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一片情深令朕甚是羡慕!”萧凉宸站在门槛处,望着相拥的两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她一出宫,他便得知,按捺不住前来,没有意料之外,完全目睹两人的情浓意长。
姜澈身子滞了一下,默默放开了哭泣着的她,又心疼她的虚弱,两手还是搀扶住她。
萧凉宸身后,侍卫分为两列涌进,厅内的几人躲不得,惶恐到院中行礼,宗穆楚和骆以阳相视一眼,自是随着跪拜下去。
冉慕蕊嫣然巧笑,直奔到他面前,挽上他的胳膊:“皇上,你怎知我出宫了?这个侍婢说只有绸缎庄的布料做成的衣裳才衬得上我,我正让她带我前去呢!”
萧凉宸扬唇笑了一笑,目光在姜澈和殷灼颜身上流转:“怎么?你们不屑跟朕行礼?”
殷正良干咳一声,示意两人跪下行礼,两人相视一眼,方缓缓跪了下去。
他微握拳,脸上忽绽开好看的笑容,一手环上冉慕蕊的腰,声音极其温柔:“你不是说要去绸缎庄么?朕陪你去可好?”
冉慕蕊笑着点点头,脸上有丝羞赧,敛敛裙摆,期盼的看着他,他直接转身,携着冉慕蕊翩翩而去。
侍卫鱼贯而出,跪拜在地的几人方站起身来,相顾无言,宗穆楚扬眉一笑,打破沉默:“总算见到传说中的狐狸精了,而且是爱哭的狐狸精!”
殷涵旋狠狠瞪了他一眼,斥了一声:“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宗穆楚艰难的扯扯嘴角,毅然闭上嘴不再吭声,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姜澈两人,目光多了一些考究。
姜澈微叹了口气,替她轻拭腮边的泪。
骆以阳笑着上前,俏皮的扬起脸:“还记得我吗?”
她不好意思的笑一笑,轻倚着他,平息着自己的哭声。姜澈望着门外,在他想着萧凉宸会不会放过她时,石晏冷漠的出现在门口冷声请她回宫。
殷灼颜瞪起泪眸:“我才不要回宫!让你的皇上回他的皇宫去!”
“噗!”宗穆楚不知她的脾性,忍俊不禁的笑出声,马上遭到目光的围堵,他只得一本正经的板起脸,装作若无其事的左顾右盼。
“皇上的脾气您是清楚的,请莫为难属下。”石晏沉稳道,心下补了一句,也莫为难了您自己。
“我偏不,我就不回皇宫!”殷灼颜跟他犟上了。
石晏深吸口气,不慌不忙道:“皇上的话即是圣旨,抗旨不尊,那可是大罪!”
姜澈在她身边,她似有了底气,往他身上靠了靠,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忿恨的盯着石晏。
石晏气短,定了下神,撂下一句话:“您有一壶茶时间,属下在暖香馆外候着!”
一壶茶后,石晏自然未能如愿请得她回宫,而是动用了武力抢了她回宫,他只知道,若她不回宫,会有更多人遭殃,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只是她若回宫,怕是亦不能安然,她私自出宫会见姜澈,这是对他的挑衅,是将他的情再一次毫不怜惜的踩踏于脚下。
都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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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珠端坐于镜前,柔柔的一下一下梳着如瀑的长发,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殷灼颜送进临照宫已有十日,他依然不闻不问,临照宫位于宫城的西北角,位置偏僻,鲜少有人问津,是皇宫中的冷宫,他的这一举措,无异于是宣告殷灼颜已失他的心。而冉慕蕊风头正旺,这几日总不离他左右,大有成为皇宫宠妃之势。
对于冉慕蕊,没有好感,也不见得喜欢,但是对于殷灼颜,却是彻骨的恨,她只是先按兵不动,她要想一条妙计去对付殷灼颜,又不惹祸上身。
凤珠搁下木梳,取过桌上的一个锦盒,轻轻打开,取出一张纸条,纸条是前几日不知何人暗中放在她梳妆台上的,写了一句:别过河拆桥!
她轻嗤一声,萧勉,你真有手段,连身在天牢都能让人送来纸条,确实挺有能力,不过你的独木桥只能由你自己一人过了,我不奉陪!
“娘娘,该去向太后和皇后请安了!”绿萍轻步进了内殿,小声说到。
凤珠微微点点头,轻扬手示意绿萍先出去。
“是!”绿萍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她的眉梢轻扬,这个绿萍不简单,深藏不露,说不定是萧勉的人,不由暗暗佩服萧勉的野心,可以将自己的人安排在强敌身边如此久,只是还是斗不过,成王败寇,他输了,而且不会再有扭转乾坤的机会。她将手中的纸条放回锦盒,顿了一下,捏起纸条,撕了个粉碎。
细心装扮了一番,铜镜中的她光艳逼人、面赛芙蓉,远远胜于殷灼颜,只是为何他只要她,她有什么特别?目光幽幽落在铜镜前的暗红木盒上,那是水罗香,妖娆的水罗香,蛊惑男人的水罗香,她幽幽拿起木盒,浅浅一笑:“我倒要看看这水罗香是否让男人无法抗拒?是否萧凉宸非殷灼颜不可?”
褶褶紫碧纱裙,摇曳多姿、墨玉般的青丝,精致的绾个飞仙髻,发间随意点缀了几枚细粒珠花,优雅华贵,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凤珠莲步缓缓移入凤仪宫,在几人的惊艳目光中盈盈福身,施施然行礼。
曼瑶扫了她一眼,未作评价,与几人坐了一会,推脱乏累,让众人散了去。
她侧倚在榻上,明知不该去担忧,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如今的她确定,冉慕蕊不足为惧,他若有心,当日设宴时大可册封冉慕蕊为妃,而不是一拖再拖。只是,将殷灼颜送到临照宫,他的心,又是有着怎样的思量?临照宫非容人之地,进得临照宫,最后能安然出来的,几乎无一人。临照宫的她,真的失了他的心么?只要再过几日,殷灼颜依然在临照宫,那么足可以证明他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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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了一眼临照宫紧闭的大门、面无表情的侍卫,她的眼底漫上一层忧郁,怔着脚步,想着是否是自己的错,当姜澈托人给她捎话时,她犹豫了许久,捧着与其耗着不如快刀斩乱麻的心态,终于决定让他们见上一面,没想到是这样的后果。
“娘娘——”嫣儿轻唤了一声。
林婉叹了口气:“去承香殿!”
嫣儿皱起眉:“娘娘,您别搀和这事了,皇上的脾气您又不是不清楚,万一连累了您,那可岂不是——”
林婉抬手制止她,如今这般情形自己还能袖手旁观吗?如若自己狠心一点,对姜澈的请求不予理会,不擅自做主要带她出宫去见姜澈,如今她仍会是杂役房的侍婢,而以他对她的情册封她为妃留在身边是早晚的事,现在却是一团糟,她一进临照宫便是十天,十天哪!即便身子尚安然,心亦会死。
她不再迟疑,直奔承香殿,即便会连累她,她也必须试一试。
承香殿近在眼前,心底不由起了些怯意,林婉顿了一下脚步,深吸口气,挺直身板,毅然迈步前行。
“娘娘,是婕妃娘娘!”嫣儿眯眼看着刚出承香殿大门的娉婷女子,低声道。
一丝疑惑闪过她的眸底,这个女子,来历十分可疑,从瑨王府的婕夫人到皇宫的婕妃,他默许了她的存在,不由又暗骂自己一句,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怪吧!
“皇贵妃!”凤珠淡笑着行礼。
“婕妃不必多礼!”林婉含笑看着她,见她脸颊通红,发髻有些凌乱,心中多少猜到了一些,也不多说,款款进了承香殿。
凤珠急于回去将脸上的胭脂水粉拭去,脸颊红彤彤一片,带着些刺热,深深吸了口气:想不到水罗香如此厉害,当初去醉香楼买水罗香时,原以为曼瑶不过是吓唬她而已,原来真是如此。
她去承香殿,以请他彻查流失的孩子一事为借口接近他,本以为凭她的美貌姿色,定能得到他的宠幸,不想还是功亏一篑。当自己靠近他身边时,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厌恶,他推开了她,不许她近前。她不气馁,当初接近他本就是很卑鄙的手段,他会厌恶在所难免,但现在她会等,耐心的等。
☆、第151章 不屈到底其四
“你是来求情的?!”萧凉宸拉着阴霾的脸坐在桌案后。
“皇上,天气渐冷,临照宫又是阴寒之地,她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恳请皇上开恩让她回杂役房,皇上若不放心,不如妾身接她到观云殿,妾身——”
萧凉宸冷哼一声,犀利的目光似要将她刺穿:“接她到观云殿?你还想帮她再出宫与别的男子相会吗?她那样一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荡妇能在临照宫终老,已是对她天大的恩赐。”
她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两下,咬牙道:“对,她那样一个荡妇,皇上又何必将她留在皇宫,让天下人看笑话呢?皇上大可以让她出宫,成全他们,成全皇上的盛誉。不然,皇上嫌她碍眼、嫌她不知廉耻,大可将她发配军中,权当慰劳军中将士,又何必留她在皇宫碍眼、惹皇上生气呢。再者,皇上可以——”
萧凉宸腾地起身,狠狠将桌上的物什扫落在地,狂吼一声:“够了!”
林婉深吸口气:“皇上何必如此生气呢?为那样的一个女子不值得!只要皇上一句话,她可以消失的无影无踪,她——”
“滚,给朕滚!”
林婉直接退出殿外,刚出承香殿,身子不由的颤抖起来。
“娘娘,娘娘!”嫣儿搀扶住她:“娘娘,您怎么了?”
她牙齿打着颤,深深吸了几口气,合了一下眼,一下控制不住自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现在想着心底都后怕,忽又笑了一笑,他生气了,愤怒咆哮着,就那样泄露了心底的想法,她不知该同情他还是该替他可悲,摇摇头,她淡声道:“回观云殿!”
“那临照宫那里?”
“她会没事的!”林婉轻吸口气,他只是在折磨他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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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晏看着静伫泰晔池畔的伟岸背影,月色洒在他身上,迷离中笼罩着一层伤,不由转头朝他所立位置的西北方向望去,只需再穿过一个宫殿即是临照宫,他是在犹豫吧,一直都是那样的为难!
有那么几次,想那样劝他放弃,终究未曾开口,一个能令他毫不戒备、毫不警惕的女子若这样放弃,确实太可惜。只是这样又未尝不是太痛苦呢?明明在他的身边,却似遥不可及。她的心终究给了谁?深情如斯,为何她一逃再逃?
终于,萧凉宸缓缓动了脚步,他告诉自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容她这般放肆。
到得临照宫前,守护侍卫见驾,慌忙行礼。他大步直入宫门,院内杂草丛生,月色下愈发幽僻荒凉、空旷清冷,一股潮霉气息扑鼻,心头清冷凄楚无比,不由加快步伐,正欲进内室,闪出一个看守的老宫人劝阻道:“皇上,室内秽气污浊,进不得!”
他心急如焚只往里走,那还容老宫人多说。
甫进室内,一股污浊之气扑鼻而入,他疾奔榻前,晦暗的烛火下,她僵卧在榻上、面容消瘦,手颤然的抚上她的脸,被她脸颊的滚烫吓了一跳,正欲怒喝,老宫人已自行禀报道:“皇上,临照宫阴寒,她身子骨又虚,昨晚竟在院中睡去,受了风寒,今早便高烧不退,奴婢取来些冷水为她覆头,现今方退了些热,但仍昏迷着!”
萧凉宸怒视着她,喝道:“为何不禀报?”
老妇幽幽叹了口气,似无所惧:“送入临照宫的都是这个命,看得是天意!”
他连唤几声,不得她应,横抱起她直奔出去,同时吼道:“快传太医!”
这夜,承香殿不再平静,人人战战兢兢,连走路都不敢出声,几个深夜入宫的太医更是冷汗直冒,直盼着昏迷的人儿早些醒方能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中。
而天偏偏不随人愿,整整三天,她反反复复,晚上退了热,白天又发烫,灌药、针灸皆无济于事,太医院人人自危,天天熬着,却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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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凉宸坐在床前紧攥着手中的玉佩,一眼不眨的盯着昏迷不醒的她:你又这样吗?又是折磨我吗?到底我要怎样做才能挽回你的心?他凄冷一笑,他以至高无上的权势重新得到了她的身体,却得不到她的心,原来权势并非无所不能,至少在她身上,丝毫无用,她的身子会屈服,但她的心高傲着、倔强着,从不屈服!
他探了探身子,抚了抚她的额头,几乎是苦笑出声:“殷灼颜,你折磨得我还不够多么?今晚好好的睡,明天乖乖醒来!”
没期待她的回答,他叹了口气,疲惫的闭上眼睛。
三日的不眠不休,刚闭上眼,眼睑沉重的再也支不开。不知过了多久,假寐的他只感觉一阵凉飕飕的风从脚底直接灌到脖子,他警觉的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眸,身子却一动未动,须臾又闭上双眼,屏住呼吸,仿若不曾醒来一般。
他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有双眼睛在看着他。风似愈来愈冷,他清晰的感觉到什么在逼近,握着玉佩的手更攥紧了一些,他的眼睛眯开一条缝,直盯着她的脸,唯一的想法是不能让任何人伤了她。
风柔柔的拂过她的脸,扬起她的几根发丝,她的嘴角忽地勾起一丝甜甜的笑,而后呓语般的轻“嗯”了一声。
萧凉宸募地睁开眼睛,激动的窜前握住她的手:“翩儿——”
与此同时,耳际掠过阵“呼呼”的一声,似有什么与他错身而过,他疑惑的往后瞧了一眼,未见动静,转头再看着她时,依然恬淡,仿似刚才那一笑和那一声只是他的错觉。
“别,别走!”她的眉微微蹙起,痛苦的低喃着:“二哥别走,别离开我!”
他黯然放下她的手,嘴角苦涩的扬起,凝视着掌中的玉佩,脑际轰轰一声,彻底冷透,几乎是不敢相信的粗喘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吐出:“殷潇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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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无大师静静站在寺外大门前,脚下一条长长的石梯蜿蜒至山门,身后立着的小和尚了尘紧紧盯着山门处:“师祖,已经等了三天了,真的会来吗?”
他数着佛珠,双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等待也是一种修为。
了尘揉揉鼻子,内心里觉得他们要等的人今日是不会来了,正想着,惊见山门处一行人正拾阶而上,不由惊呼道:“师祖,来了,来了!”
“阿弥陀佛!”
一行人近前,小和尚一脸雀跃,笑着望着正中的玄衣男子:“施主,总算等到你了!”
“了尘,不得无礼!”空无大师威严的喝了一声,了尘双手合十,垂下头。
“施主,里面请!”空无微点头,慈声道。
萧凉宸皱眉扫了两人一眼:“你们在等我?”
“贫僧法号空无,三日前,闭关多年的方丈前几日出关,令贫僧在此恭迎贵客!”
他鼻子轻嗤了一声:“你如何得知我是你恭迎的贵客?”
空无只淡淡一笑:“请!”
他虽有疑虑,还是迈着大步进了碧慈寺,空无令了尘先行而去禀报,自己则在前引路,径直奔向方丈的禅房。
碧慈寺老方丈手握念珠,盘腿笔直坐在蒲团上,房内甚是清幽,未焚香炉却有淡淡的香火味,空无引萧凉宸进了禅房,恭敬的退了出去。
萧凉宸席地静坐在老方丈面前,直盯着他紧闭的双眼:“方丈可是在等我?”
“等或不等皆是缘!”
他迟疑的问出心中的不解:“方丈,您是大晋朝的得道高僧,依您之见,世间可有鬼神?”
“山河大地本是微尘!”
萧凉宸轻吸一口气,见他依然双眼微闭:“方丈可知我的身份?”
老方丈嘴角浮现一个笑意:“施主气度非凡,试问天下又有几人如斯?”
他迟疑了半晌,微握拳,终将心中的疑虑全盘托出。老方丈微摇头,只问了两人的姓名,幽幽睁开圣佛般的双眼,笑了一笑:“是缘是孽啊!何必太执着?施主身上可是有块玉佩,能否借老衲一瞧?”
萧凉宸身子震了一下,他身上是有块玉佩不错,是她的玉佩,他不想那块玉佩留在她身边,只是眼前的老方丈又如何得知?虽感诡异,还是取出了玉佩交在老方丈手中。
“殷潇庭、殷灼颜!”老方丈抚着玉佩,感慨万分:“一念缘生一念缘灭!他二人有慧根,本与我佛有缘,奈何红尘万丈,结成的万般结岂能轻易解开?”
见老方丈说得愈发玄妙,萧凉宸深锁眉头,正欲追问,老方丈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