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干笑两声:“我骗也只骗那些坏人,怎会欺骗与你呢,你想问啥就问吧!”
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大当家,你老实告诉我,殷潇庭和从柳的关系是不是非比寻常?”
云娘暗咽口水,掩嘴偷笑:“他们的关系当然非比寻常,整一个兄弟俩!”
“是吗?”她有些失落:“大当家明知我问的是什么?莫非大当家也想瞒着我吗?我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就想问潇庭,几次都问不出口。我怕,怕他的回答不是我想要的那种!”
云娘幽叹了口气:“世间缘分太浅薄,偏偏前世修得太少。殷潇庭和从柳以前不曾有过什么,现在也不会有些什么,以后更是不会有什么。谢翎,我当你是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些,你所要做的是珍惜你所拥有的,别轻易怀疑你信任的人,别亵渎别人的真心。今日的话我当做没听过,你可明白?”
谢翎猛点点头,诚声说了声谢谢。
她优雅笑笑,与其说刚刚的一番话是说过谢翎听,倒不如说是劝慰自己,人世间有太多束缚,能陪着对方走到最后的未必是相爱之人,有的人注定今生相遇、相爱,却不能相守,他和她,终是成为过去。
“瑨王府大喜,你可替二公子好好送了贺礼?”
谢翎扬眉一笑,甚是得意:“自是送了,还是份厚礼呢!正巧,择礼品时遇上萧泽,两人合计了一下,送了份一模一样的厚礼,附赠四个字‘天赐石麟’。”
云娘摇摇头,谢翎闷哼一声:“我很是客气了,若是殷潇庭在的话,定会想些法子整整他们。”
她微叹了口气:“是他们的缘,他们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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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季遥瞥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脸,奚落道:“人家哪个生了儿子不是欢天喜地,怎地有你这样郁郁寡欢的,莫非不是瑨王爷的亲骨肉?”
他艰难的扯扯嘴角,手把玩着酒杯,是的,他该欣喜若狂,但当他一想到殷灼颜或在不久后生下别人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轻吐口气,苦涩道:“她有了别人的骨肉!”
哈哈,文季遥大笑两声,饮尽杯中酒,笑意深浓:“我看你是乐得犯糊涂了,儿子都在那了,怎么可能是别人的骨肉呢?”
静静望着池畔青青的垂柳,萧凉宸淡声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一手捂住嘴干咳两声,目光有些游移:“瑨王爷真是愈发高深莫测了,本公子难于揣摩王爷的心思啊!”
萧凉宸自嘲的笑笑:“你是不是在笑我活该?在烟雨坊第一次见到她时,你曾问过一句话,娶到她是喜是悲,如今我确确实实领会到了。”
“你想告诉我是喜抑或是悲?”
他闭上深眸:“无论对她动不动心都是悲。不动心,貌合神离,乏味之极;动心,步步深陷,赔上自己。只要有她在,就无翻身的希望。她烈得像团火,来不及挣扎,已轻易被焚烧殆尽。”
“你还坚持要找她么?”
萧凉宸眼中有一丝坚定:“我不能让她轻易撩拨起我的心,然后由她这样若无其事的离去。”
沉默稍许,文季遥淡声吐出一句:“皇上身子已大不如从前,九王爷、萧颂都暗中蠢蠢欲动,你就没有一丝想法吗?太子深处东宫,虽有声望,但无实力,他不是他们的对手,不消多久会处于下风。与其让九王爷或是萧颂得逞,不如你主动出击。”
见他继续沉默不语,文季遥淡淡补了一句:“你若有心,我会站在你这边!”
他仍不语,久久,颓然起身,不咸不淡留下一句话:“我知道了。”
文季遥鼻尖重重呼了口气,莫非如今在你心里,殷灼颜要胜于大晋朝么?他自嘲笑笑,一脸失落出了翠景园。
“文将军——”柔柔的一声,她款款福身行礼。
他一扫阴霾,轻松笑笑:“淑夫人!”
林婉微颌首:“文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挑挑眉,眼底有一抹兴致,优雅伸出一手:“夫人请!”
两人沿着堤岸而行,垂柳随春风飘扬,婀娜多姿,文季遥不做声色的听她温声柔柔道来,甚是不确定的重复一下:“淑夫人想让我劝劝他?”
林婉点点头,这些天她都快被压抑的气息逼得喘不过气来,有那么几次,见他深沉的看着自己,嘴唇似动了动,她害怕,怕他会开口问自己殷灼颜在何处,她也不知道自己将如何回答他,告诉他或是不告诉他。原来殷潇庭等人苦苦隐藏着殷灼颜的消息不是没有道理的,为何自己按捺不住好奇偏偏逼问谢翎她的去处呢?
文季遥嘴角扯扯,苦笑摇摇头,深呼口气:“如果你信任我,告诉我殷灼颜在哪里,把你所有的压抑推给我,以后你不用再如此惶惶不安、不用再两下为难了。”
林婉幽幽看着眼前棱角分明的脸,是,她相信他,这一瞬,她没有计较太多,只想把压在心中那块重石完全的推给他,她淡淡一笑,缓缓说出殷灼颜的下落,终于完整的卸下了所有的重负,眸底有着一丝耀人的神彩。
他打趣道:“这下淑夫人可觉得舒服了?以后这事就交给我了。”
充满暖意的话语让她心窝一阵热,她面红耳热的道谢,急急告退。
文季遥风风火火闯进书房,如他所料,萧凉宸坐在桌案前深情凝视着那幅画像,他上前一手掀起画卷一角,覆住淡笑的脸,冷哼一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在哪吗?不是一直想找她吗?好,只要你开口,我告诉你她在哪?”
幽眸中的一丝亮光忽闪而过,他的手缓缓握紧,心头在乱窜,他想,很想知道她现在在哪,但是心里却有一丝惧怕。
文季遥耻笑一声:“怎么?不敢问我?你怕什么?怕见到她怀有别的男人的骨肉,所有你连问都不敢问么?”
他的脸倏然铁青,文季遥丝毫不顾忌他的脸色,直接拎起砚台上搁着的笔,沾墨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捏起纸尖的一角,手扬着风,待墨迹干后工整的叠成巴掌大小,重重的压在画像上,双手抱胸嘲讽的看着他:“想找她就打开看看,不想就撕了!”
他的手指不觉动了动,缓缓伸向纸条,触到纸条时颤了一下,眼突地狠洌无比,捏起纸,嘶嘶声,碎片四扬。
文季遥笑意深浓的出了书房,回头瞥了一眼书房,暗哼一声:萧凉宸,你若一个时辰之内不把碎片拼起来,我文季遥的名字倒过来写,看你还装到几时。他坏笑着扬手招来万喜:“万喜,去整理一下书房,书房有些乱了。”
万喜抱着疑惑不解的表情进了书房,一声狂吼,他胆颤的拔腿开溜,回头对上文季遥拼命压抑着笑的脸,无奈叹了口气,他被陷害了。
☆、第105章 佳人难辨其一
文季遥挪揄的盯着缓步走进大殿的他,笑得有些奸诈,心道:看你能熬到几时,若不是已知道她在何处,你脸上又怎会有如此淡然的表情?
似察觉到他的目光,萧凉宸狠狠回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文季遥挑挑眉,干咳一声,与身边的谢长青闲谈起来。
“谢将军,不知此番哈必国派皇子、公主前来又是何意?”
谢长青浓眉一缩,摇摇头:“哈必国和狄丹国一样向来不安好心,这次料是无好事。”
文季遥轻点了点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上次宗城桓到大晋朝只为换得一个殷灼颜,这次若又是因她而来,岂不是又要折腾一番?转念一想,殷灼颜早已离开洛京,远在他乡,定不会再牵扯到她了,摇头暗笑自己的多疑。
尤回扶着有些虚弱的皇上在龙椅上坐定,避过繁杂的琐事,直接宣哈必国皇子和公主觐见。
片刻,一男一女,一白一红,施施然进了殿中。
白衣男子,身形高挑,英俊的脸庞没有半点瑕疵,面色有些苍白,浓密的双眉下的是一双闪亮的眼睛,浑身似带着一股忧郁的气息,白衣将那股忧郁渗得愈发明显。
而殿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红衣女子身上,只见她脸蒙着红纱巾,俏媚的脸朦胧可见,身穿胭脂红衣裙,外披一件红色轻纱,优美的身段淋漓尽致呈现,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斜插着一支木簪,有几分随意却又不失典雅。
萧凉宸几乎是屏住呼吸,目光不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嘴角勾起一丝笑。
文季遥脸色变了几变,一一扫过几人各不相同的脸色,剑眉轻拧而起。
“哈必国三皇子冉舒玄携六公主冉慕蕊参见大晋朝皇上!”他朗朗出声,客套的行礼。
皇上收回落在红衣女子身上的目光,点点头,强打精神:“不知三皇子和六公主前来大晋朝有何贵干?”
冉舒玄扬眉笑笑:“和亲!”
又是和亲,大殿中文武百官前后窃窃私语起来,尤回瞥了眼皇上难看的脸色,干咳一声,大殿登时肃静,只听得皇上说道:“和亲?三皇子的意思是——”
“我哈必国愿与大晋朝和亲,出嫁六公主。”
一句又掀起阵阵私语,萧凉宸脸色极其难看,莫非殷潇庭先前所说皆是真,她确实去了哈必国,如今真实的站在自己眼前,只是和亲又是为哪般,灼颜,是你想要折磨我吗?你又因何成了哈必国六公主?他怔怔凝视着她,而她,却一眼也吝啬给自己,殷灼颜,你于心何忍?
皇上笑得有些诡异,当堂拍板设宴款待哈必国皇子和公主,顺道依冉舒玄之意为公主提供一个择良君之机。
散朝,萧凉宸并未挪动脚步,殷正良亦是一脸茫然,萧颂干咳一声,瞧了一眼滞留的几人:“各位觉得哈必国六公主可是有些熟悉啊?”
殷正良拧紧眉,摇头,忽叹了一声,急步出了大殿。
待人散尽,文季遥踱步到他跟前,嗫嚅道:“有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你真觉得这个六公主就是殷灼颜吗?”
萧凉宸沉默不语,他怎能否认,身段虽清减了一些,但她给他的感觉分明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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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翎狂咽口水:“灼颜怎会回京都了呢?潇庭都没回!”
赵淑慧附和一声:“老爷,你可看清她的真面目?或者与灼颜一样也喜欢红衣呢?若真是灼颜的话,涵旋定也在,还有潇庭,他不是去见她们了吗?”
他眉头深锁:“此事甚是诡异,依我看那女子分明就是灼颜,莫不成我连自己的女儿都会认错!”
“老爷,您也说了,那女子是哈必国的六公主,灼颜明明是你的女儿,又岂会摇身一变成为公主呢?”赵淑慧一边说着,一边不含糊的舀了一碗汤给谢翎:“翎儿,喝汤吧!别理他,他总是让人不安生。你好好养身子,我的孙儿可马虎不得!”
谢翎手捧着汤碗,无奈笑笑,赵淑慧已公然入住暖香馆,每天变着法子熬汤,如今的她一看见汤就恶心。
“慢慢喝,别烫着。”
殷正良坐立不安,迈着大步离开了暖香馆。
她不做声色的喝着,心里却打着咕噜,那所谓的六公主真的是殷灼颜吗?若真的是她,那么此刻殷潇庭和从柳又在何处,她的孩子又发生了何事?若不是她,那女子又是何人,为何与殷灼颜的装扮竟一模一样?
想着再无心思喝汤,敷衍了一下,带着梅香出了暖香馆直奔烟雨坊。
云娘认真听谢翎说完此事,娥眉紧蹙,深思了一下,软言安慰道:“此事交给我,我去探探那六公主是何身份,你就不要多心了,要不然二公子回京,又要怨我了!”
谢翎羞赧一笑,云娘的一再保证使她宽心不少。
云娘也不含糊,送走了谢翎,闭眼琢磨了一下,唤了春儿,匆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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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春儿候在使馆对街,密切的盯着使馆,暗忖着谢翎所说的红衣女子究竟是何人,意欲何为。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拍了拍她的肩,她不满的甩开:“春儿,别闹!”
春儿嘟嘟嘴:“大当家的,不是我!”
云娘蹙眉,缓缓转身,一张温和的脸映入眼帘,她不悦瞪起眼:“我在这里不挡你的路吧,你的脏手别碰我!”
宗皓轩暗堵一口气,轻咳一声:“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这样鬼鬼祟祟容易被人误会,说不好人家当你是刺客呢!”
她翻了一个白眼,扫了一眼他清爽的蓝色锦服,挖苦道:“我也好心提醒你,你虽衣着光鲜,但未必不是刺客!春儿,走,去香云楼填填肚子!”
他扬扬眉,转身追上她:“云儿,我初到洛京,能否陪我四处走走!”
云娘遽然停住脚步,狠狠的扫了他一眼:“你胆敢再喊我一声云儿试试,我撕了你的嘴,离我远点!”
宗皓轩灰溜溜的摸摸鼻子,微眯着眼,不死心的唤了一声:“云儿!”
她转身,扬起秀掌一扫,“啪”的一声,他瞪大眼睛,脸色突变,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证实他绝对没错:她竟然甩了自己一巴掌。安子张大嘴,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他一向爱戴的襄惠王何时曾遭人如今对待,而且是个烟花女子。
宗皓轩眼睛眯成一条线,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这样的性子,本王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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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设于皇宫凤凰台,凤凰台位于泰晔池畔,前后深阔。皎洁的月光、迷彩的宫灯映照着微漾的碧水,水光潋滟,流光荡漾,恍若瑶台仙苑。
宴席非正式更非盛宴,但一溜儿的年轻脸庞无异于赋予宴席活力、朝气,申初时分,乐声悠扬而起,萧泽代皇上升宴开席,众人一一落座,以萧泽的主位为中心,众人左右两侧对坐,萧颂、萧凉宸在右,正与冉舒玄、冉慕蕊相对而坐。
美酒、果品、甜品,琳琅满目,对他来说宛如虚设,他的目光锁住红色丽影,当甫听说时,他半信半疑,而今一见,虽不见红色纱巾下的真面目,但举手投足之间却真真是她啊!
李从筠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手轻抚着微隆起的肚子,心却不住的揪紧:你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而且是以如此身份回来,你是何目的?
萧泽毫不避讳自己的目光,直盯着她红纱轻掩的脸,朗声道:“宴席之上,六公主何必如此见外,美酒佳肴,但凭公主品尝!”
萧凉宸一眼不眨的看着她,见她附在冉舒玄耳际说了几句,冉舒玄笑着起身拱拱手:“慕蕊素来有些害羞,还请太子殿下务必见外!但慕蕊向来热爱歌舞,方才见大晋朝的舞姬一番妙舞,也想小试一下,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萧泽皱了一下眉,以私心,他不愿别人见识她的妩媚,但他想知道她这次回来又是为何?姜澈,他又在哪,为何不见他一起回来?他不断捕捉着她的目光,每次她都巧妙的避开,心中多了一些不安,灼颜,你这是怎么了?他果断的答应了,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不会拒绝,他从来不愿拒绝她。
一袭红衣翩翩静立正中,目光恍惚扫了一眼四周,曲乐齐鸣,她双臂向两边轻轻地挥出,广袖似释出袅袅清香,刹那间,整个凤凰台扬溢着明媚光色,红色纱裙炫丽旋舞着,欢畅淋漓的舞姿,优美娴熟的动作,千般娇姿,万般媚态,轻易拧住每一缕目光。
捧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萧凉宸心涩难忍:你是为了报复我么,才在众多男人面前将你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你已决定要和我划清所有关系了么,所有的一切你只当过眼云烟?
柔柔侧身,一个转圈,半旋,脸上的红纱巾滑落,丽颜展露,倒吸声顿起。
酒顺着倾斜的酒杯滑落掌心,萧凉宸吞了吞口水,再也坐不下去,黯然放下酒杯,起身离去。
萧泽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他的背影,见她已极迅速的将轻纱重覆住脸,柔柔的笑着。
文季遥见状,喝了几杯,告退离席而去,轻而易举在泰晔池的另一旁寻到负手而立,独望着池中碧水的他。
“你难道不亲自去问问她因何成了哈必国的六公主吗?难道还要再放她离开一次么?”
萧凉宸轻吐口气:“我不知道,在她脸上的纱巾滑落之时,我突地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她不该出现在此,我想靠近她却又怕碰触她,我想知道她所有的事却又怕听她亲口承认些什么。而且,而且,我心中有一种感觉,此刻她应该是在芮牟,而不是在洛京!”
文季遥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