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斐不在意雌父的响应迟缓,他看着对方颈侧过去从未出现过的那些瑰丽纹路,承载了对方体重的双臂稳稳当当:“我们重逢之后,您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喜欢看我,后来雄父悄悄和我说过一回,他说,如果我还像当年一样小,或者至少还没成年,您肯定就是抱我的时候比单纯看的时候更多。”
没能在孩子年岁尚小时给予充足的陪伴和拥抱,想要好好弥补对方的期望随着相别年月渐长而不断滋长,然而当真正见面的那天到来,发觉孩子俨然已是和自己一般的成年模样,身为异性长辈,若是再像对方还小时那样继续亲昵,怎么想都有些不妥,那些曾在心底演练过多回的肢体接触遂全被左卅亲手埋了,他只在重逢当日和齐斐有过一个紧密拥抱,在那之后,他就把自己的补偿心理全释放在了事务协助打理、给幼崽提供经济支援、以及有事没事盯着齐斐看,观察孩子是否还有其他方面有新需求里。
齐斐刚听奥齐让他来检验一下自己的力量水平时,仅为雄父这个听上去挺不靠谱的提议奇怪了一瞬,他继而反应过来,雄父这是在为他和雌父创造可以又理直气壮拥抱一回的机会。
某些事情——譬如拥有幼崽,照顾孕期中的伴侣,它们没法单靠看文字描述和想象来领会,必须需要切身体会过一回,才会透彻认识到孕育一个孩子着实不易。
言如今有自己照顾,有家虫关心,出现任何一个细微反应都能及时赶去送检,有营养师和专属医师时刻帮忙调整各方面的养护方案……可是,他的雌父当初孕育他的时候,有什么呢?
左卅和言一样,甚少主动谈起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他就算是要说,至多也只会和奥齐私下里说,而绝不会让齐斐来听他讲述当年的辛苦。
然而即便如此,仅凭靠着自己搜集到的那些零碎信息,齐斐也能大致拼凑出雌父当年的辛苦形状。
左卅不能完全探清齐斐当下脑内所想,但他们到底血脉相连,彼此间还有着亲子感应,他敏锐觉察到齐斐的情绪变换,无言伸手摸了一下齐斐的脑袋。
门外——
奥齐作为让齐斐也去检验一下手臂力量的建议提出者,他眼见着伴侣和幼崽十分配合的进了书房,本是与等着和齐斐一道回主卧的言一同安然站在门口,只等黑发雄虫飞快把他的雌父抱一下后完事,结果两虫所耗时间远比他想象的要久,他一开始还笑眯眯的盯着闭合的房门,时间一长,便觉得浑身上下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渐渐等的有些心焦的金发雄父开始在门口来回踱步。
顶着“崽媳”的默然注视,用家居鞋的鞋底把门口那块地板蹭了几轮,奥齐终于忍无可忍,凑到紧闭的电子门前挠门:“崽,你‘检验’好了吗?好了就把媳妇还给我。”
他的声音和着“辣爪摧门”声,就像是一道转换书房内气氛的咒语,瞬间将先前略带了些感伤的温情色彩冲了个干净。
齐斐和左卅一起听着他们的雄父伴侣的声音,在彼此眼底看到了笑意。
金发雄虫孜孜不倦地挠门半晌,成功将门“挠”开,迎回了自己的媳妇。
在齐斐和言准备继续朝主卧走之际,奥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他们:“哎,对了,待会你们要是还有空,记得看终端。”
记起书房内亮着的悬浮屏和数据板,齐斐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记下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结婚的老干部 二十一
“熊父”可能是一日不捉弄一下自己的幼崽,就哪里不太舒坦,齐斐直到带着言离开了书房所在走廊,踩上了三楼转角处的最后一级台阶,才回过味来,意识到奥齐刚刚那句叮嘱里居然还混着调侃。
金发雄虫说话时的神色一本正经,话语内容也几乎正经的,齐斐因此一时没觉出端倪,这会再一回想,他方觉雄父那句“你们待会要是还有空”里的“要是”用的巧妙。
奥齐首先就已经默认齐斐和言待会将“很忙”,所以他在提醒两虫有空记得看信息时才使用了个假设,至于他话里暗示的“很忙”具体是忙什么内容,不必细说,只看齐斐眼下是和言正朝主卧方向走,就能大致领会到他的意有所指。
“……”后知后觉自己又被“熊父”给戏弄了一回,对于奥齐这些小陷阱完全防不胜防的齐斐脚下一顿。
言随着齐斐停下来,他快速打量了一下黑发雄虫侧脸,试着施展自己的察言观色技巧:“是忘了什么吗?”
“……不。”
齐斐怀着一腔无奈摇了摇头,无意间宣告了虫长官的察言观色技能又一次释放失败。
那点因为技能又一次释放失败而生出的挫败感才刚在言心底萌芽,他垂在身侧的虫爪就被齐斐牵了过去,自两手相贴处传来的体温良好安抚了他的情绪。
“没事。”齐斐以指腹轻轻擦过言特意收起了爪子尖锐部分的手指,说,“我们继续回房间。”
虽然对于齐斐的忽然驻足仍抱有疑惑,但看见心上情虫的神色语气都还正常,言也不作多想,他只飞快在雄虫掌心里挠了一下,然后与对方十指相扣:“好。”
奥齐藏在话里的调侃虽说让齐斐啼笑皆非,倒也不是毫无依据,他先前打开书房房门时,看见的正好是自家幼崽抱着言在往主卧走的情景。当下时间尚早,距离常规睡眠时间还有好几循环时,言看上去也精神良好,不见疲态,奥齐遂由此推断,自家崽这会公然抱着崽媳回卧室,下一步多半就是准备要带虫上床,做一番“睡前运动”。
只可惜,雄父凭借自身经验来做的推断,与自家崽的行事风格有所出入。
自打虫长官正式步入孕中期起,齐老干部专门为其量身定制的“不可描述时间表”便也做了更新,那张表格时刻紧跟现实发展,动态变化,在齐斐手上实现了虫工智能化。
考虑到言第二日还有重要例会需要主持,齐斐明日一天的行程也排的满档,今天是“无运动日”。
返回主卧后没多久,齐斐和言的终端就同时一响,他们在第一时间查看了长辈们传来的消息——
那是一份奥齐和左卅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提前从媒体手中取过来的视频采访源文件。
这份视频文件的生成时间是一循环时前,它尚未经过任何剪辑处理,也还没被发布在公众网上。
点开视频文件后,因兄长被捕入狱而备受打击,近期一直在家闭门不出的“柯小少爷”出现了悬浮视频框里。
比之这段时日里送达到齐斐手中的那些资料文件上的相片,视频里的柯林看上去要憔悴许多,他整只虫都瘦了一圈,像是全凭一身骨架在撑着衣服。不过虫虽憔悴,他的只虫形象打理的却不差,头发没有特意做过造型,干净整洁的垂顺着,反倒为他更添了几分柔软感。
两岁的年龄差距原本算不上大,可柯林以这个模样出现在高清摄像头下,看上去至少比偏好成熟贵气造型的柯曼小四五岁,一下子凸显出了他和柯曼的年龄差。
他还没说话,仅是先这样一亮相,就轻易博得了年轻采访者的同情与好感。
采访虫员问话时的声调温柔极了,仿佛是担忧自己音量稍微大一点,都会为眼前这位无辜又倒霉的弟弟带去压力。
“抱歉,我擅自在家逃避了这么久,迟迟不肯不来面对大众,还将原本当由自己处理的事务全推给了他虫,连累不少合作项目被迫延期。”柯林面朝着镜头,露出一张包含歉意的脸,他似乎是想努力微笑一下,只是无论唇角如何努力的提起,都只露的出一个掺杂着疲倦的苦笑。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没想过自己的兄长会……”柯林像说不下去了似的顿了半晌,尔后才慢慢道,“会是这样的虫。”
闻声,采访员眼底的同情更深一重,他按着自己预先拟定好的稿件逐一问着问题,再由柯林一一解答。
柯林的回答十分客气有礼,技巧性和流畅性却略显欠缺,他在采访员问及兄弟相关事宜时偶尔会停上一停,低声说声抱歉,需要整理思绪片刻后再重新开口。
但也正因为柯林的回答不那么十全十美,这份缺憾才让他看上去更加真实,他的每一下停顿和皱眉在他虫看来,都是真情实感的无形流露,叫虫感到柯曼的入狱真的对他打击不小,他和兄长感情颇深。
视频框里的周围虫员俱是神色动容,视频框外,齐斐和言看着这还新鲜热乎着的访谈视频,神色是如出一辙的无动于衷。
在虫蛋生长的日益茁壮的这段日子里,针对柯林的调查也已完成大半,左鸣调派的特别调查员顺着当初的线索一路向深处发掘,挖出了不少颇具价值的信息。
本来,齐斐也是有着要在调查中出力,运用左卅教授给他的技能协助发觉的打算,他在戴佩和柯曼恶意掉包请柬里的房卡密码,试图伪造出酒后乱性现场时就曾这么做过,动用了一点违规手段取得了对方掉包房卡的证据。但酒店事件一来与他直接相关,他是当事虫之一,有保障自己权益不受侵害的正当理由在,二来,酒店事件的信息调取要简易的多,只需涉及到酒店后台数据库及通讯中心总数据库,且通讯中心那头他还是走正规流程提交了申请,有着合法查看权限。
而眼下,针对柯家另一位“柯少爷”的调查,齐斐既没有亲自与对方起过冲突,查探时需动用的数据库也多而繁杂,他血脉等级虽高,现今的身份背景也不俗,但背景与血脉天赋等级,并不能与权限等级直接挂钩。
左卅当年在离开虫星前就坐上了情报中心总令的位置,奥齐当年在被戴文扣上“叛离”污蔑之前,是奥家建族后出的第二位军团长——第一位是他雌父——他的资料查阅权限虽不如身任总令的左卅,但同样高的惊虫。如今旧案重审重提,戴文当年的指控被判定为虚假恶意指控,曾一度蒙在他们姓名上的污蔑被洗刷,在按规定走了相关流程后,昔日年轻有为的总令和雄虫将领已重回自己熟悉的行业领域,并享有补偿性的最高调查等级。
与自己的雄父、雌父、以及特权范围极广的科学院首席舅舅相比,高等学院的专业课程尚未完全结业,在虫星军部内还仅是个实习生,过去数年的功勋记录都登记地球军团内的齐斐,他的权限等级实在是还不够看。
奥齐为此还拍着幼崽的肩膀大笑:“所以要加油啊,崽!公众网上之前那些流言虽然不好听,但‘没有实干支撑的血脉天赋与花瓶无异’这个道理还是没错的。再说,总靠着天生的性别和血脉天赋等级来换特权有什么意思?所有凭靠着与生俱来的事物交换而来的东西,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劳而获。自己亲自搏来的东西才最有成就感。你还这么年轻,快些上来,雄父雌父和舅舅,还包括言,我们可都等着你呢!”
惊觉自己已是全家成虫间权限垫底的那个,从不缺勤奋与刻苦精神的齐斐同志默然半晌,就此从自家伴侣眼中的“自走高速陀螺精”升级为了“二倍速陀螺精”。
“二倍速陀螺精”每日都要汲取海量信息咨询,也是托奥齐和左卅“强强联合”基因的福,齐斐那良好继承了他们优点的大脑才能将这些信息整理的条分缕析,还牢靠记忆。
柯家内部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就是近日被齐斐收归入记忆宫殿的资料之一。
柯曼柯林均是柯家现任家主的幼崽,是同一辈中最为出色的两只雄虫,这是众所周知的信息,大众在提起这一对兄弟时,往往只把关注点放在他们共有同一个雄父上,柯林成长至今,也随着柯家家主与其雌君赶赴过不少宴会,只要是可以携带家眷的场合,柯家家主大多是带着雌君及柯曼柯林出席,他们总是四虫一同行动,因此不少虫便也理所当然的认为,柯曼柯林的雌父也是同一虫,柯家家主似也有意往这一观念上引导。
然而实际上,柯林的亲生雌父并非柯家家主那位雌君,他的雌父仅是柯家现任家主的一名雌使,对方在他刚出生不久后便过世,死因上草草填写了一个“病逝”,具体病因不详。
第一百七十章 结婚的老干部 二十二
早在新帝国成立初期,新式医疗档案管理系统就在各方虫员的努力下建立了起来,它发展至今,早已随着时代变迁不断健全完善,每一只新生幼崽在以虫蛋的形态脱离雌父孕育腔,正式降临到这颗星球上时,就会由医护虫员带领其直系亲属前去给小家伙建档,至此,这只还没破壳的小虫崽便拥有了自己的只虫医疗档案。
从懵懂新生,到遥远将来才会发生的衰竭死亡,这漫长的一生里,新生幼崽的家族病史、过往病史、现病史、以及他所经历的每一回诊治、体检、诊治方案及转归过程等,都会被实时收录进档案内,这份医疗档案将同他的户籍档案一起伴随他终身,只要输入他的居民ID,他的既往健康报告便都能在系统内查询出来。
正因为医疗档案管理系统已发展的如此完备,柯林亲生雌父的那个“病因不详”才显得尤为古怪。
柯林的亲生雌父即便是死于现有医疗水平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他的诊断报告内至少也会填上病因归属科类。
以言和安莱曾遭受无乡能量侵蚀的孕育腔为例,医护虫员们固然无法解析出致使两虫孕育腔功能停滞的病原体,但他们定位到了盘踞在两虫体内的未知能量源。在排除了医疗小组提出的其余所有病因假设后,这一“未知能量源”最终被确定为是主要病因,言和安莱的诊断报告内记下了“受未知能量”影响等字样。
而柯林雌父当初的死亡诊断报告却几近苍白。
一份单薄到连检测项都有缺漏的体检表,一句连归属科类都未填写的“病因不详”,就组成了一条生命逝去的前因后果。
这是份就差在没在顶端悬浮滚动起“我有问题”横幅的报告。
一份明显存在问题的报告被好好收录在系统内,多年来似是也没有谁去对它的完整性提出质疑,背后必有猫腻。
柯家现任家主是个极其偏爱雄虫幼崽的对象,这一点从他走到哪里都要带上自己两只雄虫幼崽就能看出一二,遵循着大多数世家雄虫的“惯例”,他拥有多位伴侣,其中仅有一位立为雌君,剩余的皆是雌侍。
在自己的第一只雄虫幼崽,也就是柯曼出生之前,求雄心切的柯家家主想了个自认为精妙绝伦的主意——他寻找了一个由头,把原先的雌君降级为了雌侍,使所有伴侣分位相等,然后对全家道:“你们谁能最先给我带来一只雄虫幼崽,谁就能升成雌君。”
没有犯过大错原雌君无辜遭遇降级,家庭地位就此和能否诞下雄虫幼崽挂上了钩。
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被降级成雌侍的原雌君落在旁虫眼中本是倒霉又可怜,但也不过就一年半的时光,他居然又成了最先孕上雄蛋的那个,当虫蛋的性别鉴定书正式送达到柯家家主手上后,他便结束了自己为期十八个月又十六天的雌侍生活,继续做起了柯家家主的雌君。
降位升位上走了一轮,一番兜兜转转后重归原位,不少世家圈内的虫子都在私下感叹柯家本家雌君的好福气,认为他是天生的“雌君命”。
柯曼出生的头两年,他的雌父也确实认为自己幸运。
生活安逸且美满,整个柯家本家唯一一只小雄虫在自己这里,发育势头良好,看上去健康又聪明。
这样的日子,怎么能不算做幸运呢?
但在家中又有一名雌侍传出孕上雄蛋的消息,柯家家主喜不自胜,开始对柯曼尚未出世的弟弟频频投以关注后,出于某种已婚雌性独有的直觉,柯曼的雌父开始萌生出危机感。
虫族寿命本就漫长,两岁的年龄差,放在学院里看是相隔两届的差距,似是差别还挺大,然而当学院生活彻底结束,幼崽们都长为成虫,在正式步入工作领域后,这一点差距便会被飞速缩小,年龄带来的阅历、见识等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