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怒气冲冲的来江家了,指着江书城的鼻子骂道:“你个混蛋,团团就你一个人的儿子么?他也是我十月怀胎辛苦养大的,你叫他干嘛他就要干嘛?你们破江家有什么好的?别以为没了江家我就养不起我儿子了!别把你那身迂腐气传给我儿子!你要觉得你江家后继无人,找女人生上十个八儿子去,谁还能拦得住你?”
汪俪听了这话不高兴了,她来江家三年,江书城一次没碰过她,让她母凭子贵的念头落了空,好不容易勉强放下,结果这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不是打她脸么?
结果她才说一个字,对峙中的江书城和楚红同时来了一句:“你闭嘴!”
他们吵架,宋祁便在一边沙发上甩尾巴。上完一天课回来的楚林开门就看见两相没好气的江书城和楚红,转眼就明白过来。便抱着窜上来的宋祁站到两人中间。
“够了!”
楚红这才住嘴,正想拉着楚林回去,一看他怀里的猫,猛地打了三个喷嚏。
摸着发红的鼻子,楚红眼睛也有些发红,“团团,你……”
她才说三个字就被楚林打断,“妈妈,我觉得挺好的。”他无意识摸着宋祁的头,“你不要难过了。”
他又说了许多,无非是回江家是他个人意愿之类的话。
说到最后,客厅都沉默下来,楚林才抱着宋祁去了二楼画室。楼下没再吵闹,楚林站在窗前,看楚红的车子驶出大门,便坐到了画架前。
提笔,沉思良久,最终什么都没画,又将画笔放下了。
宋祁想起昨天画笔在他摔到地上的画面,出声叫道:“喵~”
楚林拍拍它的头:“我没觉得可惜。”
没觉得可惜,只是无措,只是害怕。
因为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他不顾楚红反对,毅然回的江家。而在这之后不久,宋祁就失去了一只眼睛。
宋祁看看他,又看看那空白的画纸,不知想的什么。
但楚林顾不上探寻宋祁的想法了,因为江茂不知何时出现在画室里。他身上没再套上那一身管家装扮,而是换上普普通通的休闲装。
楚林看一眼,上一世的记忆再次回笼。
是了,上一世也是这时候,江茂彻底脱离江家,搬出去了。
江茂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他蹲下来,望着坐在画架前的楚林。“我要离开了,少爷。”
楚林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才回一句:“我知道了。”
江茂笑:“你不留我么?”
楚林摇头:“你留在这里才是屈才。”
“少爷你倒是对我有自信。”
楚林干脆沉默了。
江茂不介意他的沉默,自顾自笑道:“少爷,你真不适合待在这里。待我事业有成,定要……”
轰隆一声,外界雷声大作,盖住了江茂的话,楚林抬头望向窗外,那里不知何时聚集起乌云阵阵,向着大地压下来了,自然也没听到江茂接下来的话。
不久,大于倾盆。江茂开车,出了江家大宅。
大雨,江家,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轿车……
一切的一切,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楚林的心,忽然沉了,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重生,还是重复。
此时此刻,距离宋祁救下江茂那天,不足一月。
第19章 Chapter019
楚林跟随引路的和尚,一路来到落枫寺后院枫树林,林子里头,最高的那株树下有一方石桌,四方石椅。
似乎早料到楚林会来,落枫寺的住持方丈早早备上香茶,在院中等候。
楚林自觉坐到方丈对面,未开口,老和尚便敬他一碗茶:“施主今日何故来此?”
何故?
因为他才发现,似乎旁人都觉得,他有病。
他回江家后第一个周末,便被John约了出去。朋友许久未见,相聚本是应当,但John话里话外,似乎只要一个意思:你是不是有病?
若是换做旁人,或许瞧不出John的意图,但楚林和他相交多年,怎么会看不出他眼中的小九九?何况他回国之事太过突然,结合他所学专业,楚林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最后,John看瞒不住,便给他下了个定论:你有病,且病的不清。
楚林问:“我什么病?”
John嘴一咧:“恋猫癖。我怕长此以往,你会变成没了Abner就活不下去的变态!”
那时候,楚林怀里抱着的宋祁闻言,毫不客气跳上桌子,在John手上来了一道。John吃痛,去医院打预防针去了。楚林却抬起宋祁带血的爪印,那手帕一点一点,擦了个干净。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了。
但他没找John,反而来了落枫寺,没带宋祁。
住持听他说完,又敬他一碗茶,捋着胡须,满脸高深莫测,“施主,您不想看看,您所谓的前世么?”
楚林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住持悠哉哉喝上一口茶,茶香扑鼻,口齿留香。他放下茶碗,笑眯眯道:“您怎么能肯定,您一定是死了的呢?”
楚林正为他这话犹疑,周身场景突变,他飘在半空,脚下是宋祁还有他。
‘他’面容苍白,骨瘦如柴,躺在半抬的沙发上,眉头紧颦。
初看不觉有什么毛病,直到他看到宋祁抬起他一只手。
楚林怔住,他右手腕上,套了个铁链。有那么一瞬,楚林觉得那是幻觉,便飞身下去细看,谁知才靠近,便觉身体一重,再睁眼时,恰对上宋祁那张毫无瑕疵的脸来。
他张嘴,想要说话,却一下子被宋祁压倒沙发上。
锁骨处传来的温润触感唤醒他的思绪,他想他该和他说上一句,谁料双腿先于意识,缠上了宋祁的腰。
这不对!
“有什么不对?”
住持大师笑吟吟的话从耳边传来,盖住宋祁的喘|息,“你怎知此刻所见,不是真实。”
楚林挣扎中大声疾呼:“你又凭什么搞这些幻想愚弄我!Abner分明不可能伤我!”
他这句吼完,宋祁消失不见,他孤身一人立于宴会厅内。周围人声嘈杂,他左右望去,看到台上宋祁与江茂正相拥亲吻。
心中忽然涌出无尽酸楚,谁料住持烦人声线再次响起:“宋祁不会伤你?那伤你的是谁?江茂?”
楚林惊惶中似乎抓住一根稻草:“对!只有他会伤我!”
他这句喊完,便见江茂提着酒杯向他走来,“又发呆了?你嫂子刚刚还念叨你呢,快去和他敬一杯。”
楚林傻傻一句:“嫂子?谁是嫂子?”
江茂拍他一下:“混账小子,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宋大哥!”
宋大哥?
楚林捂着胀痛的头:“你又是谁?”
江茂好笑:“怎么,喝了酒就忘了你大哥是谁了?”
大……大哥?!
楚林怒然推开江茂:“你才不是我大哥!我大哥才不会像你一样,抢走我喜欢的人!明明最开始发现Abner的是我,凭什么是你娶他?!”
吼完这句,楚林当即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
他刚刚,说了什么?惊疑下,头顶吊灯砸落,身体被人重重推开,再睁眼时,宋祁躺在床上,两条腿缠了厚厚一层石膏。
住持的声音再次响起:“如何,想起什么来了么?”
楚林摇头,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住持又道:“楚林,你有罪。”
楚林闻言,红着眼大叫一声:“我没有!”
一声喊完,转眼出现在车祸现场。他被江茂牢牢护在怀里,变形的车窗割裂江茂大动脉,命在旦夕。
楚林抖着唇,想要为江茂止血,却只是徒劳无功。
熟悉的声线再次出现:“你可记起来了?”
楚林不理会,不停跟着江茂担架跑,直到被医护人员拦在病房外。
他痛苦的蹲在地上,直到手术结束,江茂有惊无险,他才发现宋祁坐在轮椅上,一直冷冷望着他。
那之后,江茂出国养伤,离开前和宋祁离婚。
再然后,五年走马观花般过去,楚林看到他套上婚戒,和宋祁结了婚。
“你哥他不喜欢我。”新婚夜,宋祁如是道,“他喜欢你,不敢表白,却也见不得你喜欢我,便骗我与他结了婚。”
他笑,有些凄凉,“我当时还真喜欢上他了。你说,他要知道,你最终还是和我在一起了,他会怎么样?”
“哦,我忘了,他不会怎么样,谁叫他现在被我困在国外疗养院,根本无法出门一步呢?”
楚林瞳孔猛缩,不可置信的望着宋祁。
宋祁还是笑,抬起楚林下巴,“你五年来一直听我话,如今成了我的人,还会听话吧?”
他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只狼毫笔,那只狼毫笔中间嵌着金玉,正是楚林曾经截断的那支!
“你当初为了你哥哥的梦想,如今江家被我毁了,你不如重新拾起来,怎么样?我亲爱的小画家。”
他说什么?
“你们兄弟将我当做皮球推来推去,如今被我骗到现在这般模样,也是报应,你说对不对?”
楚林却只是傻傻望着他。
五年前江茂离开,断腿的宋祁便由他来照顾。起初并没有越距之举,直到一年前醉酒,再醒来时,他与宋祁躺作一处,浑身上下惨不忍睹。
宋祁又笑,一字一顿:“你有罪。”
再往后,楚林不想再看,住持却在此处出声:“为何不看?真相马上就要大白。你此前逃避一次,这次还要逃避么?或说,你想任你的‘重生’成为既定事实,在梦境中苟且一生?”
楚林便又看去。
然后,他看到,宋祁从轮椅上站起来,亲手为他戴上镣铐。
紧接着,便是漫长的囚禁。
他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浑浑噩噩,只有宋祁到时方有一线光明。
“你瞧,这便是你说的,不会伤你之人?这便是你早先带回来,疼宠许久的Abner。”
楚林有些分不清真假,便会上一句:“我有罪。”
“罪在何处?”
“罪在大闹婚礼,拆散江茂和宋祁。”
“你错。”
“若非如此,那我罪在何处?”
“罪在你自认罪过太深。”住持道一声阿弥陀佛,“你所有过错,只在你醉酒,闹了一场婚礼。”
“宋祁他因我断腿。”
“你又知,那不是他的安排?”
“……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吧。”
楚林便又回到五年前。
他看到宋祁在宴会厅每个吊灯上都做了手脚,凡他想,只需一个按钮,便可将百斤重的吊灯砸下。
他看到,宋祁在无人处,双脚踏地,健步如飞。
楚林说:“这是幻觉。他要害我,为何要救我?”
“许是按下按钮那一刻,后悔了罢。”
“既然后悔,为何要假装残疾?”
“许是想挟恩图报。总之,他不安好心。”
楚林默。
“不想看看你最好下场么?”
无所谓楚林想不想,他还是看到了。
他看到他最终忍受不下去,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所以楚林,你非车祸,你只是自杀了,然后沉入梦中,仅此而已。所以,快快醒来吧。”
楚林还是默,“若真是梦,宋祁害我至此,我本该厌他烦他,可梦中我未免对宋祁太过在意。”
住持悲天悯人的话音响起:“无他,皆因他想悔过。”
“悔过。”
“他想你梦醒后,还能喜欢他。所以他为你编织了一场梦境。”
“但Abner什么都不记得,也没有阻止你的出现。这不符合道理。”
“因为,我找到你了。”
“你又是谁?”
住持苍老的声音不再,变为低沉的青年音色:“我是John。”他说,“你该醒了,楚林。”
楚林笑,“难怪你出现以来没有一件好事发生。”
说完这句,他又回到枫树林。对面的住持已经变成一位白大褂的英俊青年,正是John。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两壶酒,递给楚林一壶:“喝了这壶酒,就随我出去吧。”
楚林将酒壶接过,解开塞子,仰头喝一口。
“呵,这酒,还真是辣啊,辣的我眼泪都收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算缩短篇幅,于是乎放飞自我,看官们轻拍,轻拍。
但是上一世的故事主线的确是这个。宋祁就是幕后大boss,错不了的。
第20章 Chapter020
醒来时,左手上插着吊针,楚林抬起右手,皮肤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John坐在他旁边,用温手帕为他擦了擦脸,“怎么样,感觉如何?”
楚林点头:“还好。”
“你在这儿躺了快两个月,身体好的七七八八,准备什么时候出院?”
楚林摇头:“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里。”
“你哥那儿?”
还是摇头:“……暂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你妈那儿?”
摇头。
“你爸那儿?”
摇头。
接连说出好几个人,楚林都摇头。John看他半晌,最终道:“来我家吧。”
楚林这次没有摇头。
一周以后,楚林拎着行李,坐上了John的车子。
发动机声音响起,John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你不问问宋祁?”
“没必要。”
“不准备报仇?”
楚林却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我哥还好么?”
“好。”
“梦里说,宋祁将我哥关在了疗养院。”
“那是他骗你的,他只是不想回来。”
“为什么?”
“骗了宋祁,抢了你喜欢的人,没脸。”
“……哦。”
John打一个方向盘:“你还没说,你打不打算报仇。”
“没必要。”
“为什么?”
“想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就这么放弃?江家可是他一手搞破产的。”
楚林想起那一根断裂的狼毫笔:“江家破了才好,那样我爸才好安心做个旅行作家。我也可以颓废一阵子,当个没有志气的死宅。”
“好吧,您老开心就好。反正目前你爸妈还不知道你和宋祁之间这段破事儿。大家都以为你和他过得很好,估计也能安心。”
“我住院的事,他们……”
“放心,没往外说。就是时隔两天用你的名义和他们聊聊天,发两张照片。很好糊弄。”
楚林不在说话。
汽车驶过大桥,桥下流水潺潺,水的尽头,正是落枫寺。
“我一直不喜欢落枫寺的住持。”
“为什么?”
“他当年给我家看风水,要了二百万。”
“哦。”
楚林收回视线,看着前方驾驶车子的John的后脑勺:“所以,下次不要用他的名义了,他不是好和尚。”
“我只是听说他德高望重。再说他不是只收你们有钱人的钱?”
“有钱也是我爸辛辛苦苦赚的,没道理被这些人要高价。”
“好好好,我不扮他就是。”
回到John的家,他便套上围裙开始做饭。
楚林在客厅看他忙碌,忽然出声道:“Abner。”
John回头,脸上略带谴责:“你还记着他?”
楚林摇头:“你不要装了。”
John不解:“你在说什么?”
“我太了解你了。也太累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斗不过你。”
“喂喂?你不会还没好透吧?”
“我也不想死了。为你放弃大好年华,实在不值。”
John还在叫:“你够了啊!”
“所以你不要装了,我可能不会原谅你,也可能永远不会再喜欢上你,但我也知道没了你的允许根本离不开你。所以,就这样吧。”
John扶额,面对发疯的楚林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说来,你关了我一个月,看我自杀时,什么感受?”楚林还有心情笑,“是不是很爽?毕竟你可是花了五年时间,才叫我答应和你结婚的。”
“呵,呵呵,是很爽,哈哈哈哈——”爽的他几乎当场发疯。
“是么?”楚林也笑,“我看你如今模样,也是好笑。未免我笑场,你还是变回原样吧。”
他说完,宋祁便变成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楚林从围裙里将他取出来,“Abner,你果真是,厉害的紧啊。”
宋祁舔了舔他的手背,讨好叫了一声。
楚林没躲,只是望着他的眼神再不复曾经温暖。
“你要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喵~”
“你要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把你捡了回去。”
“喵~”
“你要知道,我曾经恨不得杀了你。”
“喵~”
“你要知道,我现在依旧恨你。”
这句说完,宋祁变作人的样子,他不顾楚林意见将他抱在怀里,“你也要知道,我不会叫你离开。”
“但我有一件事要谢你。”
“什么?”
“谢你的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