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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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狐语-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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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炎收了结界,和我并肩出了山洞,这才细问起我遭到青蝠攻击的缘由。我将如何来找御洗泉,如何碰到树伯,如何被青蝠追赶的经过一一说了,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什么那群青蝠会突然放弃树伯,转而攻击我呢?”
烈炎让我翻开掌心,有一些擦伤的痕迹,道:“应该是你摔倒时不小心擦破了手掌,青蝠对血特别敏感,哪怕是一丁点的血腥味,也足以吸引它们。至于树伯为何会招来青蝠,就要去问问他了。”
我“啊”了声:“你不会还要回去找他吧?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可不敢再见他了。”
烈炎抿了嘴,憋住笑:“只要你不愿意,他不敢拿你怎样。”
其实烈炎说得不对,我愿不愿意根本没用,树伯这回之所以不敢再把我怎么样了,完全是因为我仗了烈炎的势。

☆、树精长老

树伯一见烈炎便伏倒在地,连脸都快埋进地里了:“老朽实在不知这位姑娘是青龙使的朋友,老朽糊涂,老朽真的是糊涂啊!请青龙使念在老朽一把年纪爱子情深的份上,饶过老朽吧!”
烈炎在一把破烂木椅上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责罚老先生,而是想请老先生帮个忙。”
树伯身子一震,如临大赦般抬起头看了烈炎一眼,复又垂首,颤声道:“老朽不敢当,青龙使有什么吩咐,支会老朽一声便可,老朽定当竭尽所能,断不敢有丝毫怠慢!”
“我有一位朋友中了瘴气之毒,想在小巴巫山御洗泉中取一些泉水带回去。”
树伯稍稍抬头,面有难色:“青龙使有所不知,近些年来,御洗泉泉水不知为何,日见干涸,如今怕是已无水可取了。”
我失声叫道:“你说什么?”
烈炎面色一沉,树伯吓得脸都白了:“老朽,老朽实在不敢欺瞒青龙使,只是这御洗泉,确确实实是没有泉水了!”
烈炎站起来,对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立刻回卫都,就算没有御洗泉泉水,我既有法子救了你,也有法子救辛萝。”
我想起辛萝所说“为救你性命,烈炎耗损了百年修为,元气大伤,不可再让他为我耗费灵力”,便不假思索道:“等等。”转而问树伯:“可还有什么是和御洗泉泉水有相同功效的?”
树伯想了想,道:“这小巴巫山除了御洗泉,还有一处鲜有人知的灵泉,名唤‘思忆泉’,比之御洗泉泉水,更有灵效,只是这思忆泉,一直为树精长老所看护,旁人皆不得靠近。可若青龙使您亲自前去,我想树精长老,不会不给您面子。”
我道:“取不了御洗泉的泉水,取到思忆泉泉水也是一样的。既然有不用耗费灵气就能救辛萝的法子,我们何不试试?”
烈炎思忖片刻,道:“也好。”
***
在阴凉的小巴巫山深处,我们见到了树精长老,一棵枝繁叶茂、盘根错节的万年老树。我们还未开口,树精长老便先开了口:“老夫素来不欢迎陌生之客,青龙使前来,老夫无话可说,但是另两位,还请莫要踏足老夫的地界。”
他的声音低沉稳健,且每说一句话,就像有无数回音在山谷中回响,大有不怒而威之效。树伯拉了我便要告退,我却有些不放心,烈炎淡淡看了我一眼,吩咐树伯道:“带她出去。”
树伯小声对我道:“姑娘放一万个心,树精长老不会为难青龙使的,若再不走,惹了长老不高兴,怕是青龙使也取不了泉水了。”
我只好随树伯走得远了。
不知为何,等在外面,总是心中忐忑,觉得时间一分一秒,似是格外漫长。等了不知多久,我按捺不住道:“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树伯劝慰道:“姑娘别急啊,这才一盏茶的时间呢。”
“一盏茶的时间是用来喝茶的,不是用来倒水的。取个泉水怎么如此之慢,难道出了什么事?”
“哎呀,姑娘哎,这树精长老虽说是魔族的长老,辈分甚高,可这辈分再高,比起地位,也远不及青龙使啊。整个魔界近四分之一的天下都是青龙使的,在这小小巴巫山,能出什么事?”
树伯讲得有些道理,可我仍心有不安,走着走着便要再走进去。
树伯忙半拖半拉地将我拽回来,一边拽一边劝,累得直喘气。难为他一把年纪,还要如此照顾我这个晚辈,我心中的愧疚暂时压住了不安:“好了好了,我好好坐着等便是了。”
树伯道:“你要是真不放心,我倒有个法子,让你不用进去,就能看到里面的场景。”说着便转动手指飞快地结了一个印。
我眼睛一亮,面前金光四散,幻化出一面圆形的铜镜,铜镜中映出的,正是烈炎与树精长老,还有他们的说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并着呼吸细细看那铜镜,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漏听了什么,可这会儿,烈炎却不说话了,而是拿起树精长老用枝条缠住,递来的一个酒樽。
树伯在一旁道:“这就是了!”
可事实证明这酒樽里装着的,并不是什么思忆泉的泉水,因为烈炎竟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那树精长老道:“若阁下能熬过去,老夫便将思忆泉泉水送与阁下。”
我不解:“熬过去?熬什么?”
树伯道:“且看看再说。”
开始时并无异样,可烈炎的眉头越皱越紧,额上也爆出青筋,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道:“完了,树精长老给他的不会是毒/药吧?”
树伯道:“别胡说,怎么可能!”
我道:“不管是不是,我都要过去看看。”
树伯又开始和我较上劲,正当僵持不下时,烈炎却突然单膝跪地,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抓向自己的额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声音沙哑沉闷,全然不似往日。
树伯呆住了,我也呆住了。
烈炎仍自受着煎熬,“求你……不要伤害我爷爷……所有怒火都发在我身上好了……他已经没有能力对你造成威胁了……请求你……”
烈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在我以为他要清醒过来时,他却突然仰天长啸——
草木动容、风云变色,铜镜顷刻间裂成碎片,我欲往前走,可大风难御、飞石拦路,强大的灵气似波涛翻涌,一浪高过一浪,似要将旁物吞灭。我结出仙障抵御,树伯也筑起结界,可仍被逼得连连后退。
好在这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尽皆尘埃落定,风静树止。
树伯赶在我行动前拦住我,摇头道:“还能更糟糕吗?”
我平复了心绪,“这树精长老,可真是一点儿都不疼惜晚辈。”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烈炎终于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只小银瓶,应是装了思忆泉的泉水。
我赶紧迎上去,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树伯先我一步,小心问道:“树精长老,可是难为青龙使了?”
烈炎摆弄着起手中的银瓶,漫不经心道:“树精前辈担心我这个青龙使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便想着试我一试。他让我从两杯酒中任选一样喝下,一杯会让我沉溺于可望而不可即的甜美梦中难以自拔,一杯会让我重温过去最痛苦的回忆,而且会比真实的回忆还要痛苦百倍。不管喝下哪一杯酒,只要我能自己清醒过来,便将思忆泉泉水相赠。”
树伯惊讶道:“那当然是选前者!为何青龙使要选择重温痛苦?”
烈炎“哦”了声,看了树伯一眼:“老先生会这么选?”
树伯道:“老朽不敢欺骗青龙使,若换做老朽,定会选择前者。不好的记忆,老朽实在不想再温习一遍,但甜美之梦,却是老朽所望啊。”
烈炎悠悠道:“看来我和老先生想的并不一样。芸芸三界众生,多的是可以承受苦难,愈挫愈勇者,却鲜有能居安逸之境而泰然处之,时时清醒而不畏重历苦难者。我经历过噩梦,重温痛苦又有何惧?可是那些甜美之梦,我自知不可得,一旦经历,我害怕自己真的会沉溺其中而永不愿醒来。痛苦的回忆?”烈炎哼了一声,“痛苦永远不会存在于回忆之中。”
树伯点头称是:“是老朽看得浅了。”
烈炎道:“只是选择不同罢了。此次能取到灵泉,有劳树伯了。”
他稍稍颔首,树伯立刻恭敬地弯下腰,道:“能为青龙使效力,是老朽的荣幸。”
烈炎转向我道:“走吧,彩云、追月那两个小丫头怕是等得急了。”
回去时,又路过那块灵璧石,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将唯一可辨的几句记在心里。
烈炎笑:“要不要我把这块石头搬回去?”
我一瞪眼,连忙摆摆手:“记在心里就行了。”
烈炎品了品那首残诗,道:“说得挺有道理。”
我脑中晃过云繁的身影,长叹一声:“真能达到这种心境,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
彩云说的法子果然奏效,用思忆泉的泉水熬煮禾襄草的根须,喝了不过三天,辛萝的身体便已完全康复了。
黄昏时分,烈炎刚来凤梨轩看过辛萝,前脚一走,后脚夜心就来了,还带了些上好的补品和一串红豆大小的夜明珠。
辛萝和彩云倒还好,追月却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给夜心沏茶的时候茶杯也是重重落在桌子上。夜心虽仍笑语盈盈的,但脸上却是有些挂不住了,便说了句:“辛萝姐姐可是好脾气,不想身边却跟了个大脾气的小丫头。”
追月轻轻哼了声:“辛萝姑娘在床上躺了好些时候了,夜心姑娘终于肯来看望一眼,奴婢是打心眼里高兴啊。”
夜心还没答话,倒是她身后的侍女说道:“辛萝姑娘可不要怪罪我们姑娘,若不是因为这几天我们姑娘又犯了心口疼的毛病,青龙使吩咐了好好休息着,不要在外走动,我们姑娘早就想来看望辛萝姑娘了。”
辛萝略微有些诧异:“怎么你这心口疼的毛病还没好?半年前我们去边疆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好了大半年了吗?”
夜心低眉一笑,轻声道:“可能是刚来卫都,饮食住宿有些不习惯才又犯了,不过不打紧,休息几日便无碍了,这不,今天我好了许多,就急着过来看辛萝姐姐你了。”
身后那侍女又笑道:“可不是吗,青龙使这么疼姑娘你,又日日夜夜来看姑娘,再大的毛病,也好得快!”
夜心红了一张脸,嗔怪道:“就你话多。”
追月用力咳了一声,彩云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她才撇撇嘴,往里屋退下了。
我问道:“夜心姑娘自从来了卫都,可见过芸香阁的沐莹姑娘了?”
夜心听到沐莹的名字,眸子明显暗了暗,脸上依旧堆着笑:“还未曾见过,听说沐莹姑娘多才多艺,我倒也想见见,明天我就去芸香阁逛逛。”
旁边的侍女立刻提醒道:“姑娘你忘了,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青龙使可是说了,明日要带姑娘去碧雪天潭的。”
我和辛萝同时重复道:“碧雪天潭?”我完全是好奇,可辛萝却是惊讶。
我问:“碧雪天潭是什么地方?”
夜心抿了口茶方含笑回道:“阿菱姑娘不知道吗?千年前,青龙使刚入魔界时,便是住在这碧雪天潭。我从前只听闻,碧雪天潭不仅名字甚美,景色亦是绝佳,连仙界的昆仑仙境也比不上。青龙使曾说过,若有一天能像凡尘百姓一样,得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非碧雪天潭莫属。”
我心头一怔,下意识看向辛萝,她却淡淡笑道:“百闻不如一见,这碧雪天潭的美,你很快就能知晓了。”
夜心走后,辛萝静静坐在桌边,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我和彩云也陪她静静待着。良久,我将茶杯从她手里夺下,又重新倒了一杯递给她,“茶水都没了,你还喝什么呢?”
辛萝微微一笑,接过茶杯道了声“谢谢”,又一声不响地细细喝起来。一滴清泪,终是被过堂的轻风吹落,落在衣襟上那根细细的梅花枝上。
彩云深深看了我一眼,我会意,起身和彩云一起出了凤梨轩。辛萝浑然不觉,仍是静静坐着,静静品着手中牢牢握住的那一杯茶。
彩云长叹一声,忽而笑道:“大家都道白狐之美,冠绝三界,可美则美矣,却毫无用处,偏偏入不了青龙使的眼。”
我道:“美貌入不了眼有什么打紧,若心意入不了眼,才叫人寒心。可是彩云,青龙使可曾真的令你们寒心过?”
彩云愣愣地看着我,我道:“得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你觉得,会有这么一天吗?”
彩云想了想,一字一顿道:“青龙使,不会。”
我笑道:“这就是了,既然是不可能的事,又何必这么在乎呢?”
彩云望着我,倏尔嘴角轻扬。

☆、暗中潜伏

吃过晚饭后,我到冬青阁找烈炎下棋。因为我一直想着如何与烈炎开口,便在棋局上有些心不在焉。在烈炎第三次好心提醒我明显放错棋子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道:“原是你来找我下棋,不想却变成了我自己和自己下棋。”
我看着棋盘道:“我在你这儿住了近一个月了,伤也完全好了,所以……”我吸了口气,抬起头看他,“其实,我是想来和你告别的。”
烈炎神色自若,淡淡一笑,缓缓将手中的棋子落下,“明天我不在卫都,双生棱镜现在放在辛萝那儿,你要想回去,就和她说吧。”
我原以为烈炎会客套地请我多留一些日子,没曾想竟是一番我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的意思。我微微松口气,因身份之殊,也说不出“今日之恩,来日再报”之类的话,说不定来日再见,就是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但此刻烛火荧荧,和风熏熏,仍是教人心生暖意的安然岁月,突然便起了兴致,想叫辛萝过来与烈炎合奏一曲。正待开口,杜衡却敲门而入,向着烈炎微微颔首。
我好奇问道:“有什么事吗?”
烈炎看了我一眼,略带歉意道:“这一局怕是下不完了,有客人来访,我不得不见。”
我忙起身告退:“无妨,你忙吧,我先告辞了。”
走过杜衡身侧时我微微笑了笑,杜衡却难得的有些严肃,眉宇森森,只冲我点了点头。
出门后正巧看到秋槐一行走了过来,我退至一旁,秋槐目不斜视地与我擦肩而过,倒是她身边的一个玄衣女妖瞧了我一眼。我正欲接着往外走,却又看到那个穿着密密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蓝衣小妖。他似乎也还记得我,眉眼弯弯,又冲着我一笑。然而,正是这满是暖意的笑,突然让我一个激灵,我万分惊讶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蓝色的衣摆闪进门里,我才肯定下来,心头不由突突直跳,他,也来了吗?
我有些魂不守舍地回了凤梨轩,给辛萝留了一封告别信放在她枕下,又悄悄走到冬青阁,找了处可以看见冬青阁大门又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左等右等,也不见秋槐他们出来,我有些焦躁不安:难不成,秋槐他们要在这里留宿一宿?
像是知晓我的心事般,南瓜变化成了小狐狸,趴在我肩上,对我道:“你先靠着睡一会儿吧,他们要出来了我就叫醒你,你要是真打算跟着他们去,怕是一整晚都不能睡了。”
我歪着脖子看它实在有些费劲,笑道:“你伤好了,倒是精神得很!”
南瓜白了我一眼:“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你说精神能不好吗?”
我连着打了几个哈欠:“那你睁大眼盯着啊,一出来就叫醒我。”
也不知睡了多久,甚至我都不确定自己到底睡着没,就被南瓜摇着肩膀叫醒了。我揉眼一看,烈炎将秋槐送到了门口,秋槐没做任何停留,立刻跟烈炎告了辞。
我捏捏有些发麻的腿,也即刻跟了上去。
***
看方向,秋槐一行应该是径直飞往魔界西部的墨丘。他们飞得很快,这对于并不十分擅长飞行术的我来说实在有些吃力。不过我竟能保持距离一路跟着,没有被发现,也没有被拉开,由此可见烈炎所教确实颇有成效。
可眼见着快要进墨丘了,我还是不幸被发现了。我被一直紧随秋槐的玄衣女妖一脚从空中踢到地上,差一点鼻子就磕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子。
我庆幸自己的鼻子还完好无损,就连被一群妖怪围在中间也没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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