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越说越有一种心酸的感觉!陶林想着自己一穷二白三潦倒的十七年生活,上扬的嘴角不由的耷拉了下来,大声哀嚎道:“现在想来,我真的是一个穷鬼啊!”
“你怎么会是穷鬼呢?”陶皮皮轻柔的拉过她的手,眼眸中闪烁着陶林看不明白的光亮。
他的妹妹是天上的月亮,海底的明珠,是翱翔九天的凤凰,怎么会是一个穷鬼呢!
“我一定要好好骗。。。。。。赚钱,一定不会让你也当穷鬼的!”陶林不知从哪里聚起了的一股子干劲,严肃认真的对着陶皮皮说道。而后听见皮皮甚为配合的顺着她的话应道:“我会是这个世上最富有的人。”
我的富有不是因为拥有了多少钱财,而是因为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
两人一唱一和的说完伟大理想之后,陶林眯着狐狸眼,看着落满窗台上的阳光,伸伸懒腰说道:“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
她忽而想起那棵长满黄澄澄果子的树,妩媚的狐狸眼里于是冒着兴奋的光亮。皮皮一把拉住兴冲冲往外跑的“小狐狸”,“你要去哪儿?”
“这么好的天气,呆在屋子里多可惜。再说,我好不容易住一回侯爷府,怎么能不四处参观参观。”陶林反手拉过皮皮的手,“走,小爷带你出去溜一圈!”
秋日橙黄色的光影,将满园的花树都涂满上了一层诱人的色泽。略带凉意的风携带着清幽的花香和果子香,拂过一张巴掌大的美人儿面。
从树梢上泄下来的日光打在她白绸一般光滑的脸上,而后用上好的汁子在脸颊两侧,点抹开恰到好处的绯红。满园的秋花于是都成了她的陪衬,然她自己却不自知。
那美人儿正撸着衣袖,望着头顶黄澄澄的果子,面露慧黠的笑。她身后跟着的绝色少年,不知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使得美人儿的两条黛眉蹙了蹙,而后听她捂着耳朵清声嘟哝着: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果子大又圆,一口一个甜滋滋。。。。。。陶林的一双狐狸眼里装满了黄澄澄的果子,这会儿无论陶皮皮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你放心,小爷我刚学会走路就能爬树了,这点高度还难不倒我!”陶林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两手搓搓,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很危险,不准爬。”一旁的皮皮拧着眉,严肃的将这六个字重复至第九遍。他趁着陶林不注意,左手快速的朝果树一弹,无形的寒光过后,一颗黄澄澄的果子就滚落到了陶林脚边。
就在皮皮以为这颗果子能打消“小狐狸”上树的念头时,她已经抱着树干灵活的上了树,语气熟稔的说着:“自己掉下里的果子,不是烂的就是没骨气的,等小爷我去给你摘一颗最大最甜的下来!”
半大少年漆黑的眼眸中浮着一抹掠影,仰头间迎上细碎莹亮的光影,大抵连光影也被这样惊世的容貌所倾倒,纷纷萦绕在少年的身侧不愿离去。
“你给我下来!”陶皮皮捏着拳头,对着转眼就爬至枝杈处的陶林喊道,这声急切的叫声,引得路过的侍从纷纷回首驻足。
在看见树上那抹灰白色的身影时,众人的面上都带着一丝惊诧和好奇:
“呀,那不是小师父吗?他怎么爬到树上去了?”
“不会是那树上有什么妖邪吧?”
“。。。。。。”
于是一双双眼睛都紧张的盯着正在树上捣腾的“小狐狸”。这座永宁侯下令不许轻易踏入的园子,因为有了一个陶林,而变得和寻常的园子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大,这个也大。。。。。。”树上的陶林摘得不亦乐乎,满怀的果子香令她陶醉在这个秋意浓浓的时刻。
“哇,这个更大!”冒着兴奋光芒的狐狸眼,紧紧盯着那颗看似很近的果子。“小狐狸”伸出手努力的想要够到它,完全没有听到树下那声带着颤栗的“当心!”
“差一点!还差一点!你大爷的。。。。。。”蓦然失去了支撑的身体,像颗熟透了的果子一样直直的坠落下去。
陶林的脑子一片空白,心想着这下死定了!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大地母亲的拥抱时,却落入了一个携着冷清气息的怀抱。
“哇,皮皮!”陶林感动的蹭着他的胸膛,“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以后不准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严肃的声音夹着几分宠溺落入陶林的耳中,她听话的点着头,乖巧的模样像极了皮皮心底的那个人。
一道无形的寒光过后,一个硕大的果子落在了陶林的怀中。这不就是害自己摔下来的那颗吗?陶林抱着它使劲摇了摇,而后又欢喜的将它搂在怀中。
干净娇美的笑颜落进皮皮的眼中,宛如世间最好的良药,让他一双布满墨绿色纹路的手臂,都不觉得疼痛了。
“哇。。。。。。”看热闹的众人见到皮皮接住陶林的这一幕,都异口同声的惊呼着,尤其是那些侍女,一个个都带着花痴般的憧憬:“好帅啊!”
渐渐地,围在此间的人越来越多,后到的人不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能听面前的人一个个的传过来:
“小师父在树上捉妖怪,不小心摔了下来,幸好被那个叫陶皮皮的小少年接住了。”
“小师父在树上和妖怪打架,不小心被妖怪咬了一口,摔了下来,幸好被那个俊美的小少年接住了,不过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
“。。。。。。”
“小师父从树上摔下来,快要不行了,你赶紧去叫大师过来!”最后听见的那人,于是带着十分不靠谱的消息匆匆奔向了离妄大师。
等到大师气喘吁吁的赶到折卉园时,看见众人都围着倒在地上“小狐狸”,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人抽干了。
他听不见此间的任何声响,只能听见自己忽快忽慢的心跳声。朝前走的每一步都好像坠落在无尽的深渊里,再也寻不到一丝光亮。
一旁的皮皮看着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想不明白他这是要唱哪一出。少年凌厉的眼神在看见那两行泪水时,不由覆上了一层杀意。
你,终于记起来了。
离妄几乎是跪倒在了地上,两行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你听得见为师。。。。。。”
“师父你怎么来了?”
“说话吗?”
交织在一起的声音,一个不安中带着一丝欢喜,一个却如绝处逢生。
“师父你怎么哭了?”陶林坐起身,替师父大人擦去眼角的泪水,像是想到了什么,“小狐狸”紧张的凑到离妄耳边:“师父你不会把侯爷夫人给治死了吧?”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离妄一把抓住“小狐狸”的手腕,失而复得的欣喜使得他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为师不是告诉你,脚上没好之前不准下床,你在这里做什么?”
“徒儿,徒儿。。。。。。”陶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徒儿吃果子吃累了,就想躺一会儿。师父你不知道,这侯府的土地躺起来就是舒服,闻着花香,看着蓝天,听得鸟叫。。。。。。师父你要不要试一下。”
陶林热情的邀请着师父大人和她一起享受美好生活,却被他一口严厉的回绝:“不用!”
离妄目光阴沉的搜寻着那个胆敢“谎报军情”侍从:
“你,出来!”
年纪不大的侍从哆哆嗦嗦的站出来,“大师,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都说小师父从树上摔下来,快要不行了,小人这才去叫您的。”
你大爷的,你才不行了呢!陶林气愤的盯着这个看着老实的小侍从,“师父,别听他瞎说,徒儿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告诉为师,这些果子是怎么来的?”离妄指着一地黄澄澄的果子。
“自己掉下来的。”
“不是你爬上去摘下来的?”
“不是!”
离妄笑容和善的看着那个小侍从,“是吗?”
“呃。。。。。。”小侍从总觉得大师的笑容很有压迫感,让他的后背不由发凉。饶是小师父求助的眼神有多么怜人,被大师的气势压制住的小侍从,还是用力的摇了摇头。
“念在你也是无心,这次就算了。还有诸位,热闹看够吗?”离妄含笑着看向从刚才起围成一圈的众人,那份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威慑力,让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
对此,陶皮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森然的冷意。他看着离妄带笑的侧脸,又看着纷纷散去的众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为好看的笑。
“师父,哪个,我,我肚子不舒服,先去一趟茅厕。”陶林皱着眉,一脸痛苦的捂着肚子,心中琢磨着:我得赶紧溜!
她一溜烟的站起来,没走几步就被人拉住了衣领,那人清润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危险:“你的脚这么快就好了?”
“徒儿,徒儿。。。。。。”陶林用力的挥着手臂想要从师父大人手中挣脱,“徒儿知错了,师父!”
“放开她!”那双过于苍白的手,按在离妄手背上的时候,节骨分明。
一个少年的眼神原来可以狠厉成这样,就像久经沙场的将军,携带着满身的戾气,挥剑的瞬间就能取下敌人的首级。只是离妄不是他手下的败将,这样的眼神只会让他心中的怒意更甚。
离妄用力甩开那只苍白的手,看着它如同一根白色的羽毛一样跌落在地上,心中的怒火不禁被诧异所代替:
这个小白脸是纸做的吗?自己不就轻轻甩了一下,他怎么就倒在地上不会动了?阴谋,这一定是他的阴谋!
“皮皮!”陶林惊呼着抱住倒在地上的半大少年,“师父,你对皮皮做了什么?”
那抹极快划过离妄眼眸的惊慌和责备,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刺中心脏时留下入骨的冰寒。他将手抵在陶林的肩上,掌心的温度如同他出口的声音一般寒冷:
“究竟在你的心里,是他重要一些,还是为师呢?”
“师父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回轮到陶林发怒了,她仰着头对上离妄那双潭水一般深邃的眼睛,“皮皮他和师父不一样,徒儿将皮皮当成亲人,无论他长到多大,多好看,他在我眼中永远都是一个需要人疼爱的孩子。可是师父,师父是徒儿喜欢的人,是认定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师父你听懂了吗?”
离妄黯淡的眸光因为这番怒气冲冲的话,而重焕了光芒。他点着头,原本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扬起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
“那还不过来帮忙!”陶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心中嘀咕着:这么大的人,怎么还和孩子一样,动不动就莫名其妙的生气!
离妄心情极好的抱起没有多少重量的陶皮皮,看着怀中这张一动不动的俊脸,暗自惋惜道:这番话,怎么没有让你这个小白脸听见。
怎么会没有听见呢?有泪水划过少年眼尾的泪痣,没入那身水墨颜色的□□中,未被人发觉。
☆、世间安得双全法(十)
那个村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居然连吸收着日月之气而长的树灵也被邪气侵蚀了。
陶皮皮昏迷了两天两夜,陶林守了他两天两夜。而离妄因为担心陶林,也跟着一起熬了两天两夜。
这两日,“美人儿”侯爷来看望过,还说了不少安慰的话,连他那个病才好的夫人也来了,只是陶林没有心思去瞧这个传闻中艳绝无双的美人儿,只依稀记得那是一张堪比白月光的脸,美好中带了一丝清冷。
皮皮得了很奇怪的病,宫里来的张太医都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象征性的开了几幅没病都能用来补身子的药。
这位在宫中人称妙手回春的张太医,在这永宁侯府却活生生砸了自己的名号。
侯爷夫人的病他瞧不出来,这个长得比画中人还要精致的小少年的病,他也瞧不出来。这要是传出去,他今后还怎么在宫里混!
张太医来时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富态模样,可短短几日内就瘦了一大圈。顶着两只乌青眼的他,不知是因为劳思过度,还是被永宁侯一口一个“废物”的骂着,可怜的张太医于是病倒了,被人连夜抬回了宫里养病。
师父说,皮皮怕是中了邪气,只是这邪气来的诡异,他没有办法将它驱散。
陶林看见有苔藓状的异物爬满了皮皮的双臂,似是在贪婪的吸食着他的精元。这东西陶林认识,那场怪雨落下时,很多村民的身上都陆续长出了这东西。而它,是能夺人性命的。
陶林很害怕皮皮会像那些人一样,永远也醒不过来。她守在皮皮的床边,同他讲了两天两夜的话,嗓子很疼了,也没有停下来。
“你有没有觉得师父的□□是件宝物?开坛设法的时候,那把火明明烧到了师父的□□,可后来我再看的时候,发现它却没有一点被烧过的痕迹。”床边人沙哑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这两日,她问了无数个这样的问题,每个问题过后,她都会一脸希翼地看着床上那张苍白的脸,渴望那两片紧抿的唇瓣能回应她。
这一次,依旧是长久的静默。陶林似是习惯了一般,继而又笑着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师父一定很喜欢他的这件□□,要不然他怎么从来都不换下它,还是师父其实也是一个穷鬼,只有这么一件衣服穿?”
尽管她的声音很轻,可还是落进了一人的耳中,且让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异色。
端着一碗鸡蛋面进屋的离妄,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跃入眼眸的水墨颜色似乎在哪里看见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他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年,怒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小白脸得了怪病,死了就死了,可非得拉着自己的徒儿跟着他一起受罪!
“为师给你煮了面。”离妄心疼的看着眼睛都熬红的徒儿,心中默念:这是亲情,这是亲情。。。。。。”
“师父,徒儿不饿。”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却依旧没有一点饿的感觉。
离妄似是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的夹起面条送到陶林的嘴边,神色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张嘴。”
“师父,徒儿真的不饿。”
“张嘴!”
陶林听出了师父大人声音中的不悦,对上他那双固执的眼睛时,心底不由的流淌过一丝暖意。
真是的,自己已经十七岁了,还能被人当做一个闹脾气不肯吃饭的孩子。“小狐狸”红着眼眶张开了嘴,那筷子热腾腾的面就这样送进了她的嘴巴里。
“怎么哭了?是面做的不好吃吗?”离妄有些不知所措的放下了筷子,伸手拭去“小狐狸”眼角的泪水。
“很好吃,这是徒儿吃过最好吃的面。”陶林摇着头捧过离妄手中的面,大口大口的吞咽着。一会儿工夫,连汤都被她喝进了肚子里。
她没有办法让眼泪停下来,因为感受到被一个人疼爱着,因为害怕一个人的离去。
“师父,皮皮他一定能醒过来的对不对?”
这个问题,离妄听了无数遍,却没有哪一遍像现在这样,让他真切的希望小白脸能立马醒过来。
“一定能的。”离妄的指腹沾着温热的泪水,神色间满是笃定。哪怕他感觉不出这股邪气的来源,哪怕他念了无数遍的经文都无济于事。
床上的人动了动他的手指,缓缓睁开的眼眸中,笼着一层沾染了子夜梦魇的雾气。于此同时,攀附在他两只手臂上的异物,纷纷化作了墨绿色的光亮。
“陶林。”虚弱的声音像是一朵绽放的烟花,一瞬间照亮了陶林黯淡悲伤的眼眸。她几乎是飞一样的扑过去,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她的小福星,“皮皮!你终于醒了!”
这样的拥抱,要是放在平时,离妄肯定会黑着一张脸,将他二人分开。可现在,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生出了一丝欢喜。
离妄大师嘴上念着:善哉,善哉,心里欢呼着:这个小白脸,终于不用继续祸害我的徒儿了!
这样温暖的怀抱,恍惚间似回到了从前。一树白梨花下,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甜糯的声音中总是带着令人心软的担忧:“哥哥,以后都不要上战场了好不好?”
前尘往事重叠在眼前,让陶皮皮紧紧地回抱着怀中的人儿,“再也不上战场,哥哥会一直陪着眠儿。”
“战场?眠儿?”看来皮皮的病还没有全好啊!陶林连忙松开手,握着皮皮的手臂仔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