,你和赵大夫先回山庄,我留守暖香馆,陆七,你将此事向文将军禀报。”
三人点头,利索的出了大门。
☆、第116章 莲心何苦其二
“怎么回事?”萧泽绷紧脸,一大早殷正良进宫请太医,含糊不清,心急赶到暖香馆,却见殷潇庭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殷正良眼圈一红,人似一下老了十岁,背似被压弯了,太医说只能尽力而为。
萧泽一阵心烦意乱,见殷正良魂不守舍,心知问不出个所以然,目光落在一身黑衣的常笑身上,皱眉,厉声道:“你是何人?”
常笑思量着要不要告诉他,见文季遥和林婉进来,忙迎过去。
“怎么回事?”他劈头就问。
常笑瞥了萧泽一眼,简单的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林婉倒吸口气,关切问道:“二公子情况怎样?”
他摇摇头,虽及时控制住了伤势,但除了右腹深深的刀伤,他身上仍有多处严重的伤,想要顺利熬过不容易,他干咳一声:“文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萧泽冷哼一声,厉目一扫:“你是四弟的人?有话这里说就是!”
常笑征询似的望向文季遥,见他微点点头,沉声道:“今日一早,洛京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二公子受伤之事,甚是诡异,想来此事并不简单。”
文季遥看了萧泽、殷正良两人一眼:“常笑,加强暖香馆的护卫,严禁泄露二公子现在的情况,派人立刻查明此事。”
常笑颌首,匆匆出了大厅。
“我去看看二公子的情况。”林婉适时的退出,留下三人在大厅。
萧泽瞟了文季遥一眼,淡声道:“是否二公子生意上的对手要置他死地?”如今方知殷潇庭是锦绣绸缎庄的大东家,暗惊了一下。
“如果是生意对手,还不至于下次重手,依常笑所言,那些人训练有素,其中必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文季遥暗叹了口气,只怕洛京将乱,不由得想,殷潇庭虽是殷正良的二公子,素来与朝廷无瓜葛,按理说,即便朝廷动乱,亦是牵扯不上他,一个激灵,看向殷正良:“丞相大人,朝堂局势不明,会不会是有人想利用二公子来对付你?”
殷正良呆了一下:“即便是想利用殷潇庭对付老夫,那也不至于置他死地啊?”
他的声音嘶哑的恐怖,萧泽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是有些道理,眼眸转了一下,定定看着文季遥:“文将军所言甚是,但更令本殿下怀疑的是为何四弟的人能如此适宜的出现救下二公子?”
言下之意是想利用二公子的人是萧凉宸,文季遥轻嗤一声:“太子殿下怀疑任何人都可以,但绝不能怀疑瑨王爷,瑨王爷出征前特地支派人守护暖香馆,其中的深意还需多说吗?若非瑨王爷的人拼死护着二公子,二公子怕是已遭到毒手,难道瑨王爷会以自己侍卫的性命换得这一场闹剧吗?就算瑨王爷会利用二公子,那么他只会利用二公子找到殷灼颜。”
萧泽被一连串堵了几句,脸色有些难看,吩咐殷正良几句,冷脸离开了暖香馆,瞥了一眼候在馆外的莫轻寒,沉声道:“找几个人留意暖香馆的动静,随时禀报。让人着手彻查此事。”
莫轻寒领命应是。
————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房,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她的天顷刻阴晦,昨日仍笑语生风,今日却昏迷不醒,心痛欲裂。
药味盘旋在房里,房里显得愈发沉寂,谢翎坐在床边,不断为他冷敷着额头,她两手握了握,轻步上前,看着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的他,眼眶一阵热。
谢翎侧转过身,无神的双眸看了她一眼:“从柳,你来了。”
她点点头,嘴角抽搐着,扯出一句:“他怎么样?”
手抚上他的脸颊,谢翎幽声道:“昨晚还说没事,今早起来烧得很厉害,好不容易灌他喝了一些药,我一直沾冷水敷着他的额头。一直敷着,很快会退烧吧,然后他就会醒来了,对不对?”
从柳抿抿唇,忍住眼眶的灼热,接过她手里的湿巾:“你歇一歇,我来!”
谢翎没有拒绝,由着梅香扶她在一旁坐下,默默看着他:“他要好好睡一下了,这几天太累了。”
从柳微拧拧柔巾,轻柔的擦拭着他的脸,一滴泪终于承受不住痛的重量滑落眼角,她微侧转身,避免让谢翎看到。
“梅香,你先出去吧!有从柳在就好。”谢翎轻声吩咐道,那滴晶莹太刺眼,她怎能忽视?
梅香应了声,出了房。
从柳紧咬牙齿,顺势擦擦眼角,不慌不忙的为他敷着额头。
谢翎侧头看着她,白皙的脸蒙着一丝伤,眼神一直在躲闪,其中的情意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她似安慰自己又似安慰着从柳:“他会没事的,皇宫的太医都来了呢!”
皇宫的太医?!她苦涩笑笑,连皇宫的太医都来了,他们却还瞒着她,说他无碍,当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她不知所措,她能做的就是守在他身边,她不能让他如此不负责任,撇下未出世的孩子,撇下她而去。
从柳吸吸鼻子:“放心吧,二公子一定会没事的!”
谢翎柔柔握起他的手:“殷潇庭,你说过有生之年绝不负我的,你不能食言,你给我快点醒过来,别再这样一声不吭!不就是这点小伤吗,上次你的背伤得那么重你都还好好的,你不许故意吓我,会吓坏孩子的。”
门轻轻推开,云娘悄声进来,探询的目光对上从柳晶莹的眼眸,从柳朝她摇摇头。
谢翎柔声细语在他耳边喃喃说着:“从柳来看你了,大当家也来看你了,你起来跟她们说句话啊!”
云娘微叹了口气,软言劝着她,终于扶着她去歇歇,留下从柳照看着殷潇庭。
她俯头,水润的唇印在苍白的唇上,两手顺着他的眉拂开:“如果痛就皱皱眉,好么?”
久久,双眉仍未皱一下,她换下他额头的柔巾:“你说过,你要教亦儿骑马,要教她习字、读诗,待她长大后还要为她择个好夫婿,你不能让灼颜失望,亦儿也和灼颜一样,会哭的,说你说话不算话呢。如果你听见了我说的话,皱皱眉、动动唇,或者动动手指,告诉我好么?”
她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低低诉说着,云娘再次进了房,拥住她的肩,轻轻唤了声:“从柳!”
从柳倚着她,声音哽咽起来:“我好难受!”
“没事的,他会没事的。我跟丞相夫人说了,谢翎有身孕,行动不便,让你留在暖香馆帮帮手。你不能倒下好吗?”
嗯,她点点头,眼神坚定起来:“他一定会没事的!”
——————————————————————————————
两人神情严肃,脸色如乌云般浓重,缓步进了院中,宗皓轩微叹口气:“可曾去寻访名医?”
殷正良点点头。
紧闭的房门悄声打开半扇,牵引住两人的目光,从柳双手捧着脸盆出了房,交给房外候在的双寿:“去换盆水来!”
双寿轻应了声,急步离去,她微拭拭额头的汗珠,不经意抬眸扫见院中吃惊盯着她的两人,微蹙眉,轻启红唇,目光落在宗皓轩脸色,上下打量着。
殷正良双眉紧蹙,似曾见过,但一时想不出何时何地:“你——”
从柳微欠身,声音略有些沙哑:“丞相大人,我是从柳,灼颜和二公子的朋友。”
从柳?!宗皓轩暗吸口气,自得知从柳回京后,他几次三番去烟雨坊,无一不是被萧依云拒之门外,想不到竟在此遇见她,一袭白衣,柔和飘逸,轻易能从她身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不由瞟了一眼殷正良,暗忖他是否也瞧出些端倪。
殷正良点点头,心系在殷潇庭身上,没再多问,径直进了房,宗皓轩扬眉横扫了她一眼,跟着进了房。
从柳回头瞄了一眼跟在殷正良身后的男子,为何会觉得认识他,他是何人?她缓缓抬眸望着湛蓝的天,高远、明净的天空灼痛她的眼眸,他依然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虽谢翎、赵淑慧抑或是她在他耳边声声唤他醒来,他亦无动于衷。
知道吗?我情愿受伤的那个人是我,情愿昏迷不醒的人是我,好过心如刀割的守在你身边等着你不知何时清醒。
谢翎倚着窗,透过窗户默默看着远眺着天穹的她,眸底无一丝神采,殷潇庭坦诚,从来都没有刻意隐瞒着什么,若说唯一隐藏起来的秘密,那么就是他和从柳的过往。
他从来都是一袭白衣,她,亦是,今日才发觉,两人站在一起,极是登对。他和她之间迷离着一份情,不似朋友、不似兄妹、不似恋人,又似胜于朋友、胜于兄妹、胜于恋人,如同他和殷灼颜之间的情,远远超脱于兄妹,无法用语言表达。
殷潇庭,你若安然,我不再计较什么,即便你将从柳留在你身边我亦毫无怨言,只要你安然。
一滴泪滑落,她缓缓转身,肚子忽然痛了一下,她手抚着肚子,深吸口气:“乖一点,别闹!”
她迈着碎步,拖着臃肿的身子出房,刚踏出房门,肚子的疼痛剧烈起来,她两手扶着门,面容拧紧,密密的汗珠不断冒出。
“谢翎,怎么了?”回过神来的从柳瞥见她的异样,忙上前搀扶住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谢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一种自体内窜出的撕痛让她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从柳倒吸口气,她,要早产了,忙大声唤人,气氛压抑的暖香馆此刻更是如紧绷的琴弦,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
不甚宽敞的暖香馆,里里外外皆是忙碌不已的人,太医、稳婆、侍女、侍从,一个昏迷,一个早产,想象中的喜悦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头到脚的紧张、害怕,尤其是几个时辰的毫无动静,一片恐惧渐渐笼罩在暖香馆上空。
从柳握住他的手:“孩子要出生了,你和谢翎的孩子,是早产,你醒来吧,只要有你在,谢翎就不怕。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亦儿出生的时候,也是你在她身边的,你告诉她,别怕,一切有你在。如今谢翎早产,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呢?”
“已经五个时辰了,求你,醒来,陪在她身边。”
“你希望是男娃还是女娃呢?若是男娃,亦儿就有个弟弟了,以后,亦儿会像你对灼颜般对他;若是女娃,那么就像,就像——”她笑着顿了一下:“像谁和谁好呢?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你告诉我好吗?”
“你这个爹爹真不像话,你现在还不醒来,以后你的孩子可就——”
一阵呜咽声自身后传来,从柳收住话语,回头见赵淑慧早已不知何时进得房来,偷偷拭着眼泪,她低垂双眸,替他掖好被子,手覆上他的额头,淡声道:“没那么烫了。”
“我可怜的儿啊!”赵淑慧一阵凄然:“你们若是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她咬唇:“夫人放心吧,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哇!”一声婴儿的哭声穿透而来,从柳欣喜不已,伏在床前:“殷潇庭,你听见没有,是你的孩子,孩子出生了,快起来,看看你们的孩子,你听见没有!不,不,我去看看,我先去看看!”从柳似风般出了房。
随着婴儿响亮的啼哭,暖香馆是有了一丝生气,恐惧驱散不少,从柳窜到床前,看着稳婆手中的粉嘟嘟的孩子,流着泪笑了。
“从柳!”谢翎虚弱道:“把孩子抱给他瞧瞧!”
从柳点点头,抱过孩子,直奔到殷潇庭床前:“是儿子,你的儿子,殷潇庭,你起来看看你的儿子啊!你不想抱抱他吗?”
见他无动于衷,她苦涩一笑:“怎么?连你儿子你都不想看看吗?谁你都不想见了吗?”
蓦地她皱眉,急将怀里的孩子塞给身旁的赵淑慧,人直奔出暖香馆。
赵淑慧怜爱的看看怀里的婴儿,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他,心痛不已。
☆、第117章 莲心何苦其三
云娘抱着孩子,眼底有着一抹柔情,心中却漫上一些伤感,曾一起回忆往昔,曾一起笑谈来日,曾把酒言欢,曾对酒当歌,如今却各分东西、渺渺茫茫。
“夫人,从柳可曾有说去何处?”
赵淑慧摇摇头:“没有,似不知想到何事,未说一句就匆匆离开了!”
她微叹了口气:“从柳也真是的,明知暖香馆需要人照应,怎能这样一声不吭的就走。”
“勿责怨她,她若有事让她去办吧,瑨王府的淑夫人在这,一切她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云娘环顾四周,暖香馆中瑨王府的人占了大半,门前门后更是有侍卫戒备着,暗忖殷潇庭受伤一事并不简单。
“咳咳!”他轻咳一声,扫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轻声道:“我有事找你!”
云娘轻哼一声,眯起眼,冷声道:“没空!”
赵淑慧自她怀中接过孩子,柔声道:“你们有事商量就去吧!”想不到平日她不屑一顾的青楼女子在他们最艰难之际向他们伸出了援手,平日姐姐长妹妹短的贵夫人们此时却不见一个影子,怕祸事沾身。
她翻了一个白眼:“出去再说!”
宗皓轩深吸口气,这个女子当真泼辣得很,而且难养,嘴角扯出一个奸笑,萧依云,日后谁娶到你,本王一定送份大礼给他!
“何事?说吧!”暖香馆外,她没好气的吐出一句。
他冷哼一声:“我告诉过你我的目的,我念在你是烟儿的妹妹,故而事先告诉你,不管你愿意或是不愿意,从柳我必须带走!”
“不行!我绝不允许!”云娘严词拒绝。
“她是我的人!”
“当年把她交给我的时候你又是怎么想的?你以为她只是个物什,你不想要时就扔,想要时就捡回去吗?你死了这条心吧。你的银两已还给你了,别再纠缠不休,我们虽然命贱,但还不至于任由你们践踏我们的尊严!你们的身份尊贵又如何,整日里尔虞我诈,连睡觉时都带着面具,你们不累我还看着累呢!”
“云—”他深吸口气,硬是不敢再唤她云儿,虽然云儿唤着甚是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