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遥笑道:“还能怎样?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风卓道:“自然是送你们去锁妖塔。”
桃娘的脸刷一下就白了,你我他半眯着眼,突然低声笑起来:“就凭你们?”他周身升腾起强烈的妖气,身体像充了气般不停膨胀。
风卓牢牢拽紧锁妖链的一头,不断被变大的你我他拉过去。
我想起在王家村遇到的兔子精,不知这个你我他使用的,是否是和兔子精一样的膨化术?
你我他越变越大,每次就快要挣断锁妖链时,又被风卓和望遥用法术困住,四肢仍被绑着,不得脱开……
待变得有正常人十来倍大时,你我他大笑道:“就凭你们怎么可能困得住我?”眼见锁妖链就要被挣开,望遥纵身一跃,降魔鞭一挥,顿时银光飞舞,将你我他兜头罩住。
你我他挥舞着双臂,银光碰到她的臂膀又被弹开,落到地面树上,即刻炸裂开来。一时间到处都有银色火花绽放,若非正在激战,这番景象倒是绚丽多姿。
我飞身跳到风卓背后,将手抵上他背心,尽量多的将灵力传送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风卓将锁妖链一点一点收回,眼见你我他也一点一点缩小,我正自庆幸,突然一声巨响,你我他瞬间膨胀得如巨人般大小。锁妖链被挣脱,我也受到一股强大气流的攻击,往后摔了出去……
待疼痛渐缓,定眼去看时,正对上你我他一张大如银盘、目眦欲裂的脸孔。他身上的衣服已被撑破,肌肉一块块隆起,十根手指如同香肠般粗短,却力大无穷。
他连根拔起一棵大树朝我们扔来,我被风卓拎起一只胳膊晃身避开。你我他大跨步朝前走了两步,直逼我们身前,抡起一只拳头,携着凛凛劲风向我们挥下,速度之快,难以躲闪——
我一时急火攻心,神志却变得异常清晰,我用两手硬接住你我他的拳风,三道灵月狐火自掌心而发,直直打向你我他!
这时望遥也飞到你我他头顶之上,倾泻而下的光芒如水银泻地,将你我他笼罩其间。
只听一声撼天动地的吼叫,眼前的庞然大物化成无数银色碎片,于转瞬间消散于无形。
我长舒了口气,却听一个凄厉女声叫道:“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我环顾四周,桃娘已不见了踪影,那声叫喊萦绕在耳畔,令人毛骨悚然。
我赶到阿承身边,他的身体已冰凉无比,我也顿觉如坠冰窖,对风卓和望遥道:“烦请二位速将我师兄送到不周山。”
风卓背起阿承,望遥在旁边看扶,我与辛萝紧随其后。辛萝担忧地握了我的手:“阿菱,阿承不会有事吧?”我亦将她手握着,强打起精神笑笑:“当然,阿承那么怕死,他不会有事的。”
赶往不周山的路上,我听了望遥的解释才知道,原来早些时候,元徽上仙就已通知了不周山我们要兵分三路将黑灵剑转移的事,当时风卓和望遥都在,正与齐聚不周山的群仙商议御敌之策,便决定前往相助。元徽上仙告诉我们说他会跟在我们后面,其实他是先我们一步去了不周山,而让风卓和望遥赶来保护我们。因为在路上遇到了一些小妖怪耽搁了行程,所以他们没能赶在杜衡找到我们之前与我们汇合。
另外一件让我心中五味杂陈的事,便是云繁亦在不周山。他在不周山,照顾在水月洞天受了重伤,所幸逃了出来的清泽。
☆、情深不寿
清泽没有落入魔界,我自是替她开心,此番劫后余生,她与云繁的感情定会愈加深厚。我想到萍儿的那句“她在云繁君心中,才最重要”,又想到云繁说“我不该留她一个人”时的痛苦,不禁难抑心中落寞酸楚。
当时我深陷于对木霄和年少时光的执念当中,无法接受其他人和事,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云繁的喜欢和对我的好。我从不知将来有一天,我会以泪水和心伤来偿还当时对云繁的亏欠。可是纵使百般后悔,当我看清了我想要的,蓦然回首之时,曾经的阑珊灯火处,再不见那独独只为我而守的一人。一点一点想着自己的过往心事,不知不觉已行至不周山。
不周山依旧群峰叠翠,山腰之上常年云缭雾绕。踏上熟悉的青石板,我竟有些忐忑不安,不知在这里,能否再遇上昔日的同学,再遇上曾经为我授业解惑的恩师。
进得山门,风卓和望遥便带着阿承去广生殿找沧羽师傅,我本想一同前去,可望遥却执意要我先去偏殿休息。
两名不周弟子领着我和辛萝穿廊过殿,来到南院东厢房,又为我们备了些可口饭菜。待要走时,我叫住他们问道:“二位仙友可知云繁君和清泽上仙住在何处?”
一人回道:“云繁君和清泽上仙都住在西院,云繁君在玉兰阁,清泽上仙在对面的玉簪阁。”
我点头,谢过他们。
晚饭后,望遥派人过来说阿承已无大碍,正在北院静养,让我过去看看。我和辛萝来到北院时,阿承正侧卧在藤椅上,津津有味地品尝一碗莲子银耳粥。我与他说了一小会儿话,见他还有心情与我斗嘴抬杠,才放下心来,也不忍多加打扰,便让他早点休息。
离开北院,路过西院时,我找了个借口让辛萝先回去,自己独自进了西院。我见玉兰阁一片漆黑,对面的玉簪阁却是灯火通明,便知云繁亦在玉簪阁陪着清泽。
我在屋前的阴影里伫立良久,终是忍不住做了件不厚道的事——变成一只小飞虫钻进了玉簪阁。
屋内香气盈盈,烛火昏黄,到处透着暖意。紫檀木雕花的屏风后,清泽正斜倚床头。云繁坐在床沿边,细心地将汤药的热气吹散,一勺一勺送到清泽嘴边。
清泽面容憔悴,比之前瘦了一圈,连一向有神采的眼睛也微微凹陷下去,变得黯淡无光,想必是受了不小的创伤。
一碗汤药喝尽,云繁欲起身,被清泽按住手腕:“把药碗放在这儿吧,陪我说说话。”
云繁将碗放在床边案几上,又坐了回去,轻抚清泽鬓角的秀发,眼神温柔,似皎皎月华:“生了病,受了伤的人就该早早休息,想说话以后多的是机会。”
清泽微微红了脸,握住云繁的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摩擦,叹了口气,问道:“云繁,若我在水月洞天真被妖怪抓了去,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会怎样?”
云繁将手从清泽手中抽出,刮了刮她的鼻梁,笑道:“不可能的事情,问它做什么?”
清泽茫然:“不可能?”
云繁道:“我不可能让自己再也见不到你,如果你被带去了魔界,就算龙潭虎穴我也会去闯,把你救出来。”
清泽面目含羞,似乎脸色一下子便红润起来:“我知道。”
两人静默无话,半晌,清泽忽然问道:“你觉得飞盈这丫头怎么样?”
云繁有些诧异:“飞盈?是清江上君的侄女吗?”
清泽颔首道:“她跟我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你也应该见过她不少次,虽说算不上熟,可也有所了解了。”
云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怎么无缘无故地想起她来了?”
“我也是今日见了望遥,才想起了这么一桩事。”
“望遥?”
清泽美目一斜,佯装生气,一字一顿道:“你呀,榆木脑袋!”
云繁仍略带困惑地想了会儿,忽放声笑道:“我懂了,你只是突然提到飞盈,我对这丫头又不甚熟悉,哪能那么快反应过来?”
清泽无奈叹道:“你对飞盈不熟悉,但望遥的事,你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不关心吧?”
云繁苦笑着摇摇头:“别说我这个哥哥了,望遥的心思,就连母妃也捉摸不透。你只知道一个飞盈,你可知道还有第二、第三个飞盈?望遥生性风流洒脱,不拘小节,如凡间那些纨绔子弟般,寻花问柳亦是常事,为此,父君没少责备惩戒他。他现在是收敛了不少,可心如浮萍,漂浮不定,不知何时才能安定下来。”
清泽正色道:“越是这样,就越要让他及早收心,岂能任由他放纵?飞盈与他青梅竹马,亦是门庭相配,岂是那些寻常女儿家比得上的?”
云繁微微一愣,定定看了清泽一会儿,笑道:“你这样,还真是……真是颇有长嫂风范。”
这下该清泽愣了。
云繁笑意更深:“不对,说错了,不是长嫂,是二嫂才对。”
这回,清泽连脖颈都泛起了红晕,她又羞又恼地瞪了云繁一眼,可云繁并没有再揶揄她,而是盯着绣帐一角发愣。
清泽伸手抚上云繁的胳膊,微微仰起头,声音极轻极柔:“怎么了?”
云繁却并不低头看她,而是盯着绣帐一角,半晌,方垂眸笑道:“没什么,话也说得够多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轻轻掰开清泽的手,扶着她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
我随着云繁飞出房间,很快提醒了他一句:你药碗忘拿了。刚这么想着,云繁就真的停了下来,走到案几边端起药碗。
这感觉不是一般的奇怪。
可云繁出了玉簪阁,并未直接回去,而是在外面的栏杆边坐下来。他一手握拳,搭在右腿上,背靠着红木漆柱,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我灵光一闪,变成了一只萤火虫,在云繁的头顶来回飞着。云繁伸出手,我便停在他指尖,他静静地看着我,忽而温柔一笑,轻轻问道:“她睡了吗?”
我默默回道:白痴,你不刚看着她睡的吗?
云繁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这也能听到?
云繁轻抬指尖,想让我飞走,可我盘旋了几圈,又固执地回到他掌心。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又抬头望向远方不知何处。
两个不周弟子从庭院穿过,好奇地打量了云繁几眼,我听得其中一人问道:“那人是谁啊?”另一人道:“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不周山的贵宾。”
两人走远后,云繁忽又自言自语道:“我不应该打扰她。”说罢就站了起来。
我扑腾着翅膀来回飞着,云繁轻笑道:“小家伙,我要走了,你还不走吗?”
我小声嘀咕:这么想我走?那我走好了。
于是我便不再回头,径直飞离了西院,回去时,辛萝已经躺下了。
第二天午后,我又专门去了玉簪阁探望清泽。清泽的气色明显比昨晚好了不少,人也颇为精神。我问到当时水月洞天的变故,清泽神情一滞,形容悲戚,说到白狐神君拼死保全,才让她得以逃出魔掌之时,已是泪光盈盈,我忙递了手绢过去。
讲到苏央一事,清泽无奈,连连摇头:“阿爹真是着了魔了!“而我想到怜月夫人,亦是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我问她接下来有何打算,清泽一声长叹:“我们水月洞天死的死、伤的伤,阿爹也被苏央他们不知抓去了何处。如今石像鬼之花肆虐,仙界危机四伏、群妖出没,九重天一直在商议应对之策。好在战神镇守极界,魔军无法大举进攻,但一旦极界被毁,神魔大战便一触即发。”
我道:“可现在极界虽一时得守,但魔族已像毒液般慢慢渗透进仙界的各个角落,腐蚀瓦解着每一寸土地,一旦大量魔军攻破极界,仙界溃败必成摧枯拉朽之势,难道没有阻止的办法吗?”
“仙妖二界虽以极界而分,但并非完全隔离,魔界众生总有各种各样的法器,通过各式各样的途径进入仙界。天帝向来主张三界制衡、互不侵犯,自可相安无事,可魔尊却偏要打破平衡,统一三界。但凭这一点,仙界便在这场战事里落了下风。我虽常伴云繁左右,可这御敌之事,却也知之不多。”
清泽抿了口茶,幽幽道:“我只盼云繁能平平安安的,能始终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我心中刺痛,却只能强颜欢笑:“放心,我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清泽莞尔一笑,忽拉了我的手,半开玩笑地说道:“阿菱,云繁和我一样,都很喜欢你呢。”
我一怔,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也不可抑制地微微发烫,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竟怔愣在那儿,目光慌乱地把头低下。
稍稍稳定心神,我又大方地抬头笑道:“能得云繁君和清泽上仙赏识,是阿菱莫大的福分。”
☆、断崖惊变
清泽依旧浅浅笑着,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上次我还和云繁提到,想要帮你找一户好人家。你无亲无靠,有个人陪在身边疼你、照顾你,总归是好的。云繁可说了,西海龙宫的太子言枫,文武双全、性格敦厚,和你很是般配,以后找个机会定要让你们认识认识。云繁还说呀,你要是见了言枫,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我淡淡道:“有劳云繁君挂心,阿菱在此谢过清泽上仙和云繁君的美意。”
聊到傍晚时分,清泽欲留我吃晚饭,我借口身子疲乏,不待她再劝便起身告退。一出门正巧撞见云繁,我抢在他前面先行了一礼,垂首恭恭敬敬地说道:“见过云繁君。”说完扭头就走。
也没听到云繁在身后唤我,我便一路小跑回到南院,一关上身后的门,泪水便决堤而出。我从怀里掏出那串云繁赠与我的璎珞手链,喃喃自语:“这世上有永恒的真情吗?不过一瓢忘川,就尽化为虚无……”我扬手欲将璎珞摔在地上,可终究,还是舍不得。
我静静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只觉满心酸楚,忽听得有人敲门,忙擦干净眼泪。开了门,是不周山的弟子端来了晚饭。我这才想起回来后就未见着辛萝,将饭菜端上桌后忙出门寻找。
在南院找了一圈,却没见辛萝的踪影,不免心中奇怪,中午出门时也没听辛萝说要去哪里,她在不周山人生地不熟,难道又去看阿承了?
快至北院时,果然看到辛萝从侧门出来。她走得很快,走的却不是回南院的路,而是截然相反的方向。我叫了几声,她也没听见,我只好追了过去。
辛萝越走越快,我疑心渐起,小跑着跟在后面,也不敢懈怠,竟一路跟到了百丈崖。转过一个拐角,辛萝便凭空消失了,迎接我的,竟是久未谋面的影魔。
“又是你?”我往后退了退,这时小莲也闪身来到我身后,拦住了我的去路。
影魔含笑看着我:“阿菱姑娘,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你曾经着了我两次道,这次竟然还是没学聪明。”他的声音亲切温柔,就像在和一个熟识的老朋友对话,可这声音越是温柔,我心里就越是害怕。
小莲道:“前两次你能顺利逃脱是你的幸运,只怕这第三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沉声问道:“辛萝呢?”
影魔轻笑一声,慢悠悠道:“别急,我们只是请辛萝姑娘喝口茶水歇歇脚,你要是不放心,怕我们怠慢了她,不如就随我们一同去看看?”
我道:“我去自然可以,只怕二位盛情,不肯轻易放辛萝走。”
影魔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们与辛萝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强留她有何用处?还不是怕阿菱姑娘你不肯和我们走一趟罢了。”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镇定:“我和你们走。”我真是后悔不迭,小莲和影魔找我,无非是为了翡璧之心,只是在不周山他们还不敢轻易动手,便以辛萝相要挟诱我出不周山。我后悔没有一来不周山就把翡璧之心交给沧羽师傅或其他师尊,至今还把翡璧之心带在身上。可是小莲和影魔又是如何将辛萝抓了去?
我扬声道:“等一下,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在骗我?辛萝说不定还在不周山待得好好的。”
影魔大笑道:“阿菱姑娘真是风趣,连自己好友的性命也当做儿戏,你尽管在这里慢慢思考,我和小莲可等不及先走一步了。我们找你的机会不只这一次,可你朋友的性命只有一条,你可想好了!”说罢就给小莲递了个“走”的眼色。
我再顾不得其他,只好随二妖而去。飞离不周山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应对之策,自己是断断不能随影魔他们到目的地的,不管等在那里的是其他妖怪也好,真的是辛萝也好,翡璧之心定会入敌手。可眼下又不得不去,我不能置辛萝的性命于不顾……
地出不周山不久,有一无名山谷,山谷西侧有一断崖,乃戾气汇聚之地。当年战神腾冥押送瘟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