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可的心及自尊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但她毕竟敢于说出自己的心意,已无遗憾,心灵反倒觉得平静许多,但郑威奇却不。
她的话威胁着要震碎他努力筑起的心墙,在他已不平静的心湖掀起轩然大波;他混乱、迷惑、矛盾,甚至害怕,害怕自己的决心动摇,害怕敞开心接纳她,害怕再受一次伤。
“我不要你爱我,我不要再踏进感情的漩涡。”他再一次强调,固执的以冷漠做为自己的保护色。
“我会试着做到。”她设法挤出一个不成形的微笑。“爱情确实教人伤透了脑筋,如果天下的红男绿女都能理智的约束自己的感情,这个世界一定会平静许多。”
相对的,也会失色很多!她从来不认为理智真能约束爱情,但她愿意说这此口是心非的话来安抚他,以挽救她已所剩无几的尊严。
郑威奇回避她的视线,烦躁的拨弄自己的头发。“忘记你刚才说的话,你之所以说自己爱我,可能是受惊后的一种情绪反应。”
她确定不是,但选择顺着台阶下:“或许吧。”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释然.却又有着几许失望,唐若可忍不住问,“你还恨我吗?”
他可以欺骗她,却无法欺骗自己。“不!我不恨你,我从来没恨过你。
“真的?”她好想哭,他不恨她,却也不准自己爱她。
若可眼中的真情挚爱教他差点软化,他不得不再一次提醒自己,提醒她:“我只是恨被人欺骗。”
他转身离去;她赫然发现他的腿跛得比平日都还严重,忍不住惊呼:“你的腿怎么了?”
她关怀的询问明显的发自肺腑,但郑戚奇依旧不准自己软化,冷硬的说道:“我已经照顾自己许多年了,现在更不需要别人的关心。”
他不再回头地出去了,摔上门,也同时摔破了若可伪装的自制。
唐若可忍不住悲哀的讥嘲自己,天底下还有比她更白痴的人吗?竟然对一个不要她的男人坦白爱意,换来的只是他无情的拒绝。
爱情这东西,为什么总教她伤心!她疲累得紧闭眼睑,任泪水尽情宜泄。
他知道自己伤害了若可,但他也不好过。离开她的房间后,直趋厨房找酒喝,如果可以,希望藉由酒精麻痹他混乱的心神。
他从来不曾如此痛苦、无助过.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是在乎她的,否则他不会无助仿徨,甚至,他根本就是……爱她的,但这么激烈的感情教他害怕得无以复加。
直到现在,只要回想起当他发现若可毫无生命力的躺在崖下时的情景,仍忍不住浑身发颤: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若可遭到不测,他还能活得下去吗?
他真的害怕,害怕自己对若可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觉中深至无可自拔的地步。
他尝过全心付出却遭人拒绝的痛苦滋味,他真的不想再冒一次险.姑且不论她的欺骗是否真有苦衷,他已不再在乎,因为那井无阻于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是,他不准自己再付出,不让自己有再次受伤害的危险。
一个人的生活!或许偶尔会过于寂寥,但却是绝对的安全,至少不必历经大起大落的爱情风浪。
他开了第二罐啤酒,发现酒精根本无法将她的影子自他心中赶跑。
“威奇。’
他循声回首,看着唐立德。“还没睡?若可已经没事,她刚才已经醒过来了。”
唐立德点头。“我知道,我才从她房里出来,她又沉沉睡着了。”
“想不想来一罐?”郑威奇扬了扬手中的啤酒。
他摇头拒绝,却也没走开的童思,只是一个劲的瞅着郑威奇。
“有事吗?”他回视唐立德。
唐立德在他身旁坐下,沉吟的开口:“我想跟你解释一些事,关于我刚到这里指控若可的一些事。”
他没有搭腔,只是静静聆听。
“若可并非我所形容的,是一个虚荣、奢侈,被宠坏的娇娇女,那些全是我的气话。”唐立德祈求相信的看着他。
他仍不置可否。
唐立德脸上流露出探切的自责。“若可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相当有主见、有意志力的女孩,我和她之间一直没有好好沟通过,才导致她离家出走。她没错,而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疏忽。”
郑威奇故作漠然的开口:“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对我解释这件事。”
“我相信你懂。”唐立德急切的强调,“我知道自己出尔反尔不容易取信于人,但这确实是真千万确的事实,我女儿是个好女孩。”
“不论若可是什么样的女孩,都已经无关紧要。”他缓缓摇头。
“为什么?”
唐立德眼中写满了不解,着急,及对自己的责难,他相当同情却无法帮上忙,他复杂的心结连自己也理不清,又如何对别人解释。
“天快亮了,我想回房睡一下。”他逃避唐立德充满祈求的眼光,转身高去。
次日,台风过境,风平浪静,郑湘奇的胃也不再疼痛,只有若可,往后的三天全是在床上度过。
李嫂不辞辛劳的端汤喂药,严禁若可在痊愈之前离开床铺;若可倒也不抱怨,她的身体状况比自己所以为的更加虚弱无力,几乎足足昏睡了三天。
这期间,湘奇、馨怡、唐立德,甚至小珊,都曾来探视过她几次,只有郑威奇,自她出事首度醒来后,就再也不曾见过他的人影。
她虽然并不意外,但仍无法排除一股失望和伤心,而且,她发现自己极端想念他,虽然她一再负气的试图将他的影子自心底拔起,但却根本起不了一丝作用,最后,她索性放任驾驭不住的思绪飘向他。
“吃药了。”李嫂走了进来,手中端着她的独门配方,以多种中药材煎熬而成的汤药。
唐若可苦着脸,一股酸水从心口直冒而上。“李嫂,我根本不用再吃药,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李嫂当她是个孩子般,完全一副诱哄的口吻;“再乖乖的多吃几帖,这药既可治病又可补身,保证你以后绝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李嫂专制的把汤碗递给她,她知道拗不过李嫂,只好悻悻的接下,愁眉苦脸的一口气仰头饮尽。
“这才乖。”李嫂满意的轻拍她的肩。
“好难喝!”若可扮了个鬼脸。
“良药苦口嘛。”李嫂关切的打量着她。“其实你的气色真的好很多,应该可以到屋外活动活动,透透气,想不想下床走走?”
虽然她的精神和体力恢复不少,但她却宁愿留在房里,在这里,她拥有完全独立的空间,可以暂时逃避不想面对的人和事。
她摇头。“我想睡一下。”
“好,那就别勉强,奸好休息。”李嫂细心的替她理好薄被,才转身离去。
有人关心的滋味真好,若可心中一片温暖。
李嫂刚走不久,又有人轻扣她的门扉,她扬声:“请进。”
门缓缓被推开,唐立德走了进来,委身坐在床畔的木椅上打量着她。
“你今天气色满好的。”他一脸真挚的关怀,难得他露出一抹慈父的笑。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唐若可试着回以微笑:“有没有看到中意的马?”
“有几匹相当不错,还有你帮忙接生的那匹小马骨架很好,只要下功夫训练,将来前途无量。”
“我也这么以为。”活了二十多年,在记忆中,这是她首次与父亲愉快的闲聊。
“威奇说,他将那匹小马送给你了?”
“我叫它黑宝。”
唐立德脸色微变。
唐若可仔细的审视着父亲。“你记得码?我十岁那年。你曾经送我一匹全身黑得发亮的马儿,也叫黑宝,是我们一起替它取的名字。”
他的脸上多了一丝追忆的微笑。“当然记得,你曾经骑着黑宝赢得一次比赛冠军。”
是的,现在她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当她为了母亲而远高马儿之际,也已在无形中伤害了父亲。
“可惜,后来我遗弃了它。”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在那同时,她也背弃了他。
唐立德不安的挪了挪坐姿,眼光始终在她脸上打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爸,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若可,你为什么要和湘奇在那种狂风暴雨的天候下出门?”唐立德终于问出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你是为了躲我吗?”
唐若可首次看见父亲如此的忧心忡忡,对自己如此缺乏自信,现在,她真的相信他始终是爱她的,以他自己的方式。
“当然不是,你千万别这么想。”她盈盈一笑,语气中满溢着安抚。“我们之所以出去,是因为湘奇太担心他的女友,而我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
唐立德明显的松了口气,但仍不放心的追问:“真的?”
“真的。”她保证的点头。
他的释然一闪而逝,随即又露出满脸的愧色。“若可,关于我刚到牧场不实指控你的事,我曾经找威奇谈过,替你向他解释。”
唐若可讶然的看着父亲,怀疑他为什么特地找威奇解释,难道,他也看出……
“若可,我的眼睛相当雪亮。”他的话,证实了她心中的怀疑。
“虽然,我来这里不过短短几天,但我已经敏锐的感觉出你们之间暗藏的情慷。”唐立德柔声说道。
她尴尬的强挤出一丝短暂的笑容。“谢谢你费心的替我解释,不过一切都没用,他对我根本没动半点情。”
“他不可能对你没有半点感情。“唐立德不以为然的反驳。
“真的,他甚至当面拒绝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他讲这么体己的知心话,或许,毕竟血浓于水。
“笨蛋!”他的话是针对郑威奇而骂:“他以前的事我多少也耳闻过一些,我想他之所以拒绝你,只是怕又失去你。”
“我不知道。”在内心深处,她祈望他是,那总比他是真的彻彻底底讨厌她比较让人容易接受。
唐立德鼓励的轻拍女儿的手臂,突然绽出一抹有如同谋般的笑容。“其实他掩饰得一点也不成功,你出事那天,当我们在山崖下找到你的时候,他担心得简直快疯了。”
“真的?”若可眼中浮起一抹欣喜的笑。
他强调似的猛点头。“他不顾自己的危险,扛着你攀爬又湿又滑的崖壁,惊险万分的救你上来;我看他脚跛得厉害,心想他一定很痛,想把你抱过来减轻他的负担,但他却死也不肯放。”
唐若可感动莫名,一股暖流自心中窜起,这事实对她意义非凡,但她还不至于傻得以为这能改变什么。无论郑威奇是否真的在乎她,无论他对她真正的感觉是什么,他都已经决定隐瞒到底,不肯在她面前表露。
她感激的看着唐立德,和父亲的和好,至少弥补了一些她在郑威奇身上所受到的创伤。
她握住父亲的大手。“爸,我发现,你已经很努力的开始学习做个好父亲。”
唐立德回握女儿的手。“若可,我不勉强你搬回家,但我希望我们至少能像个朋友般,偶尔通通电话,写写信……”
“或者放假、过节的时候,我回家看你。”唐若可微笑的接口。
唐立德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太好了!”
父女俩真正敞开心的接纳彼此。
唐若可终于离开床了,唐立德一行人正要离开牧场,她和郑湘奇在屋前送行,郑威奇则仍然不见人影。
唐立德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若可,有空你真的会回家看我吧?”
她轻轻的拥了拥父亲,保证的一笑。“我会,而且很快。”
唐立德骄傲的看着自己漂亮的女儿,关切的叮咛:“你千万要小心的照顾自己,无论任何事,只要给我一通电话,我会立刻赶到你身边。”他真的越来越像个好父亲,若可感动得猛点头。唐立德继而客气的和郑湘奇致意后,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牧场,离开女儿。看着他们的车子渐行渐远,终于消失,郑湘奇转向若可。
“你和你爸爸之间的关系似乎改善了许多。”
她欣慰的点头。“以前我误会了一些事。”
“我替你高兴。”
“我也是,这对我意义非凡。”
“我曾经看到你爸有好几次急着向威奇解释他那天对你的不实指控。”
“我知道。”她神情黯然。“不过那并没有任何差别,他已经躲了我好几天,我忍不住在想,如果那天我死在山崖下,不晓得他会不会施舍给我几滴眼泪。”
“威奇不是在躲你.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他突出惊人之语。
“什么?”唐若可惊讶,焦急得秀眉紧蹙。“他怎么了?感冒发烧?或者是他的腿……”
“他的腿伤旧疾复发,因为救我们而拉伤了肌腱。”郑湘奇—脸愧疚,实在后悔因自己的意气用事,而害苦了威奇和若可。
她一直因为威奇不再来看她而满心哀怨,却没想到他正躺在床上受苦。“我要去看他。”
“若可。”郑湘奇一脸凝重的拦住她。“为什么不就这么结束?”
她完全明白他话中的含意,湘奇是好心的警告她别再越陷越探,否则只怕将来受的伤害会更大,但她的心根本不听指挥。
“我爱他。”唐若可勇敢的坦白。
郑湘奇无奈的轻叹。“我知道,所以我才担心。威奇已经不相信人世间存有真诚挚爱,想要他回报你的感情并非易事,他的固执更是无人能及,教我忍不住想劝你放弃,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不希望看你受伤害。”
“谢谢你,湘奇。”她心中有着更深切的无奈。“他可以不爱我,但我不可能不关心他。”
她轻扣威奇的房门,忐忑不安的揣度他会给她什么样的脸色。
“进来!”
听他的口气,显然情绪欠佳,唐若可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却发现他的脸色比她想象的更为难看。
郑威奇躺在床上,毯子差在腰间,裸露出两条结实的长腿,一脚的膝盖处有着明显的红肿。
“你来这干嘛?”他问得极不友善,低下头,用力翻动手中的报纸,好像那几张报纸跟他有仇似的。
可怜的男人!
“我想你也许需要什么。”她柔声道。
“我什么都不需要。”他拒绝得干脆、彻底。
“想不想喝杯果汁?”她耐着性子问.
“不想.”他固执得可以。
她不肯轻易放弃。“要不要我替你按摩脚?”
郑威奇突兀的丢开报纸,冷冷的瞪着她,自齿缝中挤出话来:“你到底想干嘛?”
唐若可避重就轻的说出部分事实:“你是因为救我而旧疾复发,我不可能不闻不问,否则良心难安。”
他像是在观察研究用的白老鼠般的仔细审视着她,以充满嘲讽的语调问道:“那天,你说爱我,也只是感激我救命之恩的方式?”
如果他想要,他总有在转瞬间激怒她的本事,他总有办法误解、扭曲她的话。
“那天,你认为我之所以说那句可笑的‘傻话’,是受惊后一种情绪反应?现在你说那是我表达感激的方式?”她已经失去了耐性:“我不在乎你究竟怎么想,只希望你忘了它,好吗?”
他霸道的坚持:“可是你确实说过。”
“那时候我疯了,行吗?”
他张口,似乎想反驳,但最后只是故作漫不在乎的耸耸肩。“也好,我们都应该忘掉那句蠢话。”
蠢话!郑威奇真是天底下最冷酷无情的男人!
她不顾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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