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妄盯着这双紧闭的眼睛,他的徒儿有蝶翼一样美丽的长睫毛,此刻正不安的颤抖着。他小心的将自己的手从徒儿的手中抽离,“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他这样呢喃着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亮温柔的都能将冬日的冰雪融化。
敷毛巾的法子显然不是很管用,离妄顾不上现在出门极有可能碰上一心想要当俗家尼姑的沈岁岁,大步朝着盛潭明家走去,希望这苦命人千万要想开点,别躲在梦境中不肯出来。
只是还没走几步,离妄就倒霉催的撞上了冷着一张脸的沈岁岁,后者一见到自己,眼睛里就骤然腾起了吃人般的光亮,一个“师”字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就被离妄给打断。
就在岁岁不高兴的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朝敌方开炮的时候,却听见敌方军营中她心心念念的“小狐狸”现在发烧发的厉害,这可急坏了沈岁岁。她立马放下“武器”,表示自己愿意暂时停战,直到“小狐狸”的病好为止。
就这样,脚下生风的二人,没一会儿就赶到了盛家。沈岁岁更是急的一把推开盛潭明的房门,扑过去揪住死气沉沉的盛潭明一顿猛摇:“别装死,赶紧给本姑娘起来。”
可手上的人,在这样猛烈的摇晃下,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别摇了,他已经死了。”
“什么,他,他死了?”沈岁岁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将手松开,“你不是将他的魂魄从那妖怪的手中救回来了吗?”
“他自己要寻死,我哪里管得住。”离妄阴沉着一张脸,烦躁的盛潭明冷冰冰的手腕丢开,“你们这里除了这个没骨气的,还有其他大夫吗?”
“有,有,不过那老头的医术时灵时不灵的。”岁岁突然有些陌生的看着此刻正摆着一张臭脸的俊美大师,心下嘀咕着他莫不是和陶林待久了也沾上了流氓的习性。
“那还不赶紧带路!”离妄衣袖一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野兽般的危险气息。
“知道了。”岁岁被他的气势震慑到,听话的都对不起她“小夜叉”的名号,当即将做他徒弟的念头打消了一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陶林:师父你很过分!不带这么坑徒弟的!
离妄:为师这不是后悔了吗。。。。。。
☆、南柯一梦(十)
薛老头儿自从在盛潭明家磕掉了一颗门牙后,疼到现在才有些缓和下来。只是他没有料想到,过不了多久,自己的另一颗门牙也将不幸的拥抱冰冷的地面。
“别敲了,我耳朵还没聋。”薛老头儿心底骂着哪个急着投胎的龟儿子,害得他刚消下去的牙疼又刺溜刺溜的爬上来折磨自己。
老头儿刚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大一小两双手几乎同时使劲,使得这扇木门毫不尊老爱老的拍打在了他的脸上。
“我的牙啊。。。。。。”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薛老头儿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嘴巴,悲催的看着那颗好不容易保住的门牙,现在也着急着见它兄弟去了。
“老头儿,别嚎了,赶紧跟我过去救人。”沈岁岁二话不说就冲上前,将疼的直落泪的薛老头儿拽住,却被他奋力甩开。薛老头儿看清楚了这会儿站在自己身前的二位,皆是声名在外之人,只不过一个端的是笑名,另一个则是盛名。
“小夜叉”沈岁岁和法力高强的离妄大师,薛老头儿想不通这二位为何会搅和在一起,不过现在自己被他们害的少了一颗牙,还救人呢!他现在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去,不去,老头儿我今天哪里都不去。”薛老头儿漏风的声音无比坚定,他打定主意今儿个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请不动他这尊佛。
“你算什么大夫,人都要病死了,你还见死不救。”沈岁岁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想到活泼乱跳的“小狐狸”,很有可能变成干巴巴的狐狸皮了,整颗心叫一个悲痛。奈何她一个姑娘家虽然脾气暴躁了点,骂人的本事高超了些,可力气上还是抵不过薛老头这铁了心不跟自己回去的老男人。
“大师,你倒是想想办法啊,陶陶他可是你的徒弟,你不能不管他。”沈岁岁侧头看着从方才一进来就冷着一张脸的离妄,他现在正不知道在找些什么,周身散发着“离我一步近者死”的霸道之气。
“老头儿这院子里可没有什么珍宝,大师还是带着这暴躁的小。。。。。。。”“小夜叉”眼风凌厉的像是能活吃了自己,薛老头赶忙将“夜叉”两个字换成了姑娘,“。。。。。。姑娘走吧。”
“就是它了。”离妄费了些力气抽出那只被压在一堆杂物中的麻袋,“薛大夫若是不肯自己走着去给我徒儿看病,那我就只好委屈大夫暂且居身于这麻袋中,再加上我现在心情极度不好,可能还要在你身上打上几拳出出气,才能把你扛走。届时你要是还不愿意给我徒儿看病,那我就只能对外宣称大夫你眼下被恶鬼缠了身,最好的驱鬼办法则是脱光了衣服绑在柱子上晒个几日,那恶鬼最怕阳光,如此才能彻底驱除干净。我想,现如今村民都愿意相信我的话,大夫你说是不是?”
流氓,无赖,这种人怎么有脸剃光头冒充正义的大师!薛老头当下将离妄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脸上却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大师您说笑了,不要说南柯村了,就是我们槐安村,谁能不信大师您的话。”
这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啊!还他奶奶的搞得那么多人,都像被灌了迷魂药一样的崇敬着他,他要是说自己被恶鬼缠了身,估计立马会有人赶到自己家,争着抢着将自己脱光光绑到大柱子上去晒太阳。
薛老头怂了,完全将门牙之仇抛到了姥姥家,屁颠屁颠地背着个破旧的药箱子,还生怕自己到时候医不好他的宝贝徒弟,还要被绑到柱子上去,硬是忍痛将那颗留给自己吊命用的千年人参都拿了出来。
沈岁岁咽着口水,看向离妄的眼神中不由带了几分敬佩。果然“小狐狸”看上的人都是“老狐狸”啊。只是这只“老狐狸”平日里藏得太深,用这张童叟无欺的俊脸骗过了多少人的眼。不过看在他这么关心陶陶的份上,自己就暂时先不将他这番流氓无赖的言论宣扬出去了。
一路上沉默无言的三人,跟着离妄势如破竹般的步伐,拐过了七七八八的弯道,气都来不及喘的走到了离妄家。
薛老头一边擦着满头的汗,一边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离妄,而后者那双细长好看的眼睛,仿佛在告诉他:“要是我徒弟有个三长两短,你知道自己的下场。”
流氓!无赖!薛老头又一次问候了一遍离妄的祖宗,推门进去的手一个劲的哆嗦着,仿佛这扇门的背后是熬着热油的牛头马面,只等他进去,就一把将他捉住丢进油锅炸的外酥里嫩。
幸而陶林得的只是普通的发热,开几幅退烧的药喝下去就没什么大碍。这才让薛老头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可他在回去抓药的时候还是狠了狠心,抠了几根人参须下来合在药中,陶林那小子瘦不拉几的,一看身体就不怎么好,万一这普通的发热也扛不住,可不得连累自己去晒柱子。
当沈岁岁仔细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想要喂给陶林喝的时候,那尊端坐在床边的大佛,不容抗拒的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语气淡淡的说着:“我来吧。”
岁岁看着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俊美脸庞,比鲜花还娇嫩的唇努了努,念及他不按常理出牌的流氓做派后,手比脑子听话地将药碗交到了他的手中。
只是在临走前,岁岁不忘情深意切的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狐狸”,只见她那张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的脸上,正挂着一抹邪恶的笑,不觉心头一恼。
这王八蛋!亏自己这么担心他,他倒好,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跟那些老相好的去梦里相会。
陶林要是知道她这么想自己的话,一定会大呼冤枉。她可没有梦见什么老相好的,只不过对眼前这块结实且手感极佳的胸肌爱不释手,纤细的小手忍不住想要摸得更多,摸得更远。五指大军便不断地朝着更为隐秘,粮草更加丰盛的下游滑去。这一路畅通无阻,攻城略地,脑袋首领激动地直放烟花,迫不及待的想要直捣那最为振奋人心之地。
就在指尖快要感受到对方大本营的轮廓,脑袋里的烟花燃放的砰砰响的时候,四面八方突然涌进了苦涩滚烫的洪水,顿时将她那点色心冲刷的一干二净。
千钧一发之际,她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这个穿着水墨□□的男人,这惊天动地的容貌。。。。。。
“师父啊!”
离妄刚刚将最后一勺药喂进陶林的嘴里,就听见她用见了鬼一样的声音虚弱的叫着自己,随后一双泛着水雾的狐狸眼缓缓睁了开来,看向自己时,好像还带着一些,一些羞涩?
“没想到那薛老。。。。。。大夫的药还挺管用。”离妄将药碗放下,对自己今日的行为大致做了一番评析,料想着自己莫非在出家前果真是个地痞流氓?才会将坑蒙拐骗这档子事做的如此得心应手?
他见自己的徒儿苦闷着一张脸,却一言不发,只是努力用手指指着桌上摆着的那盘枣泥糕。这才想起自己骗她不能说话这回事。
离妄深感内疚的起身端来岁岁怕她肚子饿送来的枣泥糕,“那妖怪已经被我降服,你被她吃掉的阳寿她也尽数吐出来了,如今你想说什么便可以说什么。”
“苦死我了,师父给我喝得这是什么药啊,太苦了。”陶林拧巴着脸,接过离妄递给她的枣泥糕,急切地往嘴巴里塞。
被她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逗乐了,离妄一边拍着陶林的背,一边笑着说道:“哪有药是不苦的,真是孩子心性。”
他的手一下一下的轻拍着自己的背,陶林从苦味中缓过来的脑袋瓜里,又回忆起了方才那令人血脉膨胀的一幕,嚼在嘴巴里的枣泥糕因此变得很难咽下。
“咳,咳,咳。。。。。。”“小狐狸”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枣泥糕噎到,脸上那两团刚刚退下的潮红,此刻又显眼醒目的占据了那块黄澄澄的地盘。
“又没人同你抢,吃的这么急做什么?”离妄的声音中带着男人对心爱姑娘一般的宠溺,他将水杯递给“狐狸”徒儿,看着她两片薄薄的唇贴在杯盏上,因为喝得太急的缘故,有水珠顺着唇角滑落下来,这些都让离妄身体的某个部位产生了既陌生又熟悉的反应。
他忙将视线转移到一旁,假装看着窗台上那盆叫不上名字的花朵。可那花为何看着看着就变成了一个人的脸,尖尖的下巴,薄薄的唇,小巧挺拔的鼻子,灵动的狐狸眼和黛色的眉。
“阿弥陀佛,魔障,魔障。。。。。。”离妄连拨了好几遍佛珠,才将那处蠢蠢欲动的部位压下去。不管从前自己是不是流氓,可现在他好歹顶着佛家大师这个名头,不可胡来,不可胡来。。。。。。
“师父,我们是从梦境中出来了吗?”
“嗯。”
“小狐狸”的脸上顿时有了灿烂的笑容。
“师父,那妖怪真的将我的阳寿都还回来了?”
“嗯。”
“小狐狸”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快要盖过了日头。
“师父,你脸红什么?”
“嗯。嗯?”
离妄闻言侧过头,看着那双忽闪忽闪的狐狸眼,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手心传来的炽热温度,让他有些尴尬的咳嗽着,“许是被你传染了风寒。”
“那师父你得赶紧喝药。”眼看着那双小手就要伸过来摸自己额头,离妄有些慌张的“嗯”了一声,连忙神色古怪的拿着药碗离开,走出门的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陶林摸了摸脑袋,心道:师父确实病的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离妄:我是一只“老狐狸”,你们最好不要惹我!嘿嘿!
☆、南柯一梦(十一)
两日后,小狐狸的病算是好了七七八八,她顾不及离妄要她好好休养,便急着跑去找她以前那些哥儿们和相好的,将梦境之事添油加醋的宣扬了一番。
所以当离妄从人堆里,看见那个正眉飞色舞的描述着,自己是如何英勇无畏的将树妖一举拿下的瘦小少年时,十分后悔没有将那个谎继续说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妖怪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朝我们咬过来,只见我师父面不改色的将他的佛珠一抛,你们猜猜,那妖怪怎么着了?”
还会卖关子。看着自家徒儿这张春风满面的脸,离妄突然止住了脚步,想听听她接下来会怎么编。
“怎么着了,不会是你小子先给吓得尿裤子了吧?”
“周鱼宝!你失去了听本大爷讲除妖大法的资格,大家伙儿要是想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就先把周鱼宝给我抬出去。”
“陶子,我可是你一起穿开裆裤的好兄弟,你不能这么对我。。。。。。”
陶林才不管死鱼蛋的哀嚎,看着他被人架出去的滋味别提有多爽快了,这陶林大爷看的爽了,编起故事来也就更加卖力。
“那妖怪一见到佛珠散发出的,比这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立马吓得现出了原形。”
“快说,快说,那是个啥妖怪?”众人仰着脖子,目光满是热切,看的陶林有了一种自己仿佛是被人供在庙里的菩萨,现在正在为众生解答疑惑的正义感。
“那是。。。。。。”陶林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看着那一双双恨不得将自己瞧出几个窟窿来的眼睛,在这些眼睛里,她看见了一双刚刚赶来,只能停在最外围的眼睛,心下不由地感到一阵恶心。
这个王八蛋还有脸站在这里!那就别怪自己今儿个要替天行道了。陶林突然觉得自己站着的不再是草垛,而是一朵盛放的莲花,而她则是脑袋上顶着佛光的伟大神明。
李游不知道陶林这小子为什么这样盯着自己,却见她从草垛上跳下来,径直走到自己身前,拍着自己的手臂,贼兮兮的笑道:“那是一只女贞树妖,李叔不是和她挺熟的吗?”
这下众人的视线纷纷看向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李游,各种复杂的眼神看的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陶子是在说笑吧,我,我哪里认识什么女贞树妖?”要不是这小子如今拜了离妄大师为师,大伙儿都因着大师的缘故,顺带着也给了她几分薄面,要不然谁会信她在这里瞎嚷嚷。
“李叔莫不是忘了,盛家内院那个被你调戏的小娘子了。”
李游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爬满细碎皱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知名的惊恐。
“那小娘子长得可真是貌美,可惜是个有夫之妇,还怀了身孕。。。。。。”陶林半带着玩笑的话一点一点的勾起了李游最不愿意回想的过往:
盛家内院,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让人心底痒痒的好看脸蛋儿,被抓破的手臂,满院子响起的追打声,落在自己身上的扫帚,被捆在树上将所有事嫁祸给那女人,挣脱绳子逃走后的第二天得知了那女人的死讯。。。。。。
“李叔,是不是想起来了?”陶林脆亮的声音再一次落进耳朵里,李游艰难的收起一脸的惊恐,努力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警告着她:“别以为你现在抱了根佛柱子,就可以胡言乱语!我不认识什么树妖,更不知道什么美貌的小娘子!”
“那李叔能说说这手上的抓痕是从哪里的吗?”陶林眼看着这老王八蛋想逃走,连忙握住那双黑糙糙的手,一把撩起他的衣袖,手臂上那五道极深的抓痕,即使过了这么久,依然显眼的很。
众人见此都不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越来越精彩的场面,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这是被野猫挠的。”
“哦,我倒是好奇哪只野猫能一下子挠出五道抓痕?”
“我,我记错了,这是被相好的那娘们儿挠去的。”
“哪个娘们儿眼光这么差,什么鸟蛋都上?”
伴随着人群中响起的笑声,李游的脸臭的都快要跟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他心里清楚那件事十有八九是被这小子和离妄大师知道了。现在的他好比头悬着一把利剑,而这把剑随时随地都很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李游的心凉了一大截,他看着陶林得意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