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理被问得一慌:“连总,不是你让我们过来准备明天去小樽拍新品的事宜么?”
连笑顿时哑然。
被人亲的脑袋缺氧大概就是这样了……这个念头一过脑,连笑几乎下意识地掩了掩嘴。
唇上那不足半寸皮肤仿佛有着存储记忆的功能,片刻前被某人付诸其上的温软与粗粝、辗转与试探,突然毫无征兆地刺激起末梢神经来,连笑什么也没干便已面红耳赤,务必找些别的来转移下注意力:“廖总呢?”
“她和陈经理一起出去了。”
也对,廖一晗和陈璋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虽然这间房里有三个各自独立的卧室,但怎么说也是人多眼杂,廖一晗和陈璋大概也待不住,肯定躲哪儿开小脏会去了。
连笑身为孤家寡人,只能和助理一起搭配衣服打发时间,让自己沉浸在工作的海洋里。
房间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连笑离得最近,随手接听道:“莫西莫西!”
对方明显心情不错:“拽什么日文?我。”
连笑反应半天,登时一愣:“谭骁?”
“不错嘛,竟然一下子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不好意思,我没工夫和你扯闲篇。”
连笑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周围四个人看着,还以为她是接了什么骚扰电话,目光里不免都透着好奇。
谭骁这通来电的性质和骚扰电话也差不了多少:“不就是因为我不小心坏了你的好事嘛,至于用这种态度对我?”
“……”
该死的,皮肤的记忆力又被唤醒了……
连笑神经末梢一抽,终于忍无可忍不得不挂断。
谭骁早料到似的,赶紧阻止——
“你猫不要啦?”
连笑准备挂机的工作一停。
谭骁得逞,一副逗闷子的口吻:“我让方迟把猫给你送过去?”
“……”连笑抓着听筒的手本能收紧。
谭骁此时口吻,已与神棍无异:“他应该已经到你房间门口了……”
就在这时,门铃“叮咚”一声,突然响起。
连笑跟猫似的瞬间炸毛而起,差点摔了手中电脑。
连笑助理赶紧扶牢电脑,连笑则是连喊一句“别开门!”的时间都没有,摄影助理已眼疾手快地起身跑去开了门。
开门瞬间,连笑跟猴子似的想也没想一跃翻过沙发椅背,整个人闷头栽进了搁在沙发背后的那堆新品衣服里。
她可不想见到方迟。
起码现在不想。
虽有一堆衣服垫着,连笑依旧摔得骨头疼。她正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腰、偏还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听筒和门外便同时传来谭骁肆无忌惮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笑一愣。
助理带着一脸不解,把连笑从沙发背后捞出来,连笑撑着后腰刚站直,直直对上拿着手机站在门外的谭骁。
“谭骁!你耍我?”
“Oops!”谭骁道貌岸然地作一副惊讶状,转而又皱眉作无辜状,“怎么办?你这么一吼我,我一不小心就把刚才拍下你翻沙发那段,发给……方迟了。”
“你!”
连笑冲过去一副要撕了他的样子,谭骁一笑,顺手就把门带上。这才在走廊里一边走着,一边优哉地保存好刚录下的那段“猴子翻沙发”,顺便抄送给方迟。
这就是用“新船旧船”那套歪理去诋毁他坦荡爱情观的代价……
连笑越是在员工面前出了糗,越要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助理隐隐觉得不对劲——方总还没哪次像这次似的,如此尽心尽责地准备拍摄工作——可也不好拆穿,只能默默配合。
幸而日落西山很快,晚餐是酒店内提供的怀石料理,这也是连笑钦点这家温泉酒店的原因。可……
一行人停了手头的活准备一同前去餐厅,连笑作势翻看摄影助理刚备份好的新品平铺图,头也不抬:“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再过去。”
众人见她难得醉心于工作,便就不再打扰。
等众人离开门一关,连笑立马原形毕露丢开电脑,径直跑到座机前,打电话给餐厅,点了怀石料理让送到房间来。
她可不想和方迟在餐厅里遇见……
当然还有周子杉。
好好的度假变成如今这般凄惨模样,唯有美食能聊以慰藉。
菜单上除了些平假字、片假字看不懂外,也算阅读无碍,连笑研究半天干脆按价位最贵的点,准没错。
果然,光是上菜那架势,都值这个价了,怀石料理11道菜,服务员分了三批才全部上齐。连笑数了数,餐桌上近60个器皿,场面尤为壮观。
享用起来自然也是毫不客气。
终于,酒足饭饱。
连笑沐浴更衣,有模有样地找了个小托盘盛清酒与杯,就这么穿着日式浴袍,披着毛巾端着托盘,进庭院里泡私汤。
小托盘浮在水面上,连笑坐在岸边,背靠顽石,眼上盖着湿毛巾,不一会儿就热得浑身瘫软。
原本一想到方迟收到的那段“猴儿翻沙发”就忍不住烦躁,如今也泡得浑浑噩噩,早把烦躁抛诸脑后。
真是,惬意。
就在这时,连笑耳边竟突然响起了熟悉至极的叫骂声——
“谭骁!你耍我?”
连笑一惊。
一把扯了眼睛上敷着的热毛巾。
扭过头去找声音源头。
这声音……
似乎是从她背靠着的顽石后方传来。
还没等连笑确切分辨出声音源头——
“Oops!怎么办?你这么一吼我,我一不小心就把刚才拍下你翻沙发那段,发给……方迟了。”
那令她一下午都恨得牙痒痒的谭骁的声音,传了过来。
连笑躲在私汤的这一边,听着顽石背后的另一边,不知何人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她下午的糗状。
“谭骁!你耍我?”
“谭骁!你耍我?”
“谭骁!你耍我?”
“谭骁!你耍我?”
“谭骁!你耍我?”
连笑终于忍无可忍,摔了毛巾站起来:“你都看六遍了!能不看了么?”
“……”
“……”
终于清静。
露天风吕轻烟渺渺,连笑可算是明白了,这个私汤占地不小,背对背挨着的两栋独栋日式小屋,其实是私汤共用,只不过中间隔了道石头。
至于此刻,与她一石之隔的对面究竟是谁……
“连笑?”
正无限次循环谭骁发来的小视频的方迟,听对面突然传来的这么一声怒喝,也愣了。
“……”
“你也……在泡汤?”
连笑几乎条件反射地扯过浴巾裹住自己。裹了里三层外三层那叫一个严实,才想起来有这么大块石头挡着,他压根瞧不见她。
这才松口气坐回温泉水中。
“对。”她的回答可不止慢了半拍。
“……”
“赶紧把谭骁发你那视频删了。”想了想,又补充道。
方迟那边没了声。
“删了没?”连笑又扯着脖子催了一遍。
“要删你自己过来删。”
“……”
一语毙命,连笑再不催他了。
莫非泡得太久?连笑只觉两颊滚烫,头脑发热,赶紧上了岸,裹好浴袍:“你慢慢泡,我先回屋了。”
不等他回,连笑已踩着一双湿漉漉的脚丫子往屋里跑去。
彼端的方迟,在这一片晚间风岭声中,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平静无澜的面孔不知是何心情,大概也觉烦躁,围了浴巾起身进屋。
至于此端的连笑,却没能成功进屋。
她刚要推开落地窗,就看见玄关门开,廖一晗和陈璋二人进了房间。
她这衣衫不整,被陈璋看见不像话。连笑一边心里骂骂咧咧——早知道自己单开一间房,不做这电灯泡——一边往墙后躲了躲。
此时的廖一晗和陈璋却不如几个小时前所见的那样你侬我侬,似乎在闹脾气,廖一晗一脸愠怒地进屋,陈璋则着急万分地跟了上来。
眼看廖一晗一路径直往庭院这儿走,放眼望去,庭院宽阔毫无遮挡,连笑无处可躲,急得只能往水里藏。
40度的温泉水,连笑这脑袋一下去,简直顿时血逆上头,晕得她赶紧又冒了头。
就是这么一冒头,岸上廖一晗和陈璋的对话,便踱进了她的耳朵——
“不行,这事不能让连笑知道!”
相比廖一晗的斩钉截铁,陈璋怂得不像样子:“可我……”
眼看陈璋的目光无意识地往这边扫了过来,连笑赶紧又闷头进了水。
水波动荡中,连笑的视野里,岸上俩人的身影已经变了形。
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连笑挣扎着要从水里出来,却不知为何全身无力,脑袋昏胀。
就这么一时不察呛了口温泉水,整个人晕晕乎乎地,两眼一抹黑,就这么彻底沉了下去。
窒息。
昏胀。
不知过了多久——
连笑脑袋还是一团浆糊,感知神经却先一步复苏了似的,感觉到空气再度失而复得的那一刻,她几乎是本能地贪婪呼吸起来,完全顾不上自己被呛得满嘴都是温泉水特有的硫磺味。
按在她胸口上做心肺复苏的手,在这时,终于一停。
浑身湿透的方迟终于大松口气,跌坐到一旁。
连笑终于睁开眼的下一刻,还未曾看清面前人的脸,已先行听见了他的声音——
“你是命里犯水还是怎么?就这么次次都想淹死自己?”
“……”
“……”
“方……迟?”因那满嘴的硫磺味,连笑那短短两个字都直辣嗓子眼。
方迟无奈摇着头。之前还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此刻又依着心中那丝不忍,扶着她的肩让她坐起。
连笑就这么,终于看清了他。
也看清了自己——
是的,没穿衣服的,她自己。
第28章
连笑明明记得自己之前身上还穿着浴袍的,可如今……
浴袍早已不知所踪,就一条浴巾,岌岌可危地系着。
眼看浴巾的结也快散了,连笑赶紧一把拢紧。
脑子都吓得活络了,抬头怒视——
“你救人就救人,脱我衣服干嘛?”
方迟见她如此在乎自身形象,刚要转过身去给她时间整理,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瞬间钉在耻辱柱上。
“我救你上来的时候,你身上连块布都没有。”他的目光意有所指,慢慢扫过她身上那条被她视作救命稻草的浴巾,“这浴巾还是我帮你披上的。”
“不可能!我明明穿着浴……”连笑正义愤填膺,却被他此时目光一带,扭头看向身后的私汤,只见那波光潋滟的池底,真就静静躺着她那件花色鲜艳的浴袍,顿时音量都小了,“……袍。”
大概她之前躲在池底直至短暂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身上那件浴袍被冲散却不自知……
“那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还不是故意偷窥她泡汤?就和谭骁对廖一晗动的那些歪脑筋是一样一样的……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样的朋友自然一样的龌龊。
连笑正这么暗自腹诽,突然神情皆是一定。
她刚才躲在池底所见的廖一晗和陈璋的身影,就这么再度跃然纸上——
廖一晗那张义正言辞的脸。
以及那句……
“不行,这事不能让连笑知道!”
见她一副眉目紧锁的模样。乘人之危这罪名方迟自认是择不清了。
总觉得解释有些徒劳——她已视他如色中饿鬼,但不解释也不行。信不信只能由她:“长老翻石头过来了两回,我也不知道你这边是什么情况,听见长老一直在嘶叫,只能过来看看。”
长老?
“喵——”地一声,将连笑从怔忪中扯了回来。
她扭头一看,长老竟就趴在一旁,正梳理着它那湿透的爪毛。
它那副护主心切的小模样看得连笑心中抖生一丝暖意。刚要伸手过去捞它,才想起自己此刻衣不蔽体。
顿时暖意尽散。
“你……把我浴袍捞上来。赶紧的。”连笑语气生硬,心里寒意阵阵地暗叫着糟糕,脸却热得不行。
她正忙着整个人水里来火里去,方迟见状,却是一笑,继而又迅速地板起面孔:“对我这么凶,还指望我帮你捞浴袍?”
“我都被你……”
被你看光了,能不凶吗?
连笑委屈。
他竟更委屈:“我都受伤了,也听不见你一句软话?”
哪受伤?
连笑斜睨他。此人上边是件不合季节的短袖T恤,下边一条休闲长裤,唯一能勉强算是伤痕的,便是手上和颈侧的那几道抓痕。
“长老听见你这边有异常动静之后,过来这边看了看情况,回去就一直抓我。”
这抓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人在那什么的时候……给抓的……
可——
这也能算受伤?连笑满脸不屑,正要反唇相讥,却意外陷落一番美好景色之中。
他的T恤湿透,贴在身上,身材反被勾勒得壁垒分明。
他的头发滴水,水珠自耳后滑落,带着他的体温,“啪”地滴在她手背上。
不行不行……
乱套了乱套了!
连笑赶忙打住,推他起身:“回你自己房间去,赶紧的。”
方迟被她推得不得不站起来,正要反握住她抵在他胸前的手,却在这时,双双一愣。
只因此时,钥匙开门的声音清晰传至二人耳边。
面面相觑片刻,方迟当即脱下身上T恤,准备往她头上套。此番风景他一个人独赏便可,并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连笑却是眼看玄关门被缓缓推开,想也没想拽着方迟就往后躲。
就这么一踩空,彼此都跌进了水中。
“你……”
方迟刚来得及说一个字,便被连笑一把捂住嘴。
眼看玄关处有个身影走了进来,连笑摁着方迟的脑袋就让他往水底藏。自己也不由分说潜了下去。
又来?
方迟满眼不解地看着她,只等她给出一个合理解释,连笑却只顾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对他比噤声的手势。
除了她,也就只有廖一晗有这间房的房卡,此刻开门进屋的肯定是廖一晗,而她并不想被廖一晗发现她一直都在房间里。
起码她得先弄明白,廖一晗和陈璋方才到底在争执些什么……
可她那点可怜的肺活量,哪撑得住这二度入水?
不一会儿方迟便感受到,捂在他嘴上的那只手渐渐失了力,他正好趁势掰开她的手,要把她拉上岸。却不知她突然又哪来的力气,反拉住他,死活不肯。
就这么相互掣肘着,连笑没一会儿就缺氧了。完全不明就里的方迟这回真的怒了,这女的非得淹死自己才算?
她不是拽着他不让他走么?那他不走了——
吻住她。
死死地捧住她的脸。
将之前未完成的深吻,完成个彻底。
她这回再想推开他。
抱歉,推不开了。
连笑从未体会过如此腹背受敌的紧迫感。
一上岸就会被廖一晗发现,可一直待在水里的话……
迟早被这男人鲸吞蚕食殆尽。
那哪是吻?
那分明是掠夺。
掠夺她的空气,掠夺她的神志。
被吻得七荤八素,也不过如此……
意识凄迷,软在他的怀中,由他撑着,体验着从未有过的,身体与意识同时溺毙……
直到岸上突然传来一声——
日语?
连笑一僵。
廖一晗压根不会说日语。所以……岸上的人……
不是廖一晗?
连笑瞬间就醒了。
片刻前还死活不准他上岸,任凭他吻得她重重窒息照样死拽着他不放,此刻却不由分说一把推开他,挣扎着要出水。
方迟虽意犹未尽,也不得不冒了头。
只是她始终都在他怀中,再无法逃脱。
连笑就这么躲在他怀中,听着他用清冽无比的声音——好似之前水底那迷乱的吻非他所为——和岸上站着的酒店服务生用日与对话。
连笑一个字没听懂,服务生已抱歉地连连鞠躬退了出去。
玄关门被悄声合上,方迟才对她解释起这一切:“隔壁的住客投诉你房间里有猫在惨叫,服务生敲门没人应,只能自行开门进来看看情况。”
原来如此。
连笑兀自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瞪他——
方迟默默退后半步。
看来是看懂了她眼里的控诉。
连笑得了空隙,一把拽过他之前脱在岸上的T恤,套上。
他184的身高,T恤正遮到她大腿一半,连笑连滚带爬上了岸,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跪在池边大口喘气。
方迟手一撑,也坐到了池边。
两个衣衫不整的人。
一只半死不活的猫。
一室安静。
天昏地暗。
直到连笑因喘得太急,忍不住咳嗽起来。
欲盖弥彰的一室安宁顷刻粉碎,方迟抬手拍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