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爵挑了挑眉,身子往后一靠依在椅子上摊开手:“千军万马都伤不了我,何况一个小小的火场。”
谢冰媛微微动了动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哈哈哈,这样最好,省得我和韵儿担心你。”魏裳楚笑着站起了身。
沐有韵也随着站起来:“天色不早了,我们先走了,改日再续。”
沈清爵也站起身子,谢冰媛很自然地跟着站起来相送。
“冰媛要是闷了,一定要来找我啊”沐有韵拉着谢冰媛的手依依不舍地松开。
“一定。”谢冰媛笑着答应。
暖阁里一点儿都不冷,现在要出门,四个人同时穿起披风斗篷来,场面很是好看。
“回去吧,你们不必送了,我和裳楚住在一处。”魏裳楚头次在沐有韵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神情似笑非笑。
两人没有推辞,把她们送出房门。
外面地上去了一层雪,月亮很白,将军府灯火通明,风不小,看起来又冷又明亮。
魏裳楚走了两步到她身侧,给她挡了挡吹过来的冷风。沐有韵也跟着走了两步,正好避开魏裳楚,让风重新吹到她周身。
沐有韵自顾自朝停在门口的马车走去,有雪花吹在在精致的脸上。睹物思人,想起老祖宗,她的心里头又不舒服了。
在她抬起手要掀起车帘的瞬间,有另一只有力的手快速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沐有韵转过头,看着跟过来的魏裳楚。
车夫很沉着冷静地坐在车头装作眼瞎。
“你干什……”没有说完的话被堵回喉咙里,面前的人携着风雪把她压在车壁上,原本温柔的吻在风里也带了不可侵犯的征服与碾压感,回过神来的沐有韵一把把她推开。
魏皇爷退了两步,站在雪地里没动。
刚刚似乎喘气不稳吸了冷气,加上阿芙蓉的瘾涌上来,沐有韵手捂着嘴唇,弯下腰吃力地咳嗽。
一双手疼惜的从背后轻轻拍打抚摸,渐渐平缓了她剧烈的喘息。
“最迟过了年,你必须跟我走。”魏裳楚动作轻柔。
沐有韵慢慢站直身子盯着她,也不说话,只是抿起嘴角,挂着冷笑看着魏裳楚。
沐有韵被各方势力监视软禁,四方漂泊,她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楚人的精神领袖,跌下神坛之后,竟然任人争夺摆布,连阶下囚都不如。
“跟你回满武州?你以为楚人还会听我的话吗?”沐有韵轻轻笑了笑,融化掉的冰花湿漉漉沾在她脸上。
“和他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前朝是外来民族马蹄上坐了三百年天下,有些亡国的不甘心,很大一部分去了满武州和凉州,也有一少部分还待在太京城,安安心心地重新做平头老百姓。
亡国的时候正值废帝要和废后举行大婚,因为谢琼的起义没结成,但是在很多楚人心中,沐有韵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皇后。
“我从不信你会把我送到他的手中,现在你告诉我,你会吗?”
魏裳楚一步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凑上去,再次吻住有些抗拒的沐有韵,她伸手拉过沐有韵的细腰,紧紧地拥进怀里,抵死交缠之中,沐有韵唇瓣破裂,魏裳楚尝到鲜血的腥甜,这才慢慢放开了她。
有雪花飘在沐有韵清丽动人的脸上,挂在她合上的眼角慢慢融化,她漂亮的唇上带着血仿佛开了一朵娇嫩的花。
“是我的,都是我的,永远都会是我的。”
魏裳楚背过身,抬起袍子准备上车。
“放下吧,故国早就亡了,你还想像今天一样,这辈子都把自己锁死在太京城么?!”
魏裳楚像没听到,坐进马车看向沐有韵,笑的冷冽逼人。
“回吧。”接着进到马车里。
沐有韵站在原地,周身冷寂,似乎哪里都容不下她。
她四下看了看,却发现房前假山旁有个穿白袍带深蓝披风的高挑身影一闪而过,只扫了一眼那个人精致冷冽的侧脸,沐有韵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第31章 打谁的主意?
身量容貌,衣着打扮,除了沈清爵还能有谁?
周围一丝人声也没有,沐有韵眼前只有一片雪花缓缓落下,仿佛置身在无声的虚空中,只有自己与沈清爵的影子。
下一瞬间,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把她从刚刚的诡异境界里拉了回来,周遭重新归于寻常,有呼呼的风声或者偶尔几声狗吠。
沐有韵再想定睛一看,却发现假山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哪儿有什么沈清爵。
这么晚了,清爵去哪里?
可是实在找不到她的影子,兴许是自己看走眼了吧。
马蹄声踏碎了寂静的夜,沐有韵刚一上车,就被霸道地拉近怀里,她靠在魏裳楚胸口,坐在魏裳楚腿上,动弹不得,很快又红了脸。马车走后,这里重新归于平静。
沈清爵端着茶,面色沉沉地站在窗边,谢冰媛神色略带尴尬,之前两人的一幕幕都被准备继续说会儿话的两人尽收眼底,自然也看见了那纠缠至极一吻。
“情爱之事,本不能强求,你也不要太过介怀。”谢冰媛想了想,一直这样沉默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开口安慰道。
“她们的事我自然不参合,只是裳楚手上有血,戾气太重,我怕姑姑和她在一起,总归要落得遍体鳞伤。”
说道戾气太重,还有人比得过眼前这位吗?你戾气这么重,可什么时候担心过自己?谢冰媛眼波涟漪,想开口还是住了口,把那句你也一样咽回腹中。
“再锋利的宝剑也有适合它的剑鞘,想来有韵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同魏皇爷在一起。”
“好了,不用安慰我,我同裳楚是一样的,想的明白。”沈清爵接过谢冰媛手中已经见底的玉杯,示意谢冰媛该回房休息了。
“你也早睡罢,明日早起记得吃药。”
沈清爵把她送出门,门合上的一瞬间说了一声:“遵命,夫人。”
谢冰媛面色不变,脚步也不带乱地像前走了几步,将要推门而进的时候回头嗔了一眼沈清爵已经关上的房门。还好这门不是个人,否则已经被她这一百媚横生的一眼看到腿软了。
她平日里如淡雅如清莲,可媚起来的时候,能把人骨头都看酥了。
她说这么大声,是以为从小弹琴唱戏的她耳朵不灵光么?
不和她争辩,无趣。谢冰媛这么想着,踱步回了房门。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而太京城有些八卦的贵族圈子,好事者依旧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第二天了!谢老板住进将军府第二天!沈将军依旧没有上朝!”
军营表示担忧。
烟花柳巷表示嫉妒。
皇宫表示痛心疾首。
虽然知道将军大概不会沉迷美色,但上将军接连几日不上朝,还是或多或少对朝纲有影响的。
沈清爵仔细思索了很久,这一世和前世一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不能在事件走向上有任何未卜先知。
而连串的变故的开始,是始于她接母妃回京的,所以她要回王府看一看,防止有意外发生。
她近中午时分便带了十灵回王府。清静王府听说郡主回来了热闹了起来,却也没见浣蓉出来迎接。
“郡主”几个迎接下人躬身行礼,沈清爵一路走到正房也没看到浣蓉的影子。
“母妃呢?”沈清爵进了房门,立马有下人凑上来替她摘下肩上深蓝色的披风,她自然而然坐在主位,一手接过十灵递上来的热茶。
“老夫人……在西厢拜佛,吩咐了我们不准打扰她。”一个下人接了话。
拜佛……?沈清爵心念一转,这段日子,母亲就一直在西厢拜佛?
“母妃平日里都做什么,都像今日一样拜佛么?”沈清爵放下茶盏,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
“回将军,老夫人这些天来一直在王府,终日如此。”
“这样啊”沈清爵站起身朝外走去“我去看看她。”
王府坐北朝南布局大气,正房和厢房之间有遮风避雨可供人行走的走廊相连。
西厢房门没关,周遭没人,厢房里放有镀了金的佛像。
浣蓉年轻的时候也得不少青年才俊的喜欢,无数人思慕她,其中就包括了沈清爵的父亲,这样的美人,纵然青春不在,却好似美酒,越久越沉。
烟雾袅袅,临近西厢,就有一股重重的檀香味。
浣蓉穿着灰色素袍,袍下的身段婀娜多姿。沈清爵静静地站在厢房外看着母妃,她的母亲纵然已经四十余岁,却显少有皱纹,平时也很注重保养休息,看起来指如青葱,口如涂脂。
这样的女人,岁月都奈何她不得。不过换句话说,也是她在和岁月较劲。
浣蓉左手持香右手执烛,神色肃穆地点着香,佛教讲究香火旺盛,自然要越旺越好,香燃着之后,她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持着香,高举过头顶作揖,把香插入青铜香炉,之后再躬身叩首。
沈清爵一直站着,直到她放下手中念珠,诵完一整篇经文。
“清爵什么时候来的?”明明没有回头看,浣蓉却似乎早就知道她一直在,一点儿不惊讶地转过头来问她。
“无妨,不多时。”
“今儿怎么想起回王府了?”浣蓉站起身走出门冲沈清爵伸出手,沈清爵迎上去让她搭着。
“想您了”沈清爵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笑着把视线放往别处。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是不是跟你弟弟学的。”
“实话而已。”沈清爵这几句话说的很有水准,若是放在前世,她总觉得尴尬,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浣蓉被她说地直笑。
“我自打回了太京城便觉得终日里无所事事,便每天烧香拜佛,乏了就去外头转转,也乐得清静。”
浣蓉一边走一边说道。
“弟弟呢?”虽然她早就已经知道沈靖已经去了军营。
“你让他去军营那之后,他就自个儿乖乖去了,我也不让他回来,就在里面乖乖住着。”
提起军营,沈清爵又想起了昔日东征西战的豪迈与激情,金戈铁马,马革裹尸,并非是须眉才有的感情。
她突然很想纵马驰骋,破重围,弯弓搭箭射天狼,马背上运筹帷幄,能以三尺剑取天下。
她如现在这般闲,终归是闲不住的。
“我近日就去军营里视察。”
沈清爵想起军旅生活,没来由地手痒,她很想放手一试,自己如今的功夫到什么地步了。
前世惯于伪装,传出去的话都是将军不会武功,一方面是因为她武功实在稀松平常,高挑清瘦的身子的确比不过众多武将,另一方面是因为长的太过出众,她的武功不能超过容貌给敌军以威慑力,所以前世她都是凭借运筹帷幄和上将军的气势征战四方的,她很少冲锋陷阵。
如今可不一样了,她抱着谢冰媛从五楼一跃而下,都没多大事,她的力气,感觉,反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起前世来说最起码提高了三倍不止。
想到这里,平素稳定惯了的沈清爵也难免心情舒畅。
浣蓉见她气息轻盈,见到孩子高兴,她也更高兴了。
早已等候在走廊的丫鬟迎上来:“将军,老夫人,连笑公子在正房等候多时了。”
沈清爵轻轻皱眉,连笑?
当今皇权顶峰是萧泰凉,下来是她,再接下来,就是丞相连官子,丞相也和她一样,追随萧泰凉多年,稳重沉着,心机深沉,虽然人相貌平平,儿子连笑却儒雅风流,很得萧泰凉的看中。
她自然认得连笑,只是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交集,连笑怎么会来?
思考之间,两人已经行至正房,就看到一个一袭紫袍,眉如墨画的年轻公子走了过来。
“连笑见过将军,老夫人。”说话之间,含笑行了一李。
“清爵,这是笑笑,靖儿的好朋友,靖儿去了军营之后多亏连公子照顾。”
“伯母过奖了,我与沈兄情投意合,是一起做个伴儿。”
沈清爵也回礼“有劳连公子了。”她就是瞎,也能看出来浣蓉很满意连笑。
连笑前来是为了替沈靖传个话,沈靖在军营里跌打受伤脱不开身,写了封信,正好让看望他的连笑带来王府给浣蓉。
三个人来往之间,已经到了正房看了茶,浣蓉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白净英俊的年轻公子,非要留连笑吃饭,连笑以家中有连官子为由连连推辞,之后浣蓉又打发沈清爵去送他,两人就在连笑一片“使不得”之中出了门。
“我这王府的景色怎么样。”
沈清爵负手站在连笑身旁,看着满目的玲珑景致问他。
“自是人间绝色,只是王府景色大概也不及将军府的一半,连笑斗胆,他日定当上门造访。”
沈清爵心里一笑,果然打地还是她的主意啊。
“那我便恭候连公子了。”沈清爵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向里走去,前面已经来了接连笑的马车,毕竟她的地位身份,能送到这里已经很给面子了。
“听闻无妄楼谢老板在您府上”,沈清爵听了这话,脚步一顿。
“还请将军为连笑引荐引荐。”连笑一脸期待,笑的诚恳。
沈清爵听了这话,复又转过身来,玉白蟒袍无风自动,她难得地冲连笑笑了笑:“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沈花花秒被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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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请将军下场
谢冰媛吃过午饭,闲着无事,又想起那天后花园的景致,便起身出门,准备去往后花园。
她不施粉黛,只涂了一点口脂,却可谓:朱唇一点桃花殷,美地惊人。谢冰媛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直到浑身没有瑕疵了才披上黛色披风出门。
这是她一惯作风,即便是出去赏景,也要衣冠楚楚才好。
出了门一直往北走,不多时就到了后花园,她住的地方在将军府正中央,去哪里都比较方便。
沿路亭台楼阁假山花草她已经见过一次,可是府内山水妙就妙在,四季之景不同,昼夜之景也不同,所以不下雪之后,又有一番好看头。
有几个下人见她直直往后花园走去,也没有出声阻拦,她们都认得这位形貌无双的客人,并且将军也吩咐过,谢冰媛可以自由出入。
她娇花照水一样安静走着,经过下人们之后,下人们依旧呆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不做声,好似没回过神。
后花园有一道石拱门,石上雕刻繁复的花纹,大概年岁已经不可考究,谢冰媛走进后花园,四周才真正安静下来,只有几个下人对着花草修剪。
园子里很净,偶尔有风刮过带起的簌簌声,真是难得的清静啊。
她往花园深处走去,刚穿过一个亭子,就听见几声剪刀碰撞的声音,她往前走了几步,拐了个弯儿,就看到一个少年持着有些钝的大剪刀修建冰雪消融后显得更加青葱的松枝。
谢冰媛心里一动,想必这就是被沈清爵打发去“种花种草”的男宠了。少年唇红齿白,穿着有些大的白袍,手也纤细好似女孩子,可以看到光洁皮下的青筋,他身材非常瘦削,脸庞又小,她见犹怜。
少年察觉到有来人,抬头一看,一刹那感觉面前好似多了一个天人下凡的神仙姐姐。
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在容貌上真正服输过,而现在见了谢冰媛,他觉得自己唯一的过人之处都不稀罕了。
好比萤火见了月光。
“拜见小姐。”少年不知道该怎样行礼,局促地扔下剪刀弯腰抱拳。
“不必”谢冰媛见他样子,心头一动,想到了自己幼时,也是年复一年练功,直到今天,“你叫什么名字?”
“我自幼被家人卖掉……只知道自己姓池,没有名字……所以是没有名字的。”少年低着头,被谢冰媛这样盯着,他有些羞。
粗糙的白袍上下边溅了些泥点子,他更加局促地动了动脚。
谢冰媛感觉到他的局促,收回了眼光:“这活干的动么?”
“可以的,不重的,不重的。”
“你往后便叫池冬夏罢。”
“池冬夏……”少年嘀咕了两句“好听,谢过小姐。”
“嗯”谢冰媛说完没再多逗留,迈了步子继续向园子里走去。
池冬夏重新拿起剪刀,感觉浑身都有劲了,他不再是个没名字的小人了,从今以后,别人问他名字,他就可以回答“我是池冬夏”了。
沈清爵送走连笑之后又与浣蓉用了午饭,母女两没有多少话可说,故而这顿饭吃的比较平静,沈清爵不喜油腻,只吃清淡的甜食或者面食,浣蓉也以修习佛法为由,杜绝了一切肉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