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一退再退,保持着自身温文尔雅的谦让态度,面前的暗卫却是毫不犹豫地得寸进尺,轻瞥了王孙一眼, “陛下考虑到你的脚程,特地派了轿子,不过……”
“大人请说。”
“不过雨势较大,他们就先回去了。”暗卫玩着指甲,说的漫不经心。
皇帝派轿子来接人,却没等到人就回去了?王孙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绝顶笑话,嘴角也配合地勾了三分,但与暗卫正面交锋不过是吃力不讨好,王孙敛了眸干脆道,“那在下自行前去即可。”
“嗤,”这暗卫却极不留面子地嗤笑一声,“你脚程这么慢,等你走到了,陛下大概也已经就寝了,我这鞭子可算是挨定了。”
这时候还不知道这个暗卫是有意为难就未免太傻了。但原因呢?暗卫是皇帝手下最为重要的利刃,只听从皇帝的指令,若是没有皇帝的意思,真的有暗卫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行事?
一瞬之间,王孙已经是思虑了良多,到底是没有表露任何的不满,只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的客气,虽然行为话语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神色却是淡淡,“那么敢问大人有什么法子吗?”
“法子……当然是有的,”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微翘,王孙却是清楚地听到了那声音里面的半分戏谑,“只是希望大人不要怪罪了,毕竟,这也是卑职的任务所在,实在是没有办法。”
还没有等王孙细究这话中究竟有没有一分的真心,就感觉自己整个人在一瞬间凌空,整个世界突然天地倒换,蓦然翻转!
王孙只觉腹间一痛,口鼻之间一片枣色微湿毛发,更有一种特有的大型动物身上特有的刺鼻味道直入鼻尖!
下一秒,视野随着身体骤然开始剧烈晃动,想要撑起身体,却被某人的手毫不留情地压了下去,唯有一个戏谑调皮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呀,马上颠簸,还请大人坐好,不要乱动。”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除了主西皮不要太早站队/攻受,很容易出事的[一个饶有意味的微笑]
第9章
天空之中下着蒙蒙的细雨,雨水落在脸上像是被罩了一层清透的纱布,微凉又轻柔。但如若说一个人漫步在这细雨之中颇文人雅士的意境,那么被人抗在马背上面遭受劲风打脸的感觉,就绝对不会有人想要尝试第二次!
皇宫之中毕竟不好纵马,所以他们两人到了宫门口就停下了,王孙面上一片森然,勉强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衫就再不看这个暗卫一眼,冷着脸跟在引路的太监身后。
王孙此刻虽然是衣衫凌乱,但神情到算不上狼狈,颇有一翻坚韧风骨,倒是把磋磨他的暗卫给衬托成了得志的奸佞小人。
暗卫轻轻地“切”了一声,倒也不可否认这读书人没有想象之中地那么较弱,没有被他颠个七晕八素……他随手把马交给了赶过来的侍卫,自也跟着王孙进了殿。
殿内点着上号的银炭,一下子将外面的潮湿阴寒驱散了个一干二净,王孙的眉头微微舒缓开来,刚想要问值了执勤的女官是否有备用的衣物的时候,暗一却正好慢悠悠地从侧殿走了出来。他看着王孙这样子也愣了一下,满脸的诧异,“呀,这是怎么回事,陛下不是派了轿辇?”
王孙深深看了暗一一眼,掸了掸衣袖,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暗一被他这饶有意味的笑看得微微尴尬,但也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皱眉又问,“琦沐,这是怎么回事?”
“首领,属下怕耽误了时辰……”暗卫,不,琦沐这时候倒是没有了半点先前的趾高气昂,见到暗一就恭恭敬敬的跪下,或许是听到了暗一语气里面的怒意,声音里面还带着些惶恐。
“那你就能这样子给我办事?你长不长脑子的?还不赶快给大人道歉!”
“是。”琦沐立刻没有犹豫地应声,竟然还真的半跪向了王孙,“请大人赎罪。”
虽然明显看出他们的自导自演,但王孙还是侧身避过,并没有受他的礼,倒是温和地笑了笑,非但没有任何的怪罪,还和善地问了他一句,“你叫齐木?可是‘花落草齐生’的‘齐’?”
琦沐一愣,干巴巴地回答,“王字为偏……”
王孙截在他前面开口,“那就是紫府琪花不敢春的‘琪’?真是个好字。”
这一回,不说明白过来的琦沐面色突然黑了不少,就连在旁边的暗一也是 “噗”地一声险些笑了出来。
但到底是自己的属下,暗一还是十分仗义地对着王孙在空中比比画画,“‘琦’么,就是王字旁一个奇异的‘奇’,‘沐’就是沐休的‘沐’咯。”
“美玉为‘琦’,润泽为‘沐’,这当真是个文雅别致的名字。”
文雅,别致,瞧瞧瞧瞧,这哪个词是和暗卫搭得上边儿的?王孙为了能够让琦沐多跪一会儿甚至都不惜咬文嚼字,一字一句念地又长又慢,偏偏指桑骂槐,明夸暗讽的功夫又是一级,暗一忍得肩膀都在颤抖。
直到见琦沐的脸色都黑了个彻底,王孙这才才见好就收,恢复了之前的淡淡神色,“琦大人,也是一心为了任务,在下自然是能够理解的,快快请起。”
暗一觉得再让琦沐待下去就忍不住真要动手了,连忙让他先下去了,让王孙先换一身衣服再去面圣。
然而等到王孙勉强处理好了仪态走到这内室之后,却又再次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茶喝了一壶又一壶,水添了一杯又一杯,然而大半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说是急诏他的陛下却依旧没有出现。
明明这宫殿里面无时无刻不燃着上好的银炭,但这一天下来,王孙却无端端感到透彻寒凉、心身俱疲。如果说之前在周尚仁那里他还有这个信心说自己没有做任何逾越的事情惹到陛下的话,那么现在他自己都有些不肯定了。
暗卫不会莫名其妙地就去戏弄你,皇帝不会无故地不肯见你,所以难道真的是他有什么地方招了陛下的忌讳、在不经意之间卷入了一些不是他能够参与的隐晦里面?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终于在都快要接近子时的时候赵如徽才悠悠踱步过来,看着亮堂宫殿里面的人影,赵如徽点了点头,“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了。”
“确实是不短。”赵如徽也笑了笑,跨步走了进去。
王孙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倒反而是镇定下来了,现在见到赵如徽,倒是显得格外不卑不亢。
赵如徽既然已经晾了他这么久,现在也没有为难他,直接赐了座,微微带笑,“当年科考的时候,王孙便是独占鳌头,不管是学识风度,都远远胜于他人,今日就连周老也在吾的面前为你美言了好几句,可见王孙的优秀。”
王孙恭敬行礼,“陛下谬赞。”
“怎么会是谬赞呢,”赵如徽面上的表情更胜,话语之中极尽轻柔,“王孙才思斐然,实乃人中龙凤,不愧是有‘翩翩公子若鸿,马上摇扇笑江山’的美誉。”
若说前一句“翩翩公子若鸿”还是民间流传的美誉的话,那么下语句可未免太过狂傲。 “马上笑江山”?除了当今陛下,又有谁能够如此轻易地指点江山?
简直就是诛心之语!
王孙不过刚刚站起,几乎就立刻又跪下了,“臣不敢!请陛下恕罪!”
赵如徽却是明知故问,“王孙何必如此紧张?这可是难得的美誉。孤也觉得王孙颜如舜华、学富五车,完全不像是孤身边这些草包。”他笑了笑,声音很轻,但话语里面却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漆黑的眼眸里面带着思索和询问。
“孤……实起爱才之心,孤身边还缺一位内侍,不如……”
此后的很多年里,王孙都没有能够忘记这一幕。当时的赵如徽与其说是在询问他,倒不如说是在询问自己,在思索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而王孙却只能庆幸他自己当初的当机立断。
什么雄韬武略、凌云壮志,终究是七零八落,他深深叩首,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王孙愿永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
时辰早已经是子时,这皇宫里面王孙怕也是待不下去,赵如徽就随了他的愿没有再留他。然而在赵如徽走出宫殿的那一瞬间,暗一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下身隐隐作痛,看向赵如徽的眼神之复杂,简直一言难尽。
“陛下啊,以前我还觉得你整贺知舟的法子狠,但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暗一神色激动,唾沫子横飞。
赵如徽嗤笑了一声,“得了,他们如何能比,你真以为贺知舟是多好的脾气?要是有暗卫敢这样对他,他一准儿宁愿自己把人揍了再亲自来皇宫请罪。”
——贺知舟对着您也没多有胆子啊。暗一都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厚此薄彼,心里忍不住默默回了一句。
贺知舟那是谁啊,堂堂影门首领,甭管是为什么皇帝要整他,毕竟都是影门的,要是哪个暗卫敢在影阁总部门前这样,就算是贺知舟不亲自出手把人打得妈都认不出来,那些个影卫也能一人一脚把人踹死。
况且……王孙可是个读书人,那个武力值,人家有心想要挣脱也要有这个能力啊。
不过这些话不好直接对赵如徽说,暗一就只能拿出额外的证据来,毫不犹豫就把自家副手给卖了。
“那一定是琦沐没和您说之后的事情。”
赵如徽挑了挑眉,示意他如实招来,暗一做作地咳嗽了一声,忽视了自家副手杀人一样的目光,一骨碌把刚才王孙和琦沐之间的对话全给呼噜了一遍。
听完了这段“有趣”的相识,赵如徽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琦沐在众人面前向来沉稳冷静,却硬生生被他们笑的涨红了脸,半天才挤出了一句抱怨,“这群读书人就是心眼多,我只是吓了他一下,又没把他从马上摔下去。”
赵如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前仰后合,“没关系,还有下次机会,别看王孙像个读书人瘦弱的不成样子,其实身体还是很不错的。”毕竟以后也是征战沙场的人呢,命硬的很。
暗一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一边嘲笑琦沐,“这次他拿着鸡毛当令箭还能把自己给玩亏了,之后王孙有了防备,谁整谁恐怕还真不一定,您还是换个人去盯着王孙吧。”
琦沐顿时瞪了眼睛,嘴角一拉,“嗤”了一声,又是那股轻蔑又傲气的模样,“如果我都盯不住他,那还有谁能?要么你自己去,我来守着陛下。”
暗一顿时不乐意,“去去去,边儿去,我这是为你着想,你倒是随时想着挤掉我自己上位了。”
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大有之后去比武场做过一场的样子,赵如徽笑着摆了摆手,“我要的可不仅仅是暗中盯着,比起派一个暗卫,我倒是还有一个好办法,而且这可以帮我更好地认证之后的猜想。”
暗一好奇,“什么办法。”
“王孙温文尔雅又才思敏捷,甚得孤的心意,所以……孤准备给王孙赐婚。”
“嗯?哪家的小姐?”琦沐挠了挠脸颊。
这会儿没了外人,暗一和琦沐都早就摘掉了面具,赵如徽忽略掉了暗一,目光温柔地看向了某个还毫不知情的人,看着他白皙姣好的脸,声音异常轻柔。
“朕的御前女官,齐氏。”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告诉你们一个最简单的方法,下次区分配角和龙套的时候,直接看形容词和定语2333。
接下来又是我们可爱的首席大大的戏份啦!原著女主也出来遛一遛~
第10章
大乾国力强盛,百姓富裕,除了为生计奔波以外,京城之中富裕的百姓也格外地会享受,平日里品品闲茶,喝喝佳酿,几个素未谋面的人拼着一张桌子,照样称兄道弟,畅快地谈论着各种天南地北的趣事儿,说到兴头上了就是高管权贵的八卦也要说上两句,反正大乾言论氛围轻松,只要不是恶意诋毁辱骂,都懒得管你。
有着这样的时局环境,基本上什么大事儿当天也就传开了,那礼部尚书孙子被害的事情都没瞒得了多久,如今这陛下亲自给上任的状元郎赐婚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在这京城之中有夸王孙是人中龙凤的,有感叹自己时运不济的,还有面露几分爱慕狭促神色讨论所谓御前宫女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美人的……
这几天赵如徽留住了礼部尚书,逗了他可爱的影首,又看住了王孙,觉得自己重生以来的一步步筹划可谓是十分圆满,这才有了兴致来出宫逛逛,却没有想到竟然就真的这么巧,在一众谈天说地的人里面儿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高高竖起的黑马尾、飞斜的剑眉、漆黑的眼瞳,以及手上那本怎么看怎么熟悉的《淮卜子》,不是他可怜又可爱的影卫首席,又会是谁?
不过……相比贺知舟,他旁边这个年方二八的清丽少女却让赵如徽一下子敛了眉。
这个时候,能够和贺知舟如此亲密的少女,除了那个《江山如画》之中的女主角,那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奇女子莫洛以外,又有何人?
分明是一阶弱质女流,分明是一叶浮萍,她既没有一个足以给她依靠的家室,也没有能够以一己之力掌控全局的武艺傍身,但却蕙质兰心、惊才艳艳。孤女莫洛,于风卷云涌之中以女子的温婉柔和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不卑不亢、不争不抢;在四面楚歌之中,清楚地认知了自己的处境,英勇果决、计助王孙。
只是到底可笑,贺知舟喜欢的是当年天真乐观的少女莫洛;绝计天下的皇后却又不能忍受作为江山的附属品,明明已经得到了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却固执地舍去一切别人施于她的恩赐。
——“孤凤展翅腾龙位,弱女挥手伏众臣。”从此江山天下,豪强列族,尽入掌控。
即使赵如徽不会认为莫洛的背后当真没有一点儿的推动阻力,但如此集智慧、果决、狠心为一身的奇女子,就算是自负如赵如徽,也绝不会心存半点的轻视。
为什么要如昏君戏言一般地赐婚于王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确实是不错,但一步步顺着别人的脚步慌乱招架,到底是落了下乘。既然不知暗中敌人究竟有何部署,那么干脆就将所有的前程往事尽数打乱,在这以整个京城、整个江山所化为的棋盘之上,破局落子!
虽然赵如徽本没有这个打算在这时候就与莫洛接触,但他既然正巧为了出宫做了易容,又在这时候巧遇他们二人,那么又何不顺从天意?用来装腔的折扇在手中滴溜溜地打了个转,他勾了勾嘴角,兀自打算去会一会这位未来的第二“武曌”。
说来也好笑,因为赵如徽布置给贺知舟的课业,他的这位影卫首席和未来的女帝陛下正抱着本厚重的《淮卜子》一句句地抽查。也得亏了贺知舟记性好,前任的影卫首席也教导过他《淮卜子》,才勉勉强强背出了一半,这会儿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和莫洛一问一答,倒是在这喧闹的茶馆里面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赵如徽就继续装着风流公子,二月的天硬生生摇了摇扇子,带着三分轻佻的微笑极为自然地走到了贺知舟的旁边,在他们旁边坐下。
莫洛和贺知舟都不会是因为别人的视线影响自己的人,虽然赵如徽就坐在他们的旁边,但两人依旧是面不改色地干着他们的事情。
然而他们两人不理睬,却并不代表赵如徽不会故意去戳贺知舟的痛处刻意搭话,他眸光一转,直接笑着开口。
“《淮卜子》乃是暗含大理大义的书,公子肯如此刻苦背读实在是不易,倒不如循序渐进,将大义了解之后再慢慢揣摩,若是能够再有自己的见解,就已经达到了所读的目的了。”
原本懒散地靠着椅子的贺知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但依旧看都不看赵如徽一眼,漫不经心地伸手拈了桌子上的半块点心吃了。要不是赵如徽一直关注着他,还真看不出他方才极为短暂的微僵。
莫洛虽然也不明白自己这个向来聪慧狡黠的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但这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于是干脆挑了眉,若若大方地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