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军纪严明,身经百战的钢铁军人吗!笑话!”他似是越说越怒,“我平日盯着你们的时候,一个个在练兵场上有模有样,只要我一转身,你们眨眼就没了影子,你们练兵都是练给我看的!都是给我练的!现在嚷嚷着要打日本人,拿什么打!拿你们的嘴炮!愚蠢和无知吗!”
原本信心百倍激昂奋进的士兵们此刻忽然觉得心虚起来,缓缓垂下头去,就连刘大炮也觉得面上无光。
蒋寒洲扬起手的两份电报,“这是今日南京国民政府和奉天的张先生发来的电报,皆是要求我们诸事忍耐,万不可为了一时意气而误了千秋大业的大局。连这些政治家军事家都知道退而求存的道理,到了我们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过河之卒面前,反而激进的可怕,动不动就要打,动不动就要杀,你们可知道,我方军火不足,士兵整体作战素质偏低,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处于劣势,一旦开战,必输无疑!输了不要紧,乱世之雄,当马革裹尸,头一颗,命一条!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我们动手,将会给日本人宣战的口实,全面战争一旦爆发,受到牵连的不仅仅是你我,也不仅仅是你我的亲人,那是全国百姓!”
惊雷滚滚,仿佛有巨石在黑云之上滚过,轰鸣雷动。
士兵们的头勾的更低了,年纪小的少年甚至微微发抖起来。
“难道要一直忍下去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举起刀砍杀我们,还不能还手?”刘大炮不肯服输。
蒋寒洲扫了眼刘大炮,“有血性是好事,要的就是这种不服输的血性,要想将日本人赶出中华民国的地界,恰恰需要这样的血性!但是,眼下我们必须忍,我们不孬,不惹事也不怕事,兵书上常有韬光养晦,未雨绸缪之说,是说时机未到之时,应不断地充实自身的实力,做好一切应战的准备。等到不得不开战的那一天到来了,我们也拥有了比肩对抗的力量,所以,我们要韬光养晦,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在强兵健体上,在这些忍辱负重的日子里积攒雄厚的兵力,攒够了天时地利与人和,时机一到,给他们致命一击!机会只有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是!”所有的士兵肃然起敬,声如洪钟,整齐的敬起军礼。
刘大炮僵硬许久,默默敬了一个军礼。
第九十九章:寥落如此
苏运哑然,蒋寒洲分析的很透彻,锦县的护卫军除了蒋寒洲手里有一支他来带的,属于他自己的训练有素的精兵外,其他的士兵都是县政府当初为了笼络蒋寒洲,而组织的民兵,也有陆陆续续应征进行扩充军需的流民百姓,并不是正规军,历来散漫懒于练兵,栖身于锦县这样的小县城,毫无使命感和危机感,直到关东军进驻锦县之后,才有了危机压迫感,这群人一旦走上战场,不是叛徒就是活靶子,必败无疑!
并不是蒋寒洲治军无方,是这些人天生的缺乏危机素养,更重要的一点这些人并不是他的人,几个副将与蒋寒洲共同组建的军队,各有各的治军方法,除了赵子龙和沈必钢的队伍像点样以外,余爱国和刘大炮的队伍格外散漫,蒋寒洲巡查的时候,个个都像威武将军,避开蒋寒洲,皆是市井无赖。
雨下的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士兵们的皮肤上有火辣辣的触感,刚刚发出新芽的树杈硬生生的被打弯了腰,万物仿佛被淹没在这凝重的雨夜中,轰隆隆,淅沥沥……
绵延的山脉蜿蜒成巨龙,将灰白的锦县盘错,暴雨雷鸣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的铁蹄声,又应景了战士心中此起彼伏的波涛,像是战前的擂鼓却又着悲壮的苍茫感。
明华台昏暗的灯光下,蒋夫人披着织沙白卦,戴着眼镜,坐在灯下细细翻看世家小姐们送过来的照片,秦嬷嬷将窗扇合上,奉承道:“这些小姐,个顶个儿的俊,出生也好,夫人有中意的没?”
蒋夫人取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好是好,没一个对寒儿有帮助的,外边的事你也听说了,寒儿现在的境况不是太好啊,打仗需要钱,咱们跟温家又闹成这个地步,哎……”
秦嬷嬷端来一杯热茶,“夫人莫要说丧气话,谁说少爷境况不好,要是少爷不好,这段日子那些个豪门世家怎会争着抢着给咱们递函呢,照片都寄来两沓了,凭少爷的本事,定能……定能……”她没读过什么书,想不出合适的词,忽然灵光一闪,“定能扭转乾坤!”
蒋夫人被逗笑了。
秦嬷嬷跟着笑道:“何况财团大家可不止温家,咱锦县不是还有几家吗?他们也能出钱供咱们打仗啊。”
“那几家与温家有生意往来,以温家马首是瞻,差远了啊。”
秦嬷嬷努力思索起来,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一拍手掌,“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今儿个还有两张函送来呢!奴这就去给夫人拿!”
“别一惊一乍的。”
秦嬷嬷匆匆来到外间的立柜前,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两张信封喜滋滋的走进里屋,“这两张还没看,没准咱们少夫人就在这里边哩!”
蒋夫人重新戴上眼镜,缓缓拆开其中一封,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后又拆开第二张,缓缓又笑了起来。
“夫人,怎么样,有中意的没?”
蒋夫人抽出其中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这唐婉如还真舍得,前头丢了两家的脸面闹的沸沸扬扬,这会子就要把女儿嫁过来,好事是好事,只是……闹出锦懿和艾停云那档子事,两家如果再联姻,外边的疯言疯语只怕是更多了。”
“夫人啊,这是真真的好事,既能跟温家重修旧好,又能重新获得财团支持,这是的好处啊!”
“如果没有这后一封函,或许是好事。”蒋夫人拿出另一张,“这一张可了不得了。”
“咱们锦县还有比温家更厉害的?”秦嬷嬷吃惊道。
蒋夫人不答,只是拿着照片看,似是还看不够,又拿起一旁的放大镜看,“这小模样,一看就是福气的主儿,这让我想起了昔年一件趣事,寒儿太爷爷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受过一个贵人的恩惠,他总想着报答人家,那时他还只是个乡绅,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来,他想了个法子,说与贵人结一个孙辈儿的亲家,他相信三代之后,蒋家必然发达,那时通过结亲来报恩。”
秦嬷嬷惊讶不已,“还有这等事,奴竟没有听过。”
蒋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这都多久的事儿了,今儿个若不是看到这张照片上讨喜的小姑娘,我也是想不起来的。”
秦嬷嬷拿着剔子挑了挑老油灯的灯芯,屋内徒然亮了一些,她道:“夫人还记得那贵人是什么人家么?莫不是这照片上的小姐?”
蒋夫人摇了摇头,“早断了联系了,连着姓什么也给忘了,只知道那贵人也来自武汉……”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顿了一下。
秦嬷嬷见蒋夫人面色不好,她急忙岔开话题,“能让蒋夫人亲睐有加的儿媳,可真是少见,这照片儿上的小姐有福了。”
“寒儿还没有回来吗?”蒋夫人脸上的疑云散去,强打精神问道。
秦嬷嬷说,“都半个月没回来了,奴找人去请了几次,少爷就是不回来。”
“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就寻死觅活,连家都不回了。”蒋夫人训斥一番,“明儿个再去请,如果还不回来,就说我亲自去军部找他!”
“是。”秦嬷嬷道:“夫人,既然少爷对二姨太已经死心了,还留着二姨太作甚,只会让少爷平添伤心啊。”
蒋夫人看着手中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女粉面含羞,一头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穿着蓝上衣黑裙的学生装,水灵灵的文气,蒋夫人越看越满意,笑道:“寒儿现在还没有答应新的婚事,只怕对艾停云还未完全死心,我亦不想趁着这个档子冒险,等寒儿答应了婚事,自然留不得她了。”
“是。”
大雨持续了一周的时间,杏花阁的院子里积水成灾,积水漫过石阶倒灌入主阁内,停云抱着蜷缩在角落里,任由那些污水漫过她的脚踝无动于衷。
她整日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拉的紧紧的,屋内漆黑一片,她拒绝任何亮色带来的光明,就像她封闭了她的心拒绝外界的侵入那般。
里屋床榻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翻滚,少女似是第一次踏上如此柔软的床,她在蹦跳,一会儿蹦下床左右翻看柜子上的物什,十分新奇喜爱,她隔三差五的来一次,多半是早上来,晚上走。
以前她来是为了找好吃的,现在她似乎看出了停云的落魄,少女来的时候不忘给她带一个馒头,而那些馒头停云饿的时候都会吃掉。
小兰被遣去做苦力,专门负责打扫茅房事宜,她瞅着机会终于外出在胡同里找到了少女,最终在少女的帮助下从一个隐秘的狗洞里钻进了杏花阁。
“二姨太……”小兰蹑手蹑脚进了屋子,却看见停云蜷缩在水中,小兰失声道:“二姨太……”
她冲过去把停云拉扯起来,“地上那么凉,你的风寒还没好,怎么能睡在地上呢。”
小兰扶着停云往内阁走去,泪流满面道:“太太,你的身上这么烫,怎么又发烧了呢,吃药了么?”
停云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呆怔的看着一个地方。
小兰着她憔悴的脸,撩开她凌乱的发,声泪俱下道:“二姨太,就算不为自己,你也要为你娘家的亲人着想啊,你想想她们,她们现在就在锦县,就等着与你相见,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往后相见了,你让他们怎么办呢?他们定会伤心的啊。”
停云漆黑的眼里掠过一丝光亮,家人……
她似是重新找到了一丝即将离散的魂,元神渐渐归位,口中喃喃,“是寒洲让你来的吗?是他让你来看我的吗?”停云强打精神低低咳嗽道:“帮我告诉寒洲,那些话都是假的……我是爱他的,我爱他啊。”
“是的二姨太,是少爷让我来看你的。”小兰唯恐停云心力不支,将她扶,慌乱的去找药,随口应答道:“少爷同样放不下太太阿。”
停云人事不省的喃喃,“我知道,他放不下我,他定会相信我……”
少女始终站在窗口的位置,盯着外面。
小兰喂停云喝,看着屋内萧索无人烟的景象,心中酸楚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在少爷面前那么倔强的强硬呢,都是二姨太的性子害了她啊,如果让二姨太知道府上正在筹备少爷的新婚……这不等于要了她的命吗。
第一百章:强强联姻
“父亲……母亲……姐姐……”停云混乱的呢喃,“寒洲我错了……我错了啊……求你把我的家人还给我……求你……”
小兰流着泪上前握住停云的手,“太太,少爷不会为难你的家人的……你一定要养好身体,等着来日与他们相见,他们都在等你,你要好好的。”
仿佛是听见了她这句话,停云于梦魇中渐渐安定下来。
小兰不敢多做逗留,来到少女身边,感激道:“我被人盯得紧,你能进出自如,以后希望你能多多关照二姨太,我会抽时间出去买点吃的用的,你帮我给二姨太拿来好吗?”
少女点了点头。
锦县的局势越来越不稳定,经济大幅度动荡,随着山田咄咄逼人的步伐,百合和中野大肆敛财,携手击溃商业竞争对手,非法收购产业,这其中,也包含温家的两个钱庄。
温仪历来是个甩手掌柜,以前有温锦懿打理生意,但现在温锦懿被逐出温家,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唐婉如身上,她倒是乐得其所,为了跟山田搞好关系,她不惜找到秦贵的,锦县第一窑姐儿李嫣,让李嫣在秦贵的耳边吹耳边风,因此与秦贵攀上了关系,通过秦贵之手,给山田送了不少好东西。
唐婉如一边打着秦贵的算盘,一边想着蒋府那边怎么给张嬷嬷一个交代,好堵住张嬷嬷的口,于是她下定决心,一旦蒋夫人不肯娶碧莲进门,就先挑拨了秦贵的母亲秦嬷嬷与蒋夫人的关系,只要秦嬷嬷和蒋夫人生了间隙,秦贵定不会再向着蒋家,到时候他投靠温家只是顺水推舟的事。
雨过天晴,蒋夫人三番五次的找人去叫蒋寒洲,方才将蒋寒洲请回了家,明华台里鸟语花香,入境的水潭反射着天上的云彩,楼阁沿袭旧时的红木雕栏,如一副闲水静雅人家的古朴画卷。
水花飞溅,军靴踏碎了这份宁静,大步流星的走入屋内。
蒋夫人正在漱口,吐掉嘴里的水说道:“呵,你还知道回来,真有骨气。”
蒋寒洲脸色不好,“妈,你找我什么事。”
蒋夫人随手指着桌子上的一张函说,“你先看看那个。”
蒋寒洲缓步来到桌边,拿起桌上的函看了眼,信封后还夹着一张照片,他微微皱了皱眉,“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给你娶媳妇儿!”蒋夫人洗漱完毕,从里屋走出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咱家也要有点好事冲冲喜,这个媳妇儿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她挥手遣散了丫鬟婆子,拿起少女的照片说,“然儿的父亲是袁文才,既是大学者辜鸿铭的学生,又是辽宁兵工厂督办臧式毅的幕僚,其母是冯庸大学的老师,其舅舅是北四行之一的盐业银行副总经理,她哥哥是瑜川的军阀,真真的是名门之后,现在人家主动要求联姻,这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蒋寒洲脸色愈发难看,“云儿……”话说了一半,他忽然想起他已然休了妻,于是他闭嘴不答,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你还嫌她把咱家的脸丢的不够多吗!”不提艾停云蒋夫人还不气,一提这个名字,她便气不打一出来,“她嫁入咱家存的什么心路人皆知,跟锦懿那档子事你亲眼所见!你还要我怎样?你丢得起这个人,我丢不起!眼下山田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如果我们再不想办法寻求生路,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手上的那批军火已经被山田劫走了……”
蒋寒洲面容黑沉沉的阴郁。
蒋夫人瞪圆了眼睛,“儿啊,这么下去,你父亲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不说,锦县的父老乡亲……也完了啊。”
蒋夫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寒儿,你觉得你还有任性的资本么?你觉得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儿女情长沾花惹草吗?关东军快打到咱家门口了啊!你如果再不找联军,一切都完了,那袁玉然的哥哥就在山那边的城镇,只要你应下了这门亲事,既解决了枪弹稀缺的问题,两军再一合并,锦县的百姓算是……有望咯。”
蒋寒洲薄唇紧抿,许久低声道:“容儿子考虑。”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蒋夫人一手撑着桌子,稳住身体,真没想到寒儿对那个女人痴情到这个地步。
蒋寒洲考虑了几日,蒋夫人便绝食了几日,到了第三日的时候,小梁终于忍不住对蒋寒洲说,“少爷,老夫人已经三日没有进食了,说如果你不答应这门婚事,她就算饿死,也进不得半点米粮啊。”
蒋寒洲蹙皱在一堆电报中,薄唇微微泛着白,沉默以对。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蒋府内外开始恢复生机,传言蒋帅又要另取妻室,新少夫人是来自奉天的名门之女,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的为了迎接新的少夫人而准备着。
蒋夫人虽然伤了些元气,但心情不错,经过调理不日身子便恢复了些许,她立即给袁家回了信,邀请袁玉然前来锦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