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胆小鬼。”
“不许笑!难道你会做饭啊?”
点点头,“会啊,你要是叫我一声‘哥’,哥以后可以考虑在我们笨笨没食儿的时候大发慈悲赏你一碗饭。”
“我比你大,我二月你六月,四个月呢,你叫‘姐’才对。”
“不叫,你就饿着吧。”
“饿着就饿着,怕你啊。”
“真饿着啊,我可会做酱香鱼,西红柿炖牛肉,炒鸡蛋……糖拌西红柿。”杨淮本想用美食诱惑田在念,谁知自己本来知道的菜就不多,会的就几个,田在念不吃辣,一点都不吃,但是自己和家里人都吃辣,所以就更少了,最后不得不连拌黄瓜、拌西红柿都搬出来。“你真不喜欢吃啊?”刚才的骄傲被田在念的沉默无情打破。
看着病床上闭着眼养神的田在念,杨淮看了眼满满的输液瓶,准备先去找老师帮她请假,一回身就听到了“咕咕”声,然后背后的人“噗”地笑出来,“我饿了,哥,你给解决一下呗。”
“等着,”声音严肃,酒窝却深深地挂在脸上,然后杨淮就欢欢喜喜地出去买饭了。对,是买,虽然刚才吹了半天牛,但是正上着课呢,回家做饭拿过来也不现实。
从那以后田在念就没有吃过街边摊,即便是闻着香味在路边看着,也绝不过去吃。因为,杨淮说那不干净,不让吃。
“没啥,想吃了,陪我。”
田一念没说其他的,就点了点头,然后跟奶奶说了声出去吃。
田在念的衣服昨天被雨淋湿,洗了还没干,她又比田一念稍高稍胖些,田一念就拿了自己最大号的校服给她穿。田在念抱怨了一句“毕业了还要穿校服啊”就没再说其他。
田在念刚转到这个班里,才和田一念认识的时候,她俩和林砜,有时还有当时正追林砜的焦广杰会一起在下学的路上吃街边摊,她不吃辣、不吃咸,就抱着没加任何调料的羊肉串在剩下几人鄙夷的目光中津津有味地啃着。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田在念突然就嫌弃起了街边摊,说什么也不吃了,每次路过街边的烧烤店最多就驻足几秒,然后吐槽一句“烟熏火燎的”就走开。本来田在念是想去她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家街边摊,就在田在念家小区旁边的十字路口,田一念却说那家店换了老板,味道变了,带她去了离她们家都很远的城西南吃。
“跑这么老远,饿死我了。”田在念一边抱怨着,一边往盘子里摞着肉串山。
等肉串烤熟的时候,田一念紧张地看着田在念,田在念笑:“你干嘛!”
“你,不喝酒?”田在念总是说考完试要一起喝酒庆祝,说是说,但是一众关系好的同学在聚餐时都或多或少喝过啤酒、白酒,就田在念怂得很,滴酒未沾。田一念此刻想,让她喝点酒把不开心说出来,痛快了,就过去了。
田在念看了看店老板刻意码成一排的燕京啤酒,摇了摇头,“不喝。”她怕喝了酒,喝醉了就控制不住委屈,现在能让自己撒娇甚至撒泼的人也不在,委屈了怎么办。她更怕喝了酒,喝不醉,以后连这个发泄的方式都没了。
“真不喝,考试之前不总是要喝吗?”
田在念摇了摇头,那时候闹着要一起喝酒是有私心的,想着自己喝多了表个白,或者把那人灌醉了等他表个白的,现在,算了。“你要是想喝就自己喝,不过别喝多了,醉醺醺的我跟奶奶没法交代。”
田一念本来还想喝点,一听这话,心就淡了,“不喝了,陪你。”你想清醒,我就陪你清醒。
说话间肉烤好了,田一念知道田在念不吃调料,就找老板多拿了一个盘子,挑出自己的肉串撒辣椒面。谁知她刚把调料盒放到旁边桌上就被田在念拿了回来,二话不说就就往自己盘子里的肉串上撒辣椒面,嫌调料瓶口小,就拧开盖子直接倒,空了之后放回,拿起旁边的辣椒油接着倒,直到满盘都是红油才停手。刚拿起一串鸡胗放在嘴边的田一念还没来得及咬,就张着嘴目睹这一切的发生,看着那红红的一片,田一念只觉得嗓子眼冒火。
“田在念!你干嘛!”
没等田一念反应过来阻止,田在念已经拿起一串羊肉没有丝毫犹豫地大口咬了下去。
“不干嘛啊,咳,吃烤串啊。”语气仿若刚才田一念的问题是在问“你为什么吃饭”一样没有意义。不过才一口,眼泪鼻涕就开始往外冒,声音也有点嘶哑。但这丝毫不影响田在念大口吃着沾满辣椒的烤串,一问一答间她就拿起了第二串。
田一念看着眼睛红肿,涕泗交流,还一直往嘴里塞肉串的田在念,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吃街边烧烤,为什么要放这么多辣椒。她一把抢过田在念手里的鱿鱼串甩在地上,“别吃了,你就这么怂,没辣椒不敢哭吗!”
田在念突然愣住,任由眼泪滴在裤子上,任由鼻涕沾到红肿的嘴唇,像一个被大人批评的小孩子般一脸无助与委屈,然后突然爆发,恸哭,但是从不习惯辣椒的嗓子火辣辣的疼,根本出不了声,只是张大了嘴。
田一念原本因田在念的懦弱而存在的一丝怨怼瞬间被心酸席卷,“怎么了嘛,谁欺负我们在念了,不委屈了。”像安慰一个孩子似的,田一念坐到田在念身边,把她的头放到自己肩头,感觉肩膀上的头一抽一抽的,她缓慢地拍打着那人的背,却没发现自己眼睛看到的世界同样水汽氤氲。
“乖,不哭了,有不高兴说出来,有谁欺负咱们了,咱们去打他。好了好了,乖,不哭了……”田一念断断续续地说着重复的安慰的话,感觉肩膀上那人逐渐安静。还是早上九点多钟,早饭点已过,午饭点还早,摊子上没别人,路上行人也不多,唯有哭不出声的女孩,在最好的朋友怀里,感受人生第一次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感觉田在念的情绪渐渐平静,田一念慢慢推开她,拿出纸巾擦着不成样子的脸,不问一句,等着她自己吐露。无论什么忧伤,说出来,不积在心里,时间自能治愈。前提是,说出来。
“一,咳咳,”田在念开口,发现肿痛的嗓子果然发不出声,接过田一念递过来的矿泉水润喉,清凉的水短暂缓解了咽喉的疼痛,“一念啊,杨淮走了。”说着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疯狂掉落。
叹了口气,田一念慢慢揉着田在念的肩,“其实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他走了就走了吧,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的,考完试你就一直不太对,就是因为他离开吧。”
田在念又喝了一大口水,含住,等水逐渐温热后缓缓咽下,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的嘶哑好了很多,语气也趋近平和:“一念,其实我最难受的不是杨淮走了,最难受的是他走了都没跟我说,就算不是男女朋友,我们也算,也算好朋友吧,一声不吭就走,他凭什么;还难受的是我怎么就那么胆小,那么怂,明明特别特别喜欢他,满脑子都是他,可就是没法把喜欢说出口也不敢答应他在一起。”她把头埋在膝盖上,“一念,我后悔了。”
“你后悔没跟他在一起?”田一念缕着田在念的头发,声音轻柔。
田在念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田一念:“我后悔认识他。”
那天晚上,田在念还是因为咽喉肿痛和肠胃炎进了医院,病好以后,她就恢复了正常,爱玩爱闹但是不出格,学习认真努力,学生工作积极上心。在领成绩单那天,全班除了杨淮全数到齐,田在念得偿所愿地真得拿到了第一,成了真的状元,但是“状元郎”却不在,那日调侃二人的胥垒也如同陌生人。
田一念问田在念:“你真的不想他?”
她反问:“想谁?”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没了杨淮,田在念后来的人生也很好。只不过,不知道,如果他在,会更好或更坏。
☆、我们曾拥有的曾经 只剩我在原地
有些感情不是输给了外界的压力,也不是输给了不够强大的缘分,而是输给了对彼此的太过喜爱,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成了那人的累赘或是笑柄。
120的鸣笛一阵阵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整个楼道,医生护士病人家属的脚步匆匆,这就是医院,杨淮最熟悉的地方。穿过门诊楼是心内科住院大楼,弥漫着消毒水气息的病房明显安静得多,在218病房有三张床位,但是只有靠窗的那个床位躺着一个细长眼睛、挺拔鼻梁、苍白如纸的安静男生,在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看起来健康得多、闹腾得多的同龄男生。窗子是打开的,一阵风来,窗外的红色合欢花飞进屋内,香气极弱即可就淹没在浓重的消毒水味道里,鲜艳的颜色却在白色的病房里着实醒目。病床上的男生盯着飞进来的花发呆,站在一旁的男生捉住一朵放到他的手上,却被他看了看便吹开。一阵刺耳的120鸣笛从打开的窗户传入,刺激着鼓膜令人心烦意乱,坐着的男生皱了皱眉,走过去把窗子关上。
“昨天我在你家小区没找到田在念,然后就往大桥那边走,她果然在,然后她就让我把她送田一念家,有田一念呢,她应该没事。”胥垒像是汇报信息似的靠在窗边,说道最后两个字时挑眉回头确认了一下病床上那人紧皱的眉头,狡黠一笑接着道:“不过知道你肯定不放心,所以今天中午我给田一念打电话了,她说田在念没事,不过奇怪的是她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呢。反正她没问,我也没说。”看到那人眉头渐渐舒展,闭目养神,他提高声调,“杨淮,你真的准备就这么直接走,不去跟田在念说明白。”停顿一下,走到病床边坐下,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我爸说你小时候的手术很成功,现在这病肯定能治好的,你别搞得跟得了不治之症怕拖累喜欢的人就忍痛放手的伟人似的。你要是真喜欢她,考完试就跟她说你得去上海治病,看她等不等你,万一等你,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旁边躺在病床上的杨淮睁开假寐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胥垒,盯得他直发毛。
“我说的是真的,我就不懂了,你们俩到底纠结啥。” 胥垒补充着,却在杨淮凌厉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小。
“垒子,你说田在念是不是很完美啊,长得好看可爱,性格活泼开朗,学习聪明还认真,对朋友真心,不让父母担心,还有自己的抱负,她是不是真的很好啊。”杨淮看着自己从小盯到大的医院的天花板说道。
听到这话,胥垒感觉杨淮就像发烧烧坏了脑子,田在念哪里就完美了,脸还行,可是胖啊,性格倒是开朗,但是打人也挺狠的,学习好这点不可否认,对朋友、对父母怎么样你杨淮怎么知道,还有自己的抱负,一个女孩子家,不想着安安静静的职业,想着拿枪拯救社会,这明显是电视看多了,看的还肯定是动画片。杨淮啊,你是不是傻了。胥垒差点脱口而出。不过看着杨淮说起田在念时苍白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微笑和仿佛放着光的眼睛,他没反驳,只是沉默着等杨淮后面的话。
“但是,我就太差了,个子身材不像王灿阳,能给她安全感,学习不让她好,从小一半的时间在医院度过,所以朋友除了你基本上没有,整天生病让爸妈担心,打个全场的篮球就能头重脚轻,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我爸就是心脏病去世的,留下我妈一个人,我”他顿了一下,像是艰难的咽了口空气,“所以,我不能让她知道真正的杨淮其实是个病秧子。”说完,杨淮看了看自己输着液的手背,淤青明显得刺眼。“过几天领成绩单我不去了,你帮我领回来吧。”杨淮虽然自幼就患病,但病情好转的时候一直都很有抱负,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因为疾病而比别人矮一截,但此刻躺在病床上,虚弱中想着自己心中那个女孩儿最爱看男生打篮球、学习最有积极性、最爱恶作剧、最爱打闹、最爱出去四处游山玩水活力十足的样子,无力感深深袭来,病中人的哀伤竟摆脱不开。
听着杨淮的话胥垒觉得心里堵得慌,胥垒的爸爸就是杨淮自幼的主治医生胥医生,两人年龄相仿,杨淮常住院,胥垒常来医院玩,一来二去二人就从玩伴成了朋友。杨淮是怎样的,胥垒很清楚。虽然生病,但是学习竟然一直都名列前茅,身体好的时候打篮球帅气得简直让他膜拜,性格温和,在家里,杨淮就是爸妈嘴里标准的“别人家的好孩子”,怎么一到他自己嘴里就成了一无是处呢。他想告诉杨淮他太自卑,但兄弟间调侃成了习惯,不经意开口就变成了:“不错啊,哥们你还剩一点好,自知之明。”
“哈哈哈,咳咳咳咳”杨淮知道胥垒是在开玩笑,也不在意笑着,一笑却喉咙发紧,咳了起来,胥垒忙拿起暖壶倒了一杯热水混了点凉水递给杨淮,杨淮接过喝了一大杯才慢慢缓住不再咳,接着自己的话说道:“我妈说后天或大后天就去上海了,你别来送我了,到了那头再联系吧。”
胥垒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如果有人问我你去哪了,我怎么说。”
杨淮像是累极了,垂下眼睛道:“就说我离开去别的城市学习了,如果有人要我的联系方式,不要给她。”其实“有人”不过指的是那个大考时都心心念念给他过生日的傻丫头罢了,其他人怎会再去追问一个离开了的人的联系方式。
“嗯。”胥垒起身,看着病床上的人,眉头紧皱着,半晌才开口,带着威胁的语气道“那我走了,你到上海安顿好一定联系我啊,你知道你不联系我,我爸也能找到你的联系方式的,等我找你定不轻饶。”
杨淮没睁眼,只是躺着微微点了点头,嘴边渐渐浮现一个酒窝。
听到门打开又关上,杨淮睁开了眼,看着窗外满枝的合欢花,轻声说道:“对不起,我的笨笨。”
最爱的东西不敢碰,因为懦弱,因为怕疼,承担不起失去,所以不如不听、不看、不念、不想。Fight…or…Flight Response 急性应激反应,人类对外界快速变化的自身调节反应,应激面前,有人Fight,有人Flight,有人挺身作战,有人匆忙落跑。可惜,杨淮战的时候田在念逃到一旁,田在念战的时候杨淮逃出了她的生命。最初走进爱情的人,都过分美化了对方,丑化了自己,是自卑的傻子。殊不知,喜欢是让对方看到最好的自己,爱却是让对方看到完整的自己,可惜,当年的那两个人停在了喜欢,对爱,望而却步。
“好了,没了,故事讲完了,回去接着自习吧。” 田在念笑着戳了戳撑着下巴听自己讲故事的王林。
王林似乎意犹未尽,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段白色的腰枝,然后在田在念嫌弃地让她往下拽拽衣服时瘪了瘪嘴,“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啊,之后女主人公奋发学习,考上了一所很好地大学,再也没见过男主人公。你往好地方想,男主人公没准是死了。”田在念笑得无所谓,仿佛那真的是个故事而已。
“死了,田念,真的啊,太狠了你。”王林一脸嫌弃道。
“我说‘没准’啊,而且什么叫我狠,你让我讲故事的,那我不知道后续只能按照自己所知猜测咯。”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死了挺好的,你就当他死了吧。别想了,回去自习吧,还有考试呢。”
王林侧了侧头,“嗯,别想了,走吧。”然后拉过田在念的手,朝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走去。
“哎,田念,我师傅刚才给我发消息了,哈哈哈哈,太幸福了。”
“你是不是瞎,还是傻?木木,告诉我实话。有病咱得治。”
“你才有病呢?我师傅多聪明啊,玩狼人杀可机智了,做化学题特厉害……”
……
故事已“故”,我们只当昂头向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