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凉宸一脸阴沉,立在明晴院院中,清冷的晚风让他清醒不少:殷灼颜,你胆敢第二次在本王酒中下醉仙桃,而且陷害本王,本王绝不轻饶你!
“石晏,去办件事!”
石晏应声而来,听完他的命令,虽有疑虑,仍是毫不迟疑的点头。
☆、第37章 醉影惊鸿其二
常笑扬手灭了大厅外的厅,瞥见厅中静坐着得黑影,一惊:“庄主!”
“查的怎样?”
常笑沉着的回禀道:“庄主,香云楼表面无可疑之处。香云楼大掌柜林仙嫣本是延州人氏,世代酿酒,至她这一代,人丁稀薄,三年前到京都置办了香云楼。”
“酿酒?!”他冷哼一声,怪不得藏有如此好酒。
常笑犹豫了一下:“庄主,香云楼如此气派、华丽,若非有雄厚的资金断然不能支撑得起,属下查过林仙嫣在延州的家境并不殷实,想来香云楼另有幕后老板!”
“幕后老板?!查查是何人!殷灼颜呢?”
常笑清咳一声:“殷灼颜的娘亲乃二十年前洛京最富盛名的舞姬,当年的殷正良迷上她,不顾家人阻扰纳其为妾,两年后生下殷灼颜。由于娘亲的出身,殷灼颜自幼在丞相府并不被善待,除其娘亲外,殷潇庭最为疼爱她,食则同桌——”
常笑偷瞄了一下他的脸色,继续道:“寝则同榻。殷灼颜十岁时娘亲萧依烟因病故去,她差点被送到尼姑庵,殷潇庭死活不让,从此与她更是形影不离,日夜将她带在身边。两三年前,两人结识了在街上替人写字画画的没落书生姜澈,结为好友。姜澈和殷灼颜情投意合,本欲结为夫妇,奈何丞相极力反对。后因殷涵旋得急病,唯有殷灼颜代替其完婚。”
常笑咽咽口水:“据丞相府的人说,当时殷灼颜跪了一夜,拒绝替殷涵旋完婚,第二日姜澈不知所踪,听说是殷正良等人逼走了他!”
“她和烟雨坊有何关系?”
“殷潇庭兄妹常四处游历,与云娘有些交往,故而两人常出入烟雨坊!”
“找出姜澈!”
话音落,人已飘出大厅。
她怏怏的望着殷涵旋袅袅而去的背影,不满的哼了一声:“不是成全了你们么?为何还摆脸色给我看?”
“王妃——”兰心低低唤了声,昨夜她挤在自己和梅香的房里,知道她的无奈、知道她的怨恨,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殷灼颜一个手势制止她:“兰心、梅香,以后唤我香主!梅香,替我换下床褥,我不要床上有他们的味道!”
梅香低声回了声是,垂头进了房。
“兰心,小妖呢?”
“香主,一大早没见到小妖,想是不知跑哪儿藏着了!”
该死的小妖,她暗咒了一声,眸子动了一动,朝兰心努努嘴:“兰心,找无影去!”
无影偷偷打量着她,极浅的笑了一笑,今日的她仍是妖娆的一身红:上着贴身简洁的窄袖短衣,长长的红丝巾轻缠而上披于肩后飘垂腰间,一袭质地滑柔红绸筒裙从腰际直垂脚背,腰系一条银制腰带,点缀着串串银饰,行进间,银饰脆声而起,轻纱飘飘,摇曳生姿,如花般绽放。
随着她穿行于大街,耀目的她丝毫不在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流露出的洒脱、淡然是一般女子所不能比的。红色衣摆划出一个弧度,翩然停住。他抬头望着木匾上鎏金的三个大字——烟雨坊,吞吞口水,思及上次的种种,有些尴尬。正想着,一个白衣男子翩翩出了烟雨坊:光洁白皙的脸庞,美目似水,嘴角轻勾,纤细白皙的手执一把玉扇,三分风流,七分轻佻。
“怎么?小娘子想本公子了?”羽扇轻抬勾起她的下巴,戏谑道。
无影脸一热,上前两步,瞟见她无丝毫的怒气、笑意盈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殷灼颜眸光妩媚一转,甩开玉扇:“公子是要往何处去啊?带上小娘子我如何?”
“好,本公子带小娘子走走!”瞥见一脸凛然的无影,长长的哦了一声,眸中有些惊奇,上下打量着无影:“他就是你的无影?上次未曾认真看一眼呢!长得虽然不够本公子英俊潇洒,倒也过得去!”
直白的对比让无影着实呛了一口。
从柳轻笑,朝他拱手道:“幸会,幸会!”
无影脸热的颌首回了个礼:“见过公子!”
咯咯,殷灼颜噗嗤笑了出声,好笑的瞧着无影:“无影,你觉得她更像是从柳公子抑或是从柳小娘子?”
他募地瞪大眼睛,看向从柳,对上她的眸光,面红耳热,心乱跳了一下,当真以为是阴柔俊美的男子,岂料是个女儿家,一时尴尬不已。
从柳呵呵一笑,一手搂过她的腰:“小娘子,别欺负你的无影了,本公子瞧着心痛啊!走,咱们出去逛逛!”
两人轻笑而行。
无影目光有些复杂,垂头瞧了瞧手中的一堆物什:她竟给自己要了些布料做衣衫?!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想到女扮男装的烟雨坊二当家与她的惹人暧昧,他额际冒出细微的汗珠。
“香主,过两日真的要去看比武招亲的么?”想到街上贴出的告示,兰心抬起小脸问道。
“有二哥陪我,那一定是要去看了!”她轻笑着,似感觉有目光落在她身上,疑惑着循着而去,见不远处蹲伏着的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妇人,暗道只是个乞丐,吩咐兰心打赏些给她。一双油污的手颤巍巍的攥着铜钱,目光有些躲闪。
殷灼颜微蹙秀眉走了几步,忽地回头,打量了她几眼,翩然走到她面前:“你认识我?”
她将头埋在胸前,往后靠了一靠。
这一举动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声音轻柔了许多:“别怕,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我?你是谁?”
妇人募地起身,拔腿就跑,她望着有点落荒而去的背影,似有点熟悉,微咬红唇,手一扬:“无影,拦下她!”
无影疾步追上去,轻易的拦下她,殷灼颜上前,疑惑的盯着她,伸手正欲撩开她的头发,嗤笑声传来:“怎么?王妃如此闲极无聊,竟与一个乞丐为难?”
那声音几乎令她咬牙切齿,她缓缓回眸,同时敛去脸上的愠色,嫣然一笑:“瑨王爷在此,我怎敢与她为难?”
扫了一眼他身旁着一身月白衣的曼瑶身上,娇声道:“原来王爷携昭夫人出府,恭送王爷和昭夫人!”
他冷哼:“让她走!”
“不!”红唇缓缓吐出一个字,她翻了一个白眼,冷冷的。
俊脸倏然一沉,他厉声道:“你非要和本王针锋相对吗?”
“王爷言重了,我怎敢与王爷针锋相对?”
“石晏!把她给本王捆回去!”他无法抑制冉冉而起的怒气:“一个月不许她出府!”
她气得脸颊鼓鼓,她又是哪里惹到他了,怒瞪了一眼正欲上前石晏,愤愤道:“我才不稀罕你的瑨王府!不许我出府?!我还就不回去了呢!”
她翩然转身,腰间的串珠脆响,衬得清妍别有一番风情,萧凉宸眸底寒光一聚,正欲怒喝,却见妇人抓住她的衣袖,俊眉微拧。
殷灼颜缓缓抬眸看着她,妇人惊慌的松了手跑了去,她怔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兰心和无影相视一眼,急急跟了上去。
他捏捏眉心,一见到她忍不住想起昨夜之事,实在压抑不了心中的怒气,深吸口气,冷然折身回府。
曼瑶瞥了一眼远去的红衣,眉梢挂着失落,款款转身回府。
☆、第38章 醉影惊鸿其三
殷灼颜追到小巷已是气喘吁吁,拍拍胸口,募地惊呼一声坐在地上,声音煞是凄厉。
“香主!”兰心急喘着气:“香主,你怎么了?”
殷灼颜朝她挤眉弄眼,兰心会意大声哭喊起来:“香主,你怎么了?香主,你别吓奴婢啊!香主——”
无影懵住了,顾不得追人,急急蹲下身子:“伤到了吗?”
她诡异的眨眨眼,瞥了一眼远处脚步放缓、有些迟疑的妇人,低声道:“兰心,再大声点!”
“啊!”兰心配合得天衣无缝,无影顿时哭笑不得,却见妇人已急急冲到她身边:“怎么了,哪里伤到了?”
殷灼颜抬眸打量着她,犹豫的唤了一声:“巧大娘?!”
巧大娘不是别人,乃她娘亲当年的贴身侍女。兰心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小嘴张得大大的:“巧大娘!?怎么是你?”
被认出身份,巧大娘面有愧色,径直看着她,伸了伸手,又不敢碰触她:“没事吧?”
“我没事。巧大娘,你不是回乡下了吗?怎会在此?”她拍拍两手,若无其事的站起身。
巧大娘一阵心酸,侧转过身一直抹眼泪,禁不住她的缠磨,终于道出原由:“自三年前您和二公子给奴婢一大笔银两,允奴婢回乡下后,奴婢在乡下做起了小生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岂料那不孝儿子嗜赌如命,输光了所有的家产,还把奴婢赶出了家门!奴婢找不到伙计,只能流落街头,靠行乞为生!”
兰心气呼呼的叉着腰:“香主,太可恶了!非得好好教训那不孝子不可!”
万喜轻步进了书房,将探得的消息细声禀报:“王爷,王妃已回府,还带回了一个妇人,安置在云悦轩!”
萧凉宸冷哼一声:“不是说不回了么?”
想起她愤愤说不回府的表情,他有痛打她一顿的冲动,轻吐口气,他起身出了书房,抬头望着深空的皓月,有些踌躇,他不想去否认,此刻想沉浸于那片妖娆的红中,暗哼一声:殷灼颜,你确实惹起本王的注意。
他翩翩出了明晴院,在岔路口处顿住脚步,云悦轩、天香阁,何时他曾这般为难?踌躇良久,他择了近路,直进院内,无红色的灼眼刺目,只觉幽雅、怡人,进至房间,珠帘垂挂、窗纱微掩、香烟袅袅,她一身白衣微低着头坐在书案前,手中的画笔从容优雅的勾勒着,近前细看,惟妙惟肖的一株红梅跃然纸上,难得的赞叹道:“曼瑶不愧为才女,琴棋书画皆可信手拈来。”
曼瑶眉梢往上微扬,缓缓搁下画笔,婉转道:“王爷盛赞,闲来无事,让王爷看笑话了!”
眼前的女子柔情似水,唯有那人骄纵狂妄,不由庆幸他选择了近路,他轻叹了口气,一阵感慨:“曼瑶兰心蕙性、温柔体贴,若是殷灼颜能习得有曼瑶的一成,瑨王府太平!”
盈目略暗了一下,玉手轻轻环上他的腰:“王爷,王妃的真性情、率性,真是讨人喜欢呢!”
“早晚有一天她会把本王气死!”他不怀疑,一点都不怀疑。
她淡淡笑着,一手在他胸前打转:“不愧为丞相府的千金,一个惊为天人、世间yóu物,一个千娇百媚、万态娇俏,令天下女子都自愧不如!”
他横抱起她:“世间yóu物也罢,千娇百媚也罢,又怎比得上你的清雅脱俗呢?”
素手环上他的脖子,眸底是深深的期盼:“王爷,今夜会留下来么?”
“怎么?你不想本王留下来?”
她轻笑,任由他将自己放在床上,粉唇凑了上去,他轻吻了一下粉唇:“歇息吧,今日本王有些累了!”
她轻轻应了一声,有些失落,犹豫了一下,附在他耳边柔柔的说了一句。他的身子滞了一滞,随即微微一笑,握着素手:“真的吗?为何不早告诉本王?”
她温柔的点点头,心头有些涩:“王爷这些日子不是在云悦轩就是在明晴院,妾身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王爷。”
“明日让婉儿找些得当的人伺候着,好好养身子!”
她甜蜜一笑,轻轻应了一声。
习玉娇扫了一眼天香阁进进出出的人,酸溜溜的道:“昭夫人可真是好命啊!若她顺利产下麟儿,我们姐妹可还有活路?”
贺语蓉淡淡笑笑:“仪夫人说到哪去了,昭夫人有喜是天大的好事,咱们姐妹也可沾些光!”
她轻哼了一声:“得自己肚子里的才是能沾光的!”
“我们去天香阁道喜么?”
“王妃都未曾去天香阁道喜,你我怎能逾了规矩?”
贺语蓉微叹了口气:“王妃未必有空,一大早云悦轩的人都在找小妖呢,说是两日不见踪影了。”
习玉娇掩嘴偷笑:“在王妃眼中,小猫来得比人还重要呢!罢了,咱俩去翠景园走走!”
贺语蓉点点头,两人甫到翠景园,便见焦急找着小妖的兰心,她恭敬的朝两人福身行礼。
“怎么?兰心,还没找到小妖吗?”
“回容夫人,还没有!”兰心擦了一把脸上的细细汗珠,不再多说,告退而去。
“不知好歹的小妖,若找到你,非让王妃揍你一顿不可!”兰心嘟喃着进了云悦轩,往院中而去。
殷灼颜躺在软榻上,懒懒的问道:“兰心,小妖呢?”
兰心摇摇头。
她略叹了口气:“罢了,兰心,你和巧大娘出去一趟,帮我备份厚礼。”
今早,昭夫人有喜的消息传遍王府,人人都赶着去天香阁,兰心不乐意的撅起嘴:“王妃——”
“兰心,去吧,昭夫人有喜,岂有不道喜之理?”她幽幽起身:“梅香,磨墨——”
“是,王妃!”
萧凉宸与曼瑶分别正坐榻上两侧,林婉在下首坐着,正安排一些事宜,忽听兰儿入房禀报,兰心和梅香求见。曼瑶看了一眼微皱眉的他,柔声让兰儿迎两人进来。
“奴婢参加王爷,见过淑夫人、见过昭夫人!”
林婉见她们手捧锦盒,微微一笑:“可是王妃差你们前来的?”
兰心颌首:“回淑夫人,正是!王妃命奴婢二人前来向昭夫人道喜!”
“她不会自己来么?”连道喜都要假手于人,他眼底有些不悦。
“回王爷,王妃行事鲁莽,怕一不小心惊吓昭夫人,故命奴婢前来,请王爷恕罪,请昭夫人见谅!”兰心暗吸口气,从梅香手中取过锦盒:“此乃王妃的一点心意,还望昭夫人笑纳!”
兰儿闷闷的接过她手中的木盒,呈上榻前,他接过木盒,眯眼打开,微扬眉:“你家王妃真是大手笔啊!”
曼瑶探头一看,不觉咋舌,竟是一套璀璨的上等玉器:玉璧、玉环、玉佩、玉簪、玉镯,精美无比,她咽咽口水,嗫嚅道:“如此贵重的礼,我不能收!”
兰心露出甜甜一个笑容:“请昭夫人务必收下,否则奴婢不好跟王妃交待。”
曼瑶犹豫的看向他,见他未作表示,又不便强硬推拒,点点头,示意兰儿收好。
“禀王爷,王妃另备了一份厚礼给王爷,请王爷务必收下!”梅香有些胆颤的将手中的信替给兰心,兰心定着神呈上信:“王爷,王妃让奴婢捎句话给王爷,王妃说她虽然不是君子,但亦会成人之美。奴婢告退!”
兰心暗下捏了一把冷汗,不等他拆开信,已携梅香匆匆告退。
萧凉宸冷着脸拆开信,飘逸圆润的字并未带给他一丝享受,他平生第一次有想杀掉女人的冲动,而且是个狂妄的女人,深吸口气,迈着大步直出了房。
见他阴郁着脸径直离去,林婉皱眉,暗忖此信不简单,担心的跟了上去。
曼瑶瞥了一眼锦盒,眸底有些沉:你是真心道喜抑或是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一封信让他不留一句离开,无论信的内容如何,都是封很高明的信。
“王爷!”林婉紧趋他的步伐,柔声试探道:“不知信中关乎何事?!”
他停住脚步,冷冷转身盯着她,林婉心虚得直冒冷汗,知他的脾性,遂温声道:“王妃素来有些乖张,王爷何必如此动气?”
乖张?她又岂是乖张那么简单?萧凉宸将手中紧攥着的信递给她,冷哼一声:“不如你告诉本王,本王该如何做?”
她迟疑的接过信,看完信,双脚一阵虚软:休书、七出之条、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字字猛烈的撞击着她,令她有些难于招架,而后盖着的红手印更是让她呼吸短促。她垂眸沉默:你如此不愿成为瑨王妃么?
“依婉儿的意思,本王是休抑或不休呢?”
她幽幽叹了口气:“一切但凭王爷意思!”
她悠然静坐在亭中,亭中石桌有条不紊的摆放着笔墨纸砚,略一抬眸:碧波荡漾、烟波淼淼,和风拂拂、细柳阴阴。红唇轻启,深情吟道:“水尽,云卷云舒,清风伴杨柳依依;山穷,深闺梦里,醉月拂碧水凄凄。”
娇嫩的笑声噗嗤而出,一袭红衣翩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