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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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魉鬼-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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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乌云积压在天际,天和地之间的距离,第一次被拉得如此相近。
而豆点大的冷雨是什么时候开始落下的,已经没有人记得了。这个村子被死亡和幽暗紧紧的包裹着,随处可见的肿胀尸体,浸泡在雨水中,一张张灰白颜色的脸,保持着死前痛苦无比的神情,丝毫不见腐烂。
他们是被邪物活生生吸干了精气死的。
这些邪物是在十五这一日的黄昏之时,突然侵入了这座纯朴无华的村子。猝不及防,却阴狠至极。仅在一夜之间,就夺去了村中一大半人的性命。
剩下的另一小半,全都惴惴不安的躲在了刚建到一半的寺庙里,这其中也包括了刚回村没多久的沈岁岁。她在堂姐死后,便从眠城回到了南柯村,前后不过七日的时间。
这座偌大的寺庙中,还未供奉上任何一尊佛,可那些邪物像是畏惧着什么似得,一直未敢进入,日夜不休的在外头发出凄裂的叫喊声。
而这样的僵持,对这些幸存的村民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虽然他们将寺中所有能用来生火之物都拆了下来,可此时已近入冬,这寺庙中一没有御寒之衣,二没有果腹之食。再这样下去,等着他们的也只有一个死。
于是,在第四日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这群被饥饿和恐慌折磨着的村民中传了开来,而这个念头的第一个牺牲者,就是周鱼宝。
他是被三四个饿红了眼的村民绑在柱子上的,这些人已经感受不到罪恶感了,要怪只能怪周鱼宝运气不好,在抓阄时抓到了唯一一根画着红圈的布条。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周鱼宝惊恐的叫喊声,阻止不了这些在饥饿面前丧失了良知的村民,为首的男人举着本该用来铲土的铲子,面露癫狂的刚想从鱼宝身上铲下一块肉来,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
饿得几乎站不稳脚的沈岁岁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的抱着男人的手臂:“不要吃他。。。。。。我已经写信给离妄大师了,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她的话无疑动摇了那些良知尚存的村民。于是,陆陆续续的有虚弱的声音应和着沈岁岁的话。这让处在生死一线间的鱼宝,一双灰黑的眼睛燃烧起了比火堆还要耀眼的求生欲,只是很快,这点欲望的光芒就被男人的话碾压的一干二净。
“大伙儿别信她,这寺庙外头到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邪物,她就算写了信也送不出去!我们要是再不吃东西,不用邪物来,大伙儿就等一块儿饿死!”
男人的声音落下后,方才那些应和之人都没了声响。因为相对于沈岁岁的话,这番话无疑更有说服力,他们不想死,所以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我将信送出去了!我真的将信送出去了!你们不要吃他。。。。。。不要吃他。。。。。。”沈岁岁抱着那条手臂,一个劲恳求着,只是这越来越沙哑的祈求声,显然起不了丝毫作用。目露凶光的男人烦极了这不休不饶的声响,用力将岁岁甩到了地上,她的头当即磕出了一片血花,妖冶且诡森。
而她的话被当成了不着边际的疯话,没有人相信那天夜里,她撕下了自己的裙边,咬破手指在上头写着“邪物侵入南柯村,救命!救命!”,她求着所有知道名字的神明,希望能将这封信送到离妄大师手中,而那信在她一觉醒来后就消失不见。为此,沈岁岁相信,是神明听到了她的祈求,将信送了出去,且过不了过久,大师就会来救他们。
“岁岁,我相信你。。。。。。”这是鱼宝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青年,一直都喜欢着她,包容着她,像个哥哥一样。。。。。。
可是现在,他的胸口被铲子用力地铲下了一块肉,汨汨的血液喷涌着将他的衣衫染红,紧接着是腹部、手臂、大腿。。。。。。到了最后,凡是长着肉的部位都被铲的干干净净。
“不要吃他。。。。。。”沈岁岁艰难的昂起了沉重的头颅,温热的血液将她的视线糊住,这个世间因此变成了丑恶的腥红色。她努力寻着那个方向攀爬去,魔怔一般的重复着:“不要吃他。。。。。。”
周鱼宝的肉养活了这群越渐丧失心智的人,两天。两天后,又有一个村民被绑到了柱子上,同样的死法,同样鲜活的肉被放在火上炙烤,散发出绝美的香味入了这些人的腹中。他们吃的心安理得,除了被认定得了失心疯,一遍遍念叨着“不要吃他”的沈岁岁。
她蜷缩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一直饿到现在,没有吃过一点东西的岁岁,像是陷入了一个由死亡编织而成的梦魇里。
在那里,她不叫沈岁岁,而是叫,沈芙。                        
作者有话要说:重温了《黑执事》,我爱上了葬仪屋,hhh

☆、世间安得双全法(二十七)

沈相之女沈芙,貌佳性柔,自幼同谢将军之女谢眠夕交好。
外头将养大的女儿,在母亲死后才被接回了相府。沈芙那时还不明白,父亲既然知道母亲和自己的存在,为何迟迟等了十七年,才想起将她接回府中。
后来她懂了,自己不过是那人手上的一枚棋子,寻思到了她的用处,便亟不可待的想要利用。
若沈芙同谢眠夕之间,没有出现一个谢小朝,那么她们应该会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可偏偏谢小朝是那么耀眼的存在着,他住了沈芙的心里,霸道的夺去了她全部的爱。可当她鼓起了这一生全部的勇气,将这份爱慕说与他听的时候,他却连头都未曾抬一下。
从未喜欢过。这五个字可当真是,凉薄。
这个宛如谪仙一样的男人,向来都是孤傲冷漠。沈芙以为他不爱自己,也不会爱上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女子。
直到回了朝樱后的那一日,他在醉酒后一遍遍的念着“眠儿”。
这样的神色,沈芙再清楚不过。是将一个人爱到了骨子里,却求不得,放不下。
是了,这个孤傲的男人,唯有在眠儿面前,才会褪去这层不容人靠近的寒意,眸光温柔到可以将冰雪都消融。
沈芙以为这是哥哥对妹妹的爱,自然另当别论。
可是这一刻,她发觉自己错了。这哪里还只是兄妹之情,分明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深沉的爱。这么多年来他都将这份爱掩藏的很好,却终于在眠儿即将出嫁的时候,暴露了出来。
嫉妒和怨恨,于是怎么也止不住的从沈芙的心底滋长上来。从来都不知忧愁的眠儿,被所有人宠爱着的眠儿,即将嫁给陈世子的眠儿,却夺走了她心中的白月光。
她想过要让眠儿永远的消失,只是□□还来不及下,就被谢小朝发觉了。他该是厌恶极了自己,因为那柄剑,只差一寸,就能割破自己的脖子。
她想要告诉他,就算没有被他发现,那毒也不会真的下到羹汤之中。她一直都是个自卑而怯弱的人呢,根本没有办法真的杀了情同姐妹的眠儿。
那时沈芙便知道,自己同谢小朝此生,再无可能,于是她听从了父亲的话,将一个紧锁的木盒子,放在了谢小朝的书房之中。因为父亲答应她,只要她这么做了,便向王上请旨,将她许配给谢小朝。
多么虚伪的承诺啊,可那时候的沈芙居然愚蠢的相信了。可她等来的不是迎娶她的花轿,而是谢家被灭族的噩耗。
她爱到骨子里的谢小朝,亲昵的叫着自己姐姐的谢眠夕,每次去谢府都会给自己做好吃的周实。。。。。。全部都死了。。。。。。
是她害死了他们,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嫁给陈允南。
窝囊的活了十七年,沈芙觉得自己活够了。可她沾着满手的鲜血,大抵是无脸再去见他们。刀子没入胸口的时候,沈芙并未感觉到多少痛苦,反倒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若有来世,一定不要这么怯懦的活着,想要像眠儿护着自己一样的护着她,想要大声的笑,大声的哭,想要再见一见,敛了一身月华在怀,回眸间遮去了世间万千颜色的谢小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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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是不行了,要不。。。。。。”越来越急躁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落入沈岁岁的耳中,她一息尚存,根本无力去阻止这双囚住自己的手。
自己怕是也要像那般死去了吧。。。。。。
可那把沾满了鲜血的铲子却迟迟没有落下,沈岁岁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她吃力的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人皱在一起的眉,呓语似得说着:“你终于来了,陈允淮。。。。。。”
揽着她的手臂因此一紧,离妄不解的看着这张苍白的脸。这个女人,刚才是叫了他的本名?
“大师!是离妄大师!”所有人都像见了神明一般,一齐跪在地上惊呼着。一屋子腐烂的肉糜味,随着这一系列的动作,而变得更加刺鼻。
离妄的面色阴沉到令人发怵,他将昏迷过去的沈岁岁扶到火堆旁,不去理会这些人眼中狂热的光芒,转而看向那堆堆积在角落里的血骨。他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连拨动着佛珠的指甲掐进肉里都感觉不到痛。
要是能早一点作出决定,那么这些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跪在地上的众人,不安的看着大师阴冷的侧脸,“大师,我们也不愿意食人肉,可是不这样做,大伙儿就都得饿死。”
这些话,残忍却现实。
离妄松开了掐出血的指甲,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朗声说道:“我会将这些邪物除去。”
毅然决然的神情,让这些深陷绝望泥潭的村民,全都笃信这场劫难很快就能过去,他们似是被这样的信念感染着,连饥饿感都暂时消失了。
寺庙外头,暂时被经文压制着的邪气,又开始活络了过来。经过这几日,这些原本分散来开的邪气,渐渐凝聚成了一团巨大的黑气,且不知是不是吸收了雨丝的缘故,越涨越庞大,眼看着就要将一整座寺庙都吞噬进去。
而此间那个数十年前留下来的结界,阻不了这将成气候的阴邪之气,在离妄到来的那一刻,化作了星星点点的金色碎光。
延悔当年将念念封印在此,并用结界加固,却不想竟无意中成了村民的最后一点庇护。
头顶压制下来张扬且狠厉的邪气,孤冷的雨做了它的同谋,争先恐后的拽着离妄的每一寸皮肤,试图扰乱他一颗坚硬无畏的心。
朝前走的每一步,落下时都能溅起一滩泥水,他用了佛家最虔诚的手势,对着这个满目苍夷的村子俯身。起身时,掷地有声的念经声从他的唇边落下,而这张脸上的神色从未如此刻一般,像个心系苍生的佛门中人。
一时间,狂躁而痛苦的嘶喊声,扩散至了整个天地间,那团膨胀到极致的黑气,妖化出了一张黑森森的巨口,极快地朝着这个直挺而固执的立于天地间的身体扑去。
一寸的距离,隔了一道金色的光墙,离妄在墙的一边,血液顺着他的七孔流淌下来,他却没有停止念经。而今,他已能将周身的真气都施加到经文上,金色的纹路自他的眼瞳中浮现上来,遍布至整张面孔,连孤冷的雨丝都无法靠近半分。
“这人间不该你来!今日,我便要你再见不得天日!”自肺腑发出来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拧劲。离妄再一次将体内即将消耗完全的真气,汇聚到掌心之中,撑住这堵已然出现裂缝的光墙。
到了此刻,他依旧记不得第三段经文是什么,也就没有把握能赢得了这邪物。既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另一边,黑气像只被惹怒了的凶兽,拼命地撞击着,那些被金色光芒割破的部分,全都化作了黑色的羽毛,孤零零的散落在雨水中,再也辨不出那曾经是谁人身上的一滴血。
沾了血的佛珠,暴躁至极的黑气,在一阵巨大的炸裂声过后,全部都归于了虚无。。。。。。
躲在寺庙中的人听着外头的巨响,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有不断的在心底祈祷着:“大师一定能除了这邪物,一定能除了这邪物。。。。。。”
直到有人开口说了一句:“你们听,外面好像没有什么动静了。”
于是,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竖起了耳朵,突然变得敏锐无比的听觉,使得这些人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这种急切而焦躁的声音,催使着一双双灰褐色的眼睛散发出了狂喜的光芒。
“真的,真的没有动静了!”
“一定是大师把邪物给除了!”
“太好了!”
“。。。。。。”
话虽这样说,却没有一人敢朝外挪动一步。他们用怂恿的眼神张望着彼此。希望这一刻,能有一个无畏的勇士站出来,替他们去看看外头是否真的太平了。
可等了许久,莫要说勇士了,连个出声的人都没有。于是这些人又使起了那个残忍却有效的老法子——抓阄。
不幸抓中的那人,瑟瑟发抖的连路都走不动。而后被身后之人狠踹了一脚屁股,一个踉跄就摔出了寺庙。
糊了一身泥水的男人,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抖着嗓子叫唤道,“大。。。。。。大师?”
等喊了四五声,得不到一丝回应后,他才发觉头顶的雨已经停下了,从云层中漏下来的光照在这张灰白肮脏的脸上,而后抖露下来欣喜若狂的笑:
“邪物除了!邪物除了!”
越喊越有劲儿的声音传入寺庙中,让这些躲藏于此多日的村民,一窝蜂的涌了出来。他们像是一辈子没见过日光的夜行动物一样,急切的仰面亲吻着它。
“大师?大师去哪儿了?”忽而有人这样问着,面上带着忧切之色。他身旁,一个声音哀痛着说道:“大师他为了救我们,一定和那妖物同归于尽了。”
“大师。。。。。。”
所有人都垂下了头,哀悼着为了救他们而死去的大师。从眼眶中落下来的泪水,带上了腐烂的味道,到死也消弭不了。
这场浩劫过后,南柯村彻底冷清了下来。就算白日里也见不到几个人影,更不要说入了夜。这座从前朴素热闹的村子,现在就像一座死村,依靠着它唯一的青山,苟延残喘。
那些幸存下来的人,自此都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一块块被吃进肚子的肉,日夜不停的折磨着他们,血淋淋的鬼影、凄厉的哭喊声,囚住了这些人后知后觉的良心。
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扶魉鬼,苟活在漆黑的世界里,再也吃不下任何一种肉类。
而这份诡森的冷清,直到陶林来了之后,才被打破一些。
急躁的马蹄声踏入村子时,是一个静谧诡谲的黄昏。坐在马上的陶林顶着一张干燥苍白的脸,踉跄着从马背上跳落下来。
雀儿给她的盒子里,还放了一句话。陶林听得出来那是周眠儿的声音,这个差点害死她的冰美人儿,那时却用哀求的语气说着:他要去南柯村对付那些邪物,可他杀不死它们,他会死。而这个世上,只有你能救他。。。。。
陶林暂且管不了这女人同师父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光是听了这话,她就恨不能长出两只翅膀即刻飞到村子里去。
而现在,她揣着一颗不安的心,走在空无一人的村道上。以往的从前这个时候,大嗓门的李婶儿,准会满村的叫着她那刺头儿小孙子;鱼宝则会牵着他的黄狗,伸长脖子同人斗着嘴。可今日,这村子里却半点儿声响都寻不着。
不安化作了一根铁索,勒得她无法呼吸。
陶林第一个想到了岁岁,她顾不上休息,就急匆匆的跑到了岁岁的酒馆。这间向来生意很好的馆子,而今却大门紧闭,且看上去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有开张过了。
“岁岁!岁岁。。。。。。”陶林连喊了数声都无人答应,她索性使出了许久不曾用过的真本事,很有经验的找了一处好借力的地儿,一个跃身,就翻了进去。
不出意外,馆子里黑黢黢的,一个人影也寻不着。幸而陶林对此处并不陌生,即使没有灯火的指引,她也照旧能摸到岁岁的闺房。
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屋内一片漆黑,陶林张望了一圈,并未发现岁岁的身影,于是她尝试着叫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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