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孟吟蘅没下坠多久,就撞到了一面结实的石板上了,直撞的他眼冒金花。
周遭又黑又静,孟吟蘅试着喊了句:“宁煜?”
“嗯。”身后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回应,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后颈上,痒痒的,孟吟蘅猛一回头,正好撞到了宁煜鼻尖,两人都捂着鼻子低呼一声。
孟吟蘅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闷声道:“宁煜,咱们这是又掉哪儿了?”
“我觉得,咱们应该在湖底。”宁煜道。
“啊?”孟吟蘅一奇,正要相问,耳中却突然听到一股水流之声,“还真的是在湖底,这怎么回事?”
“可能是触碰到什么机关了吧。”宁煜猜测道。
“那云知卿他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孟吟蘅下意识想到了云兄,和他认识虽然不长,但是云兄与他心性却颇为相合,因此也蛮担心。
“可能吧。”宁煜淡淡道,“我们往前找找,看看有没有出去的路。”
正在这时,却突然听到一个阴铡铡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同时室内幽幽亮起了一盏烛台。烛火虽弱,但也足够照亮这个屋子了。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偷剑小贼,竟敢闯入湖底,今日,就让我这糟老婆子会会你们——”
拂雪剑(四)
孟吟蘅和宁煜二人忙循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眼神空洞无神,满脸皱纹,此刻正挥舞着一把长剑,向二人迎面攻来。
两人齐齐拔剑出鞘,横剑于面前格挡,那老婆婆冷笑一声,剑尖一转,径直向孟吟蘅挑来。
孟吟蘅忙挺剑上去,两剑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孟吟蘅感觉一股阴寒之意透过剑端传来,手一麻,险些握不住剑。
宁煜见此情景,亦沉默着挺剑攻上来,两人合力攻去,在那老婆婆在这不大不小的屋子内斗了百余回合,满室狼藉一片。
“敢问前辈是何人,为何攻击我们二人?”孟吟蘅一边挽了个剑花,一边开口恭敬问道。
那老婆婆双目空洞无神,很明显是个盲者,但出剑的动作却又快又准,可见耳力非凡。
“嗤——”那老婆婆冷笑一声,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
剑势陡然变急,每当两人与她的剑对上,总是能感到一阵透心凉。
孟吟蘅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大声喊道:“前辈可是在湖底看守‘拂雪剑’的人士?”
那老婆婆闻言,拿剑的手一个不稳,竟刺偏了去。
“你们这两个小贼,说,为何要来偷剑?”婆婆被说穿了身份,不禁恼羞成怒,手上力道猛然加重。
孟吟蘅与宁煜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然。
“前辈,我们不是来偷剑的,对‘拂雪剑’心怀不轨的另有旁人。”孟吟蘅温言劝道。
那婆婆闻言,手下力道明显减小了几分,空洞的眼珠中满是茫然,片刻后,又挺剑刺来。
“休得胡言乱语,老婆子我才不上当呢——”
孟吟蘅无奈,只得又勉力相抗了几十招。
“敢问前辈,‘拂雪剑’在何处?现今它极有可能已被人拿到手了。”宁煜突然出口问道,“晚辈绝无恶意,希望前辈告知。”
那老婆婆剑尖一顿,有片刻的犹疑不决。
“你们真不是来偷剑的?”老婆婆半信半疑出言道,手中攻势已停,孟吟蘅见此情景不禁心内一喜。
“实不相瞒,晚辈是落月教人士,因机缘而落到此地,但绝没有打过‘拂雪剑’的主意。”宁煜语气极为诚恳,也收回了剑。
“哼。”那老婆婆语气颇为不屑,“量你们两个小毛贼也没那个胆子。”
“敢问前辈可知‘拂雪剑’在哪?”孟吟蘅看着那婆婆手中的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道:“前辈您手中的长剑,不知与‘拂雪剑’有何关联?”
“那拂雪剑通体雪白,剑身寒冷透骨,常人只要一碰,非得冻伤,除非有与之相应的太白派的‘寒冰内功’或‘赤阳功’,这老婆婆难不成是太白弟子?”孟吟蘅心内暗自嘀咕道。
“嗤,我这剑哪能与大名鼎鼎的‘拂雪剑’相提并论啊。”那老婆婆语气颇为不屑,“我这就是把普通的剑,因为在这阴森的湖底,陪了我几十年了,所以染上了些许阴冷之气。”
“原来如此。”孟吟蘅道。
那老婆婆又将空洞无神的眼珠子移向孟吟蘅,冷冷问道:“你是谁。”
孟吟蘅道:“晚辈是江胡一介游侠,姓孟,名吟蘅。”
“嗯。”那老婆婆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道:“你跟那个叫宁煜的,不是一路的?”
“嗯,是这样的,我跟他是在一次比武大会上认识的,我并不是落月教的。”孟吟蘅解释道。
老婆婆点了点头,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生小子,如果都能像你们两个这样就好了。”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前辈可是太白派先人?”宁煜突然又开口问道。
“一个被困在湖底的糟老婆子而已,哪有什么名字。你们不嫌弃的话,喊我一声婆婆罢。”那老婆婆自嘲一笑,迈开步子,向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走去,提气一挥,那铁门“轰”的一声打开了。
“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要保护‘拂雪剑’么?”老婆婆耳力惊人,感知到两人还站在原地,便出声喝道。
孟吟蘅和宁煜忙应了一声,跟着婆婆走进了铁门。
铁门后是一个狭窄的小道,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因此老婆婆便在前,孟吟蘅走在中间,宁煜断后。
一路走去,只觉这小道无比阴冷潮湿,鼻子中的味道怪怪的,但却也不是难闻。
走了不知多久,最终又来到了一扇铁门前,这次老婆婆却是伸手在袖子中掏出了一根铁丝状的物什,在锁孔中转了几下,铁门打开了。
孟吟蘅抬脚迈了过去,却在看清眼前景象之时,差点惊呼出声。
只见前方宛如一片炎阳地狱,孟吟蘅刚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迎面袭来,耳边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似是有什么在熊熊燃烧着。
“这?”孟吟蘅忙出言询问道。
那婆婆冷笑一声,道:“小子,江湖阅历太浅了。这‘拂雪剑’是至阴寒之物,寻常地方又怎能压制住它?你不知道这温凉泊底,就是一座炎阳烈狱么?”
“那这湖水之前的一系列异像,都是由于湖底的炎阳烈狱了?”孟吟蘅问道。
“湖外面的事,老婆婆我一概不管,这你问我没用。”老婆婆冷言道,“我只负责看管‘拂雪剑’,有外人侵犯的时候,将他们轰走或者杀掉。”
“那婆婆为何突然不杀我们了?”宁煜突然开口问道。
“婆婆我爱杀谁就杀谁,不爱杀的人,我干嘛还要杀?杀人很好玩么?老婆婆我还没那个嗜好。”老婆婆怒声道,“你们两个小子,废话真多。”
“婆婆,您别生气。”孟吟蘅和宁煜忙出言安慰道,“是我们不懂事。”
“这还差不多。”老婆婆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孟吟蘅和宁煜跟在婆婆身后,又向前走了一阵,最后来到了一处活板门上,老婆婆道:“把活板门推开。”
孟吟蘅和宁煜两人忙蹲下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了活板门,露出了一阶石梯来。
老婆婆一声不吭,率先沿着石梯走了下去,孟吟蘅和宁煜忙紧跟其后。
孟吟蘅和宁煜在黑暗中走了约莫一刻钟,眼前突然一亮,原来老婆婆点亮了前方的烛台。
这时他们才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只见,他们正站在一个狭小的屋子内,这间屋子不同于外面那样灼热,温度倒极为适中,只是,屋子内除了墙壁上的烛台之外,空无一物。
“婆婆,这……”孟吟蘅满脸不解望向婆婆。
那婆婆示意两人向下看,两人低头望向脚底,却猛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两人脚底下是透明的,借着烛火,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人此刻,正踩在一把剑尖的上面。
只见那把剑通体雪白,剑尖朝上,透着地板,依稀可以看到剑身的寒光。
“这,便是‘拂雪剑’么?”孟吟蘅的声音微微发颤,极难相信,“但是怎么会是这样的方式?”
老婆婆不置可否,空洞无神的眼眸中却露出了一丝哀色。
宁煜凝神观看着脚底下的那柄剑,突然脸色一变,拉着孟吟蘅,道:“不好,快走——”
孟吟蘅心内一奇,却见三人脚底下的地板猛地裂开,两人忙紧紧抓着石壁上的一处裂痕,而那老婆婆却是大惊之下,身子向下坠去。
“婆婆——”孟吟蘅和宁煜齐齐喊出,欲伸手拉住婆婆下坠的身子,却已经晚了。
婆婆的身子猛地被拂雪剑刺穿,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剑身。
“奶奶——”
紧紧抓着石壁上的裂痕的两人,耳中突然听到了云知卿的声音,不由得心神一震,齐齐向下望去。
只见云知卿和孟江遥的身影出现在了下方,云知卿猛地扑到那个婆婆身上,哀恸之极。
那婆婆听到这个声音,本已垂死,却猛然一震,向云知卿的方向伸出手去,颤抖着声音问道:“是小卿吗……你终于来看奶奶了……你爷爷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云知卿的声音明显带了一丝哭腔:“奶奶,爷爷他早已仙去好几十年了,爹和大哥也都过世了……现在小卿是宗主了,大哥的闺女也要嫁人了,嫁的是蓬莱的小子……奶奶,怎么会是你?别人呢?”
婆婆一听到云知卿的话语,眼角竟流下一滴浊泪:“小卿啊,是你故意害他们进来的吧。”
云知卿轻轻握着婆婆的手,眼中满是痛楚之色,却并不回答。
“奶奶都知道你是为了太白好,小卿,好孩子……让奶奶最后看你一眼……”
“奶奶,您的眼睛……”
老婆婆的手轻轻抚上云知卿的额头、眉间、眼睛、鼻梁、脸颊,最后,终是力气用尽,手缓缓垂了下去,已然气绝。
“奶奶——”云知卿伏在奶奶的身上,痛哭出声来。
孟江遥也走了过来,从老婆婆的身上拔下来那柄“拂雪剑”,云知卿猛然起身,伸手向孟江遥手里的“拂雪剑”抓去。
“江遥,剑还我——”
孟江遥侧身一躲,将剑向上扔去,同时左手轻轻向云知卿的手腕抓去,云知卿由于心内哀伤不已,一个疏忽就被孟江遥轻轻松松扣住了脉门。
孟江遥却只是顺手一拽,云知卿一个站立不稳,就倒入了孟江遥的怀里。登时,相互抱住的两人,连同石壁上的孟吟蘅和宁煜都是惊呆了。
拂雪剑(五)
来不及多想,孟吟蘅和宁煜对视一眼,双双松开抓紧石壁的手,稳稳落在下方,而被孟江遥顺势抛去的“拂雪剑”正好下坠到两人前方,孟吟蘅一伸手,便稳稳握住了“拂雪剑”。
两人一落地,便与孟江遥和云知卿两人打了个照面,四个人皆是一惊。
云知卿忙从孟江遥怀中挣脱出来,稳了稳身子,道:“好巧啊!你俩怎么在这?”视线下移,正好看到了孟吟蘅手握的“拂雪剑”,一愣之下,便欲伸手夺来。
孟吟蘅的手刚一触到拂雪剑柄,只觉得一股寒意透过剑柄传遍全身,见云知卿要来夺,这把剑本来就是他的,自己本来就没有立场握着这把剑,自当物归原主。
“云兄,你把我俩想成什么人了?我们才不会抢你的剑的。”孟吟蘅顺势将“拂雪剑”塞到了云知卿伸过来的手中,视线在云知卿和孟江遥身上转了个圈,笑嘻嘻地说道,“倒是你们两个,啧啧啧。”
云知卿将剑握在手中,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才刚想起来突然蹦出来的孟吟蘅和宁煜,忙开口问道:“吟蘅,宁煜,你们是怎么回事?”
“云兄,你还说呢,我们正好也要问你。”孟吟蘅拉着宁煜走到那个老婆婆身边,蹲下身阖上婆婆的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吟蘅,宁煜,你们认识我奶奶?”云知卿看着两人的动作,一脸惊奇地问道。
“说来话长。”宁煜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云知卿手中的剑一眼,道:“云宗主,其他人呢?”
“啊?你们俩没跟别人在一块儿么?我都不知道你俩怎么下来的,更别提其他人了……”云知卿一头雾水地回道。
“是么?云宗主你不知道?”宁煜的手有意无意按向剑柄,“那么,你身边的孟宗主应该会知道吧。”
“落月教主说笑了,在下一直跟知卿在一块。刚一到此处,就看到那个老婆婆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其他人,我们怎么会知道呢?”孟江遥直视着宁煜的眼睛,淡淡说道。
孟吟蘅其实心内也在怀疑,当时情况巨变,自己和宁煜算是反应比较快的了,尚且中了招儿,更别提其他人了。只是不知现在其他人落于何处,尚还安否。
云知卿看着孟江遥和宁煜两人针锋相对,忙劝道:“好了,现在‘拂雪剑’也找到了,咱们抓紧出去。如果其他人也遭遇不幸的话,咱们也得先出去才能想办法援救啊——”
正在这时,四人脚下的土地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一股热浪袭面而来,脚下的土地也越来越烫,云知卿手中的拂雪剑却越发冰凉起来。
“不好,这上面是炎阳地狱!咱们快走——”云知卿脸色遽变,来不及多想,将拂雪剑插入剑鞘中,一个箭步向先前孟吟蘅宁煜二人掉落下来的地方冲去。
“云兄——”
“知卿——”
孟吟蘅和孟江遥竟同时喊出声,孟江遥先他一步,猛地拉住了云知卿的衣袖。
就在这时,众人耳中都听到了“轰”的一声,似是有什么巨物落了下来。
孟吟蘅眼前现起尘烟滚滚,忙捂住了眼睛。待得周围静了下来,孟吟蘅方睁开眼睛,却蓦然一惊。
只见先前二人落下来的地方,已被一块巨石堵住。那间石屋本就狭窄,此刻正好被堵得严严实实,丝毫移动不了。
脚下的震动依然未停,空气中也越来越热,脚下的土地也越发烫的吓人。
孟吟蘅歪头望向身边的宁煜,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宁煜,这下可好了,为了一把破剑,咱们都要被活活烤焦了。”孟吟蘅笑道,眼角余光瞥到了巨岩不远处的云知卿和孟江遥二人。
“吟蘅,你快闭嘴吧,就算烤焦,也比我奶奶这样强啊——”云知卿听到孟吟蘅这句话,又气又悲。
那块巨岩落下来的时候,云知卿没想逃跑,只是想抢救奶奶的遗体。却没想到被孟江遥一拉,生生晚了一步。
想到此,云知卿不禁将所有怒气发到了孟江遥身上:“都怪你,你干啥要拉我?”
“不拉你,看着你被石头砸死么?”孟江遥一脸平静,手下动作却没有丝毫放松。
“你——”云知卿怒极,却也想不出来什么话,挣了几下力,手腕依然被他紧紧攥着,只得作罢。
想到最后连奶奶的遗体都保不住,云知卿心内越发难受。凡事一向都能看得开的他,此时此刻却不由得眼眶微红。
“宁煜,你会后悔吗?”孟吟蘅轻声问道,此刻四人脚下的土地已经几乎难站住脚了,而孟吟蘅却毫无惧意,只因为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如果这次你没跟我来太白的话,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或者说,如果最开始,我们没有认识的话,之后的事或许都不会发生了。你还是落月教主,而我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或许,会一生都没有交集。”孟吟蘅见宁煜久久未答话,又解释道,眼中亮晶晶的。
“不会。我的人生里,从来就没有后悔这两个字。”宁煜缓缓说道,浅褐色的眸子望进了吟蘅的眼中,似是要深深烙进彼此一生。
“我也是。”孟吟蘅凑近宁煜耳边,缓缓说了这三个字,眸子极亮。
“我说,你们两个谈情说爱也分个场合好不好——”云知卿在一旁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毫不顾忌地出言打断了两人。
“你还说我俩,你俩不也是?”孟吟蘅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气氛被打断了,怒言怼了回去。
“我跟江遥怎么了啊?我俩清清白白的——”云知卿一下子跳了起来,也不知是被烫的,还是被吟蘅这句话戳到了心事。
“哎,也不知是谁刚刚在那搂搂抱抱的?要不是我俩跳了下来,你俩估计就要这么一直抱着吧?”孟吟蘅笑嘻嘻说道,拉着宁煜走上前来。
“你——”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