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招使魔。”蒲一手刀劈在他后颈上。
岐子木吃痛缩了下脖子,跳脚道:“招招招,我招我招,姑娘家家的下手轻点!”
听他这样说蒲才收了手,牵着阿絮退后几步在旁边看着。
阿絮看着岐子木手上换着不同动作,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神神叨叨地在原地走圈,问蒲:“他这是干嘛呢?”
蒲说:“结手印。手印本是佛教礼法,后道教天师分支时吸收了其他宗教的内容,手印也融了进去。不过结手印招使魔我也是头一次见,一般一张符就完事,甚至吼一声就能出来,没想到岐伯后裔到了现世落魄到这种境地,真是令人唏嘘啊。”
岐子木搁一边炸毛道:“蒲家了不起啊!有本事干一场啊!”
蒲指着他道:“有本事你先把使魔干出来,还有力气再说干不干我。”
岐子木郁卒。
阿絮看着岐子木来来回回绕几圈了还是没动静,连个屁都没有,急了,拉着蒲的衣角问:“蒲,他行不行啊?”
蒲摸摸她的头说:“再看看,别急,有我在呢。”
“嗯。”阿絮乖乖点头。
过了一会岐子木突然拍脑袋大叫:“卧槽,背错手印了!”
蒲皱皱眉,上前说:“小子,我看你背书上的内容是一套一套的,可是实战就是一堆渣。”
岐子木瞪着她不说话。
蒲说:“我不知道是只你一人还是岐伯后裔都已经衰落成这样,不过我记得岐天镜还是有点能耐的,你在家真有好好学习吗?”
听到岐天镜的名字岐子木紧紧握住拳头,肩膀忍不住颤抖。
岐天镜是他的爷爷,也是他崇拜的偶像,曾经在民间被赞颂的天师高人,甚至还有人把他的模样画成门神贴在门上辟邪以求平安。
可是就在六年前,岐天镜失踪了。
失踪三个月后,有人在北方的一处浅滩边找到一具腐烂的尸体,从尸体随身证件判明死者正是岐天镜。警方验尸后发现岐天镜颅骨破裂,有明显切割痕迹,缺失中枢神经。。。。。。立案追查多日无果,最后列为悬案不了了之。
那会岐子木才七岁,哭着闹着要爷爷,说爷爷一定是被妖魔害死的,可是岐父却摸着他的头叹气,什么也没表示。
岐家就是从那天开始改变的。家里没有一个人再提起过爷爷,父亲辞退了在道观的工作整日游手好闲,大哥也不再做风水师堕落成风尘牛郎,母亲和二姐更是终日不出鬼市,整天泡在家里吃喝玩乐,而且还专门把岐子木从鬼市撵去人界学习生活。。。。。。
只有他一个人坚持着。
岐子木坚持着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天师,不管多久,不管付出多少,不管家人支不支持,不管外人理不理解。
不管他现在清楚自己有多弱!
蒲看着他垂首阴沉的模样,走过去按住他肩膀,“我不管你家发生过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既然和另一个世界有联系,能够看到凡人看不到的,听到凡人听不到的,办到凡人办不到的,你就要承受凡人承受不了的责任。如果你没有能力支撑自己,更没有能力保护珍贵的人,还是趁早退出吧,没有人会责备你。”
“我知道。”岐子木握着拳头说。
蒲问:“你能召唤使魔吗?实在不行就算了,我想其他办法。”
岐子木摸一把额角的汗,“我再试试。”
“嗯。”蒲退回去站在阿絮身边。
阿絮远远看着岐子木双手动作飞速变幻,担心问:“他刚才怎么了?我之前也凶过他,他怪可怜的。。。。。。”
“没事。”蒲摸着她脑袋说:“他终究要成为一个‘男人’。”
“嗯?”阿絮听不懂。可是无所谓,反正她已经习惯蒲的说话方式了,没准将来哪一天她就能听懂了呢?
岐子木做完最后一套手印,迅速摸出一张黄符抛到空中,喝一声,符纸燃为灰烬,他又以指为笔在符纸烧尽处快速画字,虚空里浮闪起三个金色篆体,随后金字如花火炸裂,凭空踏出一只金毛雄兽。
雄兽怒号落地,两只黑眼直勾勾盯着岐子木,岐子木则朝后跳了几步,似乎有些怕它。
阿絮躲到蒲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看,问道:“这是什么啊。”
蒲看着雄兽说:“是獢獢。”
阿絮一脸不解。
蒲解释道:“獢獢是古名,古时宫廷的宠物犬,现在叫做松狮。”
“松狮?!”阿絮跑过去仔细看,伸手比划一下,“松狮狗狗这——么大?”眨巴眼。
蒲笑道:“这是灵兽獢獢,和一般的狗当然不一样,你可理解为它是松狮精。”
獢獢动动耳朵,冲着蒲吼了一声。
蒲猛然转身抬手在它额前比划几下,口里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獢獢登时停住动作,瞪着眼珠子望着她。
蒲又俯身在它耳畔张了张嘴,旋即退开,獢獢身子猛地一震,前兆着地匍匐在蒲身前。
岐子木看见这一幕傻了,“卧槽,一句九字真言就摄魂降收了,我念一百遍都不听我的。”
蒲说:“这和考试是一个道理,举个简单例子,同一张试卷你考五十分,我考一百分,都是一张试卷,可是人不同分数就不同。”
“你!”
阿絮凑上去说:“我也能考一百分。”
蒲说:“那就一张卷子你考一百,我考九十九,岐子木考五十分。”
阿絮笑道:“好!”
岐子木郁卒:“为什么我就是五十!”
作者有话要说:獢(xiāo)
☆、伯山妖异篇…21
蒲摸摸獢獢的头,獢獢在她手里蹭了蹭,岐子木看了没吱声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现在獢獢在别人手上,他心里就是万般不快也得忍着,却在心里骂道:蒲家了不起啊!
阿絮被蒲抱着坐在獢獢身上,转身问后边的岐子木:“这只大狗是你家的?”
什么大狗,这是獢獢王。岐子木皱眉应道:“是我爷爷的,后来送给我了。”
阿絮笑着说:“那它还不听你的话?”
岐子木说:“它只听我爷爷的,爷爷去世后它谁都不理。”
“哦。。。。。。”阿絮沉吟一声。
蒲忽然说:“有朝一日你能使它忠诚于你,也算得一个大进步了。”
岐子木笑道:“会有那一天的。”
蒲给阿絮戴上外套的帽子,低头问她:“风大,冷吗?”
阿絮往她怀里挤了挤,“还好。”
蒲点下头,嘴里吹出哨声,獢獢踏开四爪飞奔回镇。
…………………………………………
到镇后告别岐子木后,因为阿絮跟外公说过晚上不回去,蒲就把她带回了家。
阿絮怯生生跟着蒲进了家门,除了上次给蒲送东西她就没进这房子了。
蒲站在玄关一把扯开衬衣,扣子散落一地,有几颗滚到鞋柜下边。
阿絮刚换好拖鞋看到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捏着外套的袖子紧张兮兮地愣在原地。
蒲把沾血的衬衣扔到椅子上,裸…着上身走进浴室,“你先坐一会,出来换你。”
“等一下——”
“你要跟我一起洗?”蒲回头看她。
蒲光…裸的背对着她,只扭过了脖子,下身还套着一条浅色牛仔裤,赤着脚。
阿絮只看了一眼她的光洁的背立马别过头,“不是,那个、你没事吧?和妖怪打架了。。。。。。”
蒲走进浴室把门掩上,接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没事,目前为止你不用担心我。”蒲隔着门说。
目前为止。。。。。。那么以后就会有问题吗?
阿絮靠在门边说:“我们不去碰那些危险的东西不就好了吗?阵法也好,妖怪也好,我们不去招惹它们,安安静静生活不好吗?”
蒲挤了一大坨洗发乳在头发上,揉搓开按摩头皮,“我没有招惹它们,是它们再三触犯我的底线。”
阿絮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犹豫一会,问:“什么是你的底线?”
蒲冲掉全身的泡沫,关掉花洒披着浴巾走出来,开门的时候把阿絮吓了一跳。
阿絮贴在墙上紧张地看她,“你快穿衣服。”
蒲上前一步抱住她的头,前额抵在她额头上,发梢的水珠全部落在她身上,低声说:“我的底线——就是你。”
每一次,只要距离很近很近,她就能闻到她身上奇特的香气,淡淡的,远远的,充满安详与宁静,像薄荷,又像大海。
每一次,只要一闻到,不论多么烦躁不安她都能立即平息。
她喜欢这个味道。
阿絮想,或许有一天都会完全沉沦在蒲的气息,沦陷在她对她的温柔保护里。她很害怕,怕自己会像吸鸦片一样无法自拔,在对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无所顾忌地依赖她。。。。。。
一切都向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着,她们的相遇,从一开始的相顾无言到慢慢亲近,甚至本来该照顾蒲的阿絮反而一点点依赖上她。。。。。。
天师,东海蒲家,还有那些可怕的妖魔鬼怪,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要和她有关系呢?
阿絮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
她只想平平安安、简简单单地生活!
“为什么是我——”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蒲俯身在她颈旁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
阿絮身子微微一颤,抓住她的浴巾,“所以说为什么是我!”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浴室的灯光从门内渗出来。
蒲看着阿絮沉沉眼,说:“我早就说过,只有你一个,这就是理由。”
阿絮咬着唇摇摇头,“蒲,很多时候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求求你一次性说完好吗,告诉我这些天都是怎么了,我很害怕也很慌张,你告诉我好吗?”
“你只要像以前一样好好上课,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切都好好的,那样就行。”蒲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背安抚着她,“时间还没有到。”
“你们总是莫名其妙,还有那些怪物,它们很恶心很丑,我一点也不想看到它们,如果是因为你们它们才出现的,那你们可不可以离开,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想起前些天缠住她的腐肉,大扫除遇见的蛇,还有刚才险些丧命在其手下的裸…女和丑陋无比的食…精鬼,阿絮真的快崩溃了,先前因为担心蒲而死撑的意志终于支撑不住,脆弱的神经只剩一根线,马上就要绷断。
蒲抱住阿絮往她身上捶的小拳头,把头埋在她耳边轻轻吹气,阿絮感到耳根子湿湿暖暖的气息瞳孔收缩一下,整个人立马松软下来。
仿佛有魔力一般,阿絮抵挡不住蒲的气息,它能让人瞬间放松下来,甚至沉迷进去。
但有时也令她清醒。
蒲抚摸她的脸温柔道:“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从今天起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收紧抱着阿絮的胳膊,“我可以告诉你怪物不是冲着我和岐子木来的,你不要再说让我离开的事情。”
说得对,从一开始怪物缠上的就是自己,是蒲和岐子木不断在救她,如果没有他们她现在或许早已身首异处了。。。。。。阿絮丧气地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靠在蒲怀里,为刚才说的那番话感到悔恨。
“对不起。”阿絮抬手抱住蒲。
蒲微微笑道:“没事。”点一下她的鼻子,“好好休息,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嗯。”阿絮乖乖地点头。
又抱了一会蒲才放开她,说:“你先洗澡,洗完睡觉。”
“嗯。”
蒲打开衣柜给她拿了一件白色的浴衣,“将就一下。”
阿絮抱着浴衣出神。
蒲又拿了一条粉色的小裤裤给她,垂着眼没做声。
“啊。”阿絮抢过内裤裹在浴衣里,红着脸说:“谢谢。”关上门洗澡。
蒲看着关紧的浴室门勾了勾嘴角。
等阿絮洗完出来,蒲已经在床上趴着了。
阿絮擦着头发想问她为什么趴在床上不是躺着,这样会影响胸部发育,蒲就抬头看她叫了一声:“宋明絮。”
“啊?”阿絮一惊
“来。”蒲领着她去了隔壁的客卧,给她铺好被子,拍拍床叫她躺下。
阿絮看着床,床上套装都是粉红色的小爱心。
呆愣一秒后,阿絮眨眨眼,爬上床钻进被窝里。
蒲又抱来一个长条形的布偶,塞进她怀里,阿絮抱起来看看是一条青色的龙。
阿絮暗自笑道:没想到蒲表面上冷冰冰的,原来内心这么骚包,床单被子是粉色的,连内裤也是粉色的,居然还有布娃娃!
蒲说:“晚安。”
“诶?”阿絮面上有些惊讶。
“怎么?”
“我们不一起睡吗?”阿絮脱口而出。
蒲垂下脑袋,发丝落下来遮住表情,两步走到门外说:“给你龙娃娃抱着睡,不害怕,我在旁边房间睡。”
“哦。。。。。。”阿絮以为凭着蒲的黏糊劲儿会和她一起睡的。。。。。。她揉了揉龙娃娃,闭上眼,“晚安!”
☆、伯山妖异篇…22
小胖发现自己越来越融不进阿絮和蒲了,只要她俩不说话拉着手走在一起,他就找不到话说。他患了尴尬恐惧症,约了其他男生一块上学,后来就只有蒲和阿絮做伴了。
早上阿絮和蒲去上学,蒲的家里只有蛋糕,阿絮就吃了蛋糕垫肚子。
蒲问阿絮:“蛋糕是冷的,等会去喝粥吗?”
阿絮说:“估计吃不下了。”
蒲皱眉道:“你吃的太少了,要多吃一点。”还摸了一下她的肚子。
蒲在校门口的小摊上给她买了包子鸡蛋和粥,阿絮摇手说:“真的吃不下了。”
蒲又买了杯豆浆给她,“把这个喝了。”
阿絮接过豆浆叹口气,感觉蒲比妈妈管的还多。
蒲摸摸她的脸说:“下午放学在教室等我。”
阿絮往后躲了躲,小声说:“不要老是摸我的脸。”
“嗯?”蒲看着她微微一怔,微风拂过脸颊,两根发丝挂在嘴边,过了会笑道:“好。”又摸摸她的发顶。
阿絮低头走进校门,支吾道:“我去教室了。”
“嗯。”
…………………………………………………
下午音乐课,下课后岐子木绕到艺术楼背后,发现后墙上的爬山虎死了一半,墙角的苔藓都脱落了。
岐子木走过去用小树枝挑挑沾着苔藓末的泥土,心下奇怪,前两天不还拖着尸体往上爬么,怎么现在都掉了,终于死透了?
难道。。。。。。阵法已经破了?谁破的?什么时候破的?
“找到了,在这儿呢。”
是宋明絮的声音。
岐子木回头去看,阿絮拉着蒲的手走过来。
岐子木看着她俩牵在一起的手说:“你们连体儿啊,整天整天一块儿。”站起身踩踩土,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蒲:“对了,上次你说三十七年是什么意思?”
经岐子木一提,阿絮想起来上次看苔藓的时候蒲的确说过一句“三十七年”,还问他们学校建了几年来着。
“墙角的苔藓从第一代起活了三十七年,苔藓依附在墙面上,这栋楼起码建了三十七年。”蒲解释道。
阿絮疑惑道:“可是学校是三十六年前才修的,艺术楼之前就有了?”
岐子木说:“可能是学校选址的时候这里已经有栋楼了,干脆直接利用改成艺术楼。”
阿絮点点头。
“你把‘困兽之斗’破了?这么大的范围,你速度够快的,用什么抹掉精血的?坟坑里的肉搬去哪儿了?”岐子木拍拍手问蒲,从脖子上挂的瓷瓶里倒水洗手。
“不是我。”蒲茫然地抬头。
岐子木手里的软塞掉到了地上,阿絮蹲下身捡起来给他。
“你在搞笑。。。。。。”岐子木笑着朝软塞吹吹气,堵上瓶口。
蒲皱眉问他:“你怎么知道‘困兽之斗’破了?”
岐子木朝艺术楼后努下嘴,“全死了,鬼气都跑完了。”困兽之斗因为需要尸肉做法,必须保证肉体新鲜,所以阵法范围内可使腐朽之物复生,鬼气受到吸引钻进复生生物增殖鼓胀,造成植物繁茂的假象。
蒲走过去看了看,踩一脚落满苔藓末的黑色湿泥,又跺了两脚,犹豫道:“这地下应该是空的。”
岐子木走过去蹲下,整个手掌贴在土上往里注气,如果是实心地,气的穿透力很弱,但如果是空的。。。。。。
岐子木感到气吃力地穿过一段距离后竟然进入了一段真空的区域,收回手惊讶地看向蒲:“当真!”
阿絮说:“也许是地下室,或者是旁边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呢?”
岐子木挠挠头,“可能吧。”
这时教学楼那边传来了预备铃声,两人赶着跑去上课。
蒲跟在他们后面,跑到一半时回头深深看向艺术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