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央走地小心翼翼,倒不是因为脚下路滑,实在是……被师傅两人夹在中间好古怪的!
“央儿”沈清爵率先开口,一本正经,“如今你已经快要到男子及冠的年龄,陛下跟我给你的十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不消我多讲,想必你也该知道,从逼宫那刻起,就已经到头了。”
沈清爵看着远处山顶云雾缭绕,眯起那双极好看的眸子,慢慢地说。
谢冰媛静静看,萧离央静静听。
“央儿虽说看着只顾着玩闹,不过我听你师傅说,你房里有儒家书本,还有兵家的所写的兵法,你虽然不同我与师傅说,想来陛下也不知道,我就知道,央儿不是一个花架子公主。”
这是徒弟唯一让她们二人安心的方法,知道韬光养晦,总比一辈子浑浑噩噩较好。
“如今天下格局,就好比这山,有两个主峰,我们南沐和北魏对立,又有西域夏、金、秦等小国拥簇着主峰。
你是我朝开国皇帝的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子嗣,若你是个男儿,早便该不辞辛苦,但是你是女儿,却注定要有一场夺权之争,谁继承大典这种事情,实在不是陛下说给谁就给谁的事情。
有很多事情,陛下也无奈,你不要怪他,古来帝王也不都是膝下皆为皇子,无非就是从别的亲王郡王下过继,我如果没猜错,这次以后,陛下应该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扩充后宫物色人选了。”
萧离央咬了咬贝齿。
显然是不甘心将自家王朝让给旁人。
她想争,又不知道怎么争,更害怕争不过。
“你师傅,是我见过最好的戏子,哪个行当登峰造极也不是白得的,虽然她跟了我以后少在外人面前露脸。”
说道这儿,谢冰媛又冷冷横了她一眼。沈清爵很没架子地弯眼一笑,近乎谄媚。
“你作为师傅的徒弟,无非也是要演戏看,回宫以后,跟着太傅学知识,但是为国为皇的道理,也要不动声色地看那帮人,不过切忌不可锋芒,让别人早早打压你,演戏给糊涂人看,央儿,我最后问你一句,想不想做那名垂青史的女皇帝?”
萧离央猛抬起头,看天,眼神闪亮。
沈清爵一笑:“就算没了天下兵马,没了大将军虎符,可他们不要忘了,这天下有一半是我打下来的,要央儿做女帝,我看谁敢说不!”
良辰美景团圆总不在多数,大多时候,堪堪离别。
一辆寻常马车上,坐着萧离央,此刻她掀起帘子,同站在外面的沈清爵说话,谢冰媛没有跟过去,只是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对直接决定了南沐百年王朝基业的姐妹二人。
“我本来想为央儿做一个生辰礼的,一想,你也这般大了,况且你注定不如意要比寻常人多,这是你师傅给叫我给你上的一刻,这一别,不知道何时再见,我话有点多。”
萧离央只是点头。
“去吧,送你的东西与信,都放在这匣子里了。”
萧离央泪目,放下车帘子,马车远去。
先前两人自山上下来以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离去太京城之后,去哪里,仿佛都要轻松许多,分别之际,那三人说什么都不肯回太京城,非要跟着她们二人一同游玩。
江南富饶灵气,自古多出美娇娘。
也难怪这三人要吵着跟去。
三人并排站着,从左到右,依次是红衣的琥珀郎君,黑衣的沈若光,蓝衣的袁定坤。
外人看去,不知道又有多少年轻女子癫狂。
“怕了你们了。”沈清爵摆摆手。
“夫人同意了的,我们三人只听夫人的,也要去江南,只是不跟你们同路,不叨扰你们。”
琥珀郎君接话,谢冰媛莞尔一笑。
“将军,去哪里汇合?”
沈若光问。
沈清爵看向谢冰媛。
“胭脂榜出来以后,举国上下对我登顶榜首都有异议,说我不如那第二的江南女子,我便想去看看,即便真不如,也要领教过才对嘛。”
谢冰媛语气轻快。
沈清爵频频点头,笑容日渐谄媚。
三名男子目瞪口呆。
您这是去游玩嘛!您这是天下第一去砸场子了!
江南道十大美女占了八位,夫人显然是想去凑个热闹。
女子念头一来,当真可怕。
沈清爵完眼竖起大拇指:“那就在那个天下第二美的女子那里见面吧。”
分别,两拨人分别走向不同方向的路,上马车前,谢冰媛使了个眼色,轻轻说了句:“走,媳妇儿,为夫带你看美人儿去。”
沈清爵如遭雷击,当下就想把这人绑起来,看是谁给谁当“为夫”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考研+期末考试嘛,昨天随便考了个满分,今天起地迟,怕微博看了一眼,被两个小天使催更了!一拍脑门儿!赶忙爬起来码了一章。
忘了更新了……谢谢小天使。
学地质有个好处,胸有名山大川,写起景贼拿手。
第90章 下什么棋
从太京城南下的官道上,行驶着一辆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车夫手布满老茧,外表老实巴交,皮肤黝黑,一眼望去跟普通的山野村夫没什么两样,仔细点瞅了却会发现,这人身材结实,呼吸缓慢绵长,可以说是当世的高手了。
沈清爵带了这位跟随多年的暗卫当马夫,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马车外面朴素平常,内里却格外雍容奢华,地上铺着约摸手掌厚的西域贡毯,壁上缀有夜明珠,更有雕花小桌与梳妆台,不计其数的小玩意应有尽有,谢冰媛拥簇着一席毯子对着铜镜,用特制胭脂将自己面上肤色涂白了两分,再用眉笔把两道俊俏传神的眉毛画地稍微凌乱了些,总归看起来不再那么容貌惊人。
但是毕竟底子在,她自己也忍受不了自个儿容貌平淡无奇,这样一梳妆,只是不惊人,但姿色随便丢到街上依然可横扫一大片。
沈清爵则着男装男冠,打扮一番后看起来俊俏极了。
马车内静谧温暖,两人收拾完毕之后皆没说话,沈清爵侧坐在她身后自后拥着她,把脑袋搁在她清瘦的肩膀上。
先前欢好她竟没有注意到,这段日子不见,她竟然又瘦了。
将军府照旧运转,没有树倒猢狲散,归功于陆晚桐卫卷云等人的操持运作,下人也没有四散离去。京中众臣对此绝口不提,似乎逼宫的大将军凭空蒸发,只有些品阶过于低微没有亲眼所见的人胡乱猜想,那位大将军究竟死于非命还是隐姓埋名?
至于普通百姓,几乎不知道那凭空出现的大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捕风捉影到一些细碎信息,但心中也跟明镜儿似的,小老百姓,就不要参合这种事了。
军中更是不敢多言,军令如山,有几个不明所以然的年轻兵卒胡乱妄言,直接被蒋靖翔拿马鞭拾掇到站不起来,这才渐渐止住留言。
与此同时,当已经坐在千雪城龙椅上的魏千羌听到这个消息后,挥手一挥手,红妆宫人低头渐次退出宫殿,只留下坐在她怀中的面容娇美女宠,以及长身立在一旁的中书令慕容惘大人。
千雪城千雪殿里,女帝坐起身,女面首千娇百媚坐在她大腿上,她翘着手把探子千里迢迢跑死十几匹马的密信烧毁,火苗从纸角蹿上,将纸质极好的信化为灰烬,魏千羌身上大红…龙袍极尽鲜明,像渗了血一般。
“有意思”女帝嗤笑,一边说话一边摸索着腿上女子丰满滑软的胸。
“沈清爵逼宫,后假死不知所踪,兵权旁落到副将蒋靖翔手上,真是有意思。”
慕容惘笑道:“那真是有了趣了,这萧家天子,莫不是陛下派去的奸细?”
“没了沈清爵的沐王朝,不过是块难啃的骨头罢了,朕就不明白了,她是怎么忍到今天,逼宫还不反了的。”
“罢了,你先下去,朕就替她出口气。”
魏千羌笑容可掬。慕容惘恭敬退出大殿,魏千羌一个翻身,翻身将女面首压在龙椅上,眼神迷离。
被那位人间最尊贵女人压着的女子眼角有泪泫然欲泣,女帝摸索着身下人的脸喃喃自语:“一点儿也不像。”
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只能听得断断续续压抑的的呻吟。
后世史书记载,永和初年,新帝用新历法,废旧时国号,沐王朝,亲王,郡王,妃嫔封号作废,以离为国号。
同年三月,北魏举兵南下,分做三线压境塞北三州,大将军蒋靖翔受命北上。
太京城中,钦天监一帮士子大夫递上奏折,送进落针可闻的御书房。
折子上有小楷写道,经夜观星象推演,易改国号与纪年法,钦天监提出的国号有“凰”“宁”“蛰”“离”,年号则由萧泰凉自己拟定。
萧泰凉瞥了眼亭亭玉立在身侧的公主殿下,朱砂笔勾,在离上画了个重重的圈。
世人皆说新皇宠溺公主殿下,不惜用殿下名为国号,谁又知这位帝王伏案思考,从开国到如今,亡妻,同僚,徒弟,到如今的孤家寡人,这离字,究竟是说给谁听呢?
至于废王逼宫,则只占了寥寥数笔。
有大家称,新帝过河拆桥,终归是快了太多。
萧泰凉这位帝王,是史上罕见的勤政,书房灯火常通明至夜半三更,每天送进御书房的奏折有七斤重,案牍劳行。
萧离央端着茶站在一旁,终于等到父皇开口说话。
“还知道回来?”
公主殿下低眉顺眼:“女儿是父皇的公主,能去哪儿,只是父皇常教我道理,女儿这一去以后,她是她,我是我,姐妹情分已断,也再无相见之日。”
至此,沈清爵与萧泰凉的师徒情分,终于干干净净。
“你放心,朕不会派人为难她。”
萧离央心头重重一跳,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无谓之人罢了。”
“你也大了,公主该有公主的架子,该称本宫就是本宫,也不要总是我来我去,父皇还有事没处理完,你先下去吧。”
萧离央:“是。”
春雨贵如油,这天晚上,离凰城中最大的客栈里来了两位客人。
年轻公子撑着油纸伞牵着一位绝美女子进了店,看起来是小夫妻模样,店小二见两人气度不凡,衣着尊贵,忙迎上来接待,两人要了一间上房,便坐在大堂里靠窗角落,安静地坐着。
大堂中依旧有不少人在吃饭,见到来了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虽不至于起了别样心思,但终究放大声音高谈阔论,针砭时事,试图博得小娘子笑一笑,在自己身上看一看也是好的嘛。
店小二将点菜竹签递上去便退下,候在不远处等着这富贵小夫妻点菜。
谢冰媛抽动竹板,寻到素菜,看见竹签上有字“蓑衣茄子”标价竟然是“二钱银子”,竟然比太京城普通酒楼还贵了几分。
见她神色,沈清爵开口:“这里毕竟是城中唯一可登堂的地方了,离凰城近鱼米之乡,贵一点也正常,再说我带的银子,够你逍遥几辈子……”
谢冰媛定定望着她。
沈清爵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一盘小小茄子竟要二钱,明日我就同掌柜说理去!”
谢冰媛忍俊不禁,报了几个菜名,店小二麻溜去后厨准备了。
大堂中汉子们声音也愈演愈烈,高谈阔论,生怕坐在窗边的小娘子听不见。
“这今年胭脂榜可有意思了,咱们公主殿下竟然位列第五,第一更了不得,也是我们中原人,只不过是否名副其实嘛……我觉得一定比不上江南道上的苏姑娘。”
“对嘛,想必是那写榜之人没有见过廖姑娘,这才把苏姑娘做了天下第二,我前些年远远见了姑娘一回,真不愧人送外号“小洛神”。”
“得了,别吹了,那榜上的人物,你能见着一个?”
众人哄堂大笑。谢冰媛也是跟着一笑。
偶有几个年轻女子瞅见窗边坐着的两人悄悄红了脸,世间女子皮囊再好,也敌不过那位小娘子吧,至于那个气势内敛的公子,更是平生见过最英俊的人了。
沈清爵暗中打量众人,大多是些酒囊饭袋,或是一些富贵乡绅,相貌平平的年轻女子,还有两三个看起来是上京求学的学子,唯有一个中年道士,身穿灰白道袍,肩上挂了大布袋,一股脑往嘴里灌酒,一边灌酒一边用筷子敲打酒碗,一副不入流的江湖骗子模样。
沈清爵只扫了一眼,心中就隐隐有了异样感,道人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与她对视,沈清爵微微一笑,收回视线,不在看他。
用过晚饭,两人上了楼,大堂这才有些安静下来,不少客人也回房梳洗,各有各的忙。
谢冰媛洗去白日妆容,皮肤白皙透亮,长发滴水在身后,一眼望见窗边摆着棋盘等着她的沈清爵。
见她长发滴水,沈清爵凑上去,接过她的毛巾细细地擦拭着三千青丝。
面前的人遍体生香,肌肤似乎吹弹可破,与她贴身站在一起,能感受到她如蝉翼扑闪一般的轻微呼吸。
宽大睡袍下的细软腰肢,似乎盈盈一握,这个人就会到她的怀中。
谢冰媛明显感受到沈清爵有些加重的呼吸,便本能地抬起头看她。这一抬头可了不得,正好对上了沈清爵有些迷乱的眼眸。
新婚燕尔夫妇,同处一室,不做些什么,似乎怎样都说不过去?
沈清爵把毛巾丢至桌上,迎面吻上怀里的温香软玉,从她的胸前一路往上,到脖颈,到下巴尖,到红唇,再到耳鬓。
手指从她腰际一寸寸地抚摸上去,终于忍无可忍,抱着人滚上床榻,准备好好疼一疼自家夫人。
谢冰媛面色绯红,低低溢出几声低吟,沈清爵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似乎有火花,一路噼里啪啦。
“咚咚咚”
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沈清爵倏然停下动作,恋恋不舍起身站在床边,谢冰媛满意地看着她站着喘了一会儿后,咬牙切齿地去开门。
来着竟是先前大堂中的道士。
道人故作仙风道骨捋了捋胡子:“贫道见公子骨骼清奇,是有缘人,可否有兴趣让贫道为公子算上一……”
“没”沈清爵直接关门,道人往后一躲,差点儿碰了鼻子。
沈清爵回过头,看到谢冰媛已经坐在床边棋盘上,笑盈盈看着她,她只好踱步过去,与她下棋。
这两罐棋子,用两个鬼斧神工的木盒装,白棋是一百八十颗名为雪泥的西域进贡白玉,黑棋是有暗色纹路的更为罕见的羊脂黑玉,这些棋子随便拿出去一颗,也是有价无市,足以让一般富商倾囊收藏。
谢冰媛落子,沈清爵看见她指节分明,忽又觉得口干舌燥,便站起身一只手端起茶壶,一只手捏着茶杯,倒了半杯茶递给她。
谢冰媛盯着这只手。
现在捏着茶杯的这只手,以前手里握着的可是王朝几十万的大军啊。这个一向对她没脾气的女子,怎么会有一怒之下写进史书的逼宫呢?
这手上有薄茧,曾经拿着大戟挑飞一个个七尺男儿,写下一个个决定别人生死的字,但是碰到自己的时候,总是格外温柔。
还下什么棋?不下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女帝女宠容貌像沈清爵的,想了想,怕谢夫人打我。
第91章 小娘子唇上脂粉
一夜很快过去。
新婚妻妻起床时难免有羞气,因此,沈清爵没少挨着沈夫人的“白眼”。
说来也怪,两人结发之前,通常是沈清爵不苟言笑,而谢冰媛时常淡淡地笑,结发之后,反倒是沈清爵天天赔笑,谢冰媛总是没好气地冷哼她。
两人下楼用早饭,期间沈清爵一直狗腿赔笑,伸着手帮自家夫人盛汤夹菜,看地几位当地千金嫉妒不已,自己若是也能讨到这般有钱英俊又会宠人的相公,真是做梦了也能笑醒。
离凰城内,有大片梧桐树,想来是昔年建城之时,匠人曰风凰非梧桐不息非梧桐不止,至于这个这个离字,其实是这离州整一个州的名字了。
如今,离也成了国号。
两人结帐离去后,坐在马车后悠闲谈笑,慢悠悠欣赏着离凰城里大片大片的梧桐风光。
走到集市上,街上竟是一片繁华。
也不难想,自从这些年逐渐经济中心难移之后,离州其实取代了北塞三州成了“天下粮仓”,除此之外,这里富商云集,超出沈清爵预料的繁华。
宽敞的大道上行人来来往往,道两旁有卖吃食的,有斗鸡的,有写字画像的,有卖小玩意的,还有仗剑的女侠,有背书箱的书生,看起来一片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