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局,美人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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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局,美人为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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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门的太监慌忙领着她入内。

    内室挡起了一大片帐子,一批太医跪在帐外,闻唤才得躬着身入内协助,为深得主上隆宠的贵妃娘娘鞍前马后的忙碌,却在胎儿露了头,即将脱离母体之时,被喝令止步帐外,不得再行入内。

    宫令女官绕进帐内,往前再行一段路,随侍宫婢卷起帘子,才见得轻纱笼的香榻上,贵妃香汗淋漓的声声呼痛,正到紧要关头,身旁之人都焦急地催着她再咬牙用一用力。

    “皇后那边,如何?”

    沲岚姑姑迎了上去,而被皇后当作了心腹亲信的那名宫令女官,眼下竟是笑微微站在如意宫这边,面对贵妃蓥娘的贴身奴才,开口道:

    “良药入口,腹内绞痛!她当自己是要生了!”

    沲岚姑姑细眉细眼,笑时几分奸诈,“那药性,比凉茶寒凉百倍,滑胎顶好,生下来怕也是个死胎!”

    哐啷——!

    猝然,墙角根一个花架倒下,引得沲岚姑姑皱眉看向那边,见墙边整齐排列的掌灯宫婢里头,一个丫头不知何故、手捧灯盏却往后退缩一步,不小心碰倒花架,正神色慌张地低头瑟缩在队列里,眼角余光却还偷瞄着宫令女官,似乎惶惶难安。

    “快!拿下她!”

    宫令女官猝然指住那名宫娥,呼喝:“此人方才来过仪坤宫,提及德妃送来鹦鹉一事,正是皇后暗插在此的细作!”

    丫头脸色惨变,手中灯盏掉地,仓皇扭身,没冲出内室,就被人拿下,五花大绑,塞堵嘴巴,由小后门押出去。

    须臾,就听得“扑通”落井声。

    处置了一个细作,沲岚犹在低声咒骂,内室却突然传出“哇”的一声响——

    婴孩呱呱坠地!

    “生了!”

    沲岚喜出望外,匆匆挨到里边,却见香榻上蓥娘双手紧抓被褥,面色怪异,老姑子抱着刚刚降生于世的那个小小婴儿,呆立一旁,不知所措。

    “娘娘……”沲岚心中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当即冲女官使了个眼色。

    女官颔首,转身出去,对外面那些个听到了婴孩啼哭声,正翘首以盼的太医说道:“快去启禀圣上,贵妃娘娘诞下龙儿!”

正文 第十八章 行险招

    “是皇子?!是皇子哪——!”

    太医丞激动不已,慌忙爬起身来,颠着两条老腿,奔将出去,一路高喊着:

    “恭喜主上!贺喜主上——!娘娘生了!生了个皇长子啊——!”

    ※※※※※

    内室,一片静默。

    手捧灯盏的侍女木头桩子一样站在两侧,目光呆滞,不言不动。

    隔着幔帐,老姑子与沲岚姑姑背对着她们,脸色都不大好。

    贵妃蓥娘虚弱地叹了口气,终究是开了口:“将孩子抱来!”

    沲岚姑姑心里头十分明白:娘娘指的不是老姑子怀中抱的这个婴孩,而是早已备好了候在小园侧门、随时准备偷递进来的一个男婴。

    马太医所言不虚!——娘娘生下了女婴,两个贴身姑子虽心知肚明,却不敢声张。

    见沲岚姑姑点了头,老姑子正想避过众人耳目,将怀中这个孩子悄悄递到小后窗外头去,却听贵妃又唤了声:“慢!”

    老姑子又抱着孩子匆匆凑回榻前,疑惑地看看娘娘。

    蓥娘神色间有几分挣扎,颤颤将手伸出,“让本宫看看……看看本宫的孩子……”

    老姑子慌忙将孩子小心地递过去。

    孩子哭声嘹亮,胎发乌黑而浓密,蓥娘低头看着,眼中满是怜爱,“看这孩子,多好啊……多好……”这孩子本不该来到这世上的,而她,执意生下了这孩子!

    只可惜,不是男孩……

    蓥娘眼角一点晶莹水光,慌忙闭眼,颤手将孩子交与老姑子,咬一咬牙,道:“去吧!”

    老姑子又将孩子抱向小窗口。

    这时,忽听窗外飘来一缕箫声!

    夜里,有人在吹箫。

    洞箫之声无比凄凉,似是从南面飘来,透窗而入!

    沲岚姑姑脸色大变,慌忙唤回老姑子,紧挨到榻前,凑在贵妃蓥娘耳畔小声说:“是咱们的人传递的暗号,仪坤宫那边怕是……”

    蓥娘神情狂震,双手紧抓被褥,不敢置信地咬着牙问:“莫不是……她也生了?”

    “娘娘——贵妃娘娘——”

    刚刚走出去的宫令女官,又匆匆折返,疾步走到沲岚姑姑身旁,往她耳朵里轻悄递了个消息:

    从宫外偷送来大寒堕胎之药的药师,携家中老小,于今夜偷偷出逃了!

    看来这人言而无信,诓了她们!

    那药……反倒助了皇后一臂之力!

    真真是弄巧成拙!

    遣女官尽快回仪坤宫那头去盯着,沲岚姑姑回过身来,面对蓥娘无声询问的眼神,只得据实禀告娘娘:

    “仪坤宫那位也生了,宫里的太监适才狂奔向御书房,太医丞老腿奔不快,估计得被那边的反超在前!”

    “狂奔去的?这么急着去禀告圣上……”蓥娘眼底一丝嫉恨,“看来是生了个男娃!”

    “娘娘,倘若两宫回禀——娘娘们生的都是皇子,按祖宗规矩,今夜主上得去皇后那边……”

    沲岚凑在主子耳边,张口刚要催促娘娘快令老姑子去小园侧门,将早已准备好的男婴换来,抢在仪坤宫的人前头,先送到御书房去,让圣上赐名,记事官先摘写入册,那便是皇长子,将来还有机会与皇后的儿子争一争……

    “来人!”蓥娘却突然提气高呼,居然令一名太医入内,“烦劳大人,陪沲岚姑姑,将这孩子送到御书房,让主上亲手抱一抱他!”

    太医唯唯诺诺,躬身在旁等着。

    沲岚与老姑子面面相觑,无奈内室已有外人在,不便再开口多言。

    沲岚硬着头皮,从老姑子手中接过哇哇啼哭着的婴孩,用贵妃娘娘递来的小被单,将婴儿包裹得再严实些,搂在怀里,满怀忐忑的走出门去。

    太监打着灯笼,太医尾随在后,沲岚抱着襁褓中的女婴,十分心虚地低头,匆匆而行,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见了圣上,该如何解释太医丞错报孩子性别之事。

    欺君之罪,奴才们哪怕有十颗脑袋,也万万担待不起!

    不知娘娘她是怎么想的,为何突然要做此决断?难道是认命了?

    埋着头疾步走,沲岚盯着襁褓中婴儿的小脸,心乱如麻,胡乱臆测着:娘娘是不是心疼这孩子、舍不得自个的亲生骨肉了?

    思来想去,也猜不透娘娘的心思,沲岚姑姑匆促走出如意宫,刚刚穿行到夹城复道的入口处,不料,竟与仪坤宫的徵羽姑姑面对面的碰了个正着。

    她一抬眼儿,就看到对方怀中也抱着个婴孩,步态匆匆,也是要赶往御书房的。

    徵羽怀中抱着的婴孩,外面裹的小被单,花色料子竟与沲岚怀抱的襁褓,一模一样!

    敢情是来别苗头的?!

    真是凑得巧,不如赶得巧,仪坤宫那头的速度也不慢哪!

    沲岚心里憋了股火,与徵羽肩并肩各不相让的在夹城复道里一路急走。

    气势上绝不能输人一筹,两位姑姑都是昂首挺胸,脚下生风,一阵风儿似的走着,与后面的太监、太医逐渐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两宫各自的随从、太监,手里拎着灯笼,跌跌冲冲地跟着,一路小跑仍追赶不上两位姑姑,在后头累得直喘,眼睁睁的看着距离越拉越大。

    在即将穿出夹城复道时,有个弯道形的岔路口,一个急拐弯,两位姑姑都冲到了墙角夹缝所形成的阴影处!

    徵羽姑姑猝然斜伸来一只脚,脚尖勾到沲岚姑姑,短促的惊呼声中,两个人同时磕绊着摔了交。

    沲岚为了护住怀中小主子,跌下时侧身着地,胳膊肘蹭在大块地砖上,痛得半边身子都是一麻,一时起不了身,偏偏那害人精徵羽姑姑,还趁势扑倒在她的身上。

    两个人叠在一起,就在太监侍从还未追上来时,徵羽飞快地从她手中抢了孩子,又将自个怀里的孩子塞给了她,趁她一愣神的工夫,徵羽起身就跑。

正文 第十九章 赏与罚

    阴影里的两个人,从摔交到站起,只是一瞬,眨眼的工夫,一个就跑在了前头,一个则追在了后头。

    前面跑的那个神色慌慌,后面追的这个惊骇莫名。却,都闭口不言,似是忽然间有了某种心灵上的默契,各自意会到对方的用心,各自加紧了脚步,咬着牙,抱紧了孩子,闷头冲向御书房!

    御前侍卫横臂一挡,待主上身旁的太监总管高公公闻声出门来,稍加盘问,又匆匆入内回禀主上。

    得了主上恩准,高公公一搭拂尘,尖细着嗓子高喊一声,唤得两宫姑姑抱着婴孩,一左一右同时入得门里,在御书房龙案前,惶惶跪拜,待小太监接过各自抱来的婴孩,才伏地叩首行大礼。

    “容卿,你这项上头颅,今夜只得保住一半!看你是要保左边半个脑袋,还是右边半个脑袋?”

    匡宗高踞龙椅,坐于案前,丢开手中折子,招手示意高公公将贵妃蓥娘的孩子抱近些,挑开襁褓,凑近一看,龙颜大悦:

    “果然是个皇子!”

    深夜被传诏入宫的鞫容,垂手侧立于旁,闻言稍稍抬眼,不去看匡宗,也不看两个姑姑抱来的娃,只瞄了瞄御书房里摆的两个物件。

    这两个物件颇大,一左一右的并排放着,左边是一口铡刀,右边是一口宝箱。

    铡刀是用来砍他脑袋的,箱子里的金元宝则是用来打赏他的,就看他这命,是接得住赏,还是认罚掉脑袋。

    “朕向来是赏罚分明!容卿前夜来卜卦,卜准了,朕赏你这一箱的金子,卜不准,你把脑袋留下!”

    这位君王,不改暴戾脾性,竟将臣子之命视如儿戏,一掌天下苍生生杀大权,高兴怎么着就得怎么着。

    鞫容却毫无惧色。

    都说伴君如伴虎,偏偏他这人生来就不晓得“怕”这个字怎么写,照旧是狂妄得很,张扬着一脸妖娆之色,直视君王那双残暴噬血般的血色瞳人,放声一笑:“臣子的脑袋,主上唾手可得!不过,真仙的脑袋,主上可砍不得!”

    砰!匡宗拍案而起,怒睁双目,杀气腾腾地逼视下去,“狂徒,尔敢激朕?当真以为朕杀不得你?”

    入耳震怒暴喝之声,两宫姑姑匍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日夜随侍君王的高公公,则暗暗冲鞫容摇头使眼色,心中气苦:这小小卜正,狂什么?自个儿吃饭的家伙不保,还非得连累旁人也成主上的出气筒?

    惹得龙颜震怒,是得殃及无辜的!主上不高兴了,随口来一句:“拖出去,砍了!”奴才们的脑袋,就跟踢球似的,随便一踢,滚落无数颗!

    “微臣不敢!”

    大家都战战兢兢,诚惶诚恐,鞫容却仰着脸迎着主上的怒气,笑容不减,“臣是怕主上日后没了消遣之人,更加寂寞无趣!”

    匡宗瞪了他半晌,猝然发笑,由嗤笑到大笑,猛然间暴出的笑声,令一旁的高公公额头滴了冷汗,吃不准这喜怒无常的暴君,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贴地伏跪着的两宫姑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惶惶惴惴之时,却听主上笑着戳指了一下那个芝麻官卜正:“好!好你个癫狂道人!朕没了你会寂寞无趣?哈哈哈哈……有趣!这话有趣!”

    笑得大家刚刚松下一口气,却又听主上骤然敛笑,道:“朕平生最恨受人愚弄!世人说武夫无脑,勇莽有余而智慧不足,那渊帝老贼也曾认定朕就是一介武夫!坊间说书的,也说什么霸王统不了江山,只有刘邦这奸邪小人才得大统!容卿,你真当朕是个傻瓜?”

    “主上此言,不是在拐着弯地骂微臣无能吗?”旁人已吓白了脸色,鞫容却面不改色,扬眉一笑,“真仙非骗子,主上又岂会是受人愚弄的傻子?”

    匡宗阴沉着脸,盯了他片刻,哼笑:“好!尔若敢愚弄朕,今夜留下项上头颅!来呀!”伸手一指,指向一个太监。

    从皇后亲信徵羽姑姑怀中接来孩子的小太监,一直傻愣在旁,被主上伸手戳指住,这才浑身打着摆子,一步三抖地将孩子抱过来,抖呀抖地呈给主上。

    “适才两宫来报,都说诞下龙子,卜正当日占卜,让朕以为——贵妃所出,乃皇子;皇后所出,乃公主。卜正既自称通天意、传天喻,老天岂会捉弄朕?朕乃真命天子!除非……”匡宗一面接过孩子,一面瞪向鞫容,“除非你句句都在骗朕!”

    鞫容心头暗自一震,原以为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到时候还能给自己留个改口的余地,怎料这暴君竟一口咬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为他当日的卜卦之说,忤逆不了,只得认!

    偏偏两宫都来报:娘娘诞下皇子,这就与原先的推测不符了!

    如何是好?

    铡刀寒光幽冷,鞫容颈项发凉,心头暗惊,颜面上却依旧张扬着一抹媚色,笑得更是妖娆:“天意不可违!主上何不亲眼验证?”好似一个狂妄的赌徒,既然押上了身家性命,就绝无退路,只得豁出去了,认准了并坚信——贵妃娘娘这棵大树,值得他去攀附倚靠。

    既然站到了贵妃这边,他就必须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蓥娘,这个女子的城府与手段,必不会叫他失望!

    “好!”匡宗紧迫盯人,在卜正脸上,却没有瞧出丝毫破绽,当真无愧“癫狂”二字,少年笑得如此妖媚,连暴君的心,都不禁有些动摇!

    低头看看怀中所抱的婴孩,匡宗心中又浮一丝惊奇——适才,他拍案怒喝,又暴怒暴笑,贵妃蓥娘的儿子,在高公公怀里早已吓得哇哇啼哭,而皇后所生的这个孩子,被徵羽姑姑抱进来时,还哭闹得厉害,此刻落到他怀里,竟然不哭也不闹了,微睁着眼,呆呆看他,而后小手握拳,挥舞着小拳头,粉嫩的小脸上,缓缓绽放出笑容。

    刚出世的婴孩,即便睁开了眼,也看不清任何事物,匡宗却惊奇地发现:怀中这小小婴孩,似乎真的在冲他笑,嘴巴咧了一下,自己耸耸眉毛挤挤眼,毛头娃娃眉目都还没分清楚,居然表情丰富,冲他扮鬼脸?!

正文 第二十章 龙颜怒

    “皇后这回倒是给朕生了个好胆色的皇子!”

    适才,贵妃所遣的太医丞、与皇后那边派来的传话童,是同时到达御书房的,所报的孩子生辰,竟不约而同,都是那一个时辰,半刻不差!

    而两宫姑姑也几乎是同时抱着孩子进了来。

    匡宗心虽向着贵妃蓥娘,但怀中这个娃,却令他着实有些喜欢,正举棋不定、犹豫着该择谁为皇长子,那小太监双手颤抖了许久,终是挑开了那层被单,令襁褓里的孩子袒露出身子来。

    匡宗只看了一眼,神色骤变,竟险些将孩子抛落在地,幸亏小太监的手还没缩回去,慌忙接了个正着。

    接到怀里,小太监低头一看,脸色也煞白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满面惊惧。

    其余人不敢抬眼,低头在那里,小心屏息,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伏跪着的两宫姑姑,暗暗撩起眼皮子互看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神色中的紧张与忐忑!

    成败,在此一举!

    徵羽姑姑闭了闭眼,复又张开时,眼底是一抹决绝,主上还未发问,她就颤声呼道:“圣上饶命!圣上开恩!方才、方才仪坤宫来的人,传错了话,皇后娘娘她、她……”话到此处,忽听主上“砰”然拍响龙案,当即吓得噎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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