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的给长恩调剂中药,忽然双手一抖,在给长恩抓的药中,发现了一小盒治疗冻伤的药膏,她不记得当时有买过这个药膏啊?
心中惊跳,难道是那晚的温姓少爷有心赠予的?
一股布满全身,连着青白的小脸都红彤彤的。
半个月的闭门不出,修身养性,让她脸上的冻伤渐渐好转,期间,听闻蒋夫人的病情日益严重,蒋府决定大操大办蒋夫人的五十大寿来问老夫人冲喜,所有人的心思全放在老夫人的身上,无暇顾及她,蒋寒洲更是日夜守护在明华台。
这日,窗外碧朗晴空,在屋里休养生息了半个月,想起临走前父亲会在她嫁入蒋府后给她写信告知她下一步怎么走,半个月过去了,信件应该抵达锦县了吧。
是时候去邮局一趟了。
停云将采灵打发出去,对镜梳妆,镜中如画的人儿,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十分美丽。
郁闷的心情稍有缓解,她转脸笑道:“长恩,咱们去逛逛锦县的长街好不好?”
长恩年纪大,难免瞌睡多,此刻趴在床边呼呼大睡。
停云偷笑了下,将长恩扶休息。
转念一想,如果她就这样大张旗鼓的出去,难免会落人话柄,于是她手腕一翻,将头发盘起,戴上长恩的牛皮小帽,换了长恩的中山装,从蒋府的后门溜了出去。
锦县不愧是奉天重镇,车水马龙,门店、摊铺,应接不暇,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摩肩接踵,黄包车呼啸而过,虽没有太多高楼,平楼间偶尔耸立的欧式建筑,透着典雅的庄重,也别是一番小城风味。
她一身中山装,匆匆忙忙的压低小毡帽找到沙巷的一间邮局,递了身份信息,随后在一大摞信件中翻找许久,并没有父亲寄来的信件。
她的心失落到无以复加,垂头丧气的往外走去,忽闻路对面有人坐上黄包车去百乐门。
停云萎靡的精神一震,百乐门?!是不是丫鬟们口中提及到的百乐门?蒋寒洲常去的那个地方?
停云忽然转了步子,跟着黄包车,顺着长街往东拐了个弯,来到了位于锦县最繁华的苏格兰大街的三岔口,百乐门的门匾彩灯琉璃宽大气派,出入的客人个个打扮的光鲜亮丽,时髦风雅。
就是这里?
停云下意识拽了拽衣服,看了眼旋转玻璃门,这里像是歌舞场所……
果然,进入玻璃门,一楼大厅内歌舞升平,歌女们摇曳生姿,在舞台上摇摆,台下男人们三五成群的围坐的桌边谈笑叫好,而在看台的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舞池,觥筹交错,光影明灭。
角落里,放了几张巨大的黑皮沙发,一些正装出席的男人们坐在那里低声谈话。
停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颇有些拘谨,曾经常听二姐说男人们都喜流连于勾栏之地,那个蒋寒洲经常来这里花天酒地么?
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里见得过男男女女搂搂抱抱的场面,转身就要走,却不料迎头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肚皮。
那人带着黑高帽,长得人高马大,肚子像是怀胎八月,肥硕健壮。
停云撞在了他的肚子上,不小心打翻了他手中拿着的一杯酒。
“瞎了你的狗眼!你个小赤佬。”胖男人操着一口蹩脚的白话儿,推搡了停云一掌,“侬这是很名贵的衣服晓不啦,不行你赔钱,不赔不准你走咯。”
第九章:冤家路窄
停云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
人们纷纷向着她的方向投来轻蔑的一瞥。
停云脸上一红,尴尬的抬了抬帽子,连连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她飞快的打量了那男人的衣服标签,祥云图案,这是武汉律家产的大衣,都知道律家产的大衣质地上乘,内里丝绸打底,外里兔皮润色,是国内闻名的制衣商号,但是看这胖家伙的大衣,兔皮的光泽并不好,白里泛着紫,一看就是假冒伪劣的。
她自小生活在武汉,虽不富足,但家中经营商号,父亲过五十大寿的时候,她曾经亲自去了律家求得一件定制的袍子,所以不甚详细。
“你赔我,这件你晓得多少钱啵,说粗来吓死你咯,我跟你讲。”胖男子一脸横肉,戴着一顶高帽,故意提高了声调,伸出手掌,“整整五百大洋哦,不赔我不让你走,你个小赤老。”
停云被他推搡的没办法,心肺恨不得被甩出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这衣服五十都不值,你让我赔五百!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吗?武汉律家的衣服,商标向来在领子后面的,你的衣服商标在胸口,还有你衣服的外面,根本不是兔皮,皮泽暗淡呈紫,是人工纺织的人造皮!”
震耳欲聋的洋气歌曲,不足以压住两人的声音,争论引来不少围观的看客,百乐门的服务生也尴尬的前来劝架。
听闻停云这么说,看热闹的人群传来轻蔑的笑声。
那胖男人臊的满脸绯红,抬起拳头就向停云的脸上砸去。
拳势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避,糟了!这下子又落不着好了,停云猛地捂住脸,暗暗叫苦。
谁知,拳头还未砸到停云的脸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接住拳势,及时制止。
半天没有拳头落下,停云愣了一下,放下手,扭头看去。
便看见出现在身边,男子白皙微笑的侧脸,“水渍污了您的衣服,我们理应照价赔。”
话音落地,男子放开了胖男人的手,他的身后,一名跟班儿立刻上前,恭敬的对胖男人说,“先生要赔偿,请跟我来。”
胖男人本就丢了面儿,哪还有脸继续留在这里,瞧着为停云撑腰的男子谈吐不凡,衣品不俗,他不敢继续纠缠下去,只恶狠狠瞪了停云一眼,哼声道:“哼,算你走运!”
停云脸上火烧云般的滚烫,望着那温润如玉的男子,他今日一身白色的狐裘双排扣中式大衣,气度得体,修养极好。
“是你?”停云脱口而出。
温锦懿微微一笑,他拥有一对温柔的眉眼,“药膏看起来,效果不错。”
知道他在说自己脸庞消肿的事情,停云的脸上更红了,却又不肯表现出现,佯装镇定道:“谢谢你的……”停云有些尴尬,耸了耸肩,“药膏……解围,呃,所有。”
“找人么?”温锦懿微笑。
天啊,这世间怎么有这样好看的人儿!笑起来的样子,像是天边恬淡的云,干净舒缓极了。
“噢,不。”停云摇了摇头,“我是来玩的。”
温锦懿看了眼灯影交错的大厅,光影落在停云的侧脸上,有几分清寡的寂寥,他恬淡道:“如若你的朋友还没有来,可否赏脸把时间分给温某几分?”
他这是委婉的邀请自己?
停云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起来,“就你一个人?”
“包厢里还有几个朋友。”温锦懿道:“如果你想单独……”顿了顿,他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话锋一转,“温某人不甚荣幸。”
“不不不,跟你朋友们一起玩就好。”停云连连解释,心下却也觉得初来锦县,多认识一些朋友还是好的。
温锦懿绅士的伸了伸手,将她请上前,引着她来到一楼最角落幽静的一间包厢内。
包厢门刚打开,里面便传来爽朗的笑声,三男一女围着桌牌坐着,其中正对门口的男人笑着抬眸,漂亮的眼睛看见停云进入的那一刻,猛地一凛,面带笑意的脸唰的冷了下来。
就连停云也瞠目结舌的站在门口。
湖边推她下水,还脱她衣服的变态渣男!
他居然也在这里!
蒋寒洲一身银色滚边的墨色长袍,只在立领边上滚了黄色的狐毛,内里搭了件深色西装,将他俊美的脸衬托的完美无瑕,他冷冷看了眼温锦懿,又看了看停云,一副了然的神情。
怎么会是他?他和温姓少爷很熟吗?停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僵站在原地。
另外两名衣着光鲜的男子看见温锦懿带了一个小厮走进来,不由得调笑道:“怎么,跟我们玩的不过瘾,温大少还请帮手来?”
温锦懿笑而不语,转脸对停云说,“想喝点什么吗?”
停云微微一怔,飞快的瞥了眼“推她下水的渣男”,摇了摇头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不是做了亏心事,怎么会见了面调头就逃?”蒋寒洲忽然扬声,冷嘲热讽道:“你以为换了张脸,我就不认得你了?怎么?畏罪潜逃?”
什么?亏心事?畏罪潜逃?停云猛地扭头,犀利的看了蒋寒洲一眼,“你说谁?”
蒋寒洲似是跟她杠上了,正了正身子,眯着眼看她,“说谁,谁心里有数。”
包厢里的气温顿时骤降,两个衣着华丽的男人此刻目光全放在停云的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什么人敢这么大胆,跟蒋寒洲顶嘴?
倒是坐在一旁浓妆艳抹的艳丽女子先笑出了声,一边圆场一边走过来,挽着停云往包厢内走去,“哎吆,还有人敢跟我们锦县城的顶尖儿爷顶嘴,我看呀,都是老熟人了,这是干什么。”
停云也不推辞了,说她想跑?说她做了亏心事?呵,她还偏不走了,她往麻将桌的另一头坐下,挑衅意味十足的说了句,“不就是玩牌吗?”
她把牌一模,扫了眼,“卡红花,谁不会?奉陪到底。”
“温少带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好大的口气。”另外两名公子哥,一个风流倜傥的萧澈,一个其貌不扬的杨天,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主儿,此刻从停云衣着上看不出个名堂身份,只得从温锦懿身上打趣起来。
蒋寒洲漆黑的眼中掠过一抹光,将胳膊帮桌子上一放,兴致勃勃的往牌桌前靠了下,“你拿什么跟我们玩?”
停云心下咯噔一声。
“你玩。”温锦懿在她旁边坐下,指了指桌子上的牌,微笑道:“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吆!温少大手笔。”一群人哈哈大笑的打趣,将紧张的氛围顿时调节热火了。
停云感激的看了温锦懿一眼,顿时有了底气,反问蒋寒洲,“那你拿什么跟我玩?”
听她这咄咄逼人的语气,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大概在锦县城,还从没有人敢这么跟蒋寒洲说话的。
蒋寒洲看着停云和温锦懿相视一笑的一幕,眼里浮起怒意,连着薄唇都泛着冰冷的光泽。
浓妆艳抹的女子正要上前提醒她,却被蒋寒洲制止,“如果我输了,我就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请求。”
停云想了想,点了点头,爽快道:“那好。”只要她赢了,她就能一报当日羞辱之仇,随着他们的洗牌速度,方方的玩了起来。
整个牌局,停云越玩越嗨,原本谨慎的态度在两个纨绔子弟的撩拨下,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她对自己打牌的技术向来自信,以前在家的时候,几个姐姐经常没事拽着她打牌凑数,她像是有天赋,从开始学牌,就从未输过。
而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对方有意放水,还是她真的打遍天下无敌手,输给了蒋寒洲三局,却赢了蒋寒洲七局,另外两个纨绔子弟脸都输绿了。
停云玩的开心,尤其是赢了蒋寒洲,让她讨回了一口恶气。
温锦懿有意无意的目光淡淡扫过蒋寒洲的脸。
浓妆艳抹的女子似是看出了端倪,调笑道:“哎吆,今个儿是不是风气儿不对,咱们锦县城的顶尖儿人物还能输牌?我可没见过咱们爷输过呢。”
这样说着,她看了停云一眼。
停云听出了她的话味儿,将赢得银元全部装进口袋,看了眼天色,说,“时候不早了,不玩了。”
“赢了钱就要跑?”蒋寒洲冷笑,语气恶毒。
停云手按着口袋,她正好缺钱,今天赢了这么多,回去顶好能用上,于是想也没想的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赢了就是赢了,你若不服气,咱们明天再战。”
蒋寒洲眉梢一扬,冷笑道:“这是你说的。”
哼,停云趾高气昂的看他一眼,拍了拍口袋,冲着另外三个人笑道:“谢谢你们啊。”
第十章:有惊无险
“那个,温……温少爷,我今天先回去了,谢谢你。”停云一改趾高气扬的态度,转瞬温柔而又客气的对温锦懿说道
温锦懿斜斜的倚在椅子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丝毫没有听见停云的话。
停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温少爷?”
温锦懿微微一愣,旋即微笑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停云脸上一红,还未来得及拒绝,温锦懿已经拿起了外套。
停云只得在一道锐利的目光中,红着脸跟在温锦懿的身后。
直到出了百乐门,她才松了一口气,刚刚那道视线太过锐利,像是一根针一样刺着她的后背,果然赢了那个心胸狭隘的男人的钱,他在记恨自己。
停云拂去额头上飘落的雪,天都这么黑了,今天跑了一天,不知道长恩会不会饿坏了,她眯着眼睛看向大雪中的温锦懿,“不用你送啦,今天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从兜里摸出一把银元,飞快的塞入温锦懿的兜里,狡黠笑道:“这是长恩的药钱,刚刚的,一人一份,谢啦。”
不等温锦懿回答,她自顾自的冲进了大雪中,消失在漆黑的街道尽头。
温锦懿看着她的背影,又摸了摸兜里的银元,微微有些出神,半晌,他似是想通了什么,缓缓勾唇笑了起来,有趣。
恰逢蒋寒洲从百乐门里走了出来。
“回去吗?”温锦懿微笑的问了句。
蒋寒洲不言语,踏着马靴大步走进了雪中。
“少爷,你不坐车啊?”等在外面的司机小梁急急的问了句,在马路对面将车喇叭按得催命一般。
蒋寒洲冷着脸只管往前走。
“今儿个是什么情况啊。”杨天梳着锃亮的中分,像是顶着两片白菜叶子,走出来,双手插在裤兜里问道,“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嘛,你怎么惹那位爷了。”
“谁知道呢。”温锦懿微微一笑,弯腰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黄包车。
停云捂着兜里的钱高兴坏了,有了这些钱,在蒋府的日子会好过许多,她兴高采烈的买了一笼热腾腾的包子,又逛了衣裳店,给自己和长恩置办了几件大衣,方才哼着小曲,从后门回到蒋府。
回去的时候,蒋府上下已掌了灯,杏花阁里,长恩呜呜嘤嘤的闹腾,采灵严厉的呵斥从屋内传来。
停云急急前脚刚踏入屋子,采灵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干什么呢?”停云问道。
采灵盯了眼她手中的一提包子,急忙将手从长恩的腰上缩了回来,问道:“你今天去哪儿了?”
“我去哪里用得着向你汇报?”停云快步走进屋内,从兜里摸出三块银元,“拿去账上打点一下,争取要点炭火回来,剩余的,你自己留着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采灵嘟囔解释,看着停云鼓起的腰包,怪异的盯了停云一眼,默不作声的将银元收进兜里,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小姐,小姐……”一看见停云回来,长恩留着口水从内阁跑出来,“小姐……”
停云心下酸楚,将长恩蓬乱的头发抚平,摊开袋子,“饿了吧,快吃。”
长恩看着停云回来老泪纵横,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停云笑呵呵的看他吃,整个人都觉得温暖起来,听父亲说,她出身时,是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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