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盈手一摆:“不必了,望遥那边我替你说就行了。”
这时,一个小仙娥匆匆走到亭子前:“清泽上仙,飞盈小姐,喜宴马上就开始了,上君请二位过去。”
清泽和飞盈立刻收拾好手里的针线香囊,随那小仙娥离开了。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后面,因为我对这个山洞的兴趣比那对新郎新娘要多得多。
除了来时那个入口,山洞里还有几个其他洞口,各通往不同的方向。我随便进了一个山洞,不久就走到了尽头,情不自禁地惊叹出声。
这是一个鲜艳明亮的小山洞,洞里几乎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花卉,连洞壁都是七彩的。靠近洞口处有三株含苞待放的牡丹,两株白色的,还有一株蓝色的。我还从未见过蓝色的牡丹,回想从前在昆仑花海游玩时,好像也不曾见过,这株蓝牡丹可算的上是花中极品了。
再往里走,竟多的是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其中一根藤蔓,缠绕在洞壁上的一盏琉璃灯上,蔓和叶是粉红色的,花却是翠绿色的,还散发出一种类似于桂花的香味,清新而芬芳……
转悠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我便又沿着原路返回,进了第二个山洞。我满心期待能再看到什么奇珍异宝,谁知刚走近道路尽头的另一个洞口,里面就传来一个女子的娇嗔声和一个男子的调笑声。
我吓了一跳,有些尴尬,本来秉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原则,我应该掉头就走,但我的脚却不听使唤地又走近了几步,只因为那个女子的声音好像飞盈,而男子,望遥无疑。
“……谁让你这么久都不去看我,若非今日表哥成亲,你还不知道何时才会想起我!”
“我不是因为有正事要忙吗?飞盈,你真该体谅体谅我。”
“哼,你所谓的正事就是去招蜂引蝶?”
望遥默了会儿,轻笑一声:“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你今天带来的那个侍女乖巧可爱,我替你高兴啊。”
“你说阿菱?”
飞盈没答话,望遥便又笑道:“她就算是蜂,嘴巴也不及你甜,就算是蝶,模样也不及你美,一个毫无风情可言的小姑娘,真难为你还把她放在心上。”
我呵呵呵呵……
“我嘴巴再甜,也比不过你。”飞盈的语调明显轻快了许多,“算了,不与你计较了,她那个样儿,也只配做个奴婢,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她端茶倒水吧。不过,你没觉得她长得有点像……”
“像”字之后就突然没声了,我直觉不该再待下去,便快速往回走。
有正事要忙……有正事要忙还有空闲听翩儿弹琴?因为我对翩儿的好感远胜于飞盈,不觉就为前者鸣不平。翩儿她一定没想到,我以前也没看出来,望遥竟是这样一个,咳咳,花花公子……以后定要将今天的事告诉翩儿,但是告诉翩儿岂不是惹她伤心?也许她本就心知肚明?还是告诉她吧,万一她被望遥骗得团团转就糟糕了,长痛不如短痛……
我纠结了半天,待终于决心告诉翩儿真相时,才猛然意识到,人家根本就不认识我……唔,好吧,此事容后再议。
我又进了其他几个山洞,大概都是清江上君及家眷的房间,没什么新奇的东西,便回到摆宴席的地方,正巧赶上大吃一顿。
因为我答应教清泽刺绣,便让小眉先回赤梁。小眉老大不情愿,说暮穹肯定会责怪她把我这个问题学生独自留在外面,我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为了安抚她,只好写了封信让她捎给暮穹。
望遥说要先去一趟其他地方,所以最后变成了小眉一个人回去。
我和他们告了别,便动身随清泽而去。
☆、水月洞天
雷州东南有一个叫“水月”的地方,水月有一座山叫水月山,山里有条瀑布叫水月瀑布,而清泽的家,就在水月瀑布后面。
清泽带我穿过瀑布,所见之景,美不胜收。我走在成荫的绿树林间,脚边是青翠欲滴的小草和芳香四溢的花朵,偶有一两只白色的小狐狸从花草丛中穿过,回头怯怯地望你一眼,然后又飞奔而去。抬起头,但见云缭雾绕,阳光柔软地透过绿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映下金色的斑驳。
我随着清泽走向一条小溪,溪边停着两辆马车,高大的骏马正在饮水,马的鬃毛竟然是粉色的。清泽与我上了其中一辆,我还没坐稳,马车就疾驰起来。窗外的景物很快模糊成了一片光与影,拉成了一条条黄色和绿色,不断被我们抛在身后。
马车到了一座阁楼外停下,清泽领我进去,边走边对我说:“这里是西院碧云阁,是我住的地方。阿爹住在南院,还有东、北两院,离这里都不远,等会儿我带你四处走走。”
我心不在焉地听她说着,注意力几乎全被长廊一侧的一幅山水田园刺绣图所吸引。这幅刺绣从长廊的一头一直挂到另一头,每一处都是绣工精致,针线细密。重峦叠嶂,悠悠绿水;枯藤老树,篱下瓜田山水远近高低,层理清晰;人物音容笑貌,惟妙惟肖,所谓精妙绝伦,大抵如此!在图的左下角,有用金丝所绣“怜月”二字,我暗暗赞叹,这位怜月夫人,可真是个了不得的女子!
清泽特地让侍女为我收拾了一间离她不远的房间,又带我看了那两幅未完成的“锦绣山河图”和“百鸟朝凤图”。吃过晚饭后,又陪着我去了南、北二院,却独独没去东院。我好奇地问了句,清泽没回答,她身边的侍女却先开口了:“里面可住着一位娇贵的夫人,从来不喜欢我们进去,我们呢,也没这个胆!”
这我可不理解了,都说清泽是白狐神君的掌上明珠,难道这东院里的某位夫人,比清泽还受宠爱?
清泽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只是道:“阿菱,你可以在其他三院自由走动,但是这东院你就不要去了,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不是小眉,既然清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就不会去东院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清泽房中刺绣,很少去外面晃悠。这天中午,清泽去了别处,我一个人着实无聊,便决定出去逛逛。
不知不觉走到南院,院墙边上有一条青石小路,路的两边长满了杂草。我极目望去,小路九曲十八弯,也看不见通到了哪里。我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突然发现远处路中央多了只白色的小狐狸,而且是只体积只有寻常狐狸一半大的小狐狸,可爱极了。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小狐狸猛地转身往回跑,我急忙追过去,一直追到一片荒芜的花园,小狐狸却没了踪影。环顾四周,这是座虽然不大,但看得出以前曾被用心修整过的花园,只是不知何故,如今变得花草凋敝,蛛网横生,一派凄清荒凉。
“小狐狸?小狐狸?”
我试探性地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也不见小狐狸白色的身影,不免有些失望,快走出花园时,我忍不住又最后喊了句:“小狐狸你在不在?”
这时,一个声音回道:“别喊了,你就算喊破喉咙我也不会出来的。”
我一乐,重新回到花园里,四处张望:“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
“哼,你当然看不见我。”
“你这只小狐狸,怎么躲在别人家的花园里?难不成做了什么坏事,不敢出来?”
“胡说八道!这是怜月夫人的花园,也就是我的花园!我能做什么坏事?”
“怜月夫人?”我不解,“那这个花园怎么变成这样了?”
对方顿了下,问:“你不是白狐神君家的婢女?”
“我啊,我是望……我是越州的小黑狐,来这儿是为了教清泽上仙刺绣的。”
“刺绣?你也会刺绣?”
“会啊。”我决定和小狐狸好好交流交流,“我小时候一直住在凡间一个叫茂城的地方,所以对刺绣这种活儿略知通一二。”
“茂城?”
“对,就在名溪、吴川一带,不知你听没听说过。”
“我当然知道茂城在哪!”对方声音急切,“我还知道茂城有一条思君河,一座离山,一座重山。”
我啧啧赞道:“没想到你还挺博学的。”
“那是!不过我知道茂城,是因为怜月夫人就是茂城人,我还陪她回过两次家呢。”
这我倒没料到,不过这样一来,和小狐狸套近乎就更容易了。我便又聊起了茂城,聊起了思君河的传说,聊起了茂城闻名遐迩的刺绣……
“……结果怜月夫人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就绣好了,哈哈哈!”
“你说的是碧云阁长廊里的那幅山水田园图?”
“是啊,本来是放在香暖阁的,结果差点被苏央那个老妖女给扔了,还好清泽给收了起来,挂到了碧云阁。”
“苏央?”
“哼,真搞不懂像苏央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会的老妖女,白狐神君怎么就看得上眼?对了,因为白狐神君自己就是个只会吹着两撇胡子对手下颐指气使的大笨蛋!”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央可是住在东院的那位夫人?”
“水月洞天只有一位夫人,就是怜月夫人,苏央是老妖女!”
“那怜月夫人呢?”
小狐狸沉默了好久,轻轻吐出两个字:“死了。”
我大为震惊,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对方长叹一声,慢慢道:“当时怜月夫人还只有十七岁,在茂城思君河畔与白狐神君一见倾心,白狐神君不顾族里亲友的反对,将怜月夫人纳为仙妃,怜月夫人也为了他背井离乡,只身一人来到这千里之外的水月。南院香暖阁和这座花园就是白狐神君特地为怜月夫人而造。可谁又能想到,短短七年后,白狐神君就从外面带回了苏央,从此怜月夫人受了冷落,本来就身子骨弱,因为终日抑郁难欢,不到三年就病逝了。这座花园是怜月最爱的地方,她日日坐在那个石凳上,日日盼着白狐神君能来看她一眼,甚至回心转意,可是直到最后,她都没等到。”
小狐狸说到后面已难以自持地呜咽起来,我大为动容,看向花园中央那座六角凉亭,那儿的石凳上,仿佛正坐着一个姿容绝丽的女子。依依杨柳摇曳生姿,啾啾虫鸟低鸣婉转,她一针一线绣着手中的布帛,微风舞动了她的青丝,阳光潋滟了她的双眸,她抬头看向亭外,朱唇轻启,嫣然一笑。只可惜,流年经转,情意难复,所谓的曾经,也不过只是幽幽青苔里一株落败的花,霏霏细雨里一滴孤寂的泪,终将消匿于无声。
“不过这些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我讶然:“你一直住在这花园里?”
“怜月夫人十六岁时救了我的命,我答应过她,要陪着她到六十岁,今天,正好是我遇到她的第二十二年。”
我肃然起敬道:“小狐狸,你真是有情有义。”
“别总这么叫我啊,我不是小狐狸!”
“刚刚我看到的那只小白狐不是你?”
“是我没错,可我不是小狐狸!”
“哦,那你是大狐狸。”
“不是这个意思啊笨蛋!”它气急,“谁说我一定是狐狸的?”
我不说话了,第一次认真考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笨蛋,难不成我刚刚看走眼了,小狐狸其实不是小狐狸,而是一只长得像狐狸的兔子?那这位兔子妈妈可真是伟大!
“罢了,都已经和你说了这么多了,不妨再告诉你,你之所以看不见我,是因为我无色无味,无形无态,我是吸收了天地日月之灵气,山川河流之精华而诞生的,可以幻化成任何东西,也可以感应到大自然的瞬息万变。”
我惊喜万分:“那你一定有很高的法术吧?”
“唔,算是吧。”
“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帮忙?”
“对,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叫杀零渡的妖怪。”
“杀零渡?”
“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我焦急地等着回答,对方却冷哼了声:“我凭什么帮你?”
凭什么?凭我和怜月夫人是老乡?凭我们能在此相遇的缘分?好像凭什么都苍白无力……我还在绞尽脑汁想出一条有说服力的“凭什么”,对方又开口道:“想我帮你也可以,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我喜出望外:“当然可以!”
“你让我帮忙找杀零渡,我也要你帮忙找我的弟弟。”
就你这样还有弟弟?当然这话太不礼貌,于是我道:“你法力这么高,为何还需要我帮你?”
“因为,啊,因为……因为我现在这样维持不了多久,我只能不断变成其他形态,而变成其他形态后我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会变得很弱,只能依靠其他力量。”
“所以说,你其实不是要我帮忙找你弟弟,而是要保护你?”
“不是保护,是帮忙啊帮忙!”
我忙改口:“帮忙,帮忙!行了吧?”
“请把后面三个字去掉,谢谢。对了,你有那个杀零渡的什么东西没?”
我从怀里取出一个月牙形的琥珀,刚想怎么才能交给对方,就看到面前又出现了一只白色的狐狸,还是只有寻常狐狸一半大。
小狐狸将爪子搭在我手上,覆住玉佩,淡淡的紫光立刻从掌心透出,很快又消失了。
“好了,靠这个气息就能慢慢找到杀零渡了。”
“既然你不让我叫你小狐狸,那你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吧?”
“我叫南瓜,我弟弟叫西瓜,你呢?”
“冬瓜。”
“真的假的?”
“假的。”我笑,“你叫我阿菱就好了。”
为了避免他人注意,南瓜变成了我手腕上的一只翡翠玉镯。我回到碧云阁,直到吃了晚饭,清泽才从外面回来。
将一朵牡丹完工后,我抬起头,想问问清泽下一朵用什么颜色的丝线好,却发现她头枕着胳膊,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美人如画,与身后绘着淡雅春兰,云燕低飞的屏风合为一处,恰似一幅绝美的刺绣。
没过多久,清泽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眨着眼睛醒过来,如蝴蝶轻点粼粼水面,荡漾开圈圈醉人涟漪。
这时,清泽的贴身侍女萍儿走过来,禀道:“小姐,方才云繁君来了,见你还在打盹便又出去了,是不是……”
话说一半,清泽已站了起来,高兴道:“不必了,我这就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男主终于要出场了~
☆、云胡不喜
我静坐了会儿,也跟着清泽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
我和云繁分开的时间不算长,三百年,但却足以改变许多东西。
我看见清泽挽住他的胳膊,他的笑容温柔而宠溺。
若说他与望遥有三分相像,这三分,便是他们笑起来的样子,同样的云淡风轻、雁过无痕,却如月下清泉、海底沉星,清绝一方。
云繁偏过头朝我这边望,我心里一慌,想都没想就走进屋里。南瓜又由手镯变成了狐狸,跳到桌子上,静静地看着我。我被它看得烦了,瞪眼道:“有什么好看的?”
“想哭就哭,别装模作样了。”
我本来没想哭,但被南瓜一说,眼泪还真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忙不迭地用手去擦。
“我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不介意的话说来听听。”
我笑着道:“也许我的故事不值得一听呢?”
“那个小侍女说完‘云繁君来了’几个字,你的心跳就突然变得飞快,你看着清泽出去,又感到非常失落,在门口看到他们两个,你心里既伤心又后悔,回到这里后,你又变得很麻木。我敢保证,你都不知道自己方才与我说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
“你能感应到我的内心?”
“是啊,所以你是骗不了我的。”
南瓜在桌上跳来跳去,我试图按住它的脑袋让它安静下来,这非常不容易做到,我成功将大半的心思从云繁身上转到了南瓜那儿。
“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我被南瓜缠得没办法,便挑了重点,将我和云繁相识相知又分开的经过说与它听了,听完后它呆了半天,然后出乎我意料地叫道:“我知道了,你,你,你是宛州……”
我忙伸手捂住它的嘴:“我是阿菱!”
南瓜难得闭了嘴,安静了片刻,用爪子安抚似地拍拍我的手背,连叹了三声后,又变回了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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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