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局,美人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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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局,美人为棋-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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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榻上,垫枕靠坐着一人,少年之龄,容貌却十分惊人,饶是这天底下最吹毛求疵的人,也无法从他的脸上寻出半点瑕疵,那眉眼的韵致,到了极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夺天地之灵秀,光华流转,隐隐含笑般的睨来一眼,竟令人心口嘭然大作,慑夺了心魂一般!

    只是,这少年似乎抱恙在身,裹着厚厚的棉袍,拥被靠卧床榻,面色白得近乎透明,眼神却极亮。

    不必说话,少年只用那样一双慑人心魂的眼睛,含笑看着来人,就会让人觉得自己的面容身影、已清晰倒影在那双眼睛里,纤毫毕现,连五脏六腑都被洞穿一般,无所遁形!

    看着屋中主人,来客竟一时看得呆住,直到又闻得“噗嗤”一声轻笑,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而后发觉那少年似在笑自己,笑自己这破绽百出的伪装术!——既然要装成被“猛虎”吓蒙后、惊逃的模样,就得以寻常人的思维来作出反应动作,而他,却做反了!

    “猛虎”在屋子里,常人不是应该往屋子外逃么?他却自个蹦进了屋内!

    从进门开始,到现在,只是片刻工夫,他已暴露了两次。

    不知为何,听着屋中主人轻笑之声,他就直冒冷汗,总觉得屋中屏风移来的位置、烛光投影的角度,都是被此间主人临时布置的,就像是一个陷阱,等着他主动跳进来。

    “一天师兄……”深吸一口气,他硬着头皮,试图蒙混下去,“大师兄病了,托我来给你送些吃的。”说着,举起手中的篮子,将外裹的防雨布罩掀开,还捂得热乎的饭菜香味便飘溢出来,诱得人食指大动。

    “我给你摆到桌上,赶紧来趁热吃。”

    径自走到圆桌前,他正准备从篮子里端出饭菜,添一双筷子,却听那少年开口了:

    “师尊让我辟谷。”

    淡淡的一句话,语声轻如微风,拂到人心坎里,只觉分外舒畅,不知不觉就接受了对方的说辞,他点了个头,转身就走,绕回到屏风外侧,被半开的房门外吹来的冷风,醒了醒脑,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糟糕,又出错了!

    天机观里从来没有“辟谷”一说,天师尊上自个都荤腥不戒,弟子们也跟着学坏,连斋戒都极少,遑论辟谷修身?!

    身为天机弟子,怎能记不住这紧要之事?怎能犯下这样的错?

    拎着篮子,他僵立在门口,脸上忽青忽白,有种受人愚弄的感觉,如火般灼在心头,——来此之前,主子曾有交代,只要混进禁地,亲眼看一看鞫容护若珍宝的那名弟子,是不是他猜想中的那个人,看过之后,凭记忆描绘出一幅画像,暗中捎回即可,无须逗留。

    眼下,他已见到想要见的人,本应迅速离开,却僵在了门口,动也不动。

    心头莫名地火大,想着就这样走出这间屋子,他咽不下那口气!

    但,若要返回屋内,扳回一局,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伪装下去?

    僵立了片刻,他咬一咬牙,硬着头皮转身回到屋内。

    屋中主人似乎料到他会回来,并未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只是饶富兴味地看着他,似笑非笑。他顿时觉得尴尬,又有些恼羞成怒:对方因何有恃无恐?

    面对一个伪装拙劣、暴露后咬牙切齿冲回房内的陌生人,屋中主人就没有半点惶惑不安、或者害怕恐慌的情绪反应?

    这少年心智的成熟,竟已超越了年龄的限制,而且,不知怎的,他竟觉得对方玩味般的表情神态,虽不似鞫容发癫的模样,却和鞫容一般的狂!

    一个病弱少年,整日困守在此间,不过使了些雕虫小技,让他暴露了自己,居然就以戏谑的表情、玩味地看着他,如看困兽之斗!

    凭什么如此狂妄?

    无名火起,挟着羞愤之绪,他脑子一热、冲口就问:“这样耍人好玩么?”

    这么直截了当的问,耍人者通常会下意识地想要装糊涂,反问一句:“你此言何意?”而后继续绕弯子,耍人玩儿。他也想到了对方一旦口出此言,自己该如何扳回一局,瞬间想好了无数种措辞。

    不料,少年轻眨着眼睛,居然点头道:“好玩!”

    “你、你……”还真敢答“好玩”?!

    羞恼之后,又来郁闷情绪,一口气堵在喉咙里,险些闷死他自个儿!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室中谈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心口默念这四个字,平复一下情绪,他搬来凳子,坐到少年面前,将篮子搁在地上,而后问:“一天师兄若是闲极无聊,想找人玩儿,区区奉陪便是!”

    少年微微一笑:“你是何人?”

    “你猜!”来客不愿相告。

    此间主人依旧不愠不火,淡笑而问:“门外一个倒霉蛋,喊你‘三天’师弟?”

    来客默不作声,心中暗惊:自己与“二天”师兄在门外的对话,语声低幽,如窃窃私语,实难叫人听到,想不到,这少年竟有如此惊人的耳力!

    “不过……”少年有些怕冷,房门开着,冷风吹来,他紧了紧棉袍,道:“看你双腿并未残疾,假名之下,应当还有个真名吧?”

    来客只是冷哼一声,却不答话,少年瞅着他,忽然问道:“画匠石谬与你有何干系?”

    “你、你……”来客吃了一惊,脱口就问:“你怎知我是……”话一出口,已来不及收回,吃惊下的反应,又一次暴露了他自己。

    “你方才在临摹。”少年指了指屏风,来客这才恍然:此子不仅耳力惊人,眼力更是奇佳!

    方才,他在端详画中猛虎时,不自觉就伸手虚空临摹,指尖勾勒下,流露出石谬独门传授的画功笔法,令少年一眼识破他的身份来历。

    耳力、眼力,以及敏锐的思维、加之细致入微的洞察力,想要在此间主人面前掩饰身份,就如同孙猴儿在如来佛掌心翻腾,自找苦吃!

    “罢了,既已被你猜中,我便无须隐瞒!”叹了口气,来客万般无奈地拱手,自报名号:“画匠石谬传人,石中徕。”

    “是谁唤你来为我作画?”少年语声轻微,似在疑惑自语,“何人对我好奇?”

    石中徕险些跳了起来,吃吃道:“你、你怎知……”突然又咬住舌尖,把下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生怕那少年连自家主子的来历都猜了出来,他慌忙闭口不言,暗自惊骇:连他来此的目的,都被此子洞悉,看来传言非虚!

    此子,当真有过人之处!

    “怎的不说话了,舌头被猫儿叼了?”少年瞅了他一眼,又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底几分玩味,宛如猫儿叼着老鼠的尾巴,不急着吃它,先逗它玩儿。

    “不、那个……”抬手,擦擦额头,甩一把惊出的冷汗,石中徕不自在地干笑几声,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屏风上,是谁留下的墨宝?如此精妙的画技,比之先师,亦毫不逊色,真真叫人佩服!”

    少年眼也不眨一下,迅速接道:“多谢!”

    石中徕愣了一下,猝然跳脚而起:“你画的?”

    “信手涂鸦罢了。”少年颇觉好笑地看着他。

    涂鸦?还信手拈来?这哪里是在自谦?分明是在卖狂!

    石中徕咬着舌头“呸”了一声,连头发也险些根根竖起,追悔自个刚刚就不该说那“佩服”二字!

    “你来画我,不若我来画你!”绕口令似的,少年谈笑之间,就将这不速之客由外而内,洞察得一清二楚:“‘三天’师弟,相貌平平,脾性阴晴不定,为人孤僻,常在角落独处,是个不太引人注意的人,却有过目不忘的人脸辨识能力,擅长给人画像,却不愿屈就为宫廷画师,反倒受人指使,混进天机观来,伺机而动,帮人办事!若非图个金钱权益,便是欠人恩情,以此报恩!如何,我将你‘画’得可有入木三分?”

    此番话,娓娓道来,却将石中徕活剥了一层皮,再无半点遮掩之物,赤裸裸地、站在此子面前。

    石中徕已然瞠目结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此子却道:“还要陪我玩儿么?”

    “想不到……”石中徕闷闷地吐出一口气,“你被尊上禁闭在此,所学所闻却不少。”

    “禁闭?”少年眉头微蹙,轻咳一声,“此言差矣!”不过是丧失了记忆,在这五年当中,无处可去,幸得师尊收留,孜孜不倦地教诲,并不惜一切聘来名师,为他授课,不论是儒家学问、亦或兵法韬略,涉猎其中,妙趣无穷。

    他既不觉得闷,也从未有过被人禁闭的感觉,如若身子骨能强健些,师尊也亲口答应,要让他尽早下山!

    师尊曾言:十年寒窗苦,一鸣惊人时!为师为你取名“羿天”,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此名含义。

    四方云涌,潜龙出山!记住你下山的时机——十年之约,五年一限!

    “石某此言,半点不假!”见此子蹙眉不悦,石中徕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有人说你是个鬼才,依我看来,你不过是只瓮中鳖,连脱身的法子都没有,还敢与我卖狂?不过是夜郎自大,坐井观天!”

    “法子是有的,不过……”少年又似笑非笑,“我为何要受你这激将法?”

    噎了一下,石中徕急转眼珠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如此说来,你有法子,却不敢擅自离开?怕尊上责罚?一天师兄,师尊将你禁足在此,连观中弟子都不得靠近,这么多年来,你一人孤孤单单,整日闲极无聊,可曾有那么一瞬,对师尊心生怨念?”

    激将不成,又来挑拨离间?少年轻叹:“连我的名字都唤错了,你又如何猜出我心中所想?”

    眨巴着两眼,石中徕犯了迷糊:此子不叫“一天”?难道鞫容还给此子起了别名?罢了!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真猜中你心中所想?”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他怎就听不明白?看他妄加揣测旁人心思的样儿,羿天只觉好笑,将错就错,反问:“师尊在你眼里,是何模样?”

    “妄自尊大,目中无人!”

    混在天机观当了这几年的小道士,每日除了打杂清扫,就是颂扬天子、吹嘘尊上,石中徕对此是深恶痛绝,提到这位师尊,牙根儿直痒痒:

    “整日里一副凌驾在凡人之上的姿态,真当自己是真仙天尊?广纳弟子,不过是搞些气势场面,往自己脸上贴金!想受芸芸众生顶礼膜拜?我看他是树敌不少,狂妄而不知收敛,犯下众怒!”

    越说越激动,他握拳一捶桌面,铁口直断:“早晚有一天,他会因狂妄树敌,而自食恶果!”

    “哦”了一声,羿天但笑不语。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好商榷

    “既然你我都对他心生怨念,何不——”石中徕趁热打铁,继续实施离间计,“彼此联手,共商大计!”

    “让我与你一道商榷,如何欺师灭祖?”说客已是热血沸腾,此间主人却“噗嗤”一笑,浑然不当个事儿。

    “怎么,怕了?”明知激将法对此子起不到任何作用,石中徕还是忍不住,哼笑道:“什么天纵奇才?还不是被鞫容吃得死死的!依我看,你也没有法子对付他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人真是个死心眼,认定了他会对师尊心生怨念,一再游说,却不知自个是在无用功!

    “师弟,”人畜无害般的一笑,羿天瞅着他就道:“你都断言师尊将来如何死法了,睁大眼睛看他自食恶果即可,何须大伤脑筋从我这里讨法子?”

    这是什么鬼主意?又拿人当猴耍?!石中徕气得险些吐血,方才还热血沸腾,此刻已暴跳如雷:“断言个屁!那是纸上谈兵!我看你是脑袋空空,什么主意都没有,还白白长了这一副聪明相,瞧着好看,半点用都没有!”

    眸光微动,羿天突然敛了淡笑的神色,幽幽地盯着他,直盯得人心头发毛时,他猝然开口,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你来了。”

    “啊?”石中徕哭笑不得,“我这不是来了好一会儿了?”

    微一摇头,羿天看他时的眼神,会让人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你这一来,离师尊倒大霉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石中徕一愣,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什、什么意思?”

    “听你方才一番言论,已知你的立场。”羿天一语直中要害:“你所效命之人,与我师尊,是敌非友!”

    石中徕的心,咯噔一下。

    “你潜伏在此数年之久,直到今日,才得到指令,有了行动。”羿天微微一笑,眸中光华流溢,“指使你来此的人,定是坐不住了!敌方躁动,我方必有人首当其冲!如若我没有猜错,师尊这几日怕是会撞霉运、遭人暗算,是也不是?”

    “……”

    石中徕频频抬手擦汗,目光飘忽,不敢与此子对视,更不敢多言半句,惟恐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令此子洞悉更多内情。

    此时此刻,他如坐针毡,恨不能拔脚开溜。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硬着头皮,石中徕强撑笑脸,不让自己输了底气,“请师兄容我再多问一句,只一句!问完即走,绝不再来!”

    羿天好笑地瞅着他,“你问,我亦可不答。”

    “师兄,你身子骨不好,坐床上静养便是,何必逼人动手?”

    石中徕自是有法子逼人回答,这法子倒也简单,拔刀抵喉,武力要挟!

    “客随主便,你想动手,也不是易事!”

    刺客不会如此多舌,入室后一剑了结了他人性命,无声无息地离开便是。因此,羿天打一开始就看穿了他,才容得他欺身靠近,“你这双手,拿画笔勉强合适,若要拿刀……伤人之前,只怕会先伤了你自己!”

    病弱少年,卧榻之姿未变,石中徕却目露警惕,似乎有了些顾忌,当真不敢轻举妄动。与人僵持了片刻,他率先开口道:“公孙伯羊来此仅仅逗留一日,与你促膝长谈,听了你两句话,居然说你已出师,而后就飘然下山去!石某就想问一问,你与他说了哪两句话?”

    “你适才说我脑袋空空,还白白长了这一副聪明相,瞧着好看,半点用都没有!”一字不漏地复述这番话,羿天摊了摊手,打趣道:“你刚刚问我什么?我这脑子怎就记不住了?”

    “师兄!”石中徕哀叹一声,虚长几岁,也得放低了姿态,十分诚恳地道:“小弟错了!如何才能让您开一开金口?”

    眸中笑波一漾,羿天瞅着他脑壳上三千烦恼丝,忍着笑道:“乖,把脑袋凑过来!”

    暗自呻吟一声,石中徕无奈地把头伸了过去……

    *************************************************

    破晓时分。

    雨势稍歇,风声又起,这天还是阴沉沉的。

    万籁村小河边,泊着一叶小舟,李炽坐于船头,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手持钓鱼竿,往河中挂饵垂钓。

    船上还摆着四方矮桌,桌上搁置棋盘,无名氏盘膝而坐,面对矮桌上的棋盘,目光却瞄向主子垂入河中的鱼线,只见水面涟漪泛起,竟有鱼儿游来,轻碰鱼钩。

    李炽耐心等待,等鱼儿上钩吞饵之时,猛力拉起鱼竿,钓得一尾肥鱼,甩在甲板上,鲜活乱蹦。

    无名氏伸手,抓鱼入篓,再将竹篓吊在船舷一侧,道:“恭喜主子,今日收获颇丰。”

    “可惜此处诱不到鸬鹚,还须亲自感受这垂钓的乐趣!”李炽很有耐心,将饵料仔细穿进鱼钩,放下长线,目光牢牢盯住水面,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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