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爵扬起右手摆了摆,没再多看她一眼,便背过身下了亭子,隐到林子里再看不见了。
十灵知道她的意思,走吧,别再见了。
能让十灵活着离开将军府,对沈清爵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自己也不会没皮没脸,继续在这里待着了。
“将军,您很了解魏千羌?”
“哼,”沈清爵冷笑一声,伸手揽了揽被风吹得有些扬起的斗篷,“说要妃我的人,我怎么会不了解。”
事实上,每隔一段时间,她书桌上就会出一定厚度的报告魏千羌的生活状况的书信,直到现在书信还没有停,想必一定是魏千羌做了障眼法。
“她都送上门儿了,就别怪我不让她回去了。这笔账,”
沈清爵没再说下去,她只是攥紧了拳头。
回了她自己的住处,推门而入,发现陆晚桐不在,她有些困乏,也就没叫别的侍女过来,而是自己脱了衣袍进了浴池。
水热度正好,浴池里腾升起水汽,身体经过热水浸泡之后,总算把身体里的一部分疲倦与暴躁清洗而出,再顺着水汽蒸腾。
水汽放松了她的神经,她干脆松下身子,靠着池壁浸泡在水里,头仰在岸上闭上眼睛。
有些朦胧的时候,她想起了很多,从小时候的父母,到旧太后,到幼时好友再到如今,非常怕她自己做的不好。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有人在推她的额头。
“?!”沈清爵猛然睁开眼睛,看到蹲在她面前衣冠楚楚的谢冰媛。
原来是谢冰媛一直在卧房等她,不见她回来便出来看看,又看到她脱下的长靴,这才走进了浴室,一进浴室就看见她看着池壁睡过去了。谢冰媛顿时便心疼到不行。
“你这个女人,我不来找你,便就在这里睡一夜么?”
谢冰媛得寸进尺,借机拍了拍她的脸。
“???”沈清爵显然还在迷瞪中,看着谢冰媛一张脸恍了神。
过了片刻才手忙脚乱遮住身子。
“你这个女人,我哪里没看过,遮什么遮。”
“那便不遮。”沈清爵说着要作势站起来,谢冰媛瞪了她一眼,把怀中浴袍丢给她。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终于一起回到卧房。
“莫要伤心。”沈清爵给谢冰媛盖好被子,自己也跟着躺在一旁。
“不伤心,都过去了。”听她这么说,谢冰媛支起身子看着她,“你逞强。”
“哪有,十灵走了,哪怕外人都走了也不怕,你还在便好。”
沈清爵舒服地叹了口气,轻轻眯上眼睛。
“不走,我能走到哪里去。”
“嗯”沈清爵嘴唇没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软软的哼。
“这便睡了?今儿个不陪我说话了?”谢冰媛打趣她,沈清爵没吱声。
“沈清爵?”沈清爵依旧没吱声。
“睡吧睡吧,你这般女子啊。”
普天之下,也是没有谁了。
池冬夏一宿没睡,他整夜坐在他的土炕上,把那柄匕首擦了又擦。
他怎么总是失去东西,从小时候的家人,到长大一些的自由,再到如今的十灵。
他在乎的,总是稍纵即逝,很快就没了。
他就这么坐着,好像没一会儿天就亮了。看着东方的一抹白,他心里的一个念头无比地坚定。
要入宫,要出人头地,要做万人之上的人,然后查明白十灵的死因,把那个人碎尸万段,做完这些事情,再做什么,就由他自己随心所欲了。
“砰砰砰,砰砰砰。”外面想起了暴风骤雨般的敲门声,池冬夏挺直了身子站着对着门,直到门外的壮汉破门而入。
“好啊,你小子,昨天故意在公主殿下面前驳我面子,今天不敢开门了不是?”
来人正是昨天试图在萧离央面前敲打池冬夏不成又被萧离央赶走嫌弃的颜二,这个人急功近利又横蛮无理,池冬夏不愿意惹麻烦,平时见了他也是绕道走,所以他便一直挑池冬夏这个软柿子捏,昨天并不是他第一次为难他了。
“出去。”池冬夏一反常态没有低着头,而是像一颗青松一样站的笔直。
“呦呵,你小子,十灵死了,你脑袋也抽了?”颜二高大魁梧,上来就冲着池冬夏推搡,池冬夏被他推了一个趔趄。
“你再推一下试试。”池冬夏重新站稳,只是盯着他说道。
颜二被他如刀般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转念一想自己怎么能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吓到,便伸出手又推了池冬夏一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恃强凌弱的快感,池冬夏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扎进了颜二的心口。
颜二瞪大了眼睛,低头一看,一把匕首直插在他心头。
他这是被……扎心了?
还没等到回答,他就两腿一伸,倒在地上,被扎心而死了。
池冬夏眼眶里迅速积蓄满了泪水,纵使他不像表面那样天真烂漫,但到底是个孩子,一条人名因为一时冲动而葬送在他手里,他不后悔,只是害怕。
“怎么回事?”沈清爵一进来,就看到池冬夏面前躺了个人,而他自己正在用毛巾擦拭手中的匕首。
“他多次欺辱过我,我看不惯,今天他再上门挑衅,我便把他杀了。”
“好小子,杀便杀了,有魄力,我会好好栽培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是将军,我的荣幸。”
沈清爵把他带到洛公公跟前,便扔下他,去忙别的事了。
“沈将军把你托付给我,你便算我干儿子了,可害怕?”洛公公上下打量他。
“哪里的事,做爹的儿子,我不怕。”池冬夏一笑。
“嗯,好,好小子,你长成这样儿,爹对你有信心。”
皇宫中美色常见,分派给各个公主,郡主安排的太监很大一部分按照脸而排的。后宫佳丽三千,皇帝不能宠幸得了每个嫔妃,有娘娘贵人寂寞了,便找个太监拉拉手说说话,皇帝大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的,所以太监的姿色,在宫中也很重要。
池冬夏躬身。
真是好名字,从此以后,他命里便只有冬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概写不来没有丝毫柔软心肠的女主。emmmm扎心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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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女们不必修仙了,本甜文作者致力于发糖,我知道将军不可能是花屏啦,么么,以后有她狂霸酷炫的时候。
因为日万快离婚了,对不起夫人2333
晚安晚安。
第56章 无后为大
这日,太京城中长街灯市上万盏花灯一并撤去,寻常人家门前挂的大红灯笼上还堆着雪没有散,主人家们便把灯笼摘下来,等着来年再用,这一年的气息才总算从太京城溜走。
学堂开课,私塾授业,人们勤勤恳恳,都想过好新的一年。正如人这年不景气,便总盼望着下年会改运气。
将军府日日如旧,十灵的死并没有让这里出现一丝一毫的混乱与慌张,伴将如伴虎,下人们脑袋里若没有这个意识和觉悟,恐怕也根本不能好好活下去。池冬夏的消失,颜二的消失,这么一看再稀松平常不过。犹如岸边涌动的河上落了一块石子,根本激不起多少的波澜。
“我回来了。”沈清爵踏进门中,陆晚桐便眼疾手快要跟上来帮她卸袍脱衣,被沈清爵一抬手止住了,“我自己来,你今日帮我出府去看一看,太京城闹市有没有地段外形都好的酒楼,晚间回来告诉我罢。”
“是。”陆晚桐应声出门。
沈清爵脱下斗篷,处理完这一波一波突如其来的大事之后,惬意难得,最近的日子她很想忘了魏千羌,每天只和谢冰媛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
沈清爵长长呼出一口气,想着去书房看看书写写字,再给她的媛媛泡几杯茶,简直绝了。
她刚刚推门而入,就看到谢冰媛坐在她的位置上,手中提着她自己的画,画的一端放在书桌上,另一端搭拉在她腿上。
气氛有些古怪。
画中人栩栩如生和她对视,她看着画中人出神。
“好看吗?”沈清爵走过去面对她,撩起衣袍,十分不合礼数地直接坐在了书桌上,两条长腿露出来撑着身体。
“好看。”谢冰媛仍是看着画,嘴角却浮起一丝笑。
“人好看还是画的好看?”沈清爵微微往前凑了凑身子。
“我好看。”谢冰媛笑意更甚。
面对不熟悉的人,称赞她的皮囊,她会说“哪里哪里,受之有愧”,面对普通友人,她会说“多谢”,而这时候面对沈清爵,她说“是的,我非常好看。”
“对,让日月黯然,让粉黛无颜色。”接着沈清爵从袖中变出一个银制小盒,打开,里面放着颜色各异的球装小物件。“今早我去了师傅御书房,见厨子给他送了这个糖,我发觉同我们常吃的麦芽糖和蜂蜜不同,觉得新奇,便带回来给你。”
谢冰媛扬了扬眉,以目示意,沈清爵忙用两指拈起一颗放进她的口中。谢冰媛点了点头,继续看画。
“不错”她低头说。
“那是自然。”沈清爵干脆绕到她身后,手覆上她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捏着。她手劲合适,又十分用心,谢冰媛很是舒服。
捏了一会儿,沈清爵又移了移位置,帮她捏起肩膀来。
“所以你画这话的时候,还以为这儿还是二十二年间?”
当晚她画完这画,顺手记下时间的时候,正是她之前的时间点,为二十二年的冬天,人们平时对自己所处的年间自然是打心里认同的,若是突然到了另一个时间,潜意识里认为是之前的时间再正常不过。
“嗯,我脑子糊涂了。”沈清爵答。
“之前……我是说上辈子,我便有这般风华?”
“你也许自己不知道,施了粉黛覆了华裳,你想是谁便是谁,我有时候都觉得,你扮了贵妃才是拔高了她的美丽,贵妃大抵不及你漂亮。说起来,你也很久没有唱戏了罢,自打住进来之后,梨园也很少去了。”
谢冰媛点了点头。
“我让晚桐去替我察看了近期准备出售的酒楼,你把先前无妄楼的一大家子姐妹们安顿进去,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之前我一直觉得要把你护起来,让你待在将军府中哪里都不要去才好,如今却想你大抵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仅有我,还有别人。你的安全我也会格外注意,转念一想,或许这样你还会更安全些。”
“晚桐,这才几天,便叫这么亲近了?”谢冰媛抬起头盯着她。
“我只是懒。”
“这副画不错,我便把它裱到我房间罢。”谢冰媛卷了画,准备起身。
“啥?”沈清爵故意瞪大眼睛。
“怎么,我要你一幅画,舍不得了?”谢冰媛斜着眼睛横她。
“不我是说,你房里不就是我房里?”
“……”
沈清爵什么时候如此无赖了。谢冰媛不听她的,仍是坚持拐走了那副画,但是至于挂在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听到有人上来禀报,“将军,老夫人到了。”
沈清爵收起嬉笑面色,整了整袍子准备外出迎接。
“靖儿,你姐姐这将军府修建地可真是不错。”沈靖攀着浣蓉的手臂,缓缓跟在浣蓉身边扶着她。
自打除夕那天母女二人不欢而散以后,沈清爵十多天没有去请安相见,浣蓉以她政务繁忙为借口,也没有叫她去府上,母女俩暗自教着劲,如今沈清爵先拉下脸来给她请安,浣蓉自然不会继续端着,毕竟是她亲女儿,她这个做娘的,气归气,但是终究不能无动于衷。
沈靖一路走来,也觉得将军府中玲珑雅致,比起王府的恢宏大气更多了生活情调,静静聆听甚至能听到风声与水声,像置身山水田园之中。
“是啊,靖儿都想常常住在姐姐府中不走了。”
“嗯,她是你姐姐,她府里也是你家,你想来便同她说,她定会同意你小住的。”
母子俩有说有笑,一路穿过长廊,见沈清爵远远走了过来。
“母亲,弟弟。”沈清爵微笑,冲有说有笑的两人打招呼。
“咱们屋里说话。”
三个人上了桌,两人来的正好,正是午饭时分。桌上星罗盘布着各式菜肴,而当两人上桌以后,侍女们便通知厨房更加多准备了菜式,看的浣蓉略微满意。
“媛媛呢?”一个侍女端着正在燃着的小火炉放到桌上,炉里还滚滚煮着汤,香气浓郁,侍女小心翼翼掀开盖子,更浓烈的香气冲了出来。
沈靖眼前一亮,就要抓起筷子动手。
“回将军,夫人还在书房里。”
沈靖一顿,“夫人?”
浣蓉面色上也平添了一抹阴郁。
“母亲先等等,我去叫她吃饭。”
浣蓉放下碗筷,沈靖也跟着把筷子放下。
“媛媛,怎么还在这里?该吃饭了。”沈清爵走进来,看到谢冰媛穿着水色长裙正坐在椅上手捧着一本书看。
她单手卷着书,手腕从袖口里露出一截,深蓝色封皮衬得她的肤色更白,见沈清爵进来,谢冰媛放下书。
“外头不是老夫人么?我便不出去了,你们吃罢。”
“不行,跟我出去。”
沈清爵态度有些强硬,看样子谢冰媛的拒绝让她有些无奈。
“你去吧,我不饿,我去了有失礼数。”谢冰媛说完继续看书,头都不带抬的了。
沈清爵站在原地,立了几息,无可奈何地转身出门。
谢冰媛后知后觉放下书,她……有些生气?
浣蓉见沈清爵自己回来,没有问她叫的是谁,心里郁结起来的气才慢慢顺了些,脸色缓和了些,心中暗道那个伶人还是挺懂分寸的,没有跟着她没大没小地来上桌。
沈清爵一如往常,替浣蓉盛了汤,放在她跟前,这会儿子沈靖终于可以动筷子了。
他年轻的脸上泛着喜悦,拿勺舀了依旧热气腾腾的汤便送进口中,疼得呲牙咧嘴。
“慢点,没人跟你抢。”浣蓉拿了手帕递过去,他这么一闹,整个饭桌终于显得不那么尴尬。
“年后我政务繁忙,没有去看母亲与弟弟,见谅,只好在今日叫你们来。”
浣蓉与沈靖自然也听闻了十灵暴病身亡的消息,自然也对沈清爵的话深信不疑。
“天下之事常分分合合为常态,久伴终是难,你也不要太过伤心难过。”
沈清爵:“谨记母亲教诲。”
三人很难得地闲谈起来,谈了沈靖在御林军中的趣事,浣蓉的身体安康,沈靖的武功箭术又如何地进步,到最后话题难免绕到她自己身上来。
“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六及笄便可婚配,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是为不失时,姐姐过了这年也有二十五岁了,什么时候给我觅得一个如意姐夫呀?”
沈靖笑眯眯地加着菜,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如今也年满二十,我一个女子,沈家的香火还得弟弟你来续呀。”沈清爵薄唇微微勾着,看着沈靖似笑非笑。
“这是弟弟该做的,不过姐姐可有意中人?”
“有。”沈清爵垂眸,眼神温柔。
“好了,先吃饭吧,菜都凉了。”浣蓉打断这一对姐弟,桌上才重新归于安静,沈靖像受了惊吓似的不住对沈清爵挤眉弄眼,想问出沈清爵意中人的他费尽了心思,只可惜沈清爵压根不搭理他,对沈靖无数个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
过了一会儿,浣蓉先停下了筷子,姐弟俩见她这样,也就没有再动筷子吃。
“靖儿,你便在这府里四处转转,我和你姐姐有些话要说。”
“是,那靖儿便先退下了。”
沈靖很想知道两人要讲什么,但他强压下心中的好奇,改去外头晃悠了。
听说后花园景色不错,他决定先去后花园看看。
“先辈祠堂呢?”浣蓉沉着脸,问沈清爵。
“回母亲,在阁楼上。”沈清爵恭恭敬敬地回答。
祠堂顾名思义,放着沈家历代列祖列宗的灵位,这间小阁修建地很是辉煌气派,四面通幽又很宁静,香火连绵不断,但是因为许久没有人来的缘故,四下里有些阴冷,地上的几个蒲团也有些潮湿。
“这些牌位,都记着么?”浣蓉从供案上取了三炷香,拿了火折子点燃,插在最中间的香炉中。
“记得。有父亲,爷爷,太爷爷。”一直往上追溯,可以追溯得了半个旧楚,沈家显赫多年,到旧楚末年最为鼎盛,可惜子嗣凉薄,沈王爷不知所踪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