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突然暗下来,几秒后,整个剧场唰的亮起。
舞台上的两束灯光下立着两个身着古装的男人,萧佩清一眼就看出来左边的那个,是陶疏。
他穿着青灰色的广袖滚边长袍,深蓝色的腰带缠在袍子内的内衬上,衣摆上绣着金色的妖魔鬼怪。他的脸上明显换了一套古风的妆容,剑眉入鬓,居然还涂了淡淡的唇膏,头顶上粘了有些不服帖的假发,高高竖起的发髻用银色的发冠绾起来。
他的面部线条消瘦但又柔和,看起来就像聊斋志异里文弱的玉面书生。
妈的。
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怎么越来越帅了。
萧佩清没忍住,又掏出手机,镜头只对着陶疏拍了一张。
全场等了半晌,持续寂静。
二人在舞台的灯光下站了半天,音乐都没有放出来,相看不厌有些急的从第一排站起来,手中拿着对讲机迅速的说些什么。
后台好像卡了。
二人有些尴尬的面面相觑,正巧到这个节目的时候卡掉了,小武用力的给相看不厌打着手势,表示他正在努力调整。
陶疏回过头去,看了眼后台。
二人背后本应该放着pv的大屏幕闪了闪,像电脑死机了一样,闪现出几道白光,音响嗡嗡得响。
项漪拿起话筒救场:“真不好意大家,我们的设备好像出了点问题,请耐心等一下~”
萧佩清捏着鼻梁笑。
这真是一个不靠谱的演唱会,半途中后台都能死机。
白瞎了我们家陶疏的天籁之音,萧佩清看着台上有些手足无措的他笑。
但台下的人太多了,陶疏根本捕捉不到他的目光。
咔咔——
音响终于发出了声响,相看不厌长出一口气,听着对讲机里的声音重新坐下来。
一个戴鸭舌帽的男生从后台跑出来,对着相看不厌比了个ok,相看不厌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几秒钟的卡顿后,柔美的伴奏总算放了出来。
这首歌是陶疏先唱,他开口。
“花开五叶春幡,
雪拥禅机寒山,
问苍天,何色相撩我心弦。”
项漪在他唱的时候,故意侧着脸盯着他看,陶疏被盯得浑身发毛。
该轮到项漪唱了,他回过头来。
气势攒得非常足,然而一开口,居然是个哑巴话筒,只见他嘴巴张,却不见声音出来。
只有伴奏在放。
……
操!
什么破设备!
项漪眉头紧锁,这真是最垃圾的一次线下了。
相看不厌见状气的跳脚,他站起来,刚想冲进后台,话筒却又有声儿了。
“休道莲心不染,
残局数子难参,
问青山,寻哪处忘却尘寰。”
项漪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接着唱。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舞台事故,明显有些生气了,却还是压制住尽量完美的想唱完这首歌。
项漪继续唱着,他向右边走去。
走位。
对!
陶疏反应过来,急忙也向左边走去,二人对称的站在舞台的最两端。
二人面对面唱着。
“隔水望太寂寞名萧索。”
“欢喜佛惊了梦里南柯。”
他俩在TS上已经排练过了太多次,配合得天衣无缝,就连和声都分外好听。
“一丈红好鸡儿甜啊啊!!”
萧佩清身后的妹子摇着“一丈红”的灯牌。
萧佩清用胳膊支撑着脸。
假象,不存在的。
呵,年轻人。
项漪唱着,一边将长长的广袖挽起来,他将话筒换到右手拿着,左手放在身前,朝舞台中央慢慢走去。
陶疏也配合得向他走来。
这一段最后一句他俩要合唱,萧佩清记得这个设计。
“在中间的话站得近一点,也方便粉丝拍同框。”
陶疏想起来相看不厌的这句话,他朝项漪的方向又挪了挪,肩膀碰到了他的胳膊。
而下一秒。
项漪伸出了手突然的拉住了他的手。
???
陶疏瞬间懵逼。
什么鬼??
台本里没有牵手这个环节啊!
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二人之间的互动?
项漪却笑着,甚至拽着他的手愉快的甩了甩,攥的紧紧的。
“啊啊啊啊!!!”
“发糖啦啊啊!!!”
妹子们纷纷尖叫到。
妈的项漪我操。你大爷!
萧佩清皱眉,双眼微眯,深深的吐出来一口气。
可没等项漪愉快几秒钟,二人背后的LED屏幕骤然灭掉,伴奏紧接着戛然而止,而灯光却明晃晃的照着。
二人愣了愣,陶疏趁机挣脱开项漪的手。
他没反应过来,想要伸手去捞,但是却捞了个空,陶疏挪了好几步的距离,故意与他拉开了距离。
萧佩清饶有兴趣的看着大屏幕,他就是想看看这个演唱会到底还能出现多少个bug。
啪——
大屏幕突然响了一声,短暂的亮了一下。
相看不厌这时已经冲去后台了,听说后台的机子突然中了病毒,无法开机,像是被黑客控制了一样,整个屏幕只有一片雪花屏闪着。
陶疏和项漪有些尴尬的在台上站着,不知该不该下去。
剧场内的粉丝一阵骚动。
刺啦——
大屏幕又闪了闪。
萧佩清眯了眯双眼,他觉得这好像真的不是bug的问题了。
他想起来了那个帖子。
“各位只需要欢呼就好。”
这个id为岁月病人的疯女人发的最后一句话,他急忙打开贴吧,可还没等它加载出来,原本黑下去的大屏幕就又自己亮了起来。
全场一片哗然,萧佩清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次,这片雪花屏到了大屏幕上,刺啦啦的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突然,屏幕上有画面了。
萧佩清瞪大了眼睛,这是一段用手机拍摄的视频,拍摄者的手非常不稳,镜头不断的晃动着,晃得人头晕眼花的。
镜头大概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楼梯上,拍摄者气喘吁吁的一口气爬上了顶楼,大概是个女生,从喘息声中依稀能听得出来,她从裤兜里掏出来了钥匙,找出来一只奇形怪状的钥匙将门锁咔嚓一声打开。
而拍摄者连门都没空关,径直冲进了卧房。
一开门,简直一屋子的春光。
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躺在床上,视频甚至都没有打码,很多不该看的部位都暴。露了出来,尽管视频很晃,可还是有人看了出来:“寸妈??”
对。
那个半躺着想要压在另一个男子身上的男人,正是项漪,而另一个人并不认识。
台上项漪的脸色铁青,但是身子没有动。
woooo——
萧佩清抬眼,这么精彩的吗,比演唱会本身都精彩多了啊。
拍摄视频的女人对着男人疯狂大喊,并拾起手边的东西就向着另一个男人身上砸去,简直就是教科书版的捉。奸在床。
画面终止在男人从床上提鸟走了下来,愤怒的去抢女人的手机,在一片混乱的殴打声中停止。
画面一转,这次是偷拍。
女人似乎藏在洗浴中心的角落里,一群站台小姐整齐的站在不远处,项漪在她们面前踱步,身边还跟着一个矮个子的领班,挂着笑陪着他挑选姑娘,但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没看两眼,就又叫进来了一群男生,后来指了两个就跟着他走了。
再紧接着,画面千篇一律,皆是各种不堪入目的场面,被破门而入的,偷拍的,总之主角一直都有一个人,项漪。
画面黑了下去,一声女人的尖叫声打破了剧场的沉寂。
萧佩清给吓了一哆嗦,暗暗啐了一口。
手机藏在电脑桌上的花盆里,被枝叶挡着,摄像头正对着卧室的床,因为男人拍桌子的咚咚声而频频震动。
女人哭喊尖叫着,距离有些远,她头发散乱,根本看不清面目。
视频里的项漪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将她扔到床上,力气大的吓人,女人的骨头都快要被摔散架了。
萧佩清知道了为什么他没打过自己这么憋屈生气。
原来他曾经就是这么用蛮力打自己的老婆的,嗯,应该是老婆吧。
他看向卧室床上方墙上挂着的结婚照,但是很模糊不清。
他把女人摁在床上,向发疯了一样的拳头雨点似的落在女人的脑袋上,女人用胳膊护着脑袋,刚开始还在哭嚎,可后来也就渐渐没了生息。
大概是晕过去了吧。
然后项漪大概是觉得没趣儿了,脱掉原本穿着的外套砸在她瘫软的身上,摔门而去。
视频戛然而止。
全场的粉丝都安静了下来,发出了微微的吸气声。
再下来并没有画面了,而是录音。
恒春令的粉丝也许对脸不是那么熟悉,但是对于声音,却是像厌恶蒜味儿的女生,对于一碗饭有没有放蒜时嗅觉的灵敏度一样准确,先前不敢确定的都纷纷肯定的点头认定是项漪。
陶疏面色复杂,走到舞台的一侧,静静的看着大屏幕。
项漪脸黑得不像话,他大步冲下台。
“把幕布拉上!关掉声音!”
他冲着相看不厌喊,相看不厌这才反应过来,后台听到了声音,快速的将幕布层层放下。
可是接下来的是音频,任多厚的幕布都挡不住。
音响也像是中邪了一样,死活都关不掉,好像不放完这些东西,就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一样。
“该死,我都忘了,她就是学这个的。”项漪恨恨的说。
“什么?”相看不厌有些手忙脚乱。
“我说,她,搞出这些玩意儿的人,她就是学这些的,电脑,计算机,她就是做黑客的!”项漪有些抓狂,他抓着头发,蹲了下来。
“没事,你先别急,会有办法的!”
相看不厌也蹲了下去,虽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却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幕布拉上也没有用了。
这场演出是彻底砸了,至少从这个节目开始,是彻底砸了。
萧佩清坐着,翘起了二郎腿。
他愉快的吹了声口哨。
不过音频里的骂声太大了,根本听不到他的口哨声。
音频里女人频频在哭,问他为什么要和自己结婚,又要和自己离婚,问他有没有爱过自己,问他是不是和那个男人上。床了。
萧佩清觉得,不应该这样问,鬼知道她问的是哪个男人。
应该给他的炮。友们编个号。
今天估计能绕长城一圈,等叫到自己的号都可以来一场巴黎三日游的那种。
场下的粉丝越来越骚乱了,场面有些不受控制。
“一寸”的应援灯牌被砸向舞台,咣当一声,落在陶疏身旁的木地板上,砸出脚盆那么大一个坑。
萧佩清见状迅速的拨通陶疏的手机,他的手机还放在牛仔裤里。
陶疏急忙躲到幕布后面,解开里三层外三层的汉服,取出来在裤兜儿里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喂——”
陶疏喊,剧场内太吵了,音频和粉丝的声音360度无死角轰炸。
“喂——你咋还在台上呢,下来啊——”
萧佩清抬头看向舞台,无奈的喊。
“这——什么情况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先下来再说!小心一会儿白菜叶子撂你身上了——”
“好——”陶疏扯着嗓子。
“我在后台等你啊!”
“啥——”他实在听不清。
“屁——你先下来!”
萧佩清喊得头疼,陶疏这个耳背一时半会也听不到,他懒得多解释,自己顶着工作证去后台找他就好了。
顺便,还能看看项老哥。
作者有话要说:小丧一下。
☆、快过年了不能跪傻逼
萧佩清起身,猫着腰蹿到后台通向剧场的入口处。
他斜靠着门框,回头看了一眼。
整个金玉阁小剧场已经因为这个黑客的入侵而乱了套,大屏幕和音响不受控制的放着项漪的那些玩意儿,而话筒没有一点声音,相看不厌能扯破嗓子,都喊不停这群已经暴走的粉丝。
退票!!
渣男!!
一浪接着一浪的声音喊着,这些视频和音频都像一个个铁锤一样砸在粉丝的心里,将那个原本高高竖起的正直温暖的“一寸”形象砸得稀碎。
哗啦啦的碎了一地,拼都拼不起来。
因为碎掉的不光是他的形象,更是粉丝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卖人设的唾弃和愤恨。
就是那种筑了很久的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城堡突然倒塌的时候,你才发觉到,原来城堡里没有公主,没有金碧辉煌,就连盖城堡的砖块都是泡沫做的。
萧佩清很庆幸恒春令的听众受众年龄都至少在高中以上,没有那种脑残粉,在看到这些真相的时候还死死咬定:我们家一寸是坠棒der!
我可去你妈的吧。
萧佩清跑进了后台,后台不至于混乱,只是操作机器那里被许多工作人员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在试图破解黑客技术。
萧佩清穿过长长的走廊,迅速的穿过了整个后台,不远处就是通向舞台的入口。
枣红色的幕布还拉着,陶疏这时拉来帘子从台上走了下来。
他提着长到近乎拖地的衣摆,竟然显得有些庄重,萧佩清一个没刹住闸,差点扑上去。
“卧槽,你吓我一跳。”
陶疏的脚停在楼梯上,惊魂未定的看向喘着气的萧佩清。
“没事,你没事就好。”
萧佩清抚了抚胸口,站直了身子。
“瞅你穿的少的,冷吗?”萧佩清问。
陶疏虽然穿着八十层的汉服,但是感觉看上去每件都薄如蝉翼,也就是和在身上挂了一层又一层薄薄的窗纱的效果一样,看起来冷得太阳穴直突突。
“不冷,你摸,蛮厚的。”陶疏伸出手去。
萧佩清伸手摸了摸他胳膊上的袖子,这么多层摞在一起也是相当于一个棉袄了。
“挺好的。”萧佩清笑:“帅,挺适合你文绉绉的形象的。”
“这叫书卷气,公子脸。”
“脸呢?”
“被你吃了。”
陶疏从台阶上下来,站在他的面前。
“我操,妈的!!”
背后突然响起了一声骂声,几乎冲破青天。
像一个过年在村口放的窜天猴。
萧佩清和陶疏一同看向窜天猴,操作室的玻璃门外,猴儿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小武双手使劲儿的搓着,微微弯着腰,不停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们的技术不过关,这个黑客的操作实在是太偏门了,请您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一定能破解的,真的对不起!”
小武快要哭出来了,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不停的鞠躬。
而窜天猴并不领情,他双手叉着腰,左看右看,气得说不出话来。
萧佩清觉得,这如果是在动画片里,他的脑袋上一定顶着一个烧开水的水壶,不停冒着大股大股的热气。
嘟—嘟——
并且发出蒸汽火车的汽笛声。
“时间?”项漪右手的食指指着小武的鼻尖:“我他妈还要给你多少时间,啊?等到她把所有东西都放完吗?”
小武虽然不知道他所说的“她”是谁,不过还是不停的双手合十在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项漪扶住了额头,他还想骂,但是被相看不厌拦了下来。
“行了行了,你现在骂他也没用啊,黑客的技术太高了,这个他也没办法。”
“没办法?没办法他就别干了!”
项漪气得头疼,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大手一挥。
“我告诉你,我可认识金玉阁的老板……的儿子,我他妈一句话,你就得被炒鱿鱼!”
萧佩清听到他这句话,差点喷出来,不过还是将笑意硬生生忍了回去,他微笑着老远看着项漪。
小武闻声却差点掉下眼泪来,他几乎要给项漪跪下去。
小武哀求道:“项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这个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我妈还病着呢……”
“病着?关他妈老子什么事儿!老子现在还烦着呢!老子的名誉谁来买单?你?还是你老娘?”
“项先生……我……”
小武实在没了办法,他回头,操作室里工作人员还是对于这个黑客没有头绪,外面剧场里的音频还在放着,项漪还火冒三丈。
他咬了咬牙,刚准备跪下去,膝盖还没有着地,肩膀便被人提了起来。
他回头,并不认识这个青年。
萧佩清对着他摇了摇头,抬眉向项漪努了努嘴。
“兄弟,跪天跪地跪父母,但是不能跪傻逼,快过年了,这跪一次傻逼,明年一年都得被傻逼淹没,多难受。”
快过年了?
小武愣了一下,这才十一月底啊。
他身材很瘦,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萧佩清一把扔到了身后,他扶着墙站起来,有些呆滞的扶了扶黑框眼睛。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