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戴着氧气罩的陆伯父被护士推出来,蓝色的被褥下,他那张脸越发的蜡黄消瘦,还没醒,病号服下能隐约的看到一圈白纱布。
白橘芳迎上去,激动的握着陆伯父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老陆,老陆你醒醒啊。”
“伯母,麻药可能还没过,你让伯父再睡一会儿。”
“哦哦,好。”明明都六十多的人了,还局促的像个孩子。
南乔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病房,等人走后,她挺得笔直的背脊慢慢的佝偻下来,然后抱着自己蹲下。
她重重的咬着自己的手背,把压抑的喘息声压回喉咙里。
她在害怕。
害怕再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乎的人在她面前死去,而她除了一脸麻木的听医生跟她说‘抱歉’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但白橘芳在,她又不敢害怕,她怕她的情绪会让那个失去了大儿子,小儿子至今还在监狱,又照顾重病丈夫好几年的老人彻底承受不住崩溃。
一个人连害怕都不敢,那是怎样一种让人绝望的情绪。
和爷爷在她面前死的心情不同,那时候她绝望、恐惧、自我厌弃。
那时她差点以为自己又一次会承受不住直接疯了,但是她挺过来了。
周围的气氛有细微的变化。
南乔猛的抬头,眼睛里还有水汽,她没哭,但表现出的却是一种比哭还让人难受的忧伤。
她的视线顺着那一道目光看过去——
陈晴站在那里,深灰色的呢绒大衣搭配黑色的长裙,高跟鞋,挽着爱马仕最新款的包包,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出贵妇的雍容华贵。
她和白橘芳,是完全极端的两种人。
她优雅、知性、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还是她的亲身母亲。
但南乔和她却更像是普通人的关系,远没有和白橘芳的亲近。
陈晴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但南乔了解她,越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越是恼怒到了极点,从小的名媛修养容不得她像个泼妇一样骂骂嚷嚷。
她没走过来。
南乔蹲的有点久了,双腿都麻了,她坐到椅子上,活动着她酸麻的双腿,也没有第一时间过去。
有着最亲密关系的两个人,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对视着。
半分钟后,南乔走过去:“妈。”
陈晴看着她,似乎不可置信,“这就是你和陆家父母的相处方式?”
她来已经有好久了,看到南乔握那个老妇的手,看到她笑,看到她轻言软语的安慰。。
第181章 你是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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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的神色看上去淡得很,“是。”
陈晴握着包,身体绷得笔直,看了眼周围的人,“手术做完了,照顾的事也轮不到你,你跟我去楼下走走。”
天气冷,楼下花园没多少人。
南乔跟在陈晴身边,始终没有说话,她今天穿的是件呢绒大衣,没戴围巾,冷得直缩脖子。
“南乔,我是你母亲,你跟……”陈晴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难道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吗?你能跟她那么亲近,对着你的亲身母亲却这么冷淡。”
南乔不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您怎么来了?”
“我知道陆恒今天做手术,我来看看,你究竟要闹成哪样子,”陈晴停下脚步看她:“我知道你怪我们,但是南乔,我和你爸对你严厉那也是为了你好。”
“所以你们从小就将我丢给保姆,生病、受伤也对我不问不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好?”
陈晴严厉的斥道:“你是沈家的女儿。”
“沈家的女儿?”从小听过太多次这句话了,她不想与妈妈争辩,颓然的回了一句,“有科学证明流着沈家的血就是天性麻木不仁吗?”
“你觉得陆焰的父母对你好是吧,你哭了累了受伤了受挫折了,安慰安慰你,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就是对你好是吧,”见南乔看着她,陈晴点头,“对,我不否认这是一种好的方式,但这并不适合你。你是沈南乔,沈家唯一的独身女,以后的沈氏集团要交到你手上的,如果你连现在这种程度的忽视和痛苦都忍受不了,那我和你爸如何放心让你去面对那一群豺狼虎豹?那群人会因为你哭、累、受伤就对你高抬贵手吗?会安慰你,理解你,然后跟你说,你天真没关系,我们不抢你单子,不会吞并你的公司,会保你一生衣食无忧、锦衣玉食吗?如果你想像其他的名门千金一样,到了适婚年龄找个门当户对或者能力出众的男人嫁了,一辈子仰人鼻息,那我和你爸……会尊重你的决定,会像其他父母一样溺爱你,但是我们同样会觉得你可悲。”
陈晴从来没对南乔说过这么多话。
她望着远处,神色淡漠:“而陆家教会了你什么?他们教会了你可以软弱,可以放弃,受了伤可以肆无忌惮的寻求安慰,而这些都是让你以后更痛苦的根源。你怨我们、恨我们,但我并不认为你现在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你至少学会了担当、责任,虽然这份责任用在了并不重要的人身上,那也好过那些一有事就逃避的人好。”
陈晴走了,给南乔留下了一张两百万的支票,“我给你这钱是因为你是我女儿,我不愿意你和北丞因为陆家而产生不可弥补的裂痕,但我没有养着陆家那群人的义务,你也没有,这是最后一次,这钱你也不要让你爸爸知道。”
南乔握着支票,心情复杂。
对父母,她即便不说,心里也是存了丝怨恨,不明显,但始终有。
陈晴那番话,不痛心疾首、不言辞激动,只是很平稳的叙说着她作为母亲,对子女的用心良苦。
但却让南乔生出无限愧疚的心思。
她从来没有理解过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埋怨,去误会。
南乔没有再上去,给白橘芳打了个电话就离开医院了,难得下早班,她又不困,便想着约木子出来逛逛街顺便吃个晚饭。
木子是在一家小厂做会计,虽然工资不高,但工作时间挺自由。
她调转方向朝着木子上班的地方开去,开了没多久,她又猛的掉头,去了AC。
南乔将车子停在公司大门的停车场,也没下车,将空调的温度开到最高,打开音乐,调平座椅,脱了外套盖在身上睡觉。
她感觉自己没睡着,心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烦乱的念头,又感觉自己睡着了,因为她是被手机的震动声给惊醒了。
睁开眼睛,看到窗外的景,有一两秒的迷茫。
“喂。”她的声音很沙哑,透着浓浓的惫懒。
“你是来公司楼下睡觉的?”
莫北丞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手指间夹着烟,正一点点的往上冒着灰白的烟,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了。
从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公司大门的那片停车场。
这么高的楼层,他即便视线好也分不出哪辆车是南乔的,是前台给他打电话说,保安看到太太的车停在楼下已经很长时间了,也没见人下来。
“哦,”南乔坐起来,摁了摁眉心,“不是,我是想请你吃饭。”
莫北丞:“……”
“你请我吃饭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南乔撇撇嘴,“离下班还早啊。”
“沈南乔,你是蠢吗?”
南乔:“……”
莫北丞淡淡的道:“上来。”
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南乔上楼去了莫北丞的办公室,章助理叫了声‘太太’,也没拦她。
办公室里没人,南乔坐在沙发上,从旁边拿了本杂志看,都是财经杂志,她不喜欢,翻了几页就放下了。
休息室的门打开,传来男人温淡的声音:“进来。”
南乔转过去看,莫北丞倚着门,衬衫的扣子全部解开,露出大片赤裸的胸膛,西裤上的皮带正松松的耷拉着。
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简直比他穿浴袍甚至直接穿条平底裤还辣眼睛。
“你干嘛?”
“看不出来我在换衣服?”
她这样回头看他有点累,便将脚缩到沙发上,转了个身面向他,“我是想问你怎么这个点在办公室换衣服?”
莫北丞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伸到她后面压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往他的方向摁了摁,似笑非笑,“怀疑我?”
南乔抿唇,避开他凑过来的唇,“没有,你赶紧去换衣服。”
他本来还想逗她两句,但觉得沈南乔估计会炸毛,便算了。
起身慢吞吞的走回休息室,问:“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我请你吃饭,你决定就好。”
男人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有事?”
“难得下早班,天正的稿子终于定了,还有就是良心不安想和自己的丈夫吃个饭,算不算有事?”
莫北丞莞尔:“良心不安?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讽刺我上次说你没心没肺。”
男人换了衣服出来,“我等一下有个短会,估计要一个小时,你如果困就去里面的房间睡一会儿,顺便想想吃什么。”
南乔不困。
莫北丞的办公室里也找不到她感兴趣的书,她坐在沙发上用手机看电视,没举一会儿手便酸了,一直不停的变换着左右手,莫北丞正在考虑要不要让她过来拿电脑去看,手机的画面就变了。
有电话进来。
女人接起电话,“喂。”
“……”
为了舒服,她原本是半躺着的,神情也相对轻松,唇角甚至还有丝笑意。
随着她沉默的时间越长,神情也越发的紧绷,南乔坐正身体,“好,我知道了,谢谢。”
南乔低头穿鞋子,“对不起,晚上可能不能一起吃饭了。”
她起身时侧脸去看办公椅上的男人,却发现他似乎一直看着自己,“我……陆焰在监狱晕倒了,严重低血糖。”
“所以?”
男人挑眉,声线慵懒沙哑,却有说不出的紧绷。
南乔静了静,软下语气,“陆伯父刚动了手术,陆伯母肯定要在一旁照顾走不开,陆家这些年没有亲戚来往,陆然晕倒,监狱那边要家属过去,三哥,这顿饭先欠着好不好?”
莫北丞瞧着她,一脸不高兴,“不可以。”
南乔:“……”
她虽然急,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她不能不顾莫北丞的想法直接走掉。
她今天主动请他吃饭,不就是服软求原谅的吗?
莫北丞皱着眉,“要去多久?”
“去看一眼,大概两个小时。”
他拧眉不悦的沉默了好几秒,才冷冷的道,“过来。”
南乔低头看了眼腕表,站着没动,“还有事吗?”
“要不过来,要不就不准去。”男人的脸色又沉又黑,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瞧着他,眼神还跟看任性耍脾气的傲娇孩子一样,深邃的眸愈发的暗了。
南乔见气氛不对,只好走过去,“我会很快回来。”
莫北丞伸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按在腿上,结结实实的吻了一会儿,“一个小时,必须赶回来吃饭,坐我的车,我让司机送你。”
“一个小时只够路上来回。”
“看一眼的时间够了,他都晕倒了,也没什么能跟你聊的,你如果要拜托警察照顾他,与其浪费那个精力,不如想办法讨好我,让我帮他求求情。”
南乔:“……”
……
南乔去了狱警说的医院,陆然已经醒了,只是还很虚弱。
瘦的都像根藤了,被子隆起小小的一块。
脸色苍白透着点青色,唇瓣干的起了皮,头发剃的很短,露出青色的头皮,身上还穿着囚犯服。
苍老了很多,完全没有了当初那份刚毕业的青涩。。
第182章 我的肩膀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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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跟一旁的两个狱警道了谢,等警察出去后才转身看向病床上的陆然,他也正看着她,满脸羞愧,“对不起南乔姐,给你添麻烦了。”
南乔有些震惊。
她记忆中的陆然,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点了点头,“陆伯父今天动手术,手术很成功,只要后期调理的好便没什么大问题了,他们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你在里面好好的,争取减刑早点出来。”
南乔说话时,陆然一直盯着她,等她说完,也是许久没接口。
整个人看着恍恍惚惚的。
南乔皱着眉头,她觉得陆然的状态不对,刚打算问问他,陆然便开口了:“知道了,我会的,我有点累了,想先睡一会儿。”
陆然躺下后就闭上了眼睛。
南乔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累睡着了,还是只是不想见她。
她出了病房,问守在一旁的其中一个警察:“陆然最近一直都这样精神不济吗?”
警察回忆了一下,“是有点精神恍惚,但还好,每天的劳动改造也认真完成,和狱友相处也没什么矛盾,照这样下去,减刑是很有希望的。”
“谢谢。”
“莫太太客气了,看管犯人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南乔走的时候才四点不到,从病房出来下楼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虽然狱警说陆然的状态看着没事,但她不放心,还是和他聊了一儿。
其实也不算聊。
陆然大多时候不说话,她偶尔问话,也是恩恩啊啊的一个简单的字就回答了。
南乔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也接受了一年的心理治疗,久病成医,一个人精神上有没有问题,她还是能看出些的。
她想充分了解他目前的状态,在病房里多逗留了一会儿。
中途,司机来过两次,虽然没有催她,但那神情却无时无刻不透露出请她快点离开的意思。
每到这个时候,陆然的情绪就会很躁动,虽然他极力压制,但额头上绷起的青筋和紧捏着床单的手还是暴露了出来。
南乔不动神色的将他的一切表情变化收入眼底,抿唇,决定今晚给唯安打个电话。
见她下来,司机简直像看到了救星,急忙拉开车门,“太太。”
其实这么长时间,莫北丞也就打过一次电话,语气平淡的问太太从医院出来了没。
但那冷漠至极的低气压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得到。
“三少已经在餐厅了,让我直接送您过去。”
南乔低头看表,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
……
莫北丞定的餐厅是一家很有情调的法国餐厅,南乔没来过,但以前在杂志上见过其介绍,老板是对法国夫妇,这里的餐品被评论为临江正宗的法国菜里面最好吃的。
两人坐的情侣包间。
灯光暗的恰到好处,既有那种朦胧感,又不显得轻佻。
莫北丞皱着眉头臭着一张脸坐在哪儿看杂志,南乔开门进来他也没搭理,只是毫无风度的将书页翻得哗哗响。
南乔:“……”
她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本来就是单人坐的卡座,南乔即便瘦,坐进去也显得挤了。
以至于莫北丞不得不将一只手臂搭到后面的椅背上,光从动作上看,更像是宠溺的抱着她。
“三哥,对不起。”
莫北丞阴沉着脸,淡漠至极的模样,没抬头的说道:“不用对不起,晚餐吃不成可以吃宵夜。”
夹枪带棍,满满的抱怨,配上他不善的脸色,像极了委屈的傲娇怨妇。
南乔:“……”
她没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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