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而今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去承诺什么了。这条命,从被延悔救回来那时起,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只是这一刻,离妄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才让这句了迟到了许多年的话,终于能在有生之年说与陶林听:
“我此生的妻,唯你一人。”
被吻的七荤八素的陶林,怔怔的望着他。这双眼睛里的还带着清晰可见的□□,然他说出口的话,却无关风月,深情且笃定,才能将一颗心牢牢的网住。
这颗心很坚强,很孤单,很渴望能被人喜欢着。。。。。。
“师父你果然是个假和尚。”
她就知道,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一个和尚做的同她师父一样,从不自称贫僧、诓人不眨眼,还。。。。。。还说要娶自己。。。。。。
陶林不知道这一刻的自己是哭着还是笑着,那些怎么憋也憋不住的眼泪,就这样哗啦啦的糊了一脸,可是她的心,明明就欢喜的快要融化掉!
离妄轻柔的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像哄孩子一样的安慰道:“你要是不愿意,为师自然不会强迫与你。”
他虽这样说,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分明显露着“你敢!不愿意!”
“我。。。。。。愿意。”这话一出口,陶林害羞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却怎么也捂不住那些从指缝中流窜出来的,甜蜜的笑,任凭它们落入离妄的眼眸中,化作了缠绵在一处的柔情。
她想着一定得铭记住这一天,这一刻,她亲口将自己交付给了这个男人。只是随即,心口处突然涌上来的刺痛,让这张欢喜的脸猛地一皱。
“怎么了?”急切的话语声入耳,陶林对着这张写满了关切的俊脸,吃力的说道:“心口。。。。。。痛?”
咦!怎么又不痛了,“小狐狸”眨巴着眼睛,不解的按着自己的心,这里好像住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难道是周眠儿给她下的妖术还未完全解除?
她紧皱在一起的眉心处,覆上了一只微暖的手,指尖轻柔的舒展着这些褶皱,“没事了。。。。。。”
他的声音中似有着一股子舒缓人心的魔力,让陶林十分肯定自己的身体倍棒儿,啥事儿也没有!她点了点头,而后瞧见了粘在这身锦服上的泥巴,不由好奇的问道:“师父你做什么去了,怎么沾了一身的泥巴?”
“去埋下了一只雪鹰。”
“诓人!雪鹰是飞翔在冰原上的,这里怎么会有?”陶林一脸不信的摇着头,而此刻,她空空如也的肚子不满的叫了一声,让“小狐狸”的脑海中跟着浮现出了大鱼大肉大鸡腿,也就未曾察觉到离妄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是一只孤傲又自负的鹰。”他近乎呢喃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被陶林听去,因为那阵急切的脚步声便是和这句话一同落下的。
“大师,我可算是找着你了!”冒了一头细汗的陈允淮,气喘吁吁的拉着离妄的衣袍,全然没有心思去管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好像自个儿也穿过。
“大师你可一定要救救眠儿啊!”这方陈允淮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眼神急切而渴求。
那方陶林却因为听到了“眠儿”二字,忽的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抓着师父大人的衣袖,“师父,徒儿就是被这女人给害的,你可不能去!”
“小狐狸”看着这颗魅力四射的光脑袋,一下子就想到了鱼宝说过的那个叫唐三藏的和尚,长了一身长生不老肉,引得各路妖怪都争着抢着想要吃他的肉。
想来师父大人这般风姿,他这一身细皮嫩肉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这周眠儿十有八九就会一只厉害的女妖,她一定是要吃了师父的肉,来增强妖法。
绝对!不可以!
“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陈澈白顾不上细问个中缘由,急的就差没整个人挂在离妄身上。他丝毫不再在意大师嫌弃的拨开他越凑越近的脸,“大师,求你一定救救她!”
“师父,不能去!”陶林丝毫不让的抓着这只衣袖,笃定那女人这般厉害,哪有这么容易死!这一定是一个局!
“大师,你一定得去!”
“师父,不能去!”
“。。。。。。”
这两人较着劲的拉扯着离妄,眼神较量间碰擦出激烈的火花。陶林笃信师父大人一定会听自己的话,于是对着那头心急如焚的陈小侯爷,更为使劲的挤眉瞪眼。
“都别吵了!”离妄这话主要是对着快要把他的手臂掐出淤青来的陈允淮说的。算起来这小子还是自己的侄孙,可他现在却娶了自己喜欢过的女人。
这辈分,可真够乱的。。。。。。
离妄瞧着这两个安静下来,将视线黏在他身上的人,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陈允淮说道:“走吧。”
“师父!”陶林顿时生气的看着这个离妄,敢情刚才那番含情脉脉的话都是诓人的,这个光脑袋,现在屁颠屁颠的就要跑去送死了。
她一肚子怒火正烧的旺盛,但听离妄对着陈允淮说道:“我徒儿昏睡了许久,怕是饿了,还烦侯爷差人送些吃的给她。”
陈允淮好不容易求得了大师的同意,恨不得即刻就扛着他飞奔到眠儿处,于是他急匆匆的唤着门口候着的侍从:“福子,赶紧去给小师父准备吃的。”
吃!的!陶林回味着那碗鱼汤的滋味,那股子往上蹿的怒火,瞬间被鲜美的鱼汤浇灭了一大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饿肚子就饿肚子,师父只有一个,丢了就没有了。。。。。。”旁人看不见的小陶林从她的心底冒出来,气呼呼的揪着她的耳朵,“大声告诉美人儿侯爷,你不饿!说啊。。。。。。”
而这话让空空的肚子听了,顿时觉得十分不满的“咕噜咕噜”反驳着。
“我不。。。。。。”饿字还未说出口,陈澈白就已经架着离妄迈出了门槛,陶林刚想追上去,就看见师父大人略显吃力的回过头,温柔的说道:“乖乖吃完饭,等着我回来。”
而陶林之所以怔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是因为离妄最后说出口的那两个字,害的她脸红心跳的厉害。
那两字本是无声的唇语,可她却看懂了。
“娘子!”
☆、世间安得双全法(二十四)
一路上,离妄被这两条看似瘦弱却力道十足的手臂,箍的十分难受,他终于忍不住对着这个健步如飞的侄孙喝令道:“我自己能走!”
“要不,我牵着大师?”陈澈白捂着一手热汗,刚想去牵离妄的手,就被他嫌弃的避了开去,眉头紧皱的脸上明显写着俩儿字:你!滚!
陈允淮不知道是不是被急坏了脑子,全然没能读懂这俩儿字,照旧用他那只热乎乎、黏答答的手握住了离妄,不顾他的甩、拧,疾步朝着那间近在眼前的屋子而去。
以至于,到了门口后,离妄是黑沉着一张脸走进屋内的。
这个侄孙,一定不是陈氏的种。。。。。。
隔着雪白颜色的纱幔,床上之人身上原本浓重的妖气,已经微弱到快要感知不出来。离妄盯着那尾纱幔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坐在了陈澈白替他搬来的椅子上,将手指搭到那只雪白到连经脉都寻不见的手腕时,凝固在眼眸中的冷意,缓缓散作了一捧碎光。
站在一旁的陈澈白终于得以长舒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信任着离妄的缘故,还是坚信自己同眠儿的缘分不该如此结束,他的神色看上去不再如方才那般焦急,而是喃喃自语一般,同离妄说着那些从未同谁说过的心里话:
“有时候,我总觉得眠儿她并非这个世上之人,而更像是坠入凡尘的仙子。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站在阑珊的灯影里,一身素白,却让满街灯火皆成了她的陪衬。”
她那时并未看见我,她的眼神很空灵,仿佛万物与她,左不过是落在衣袖上一点灰烬。她于我,便像极了天上的星子,那么高又那么远,璀璨而夺目。而我只是一只渺小的萤火虫,却不自量力的想要离得她近一些,渴望能够伴在她左右。。。。。。”
离妄听着这些絮絮叨叨的回忆,却并未觉得厌烦,因为从前的他不也是这样,只是一眼,就喜欢上了。
莫不是陈家的男人平日里见惯了各色娇媚奉迎的女人,一遇上如念念这样不待见自己的冰雪美人儿,就走不动道儿了?
轻微的叹息声自离妄的口中落下,让陈澈白以为大师是被他声情并茂的话语给说感动了,眼眸中不由泛着几许羞涩,“大师,眠儿怎么样?”
离妄没有答他,因为他不是大夫,自然不懂得把脉。只是借此,将自己体内的真气渡给她而已。如今她的妖灵已损,体内的妖血也所剩无几,能不能保住性命,还得看天意。
细看之下,能瞧见有淡金色的气流没入周眠儿雪白的皮肤。离妄的面色也因此苍白了不少,可他却并未停止将真气渡给周眠儿。
他能感觉得到,这些真气在进入周眠儿体内后,护住了她本将溃散的魂魄,还使得她微弱的气息渐渐增强了。
这一刻的离妄,着实敬佩着延悔大师,他留给自己的法力并不算多,可是靠着这些并不多的法力,自己却能感知到一只妖的妖灵强弱。
那么,从前的师父,到底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大师?”陈澈白看着这张越来越苍白的侧脸,一颗心也跟着一起埋葬进了冰天雪地里。他想着若是眠儿醒不过来了,他就打造一具冰棺,将她和自己一起沉入湖底。。。。。。
离妄收了手,对上陈小侯爷眼眸中的痛色,不觉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会醒过来。”
一句话的重量,可以令一个人破开覆落满周身的积雪,拥抱住炽热的烈阳。离妄看着这双一下子就欣喜若狂的眼眸,终于还是不忍心将这后半句说与他听。
不过,只剩下了三年的寿命。
“大师真乃神人!”陈澈白觉得这时候什么样的赞叹,用在离妄身上都不为过,于是他激动的甩出了一句:“神功盖世,刀枪不入!”
离妄原本就因为渡了太多真气而虚伐的步子,被陈澈白这么一喊,害得他差点没有自己把自己给绊倒。
他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应付着这张瞬间就变得容姿焕发的脸,“侯爷说笑了。”
“不说笑,不说笑,我说的这些都是发自肺腑的。”陈澈白抓着他的手,一副看着大恩人的神情:“都说凉城那场雨是由邪物引起的,我看凭着大师这般神力,只要朝那儿一站,准把那些邪物都给吓跑!”
离妄刚想将这只黏答答的手拨开,却因为这话而停止了动作。
他的这条命是师父给的,而这命是为了镇住那些死在大火中的亡灵。他本就不该是这俗世中的人,而是扶魉山的鬼,可如今他有了牵挂,只愿能做个人。
“凉城的雨还未停?”
陈澈白摇了摇头,未曾听出这声音中带着的沉重,“这几日,头上那位正为了此事头疼呢。”他试探性的抛出话:“大师可愿前往此地,灭一灭那些邪物?”
陈小侯爷琢磨着,此事儿要是办成了,那今后他在一众兄弟面前,都可以横着走了。于是看着离妄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离妄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露着陈小侯爷看不懂的神色,问:“一方百姓的生死和心爱之人的厮守,你会怎么选?”
这个问题,好像和去凉城没有什么关系。。。。。。陈澈白不懂大师为何这样问,却还是仔细的思考着这一问题,“澈白自认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可若让当真要选,我还是会选前者。后者虽然成全了自己,可却自此失去了道义。”
这张俊朗的脸上露着严肃和认真。而这番话说出口的时候,陈澈白自己也怔了一下,没想到,他还是个关爱百姓的好侯爷啊!
轻不可闻的一声笑,没能落入正沉浸在自我赞扬中的陈澈白耳中。这声带着几许自嘲的笑,是离妄发出来的。
连他的侄孙都能选择护着一方百姓,他好歹也曾是一国世子,是那个天下最厉害的捉妖师的弟子,却犹豫了。。。。。。
下一刻,纱幔中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声,这让陈澈白一下子抛掉了这些赞扬,跑到床边,欢喜的唤道:“眠儿!”
床上,那双雪白的手十分吃力的撑着自己的身体,周眠儿越过陈澈白欣喜的眸光,看向背过身去的离妄,“别去,你会死的。。。。。。”
朝前迈着的步子,顿了顿,却没有因此而停下。
“我哪里都不会去,一直陪着你。”陈澈白以为那话是说与他听得,心疼的搂着怀中人冰冷的身子,却仍听见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别去,你会死的。。。。。。”
☆、世间安得双全法(二十五)
离妄还未进屋,就闻到了各种食物的香味,可惜他现在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里头,吃的正欢的陶林,一见到师父大人,连忙欢喜的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用两只油腻腻的手抓着他的衣袖,“师父,你可算是回来了。。。。。。呃。。。。。呃。。。。。。”
“小狐狸”塞进了太多食物的肚子,一个劲儿的打着嗝,离妄倒了一杯水给她喝下后,也不见停下。他看着这些所剩无几的盘子,不得不感慨自家徒儿的胃口委实好了些。
“师父。。。。。。呃。。。。。。你有看见。。。。。。呃。。。。。。皮皮吗?”陶林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说道:“徒儿醒来后。。。。。。呃。。。。。。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他爹娘将接他回去了。”离妄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破绽,只是眼眸中的光还是不可控制的黯淡了一下。
“什么!”陶林急的一下子又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皮皮的爹娘?”这一急,将“小狐狸”的嗝也给止住了。
“你以为他真的是从树上蹦出来的。他爹娘那时候不小心将他遗落在了南柯村,事后托人寻找至今,才找着了他。”
“可是,可是。。。。。。”陶林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割去了一块心头肉,痛的不行,她眼泪汪汪的瞧着离妄:“他是徒儿养大的,徒儿还给他起了名字。”
“可你毕竟不是他爹娘。”说谎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可离妄只能尽自己的所能圆着这个谎。
“哇!徒儿不管,师父你怎么能把皮皮交还给他爹娘,万一,他们是人贩子怎么办?万一,他们对皮皮又打又骂,还要逼他去做小倌,不做就不给饭吃。。。。。。”
“他爹是富商,他娘是官家小姐,二者皆是品貌上佳之人,疼爱皮皮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这般对他。”
那滴还来不及从眼眶中滑落的泪水,随即就被一只泛着油光的手抹走了,“小狐狸”吸着鼻子问道:“他们还缺一个女儿吗?”
“不!缺!”离妄起身找到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拭着这张油光点点的脸,“他会在那里过得很好。”
“那徒儿能去看他吗?”从第一眼看见就觉得亲切的皮皮,现在突然就归了别人,这简直比周眠儿施在她身上的妖术还要痛苦。
陶林捉到了师父大人眼眸中划过的异色,急切的问道:“师父你不会没有问他家住在哪里吧!”
他不回答,这便是默认了!“小狐狸”瞬间张牙舞爪的嚎叫着:“啊!你还我又可爱又漂亮又听话的皮皮。。。。。。”
面对这些气冲冲的小拳头,离妄没有避让,而是故意似得,将它们悉数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这么说,至少能让她相信着,那个人还在这个世上的某一处,荣华富贵的活着。
只是他又该如何告之她,自己即将离开她,前往那处有去无回之地。。。。。
陶林闹腾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她似乎开始接受了皮皮已经跟着他爹娘去享福的事实,凝聚的眼眶里的泪水,眨眼间滚落到了离妄的手背上。
仿佛被这滚烫的温度所伤,离妄的声音不似平常那般清润,而是带上了一丝沙哑和一丝痛色:“你可有想要去的地方,想要吃的东西,想要买的衣裳。。。。。。”
他说着这一大堆想要的时候,眼眸中散落下再也拾不起的碎光。怀中人或许觉察到了,于是她眨巴着眼睛问道:
“师父,你发了什么横财了吗?”
“算是吧。。。。。。”
有钱不花,实为罪过!
“先去芙蓉楼看美人儿,再去逍遥坊找乐子,然后去满月楼大吃一顿。。。。。。”陶林极为顺口的说出这几处她一早就打探好的出去,且暂时将失去皮皮的痛苦往心窝子里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