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听不到孩子的咳声,更是揪着心的难受,冲着奴婢劈头盖脸一通骂:“谁让你关这窗了?还不觉这屋子里闷气得很?想闷死本宫?”
侍女吓得赶忙挪动双膝蹭回窗边,推窗透气,在那窗格子上支起了杆子,迎着乍暖还寒的晨风吹来,却听不到邻院里的人语了。
那老姑子似是抱着小主人进房去了。
左氏冲到窗前,凝神聆听,还能听到些些咳嗽声,不由得忧心忡忡:适才,那老姑子说小主咳了血……珩儿这一病,竟病得如此严重?无怪乎蓥娘会请旨来天机观神坛祈福,毕竟,珩儿是她手中夺权争宠的工具,即便不是她亲生的,也要紧紧攥在手中!
小病小灾倒也无所谓,若是病得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只得依托神鬼之力来祈福延寿,蓥娘当真是山穷水尽了?!
“皇长子病得不轻哪!”侍女仍在喃喃着。
“好好一个娃,怎么被她养成个药罐子了?”回想前几日,在德妃那里听得的只言片语,说什么蓥娘并未善待珩儿,小公主若是受了欺负、挨了责罚,珩儿也会受其牵连,在如意宫中过不得好日子。她因此克制收敛了不少,不再打骂小公主了,却不料,珩儿竟病得如此严重!还咳了血……
“神坛已设,本宫已至,就不能早一日行祭天仪式么?”左氏坐立不安,恨不能冲进邻院,看一看她的孩儿!
“祭天祈福,须得黄道吉日、适宜请神之时!”侍女小心翼翼地答,“天师定了明日开坛祭天,断无可能更改哪!即便是那贵妃娘娘,也得看老天爷的脸色……”
“住口!休得在本宫面前再提‘贵妃’二字!”
那个贱人,害苦了她母子二人,若是珩儿有个三长两短,哪怕豁出身家性命,她誓要与她拼个鱼死网破!
“娘娘——娘娘——”
猝然,一个小太监疾步奔来,跪于厢房外,抖着嗓子诚惶诚恐地禀告:
“奴才该死,没有照料好小公主,小公主适才还在房中安歇着,奴才转了个身,回来就寻不见小公主了!”
“小公主不见了?!”房中那侍女,闻言大惊失色,反观皇后娘娘,却是无动于衷,冷着脸呵斥:“慌什么?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专与本宫耍着小心眼,使着小性子!不过是撒野,溜出去玩罢了!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来打扰本宫养神?还不给本宫退下!”
“娘、娘娘……”小太监没了主意,忐忑地问:“奴才是不是……得去找找小公主?”
“去吧、去吧!”皇后本已心烦意乱,哪还顾得上小公主,随意打发了那个小太监,又使唤着贴身侍女:“不要惊动旁人,速去邻院打探一下,皇长子病势如何?”
在宫中多有顾忌,即便德妃露了些口风给她,在没有亲眼见到珩儿之前,她仍抱有一丝侥幸,认为珩儿的病很快就会有起色,怎料,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珩儿,他却连下地走路都极为困难!
母子连心,当娘的揪着心,却是干着急,蓥娘不允她与珩儿见面,她只得叮嘱侍女:不要惊动旁人,去小心打探。
侍女匆匆出门。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潜入室
左氏焦虑不安地等在房中,默记着时辰,本以为要等上个把时辰,孰料,只一眨眼的工夫,侍女已匆匆折返,入得房内,掩上门,疾步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物,一面呈上来,一面小声耳语:
“娘娘,奴婢刚刚出去,就见邻院墙头抛来一物,捡来一看,竟是这染血的帕!”
将血帕呈给主子看,侍女又忿忿道:“莫不是他们的小主咳的血?偏丢进娘娘这院来,若是这晦气之物,触了娘娘的气运……”顿了顿,不得主子回应,侍女偷瞄了一下主子脸色,愕然看到:皇后娘娘竟颤手捧着那块血帕,泪水盈眶……
娘娘这是在哭?!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将这血污之物呈到娘娘眼前!”
侍女大惊失色,以为自个做错了事,慌忙跪地“咚咚”磕头,惟恐主子责罚,降下廷杖之刑。
“珩儿、珩儿……”左氏猝然攥紧手中血帕,咬一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喝令侍女:“快、快将衣服脱下!”
“娘娘恕罪!求娘娘开恩!”
侍女吓得半死,不停地磕头求饶,左氏一把揪向她的衣领,急道:“快把衣服脱了!”
侍女不敢不从,抖手脱下罩裙,以为避不过褫衣廷杖之刑,却见娘娘竟也脱去了那身华贵的宫装,捡起奴婢所穿的裙裳,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卸下凤冠,乔装成宫婢的模样,左氏挪步窗前,探视窗外,瞄着四下里无人之时,她竟翻窗而出,提拎裙摆,冲到了院落围墙边。
“娘娘?”侍女小声惊呼着,也由窗口翻出,追至皇后身边,惊骇莫名地、看着主子这一连串奇怪的举动——
左氏指着院子角落里紧挨着墙根的一块岩石,催促道:“快,爬上去,看看邻院里头,可有人在?”
侍女心惊胆战地站到岩石上,攀着围墙往邻院里头一看,回过头来,小声禀告娘娘:“院子空着,没有人!”
“当真没有人在?”想来却也奇怪:贵妃娘娘的住处,布有禁军侍卫,严密把守,还不到午时换岗,邻院怎会没有人?
左氏却顾不得了,命侍女速来扶住她,助她踩着墙根石块攀上围墙。
“娘娘您、您饶过奴婢吧!奴婢不敢!”
主子怎可以身涉险?侍女吓得脸色煞白,急忙摆手,饶是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搀扶娘娘往那墙头上爬。
“本宫要见珩儿!本宫要见珩儿!”
左氏急出了泪,一把抓住贴身侍女的双手,颤声道:“珩儿是本宫的亲生骨肉哪!”
倘若去求蓥娘,定是自取其辱,即便跪在蓥娘面前,她也断然不肯让她去见珩儿的,无奈,只得出此下策了!
“娘娘?!”
侍女惊愕不已:仪坤宫早在八年前,就换过一批奴才,不知何故,圣上下旨将皇后禁足在仪坤宫时,原先伺候皇后的那批奴才,就被更换了,她进宫服侍娘娘时,也曾听到一些宫中谣传。
虽知娘娘并不疼爱小公主,奴婢们却也只把那些谣传当笑话来听,不曾想,娘娘今日竟然亲口告诉她:珩儿是她的亲生骨肉!
莫非……
真如太医所言:娘娘偶有神智昏聩之时,发病后胡言乱语,才惹得龙颜震怒,失宠了八年之久?
“还发什么愣?”皇后忿然作色,厉声道:“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
“奴婢不敢!”奴性大了,无论主子要做什么,只须一声令下,断然不敢忤逆。
侍女战战兢兢扶着主子蹬上岩石,小心托扶着,直到主子攀上了墙头,翻墙而过……
砰!重物坠地之声,隔着墙仍清晰传入耳内,侍女吓得跪倒在墙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僵跪在那里,默默祈祷:万莫出事!万莫出事!主子快快平安归来!
跪在墙角,这一等,侍女等了良久,却,再也未将主子平安盼回来!
※※※※※
六宫之主、皇后之尊,如今,却落得个乔装改扮,以宫婢之姿,偷偷摸摸翻墙而入的窘迫境地。
左氏翻进邻院后,重重跌落在地,却连哼都不敢哼出声来,伏在草丛里,紧张地看看四周——
雅致院落,石桌石凳,红梅吐香,却是静悄悄的。
庭院之中,果真空无一人!
左氏仍不敢大意,屏息,提拎着裙摆,沿墙根小心挪移着脚步,悄悄靠近厢房。
本以为要费些工夫,寻找珩儿的房间,怎知,稍一抬眼,就看到东侧厢房朝着庭院的窗台上,晾着一双小孩的鞋子,直将她诱到房门外。
手指轻触门板,小心推一推,只听“咿呀”微响,仅仅是虚掩着的房门,在这轻轻一推之下,便敞开了。
蹑手蹑脚摸进房内,连老姑子的身影都不曾瞄见,房间里竟也无人守着,她走得极是顺畅。
明暗两厢的雅舍,残留着中药味,绕进屏风,转入内室,一眼望见床榻之上,病恹恹睡着的珩儿,左氏心绪激荡,未及多想就扑了过去。
扑至床前,凝眸深深望着珩儿熟睡的容颜,那瘦削的两颊,青筋浮现的眼眶,面色如此晦暗,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心头揪痛,颤手抚摩孩子的发,抑制不住悲伤,泪如泉涌,险些哭出声来。
“小主睡下了么?”
门外猝来人语,惊得伏于床前的左氏慌忙用手捂住了嘴,屏息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有如意宫的人,才会唤皇长子殿下为“小主”——屏风外,忽有人影闪动,两个小丫头进房来,轻唤几声。
隔着屏风,朦朦胧胧的,看到小主安睡在床榻上,丫头不敢贸然入内,就在外屋搁下香炉子,将小主的外袍晾于香炉边上,晾衣熏香。
“小主真可怜,”一个宫娥装束的丫头,收拾着药罐子药碗,叹着气儿,恁大声地道:“太医都说了,药石罔效!也不知小主能不能再熬过一年?”
“我倒是听说,小主明日就要飞升极乐净土!”另一个粉衣娇俏的小丫头,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在贵妃娘娘身边服侍时,听沲岚姑姑与娘娘私语,说是小主这病拖不得了,不若趁神坛祭天之时,让天师念咒请神来渡了他的魂,让小主尽早驾仙鹤飞升极乐,早日解脱!”
正文 第五十章 偷皇子
“嘘!”打个噤声的手势,宫娥急道:“这话可不许乱讲!娘娘只得这一子,尊为皇长子,怎会如此命薄?”
“阎王让你三更去,何曾留人到五更?”粉衣娇俏的小丫头,嘻嘻一笑,口出惊人之语:“沲岚姑姑说,娘娘月事癸水未来,已有一段日子了,回宫后得请太医诊脉,没准儿是害喜了!”
另一个丫头“呀”地一叫,惊喜不已:“当真?娘娘这八年来苦心调理身子,可算又怀上了!”
“嘘!”粉衣丫头也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隔着屏风瞅一瞅小主,拍着心口压着惊,“好险没被小主听到!”
二人匆匆收拾了一番,端着药罐子走出房门,反手将门又关上了。
左氏这才透出一口气来,面浮惊骇之色,回想着那两个丫头适才那番对话,无意中,竟被她知晓了蓥娘带皇长子来这天机观的真正目的——
趁神坛祭天之时,让天师念咒请神来渡了珩儿的魂!
蓥娘再度怀胎,就想放弃病重的珩儿?明日神坛之上,竟是珩儿丧命之时?!
“贱、人!”
惊于蓥娘这副蛇蝎心肠,左氏眼中噙泪,看着珩儿的睡颜,心如刀割,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当机立断地伸手,将珩儿抱起,紧搂在怀里,咬着唇,毅然决然地道:
“珩儿,随母后走!离开这里,哪怕拼尽一切,母后也要护你周全!”
珩儿昏沉沉地睡着,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左氏紧搂着自己的孩子,咬一咬牙,走到外屋,屏息凝神,仍听不到半点脚步声,悄悄开了道门缝,窥得门外无人经过。
趁着庭院里也空无一人时,她抱着孩子,奔出房来,一口气冲出院落,奔着防备疏漏的后山,跑去。
左氏抱着皇长子,前脚刚离开院落,鞫容后脚就迈了进来,站在院子里笑问:“娘娘可在?”
看似空无一人的庭院,猝然冒出数道人影,方才在皇长子房间里说话的两个小丫头也在,迎着鞫容娇笑道:“娘娘在呢,就等尊上您来……”
“卜正来了?”银铃似的笑声,由厢房那头荡出,贵妃蓥娘缓步走出房门,“啪啪”击掌两声,禁军侍卫闻声而来,肃立于旁,听候娘娘旨意:
“适才,本宫命你们去外围巡哨,此间疏于防范,倒叫人钻了个空子!”
蓥娘不慌不忙,指一指鞫容,道:“卜正可是瞧见,有人从本宫院中奔出?”
鞫容唱戏似的,高调唱道:“回禀娘娘,适才,臣来请安,在此间与皇后娘娘撞了个正着,臣见皇后装束奇怪,穿着宫婢的衣衫,怀中还抱着贵妃娘娘的孩子,行色匆匆,往后山去了。”
“皇长子若是有个闪失,这失职之罪,你们可担待得起?”蓥娘一声娇叱。
侍卫们纷纷跪地请命:“卑职等请命,往后山寻回小殿下!”
“娘娘,臣也请命,让天机弟子速去后山,搜山!”与蓥娘对视一眼,鞫容心领神会,这就命人敲响观内钟声,召集弟子们速往后山寻人。
禁军侍卫与天机弟子,两批人马混杂在一起,齐往后山。
鞫容倒是落得个清闲,登顶纵目远眺,看后山密密麻麻全都是人,不由得一乐:他们怎么就不往断崖那头去找呢?那里地势险峻,一不留神,就会失足坠崖!
这些人不去断崖那边,将后山三面都包抄起来,不就是逼着皇后左氏往断崖那边逃么?
皇后啊皇后,亏你是六宫之主,却输在了心计谋略上,贵妃设下个圈套等你来钻,你就这么傻乎乎地钻了进去,自个往绝路上走,还真被蓥娘料准了:关心则乱!
暴君的后宫之中,还有何人能与蓥娘一较高下?
“李乌龟,你这前任太子妃若是跟你跑了,圣上的后宫可就安宁太平了!”
可惜呀可惜,李炽降伏不了这祸水红颜,让美人落在旁人怀中,坐实了那顶绿帽!
鞫容越想越觉这后宫之事,委实乱得有趣,登高远望之时,犹如看一出好戏,竟还有兴致唤弟子来奉茶。
“焱戎——!”
天机门徒都帮着侍卫们搜山去了,焱戎在神坛、山顶之间两头跑,累得够呛,闻得尊上登高一呼,声震山谷,惊得他是一个大马趴、直接趴在地上,吐着舌头喘粗气,实在是跑不动了,这就耍了个小聪明,使唤两个看守狼孩的小弟子,去给师尊奉茶。
那两个小弟子本是悠闲地看着门,摸鱼打混儿,还偷来厨灶里的热菜,就着小酒,吃吃喝喝。
师尊荤腥不戒,自立门规,独具一格!这当弟子的也就无所顾忌,香喷喷的狗肉就着小酒,咂摸得正爽,却被大师兄唤了去,冒风上山顶,给师尊奉茶,还得端去暖茶烧水的小炉子,够他们忙活了。
如此一来,那无人把守的厢房门外,就落下了餐盘子,盘中还剩下不少美味佳肴,飘着香儿的,引来了一抹小小身影。
一个小女娃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张望,见四下里无人,飞也似的跑过来,小手一伸,抓起盘中喷香的狗肉,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那吃相,可真不是女孩家该有的,半点斯文都没有!
从昨晚饿到今日,眼看都快晌午了,母后还不给她吃的,只唤来个小太监,抱她进屋睡去。饿着肚子,如何能睡得着?她实在是饿得慌了,趁小太监一个不留神,就悄悄溜出来,自个找吃的去。
天机观内,建筑物的规模相当惊人,她专挑无人的角落溜蹿,七弯八绕,竟绕到这里来,虽认不得回去的路了,却也被她找到吃的,先饱餐一顿,才有力气找回去的路。
狼吞虎咽,连盘子里的碎肉渣都舔光了,她才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巴,打个饱嗝,转身往回走,走到拐角,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踏而来,吓得她赶忙跑回去。
走廊上无处遮蔽,惊急之中,她推开那间厢房的门,闪身躲了进去。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来的是皇后那边的人,几个小太监陆续奔来,在厢房门外稍作停顿,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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