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云知卿便要转身离去。同时,一道声音从众人不远处传来。
“大晚上的,这边真是热闹啊。”一袭青衫的孟江遥徐步向众人的方向走来,身后跟着身着白衣的云泽弟子们。
孟吟蘅一见到孟江遥等人,袖间的手不经意颤了一下,眼眸有意无意瞥向孟江遥的空空荡荡的右边袖子。
云知卿却是一见到孟江遥的声音,浑身一僵,片刻后,方颤抖着声音说道:“江遥啊,今晚夜色不错,出来赏景?”
孟江遥凝视着云知卿,眼中似是闪现过一丝笑意:“知卿兄说笑了,在下是专程赶来的。不知,知卿兄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呢?”
孟吟蘅听着两人你言我语,完全将其他人抛在脑后,心内越发觉得不对劲,之前的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云知卿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像是下定决心,面向众人说道:“罢了罢了,你们跟我来罢。”
“不可——”一道清脆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正是一袭素白衣衫的云挽容,与同样一袭白衣的慕书越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
“挽容?你怎么来了?”云知卿脸现诧色。
只见云挽容飞快地走上前来,因焦急而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意:“小叔,你忘了先祖遗训了么?那温凉泊怎可让他们靠近?”
云知卿看着云挽容的焦躁之色,道:“挽容你别急,听我说,我这也是不得已,再说那温凉泊——”
一直在旁倚着宁煜的孟吟蘅,突然开口问道:“云兄,那温凉泊可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云知卿闻言,抬眼望向孟吟蘅,诧异道:“吟蘅,你就别问了,这不是你能管的……”
孟吟蘅看到云知卿这番神色,更加印证了自己心内的猜测:“云兄,你隐瞒了我们不少事啊。”
云知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要开口说话,云挽容却早已忍不住了。
“孟吟蘅,我们自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吧?”
孟吟蘅刚要出口,却被宁煜暗中拽住了袖子,孟吟蘅望去,只见宁煜眼中满是郑重,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孟吟蘅顿时会意,自己确实是没什么立场,索性就旁观事情发展吧。
这时,却见孟江遥上前一步,状作不经意般站到云知卿身旁,朗声道:“他们都是外人,我应该不是吧。知卿,你说呢?”
众人闻言,都惊在了原地,孟吟蘅本来持着看戏的态度,一听到孟江遥的这句话,登时嘴角一抽。
“小叔,你们两个——”云挽容捂住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萧元绍、慕书越两人本来只是立于一旁静观事情走向,闻言皆是眼中涌现一丝诧色。
云知卿却只是清咳一声,抬手以袖子拭去额头的汗珠,借机掩藏耳根涌现的红色。
“别鹤公子当然不是外人了,哈哈,雅逸公子也不是外人啊,哈哈哈——”云知卿朗声笑道。
“哦?是么?”孟江遥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望向云知卿。
“哈哈哈——”孟吟蘅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大笑出声,“云兄啊,我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不敢相信。今日一看,才敢确信。”
孟吟蘅又望向身边的宁煜,道:“宁煜,你觉得呢?”
“蘅儿说的,自然是对的。”宁煜眼中泛起点点笑意,与孟吟蘅十指相握。
孟吟蘅笑了半天,突然止住了笑意,面上一片凝重:“不行,云兄你看上的是我的仇人,这让我很难办啊——”
云挽容一头雾水地听了孟吟蘅这一番话,早已忍不住了,大声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又面向云知卿,道:“小叔,我不管你跟别鹤公子什么情况,反正你绝对不能带他们去温凉泊。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话,除非杀了我——”
“挽容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这丫头真是,都快要成亲的人儿了还整天说什么死不死的。”云知卿皱眉无奈道,“这实在是事出有因啊。再任由温凉泊这么下去,我太白山不光自身难保,连山下城镇里的百姓都会受到波连啊。”
“这些我都知道,拂禾这几天不就在派人到处找那个‘连心草‘,试图缓解温凉泊的异动,我们也在努力解决啊。”云挽容语气也软了下来。
“但是这有用吗?事到如今,只能将此事告诉他们,人多力量大,这样才有解决办法啊——”云知卿加重了语气。
孟吟蘅听着两人的言语,心内道:“为何他们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这温凉泊到底有什么秘密?”
想到此,孟吟蘅不禁开口道:“云兄,那温凉泊到底隐藏着什么?”
云知卿瞥了孟吟蘅一眼,目光又在慕书越、萧元绍等人身上挨个转了一圈,最后望向孟江遥,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事是我太白山多年的秘密了,向来只有派中宗主及其直系弟子才能得知。眼下这番情景,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因为再这么下去,不光太白山会荡然无存,连附近的百姓都会因我们而死啊——”
云挽容一听此言,猛然睁大了眼睛,望向云知卿,最终还是重重移开了,似是终于妥协了。
“这是为何?云兄可否告知详情?”孟吟蘅好奇问道,其他人脸上也是一片好奇之色。
云知卿看了看众人,对萧元绍等人道:“还望各位宗主体谅,挥退手下,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萧元绍等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把各自门生弟子挥退,在场的只剩下为首的几人。宁煜此行并未带落月教众,因此也就省事了许多。
众人皆望向云知卿,后者轻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我太白一派开山立派已久,向来坚守侠义正道,以惩恶锄奸,保护幼小为心中理念……”
“云兄,直接说重点。”孟吟蘅满脸无奈地说道。
“哦,好吧。”云知卿找了个地方,一撩衣摆,席地而坐,众人也在他旁边坐下。
云知卿思索一番,继续道来:“话说我们太白的开山祖师爷,是一个少见的武学奇才,在江湖上素有盛誉,而他的那把剑——”
孟吟蘅一听云知卿此言,以为云知卿又要长篇大论了,无奈地开口说道:“云兄,重点。”
“哎呀,吟蘅你急什么?我这就说到重点了啊——”云知卿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来。
“我们那位开山祖师爷,手里有一把神剑,名‘拂雪剑’。”
孟吟蘅一听到“拂雪剑”三个字,浑身一震,其他人脸上也都是同样的表情。
“尊派祖师的‘拂雪剑’,不是早就消失于江湖上了么?云宗主此话是何意?”慕书越彬彬有礼地开口问道。
“听说‘拂雪剑’是一把神剑,剑下斩过无数贼子宵小啊。”萧元绍道,眼中满是羡慕,“就算是武功平平无奇的人,若是拿到这把剑,也会功力大进。”
“你们别急,听我慢慢说。”云知卿天生是个慢性子,做任何事都不着急。
众人也只得强自压下内心的好奇,听他慢慢说来。
“我们祖师爷确实是用那把剑斩杀了无数人,那些英雄事迹也是无人能否认的。关键就在祖师爷死后,这把剑就不安稳了。”云知卿缓缓说道。
“怎么个不安稳?‘拂雪剑’再神,那也只是一把剑而已啊,没有使剑的侠士,又怎么发挥出威力来呢?”孟吟蘅不解地问道。
“可是尊派中人为了这把剑而自相残杀?”宁煜突然开口问道,脸上满是严肃。
众人一听此语,脸上顿时恍然,孟吟蘅心想:“确实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云知卿轻叹一声,抬头望向夜幕中的繁星点点,似是陷入了往事回忆。
孟吟蘅一看云知卿这番表情,登时觉得背后大有故事:“云兄,再往后呢?话不能只说一半啊——”
“那一段往事实在不堪回首啊。”云知卿悠悠说道,“跟你们所想也差不多,外派人士还没赶来,我们自己人就内斗起来了。主要还是我们祖师爷那一句话,得拂雪剑者为下任太白宗主。”
“什么?那云兄你……”孟吟蘅从头到尾打量起云知卿,却哪里见到他身上有“拂雪剑”?
传说中的“拂雪剑”通体雪白,剑身冰冷无比,搭配着太白特有的“寒冰内功”,可发挥出极其巨大的威力。然看云知卿如此怕冷的样子,却哪里像是练过“寒冰内功”的样子?
拂雪剑(三)
云知卿被孟吟蘅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舒服,忙白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规矩是人定的,难道我们就不会改了么?”
“也是。”孟吟蘅又开口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到了太白第六代宗主上任之时,他下令将‘拂雪剑’封入温凉泊底,任何人没有特殊命令,不得靠近温凉泊。当然,宗主除外。”云知卿缓缓道来,“自那以后,‘拂雪剑’确实是消失在了世人眼中,只有我们少数太白弟子才知道真相。”
“你们为何要将‘拂雪剑’沉入温凉泊?那温凉泊的异动又是怎么回事?”孟吟蘅下意识问道。
“因为,只有温凉泊才能封住‘拂雪剑’。”云挽容开口说道,“‘拂雪剑’乃极阴寒之物,剑下亡魂无数,常人难以接近,更非寻常之处可以封住的,只有温凉泊才可以。”
“没错。”云知卿从地上坐起身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形象,伸了个懒腰,“至于灾害频繁,则是我们难以控制的,温凉泊自古以来就常有,只不过最近几日越发频繁而已。”
“那云兄你是准备怎么办?”孟吟蘅也从地上站起来,在附近踱起了步子。
“将深埋湖底的‘拂雪剑’挖出来。”云知卿淡淡说道。
“但是,云宗主,挖出来‘拂雪剑’又能有什么用呢?灾害本就很难人为控制,万一有人想借此机会窃走‘拂雪剑’,怎么办?”宁煜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所在,慕书越和萧元绍等人皆眉头紧锁。
“知卿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必须得这么做。”孟江遥也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走到云知卿身旁。
“‘拂雪剑’还有一种功能,拂雪。”云挽容补充道。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孟吟蘅却一下子听出来了。
“你是说,‘拂雪剑’可以解决由雪崩造成的大雪封山?”孟吟蘅突然开口道,“但是,它不是极阴寒之剑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云知卿道,“世人皆知,‘拂雪剑’配合太白特有的‘寒冰内功’使用,可以发挥无穷威力,但‘拂雪剑’与我派第六代宗主所创的‘赤阳功’一起使用,几近可以融化满山寒雪。”
“原来是这样。”孟吟蘅点点头,却突然眉间一皱,“但是,这么多的雪,凭一个人加上一把剑的力量,又怎么能做到?”
“当然不是一个人了。”云知卿无奈道,“我门下的弟子,一支修炼‘寒冰内功’,另一支修炼‘赤阳功’。虽说修炼‘赤阳功’的一脉弟子较少,但是由我带领着他们,定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孟吟蘅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来,望了宁煜一眼,宁煜让他不要多言。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云知卿面向众人说道。
“哥——”
正当这时,众人耳中突然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水蓝纱裙的女子向众人的方向跑来,正是云拂禾。
云知卿皱了皱眉,正想问话,却听云拂禾焦急地说道:“大事不好了,南峰下的五华村,因为雪崩和山塌,死伤好几十人,房屋倒了大半——”
“什么?”一向镇定从容的云知卿一听此言,不禁焦急万分。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收到五华村长的飞鸽传信。关键是,现在我们没法下山救人,下面的人也上不来。哥,这该如何是好?”云拂禾清丽的脸庞上满是焦急之色。
“我们现在速去温凉泊。”云知卿一脸坚定地下达命令道。
“什么?温凉泊是禁地啊——”云拂禾脸上满是震惊。
“来不及解释了,到那再说。”云知卿匆匆离去,孟吟蘅等人忙紧跟其后,云拂禾无奈之下也跟了上去。
孟吟蘅和宁煜跟在云知卿身后,向南峰的温凉泊走去,大路被堵死,众人只能各种绕路。
“宁煜,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孟吟蘅拉着宁煜,故意放慢速度,走到队伍的末。
“这么多雪堵住了山路,就算太白弟子全员出动,慢慢清扫,十几天之内也很难解决吧。”孟吟蘅低声道,“就算‘拂雪剑’真有这个功能,但这可是好几场雪崩积攒下来的了。几天之内就重通所有的路,怎么可能呢?”
宁煜敛下眼眸,低声道:“鸣珠扇、绕骨花、幻梦琴都已经引来这么多争端了,我也觉得‘拂雪剑’不可能会这么简单解决。”
“那怎么办?”孟吟蘅思索片刻,“我们也没有立场去阻止云兄,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先静静观察吧,莫要声张。”宁煜如是说道。
随即,两人再度跟上队伍,走了不知有多久,孟吟蘅等人终于再度回到了温凉泊。
只见温凉泊与昨日几人所见没有丝毫不同,湖面呈现淡蓝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辉,微风拂过,湖面泛起一层涟漪。
而在温凉泊的下方不远处,则是发生坍塌的起点处。只见到处混乱不堪,山岩遍地都是,众人小心翼翼地落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落下去。
“这温凉泊竟如此平静,一点也不像禁地。”云挽容观察一番后,如是叹道。
众人感慨一番后,又将询问的目光放在云知卿身上。
只见云知卿一脸漠然,向湖边走去,孟江遥一愣之下,也紧随其后。孟吟蘅和宁煜眉头紧锁,而云挽容和云拂禾却是脸色遽变。
“小叔——”
“哥——”
却见云知卿提气一掌击向湖中心,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被这一击,水流急速旋转了起来,由湖中央向岸边蔓延,“咕噜噜”地冒起了泡泡,湖面也由淡蓝色变为诡异的红色。
孟吟蘅等人,见此情景皆是满脸诧异。
“宁煜,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景,跟昨日很像。”孟吟蘅低声问身旁的宁煜道。
宁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继续看。
只见云知卿向湖中扔了一大把草,看形状,却很像是云拂禾令人找来的“连心草”。
湖水依旧不停翻涌着,但水位却慢慢降低,约莫一炷香时辰后,众人面前露出了一个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石梯。
众人都一头雾水地望着云知卿,后者脸上一片淡漠神色,面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请在此稍候,我去去便来。”
“云宗主,‘拂雪剑’可是隐藏在这湖底?”萧元绍目不转睛盯着湖底,朗声问云知卿道。
“正是如此。”云知卿回答道,正要迈步下去。
“那为何云宗主要独自一人下去呢?难道是疑心我们不成?”萧元绍又问道。
“元绍你这小子,现在还真是疑神疑鬼的,以前多么率真的一个人啊……”孟吟蘅心内暗自感叹着。
“萧宗主误会了。”云知卿的步伐不由得一滞,“实在是这石梯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
“那便由我跟着知卿下去吧。”孟江遥突然开口道,瞥了众人一眼。
孟吟蘅闻言一愣,不知道孟江遥又要搞什么。
孟江遥既然跟着下去,众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下了石梯,而在他们下去之后不久,那湖水突然又漫了上来,依旧是平静无波的淡蓝色湖面,似乎刚才的一切丝毫未发生过。
留下来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此情此景下也只得坐下来等候。
正当众人闲极无聊之时,突然,脚下的地面猛然一震,孟吟蘅一惊之下,反应超快,拉着宁煜就往几人来的地方跑去。
但却也已经晚了,脚下的地面一震过后,猛然裂了开来,饶是孟吟蘅反应飞快,也来不及跑上安全地带。
孟吟蘅只觉脚下一空,身子径直向下坠去,但他依然紧紧抓着宁煜的手,丝毫不敢松开。
“咚”的一声,孟吟蘅没下坠多久,就撞到了一面结实的石板上了,直撞的他眼冒金花。
周遭又黑又静,孟吟蘅试着喊了句:“宁煜?”
“嗯。”身后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回应,一股温热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