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索师父曾经做了好几年的代教主,听说那时候的灵蛇弟子都有点那个……大概就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吧,因此还得罪了不少同门。后来乌蒙贵发动了叛乱,那时追随他的大多都是当时灵蛇一脉的弟子。后来叛乱失败,乌蒙贵带他们离开了仙教,灵蛇一脉剩下的弟子不到原本三分之一。就连娜尤师父本身也不是灵蛇一脉的人,所以当时很多人猜测,正因为她和灵蛇一脉全无关系,又在教中颇有名望,所以艾黎长老和教主才将她推举为灵蛇使。”
“五圣使在教里的地位是很高的,按例下一任的教主便会在她们之中选出,因此惹得一些人十分眼热。娜尤师父平日里行事小心谨慎,少有疏漏,他们便鸡蛋里挑骨头,说娜尤的毒攻虽也优秀,但却无法传承许多灵蛇一脉独有的秘术,恐怕自她之后的几代灵蛇弟子将会越来越平庸,与其余几脉的传承差距也会越来越大。受这些谣言与天一教的影响,灵蛇一脉弟子人数增长一度非常缓慢。直到近几年来,巫暝师兄渐渐崭露头角,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灵蛇一脉的传承根本不需那些好事之徒担心。若他能在明年教内的蛊术比赛中一举夺冠,想必会吸引不少好苗子进入灵蛇一脉,灵蛇一脉也会逐渐兴复起来吧。”
第29章 章二十八
不久后,又是一场游方会,几位准备启程返回中原的同门决定临走前再好好热闹一场,便又拉上了花鹤翎。
巫暝大概没想到花鹤翎会再来,再见到他时,眼中明显流露出些许惊讶。
花鹤翎与他四目相接,明眸流转,似欲语还休。
但巫暝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游方会上,一如既往,起初巫暝身边围绕了许多的女伴与他叙话,花鹤翎不好意思过去,耐心地在旁等待,等她们陆续被其他的小伙子接走了,只剩下巫暝一人自斟自饮时,他才悄悄挪了过去。
巫暝全程像是没注意过他,但他一落座,巫暝便提着酒坛子站起了身。
花鹤翎的脸色瞬间变了,脑子一时间就空了,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你在躲我?”
巫暝身形一顿。
大抵是因为喝了一些酒,自制力被酒水泡软了,他低下头来,花鹤翎对上他的眼睛,觉得他与往日有些不同。
巫暝竟然笑了,但不似平日里那般优雅迷人,带了两分邪气。柔顺的乌墨色长发摇曳在额前,被他懒洋洋的拨弄开,月光和火光照亮那张精致的面容,别有一丝慵懒妩媚的味道。
他点点头,坦然地回答:“是啊。”
花鹤翎却觉得自己的背脊都在犯冷,眉头皱成一团,颤抖着嘴唇问:“为什么?”
巫暝看了他一眼,一时间竟觉得他这模样有些可怜,脑子的迟缓转了转,又坐了回去。
亮亮夜风吹拂着他健硕的胸膛,躁动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一些,他摇晃了一下脑袋,道:“我怕吓到你。”
花鹤翎明显没想到巫暝会这样说,一时间感到吃惊,困惑的望着他,那模样像是一头迷路的小鹿,逗得巫暝嗤嗤的笑出了声,过了一会,他才平复下来,凝望着花鹤翎道:“我没有见过那个时候的自己,不过……我想应该很可怕吧?就像天一教炼出来的那些怪物一样。听说你回去以后好几天睡不好。我怕你再见到我会有心理阴影,今晚回去恐怕又会想起那些天的事儿。”
闻言花鹤翎拼命的摇头,他那几天回来以后都寝食难安,确实和巫暝脱不了干系,但不是被吓的,而是被气的。他更没想到巫暝竟然会有这样的误会,也没想到巫暝会向别人打听自己的消息。原来他也关心着自己——这个念头让花鹤翎心潮澎湃。
花鹤翎急急忙忙的解释道:“不,不是的。我没有被吓到,你也不像个怪物。”
巫暝微微的笑了笑,明显不相信花鹤翎的说辞。
花鹤翎脸颊微微的泛起了红,道:“好吧,你那个样子确实有点儿奇怪。但我真的没有被你吓到。”随后又轻轻地叹了一声,轻声接续道:“或许你不相信,但事实上我觉得那个时候的你也挺漂亮的,很诡异的美丽,就像是那些样貌奇特的毒花毒草一样。我……我只是很生气,所以……总之我没有害怕。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巫暝静静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睛微微的亮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斟酌了片刻,方且开口道:“你也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花鹤翎的脸更红了。
过了一会,巫暝问:“听说你们要离开了。”
花鹤翎点点头,道:“我有些师兄要回去了。”
巫暝平静地问:“那你呢?”
花鹤翎想了想,心中已有了答案,但却没有直接回答巫暝的问题,反问巫暝道:“我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
巫暝笑道:“当然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花鹤翎也跟着笑了起来,说:“不是那么麻烦的事情,我只是想为你画一张画。”
巫暝没想到花鹤翎会提这样一个要求,颇有些惊讶道:“当然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开始?我可能需要提前安排一下时间。”
花鹤翎道:“等你明年在蛊术比赛中获胜时,让我为你画一张画,可以吗?”
巫暝微微一怔,继而莞尔一笑,像星辰一样明亮,答道:“当然可以。”
花鹤翎决定留下来,留到明年五毒教内蛊术比赛圆满结束后再启程返回中原。
自那日起,他与巫暝的关系越发亲近了起来。
不久后,秋风卷积落叶,枫华谷红成了一片火海,南疆却依旧郁郁葱葱。只是到了灵蛇卵孵化的时节,五仙总坛内跟遭了灾似的,随处可见蜿蜒在石板上的活物。花鹤翎虽然已经习惯了五毒教内的灵蛇守卫们,但乍然见到这么多幼蛇四处攀爬,多少有点犯怵,有一天早上起来更是差点被一条幼蛇夺了初吻。
而后几日,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越发清瘦了。
巫暝看着怪心疼的,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问他愿不愿意搬去和自己住。
花鹤翎听完有点傻眼,千言万语总结为千百年后的一句话,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措不及防。
巫暝和他解释:“我的住处一般的五圣都不敢随意靠近。”
花鹤翎脑子还没从巫暝邀请他同居中转过弯来,傻傻的顺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巫暝道:“他们惧怕我。蛇王的蛇液改变了我的体质,在他们看来我和蛇王是一样的。”
花鹤翎听了连连点头,又想起了广都镇郊的事,忽然问道:“你的毒功修炼的还顺利吗?”
巫暝停顿了一下,答道:“一切都好。”
巫暝并没有骗花鹤翎,自从那次‘蜕皮’后,巫暝运功时便不再出现经脉不畅的情况,在蛮族祭司的建议下,他放缓了修炼的速度,一切都仿佛渐渐重新回到了正轨上。
只是他觉得自己的心性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有时候会莫名的急躁,有时候还会有些记忆上的断层。但都是些不影响生活的小问题,巫暝便也没有细究。
况且他渐渐发现,只要和花鹤翎在一起,他的内心便会觉得十分的平静安然。
所以他想,或许不是功体出了差错,而是自己的心出了差错。
第30章 章二十九
时光如白驹过隙。
停留在南疆的那一两年,在花鹤翎的记忆中,几乎是人生中过的最快的时候。
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平日里跟着五毒教内修习补天诀的弟子们一起研究医术与药草,回到巫暝的住处便自己琢磨调制新的颜料,若有什么需求,或是即兴要做些什么事,便和巫暝说一声,巫暝会替他安排的妥妥当当,等花鹤翎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快要堕落的离不开巫暝了。
翌年端午节后,五圣复苏,再过不久便是五毒教内三年一届的蛊术比试。
巫暝决心要闭关进修一段时日,因他功体异于常人,巫暝担心自己修炼时会误伤花鹤翎,便与花鹤翎商议,让他暂且搬回五毒总坛。
花鹤翎自无异议,只是搬家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问巫暝道:“等蛊术比试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花鹤翎原定的归期便是在蛊术比试后不久——他从未离家如此之久,兄长与姐姐们几番来信,字里行间皆是思念与催促。他虽心有不舍,却也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巫暝闻言稍稍一愣,竟很快领悟了花鹤翎心中所想,笑道:“我大概也会回一趟中原。先回扬州看看我娘与我义父,不过说实话,虽然好几年不曾回去,但我不太担心他们。我义父一直有靠得住的兄长照顾他,膝下的徒弟也都很孝顺。我娘就更不用说了,她一贯能将自己照料好,况且听义父说,她身边的倾慕者也一直不算少。想来能供她差遣的人手也是足足的。不过等回了扬州,也要先回秀坊见见她,帮她挑一挑,清理些残渣败类。然后去藏剑,听义父唠叨几天,他是一定会怪我的,哎,他就是这样的脾气。”
花鹤翎听着,也跟着笑了笑。
巫暝续道:“等被他骂够了。我想去长安见识见识。我虽然喜欢到处跑,但也就在这西南武林里转悠,从未去过长安,不知道帝都是何等福富丽繁华。”
花鹤翎微微睁大了眼睛。
巫暝悠悠道:“到时候还要劳烦你带我四处逛逛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可别忘了带我去尝尝鲜啊。”
花鹤翎笑逐颜开,绚如夏花,点了点头。
所以那段时日,花鹤翎虽与巫暝分开了,但心情却愈发明媚起来。
不久后的五毒蛊术比试,花鹤翎日日早起前往观赛,巫暝的比试更是一场不落。
不过,实际上巫暝的比试没有什么精彩的地方,因为往往结束的很快——巫暝用实力向众人解释了‘碾压’二字。
尤其是开头的几场,花鹤翎这个外行人看的十分懵逼,常常好似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后来渐渐的能看见一些招式了,但也都不算长。甚至有几位弟子,听闻自己的对手是巫暝,便主动弃权了。
花鹤翎感到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中泛起了满满的骄傲,他想这一切都是巫暝应得的。
最后一场比试,巫暝在百招之内便将敌人击败。
那位倒霉的榜眼弟子,虽然早就意识到了自己与巫暝差距甚远,但一直不服输,巫暝起先还耐着性子,希望他知难而退。五十招过后,便觉烦躁了,胸中气血上涌,招式一改先前处处留有余地的风格,变得有些凌厉凶狠,这才让围观者多了两分激动。
但结局是这家伙输得比所有人都惨,手上驯养的蛊虫全军覆没不说,还险些破了相。离场时,连眼睛都红了,操着俚语大骂了巫暝几句。花鹤翎虽然听不懂,但看周围人尴尬的脸色,也知道说的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巫暝冷冷一笑,神态是前所未有的倨傲,竟也开口用苗语骂了几句。
但除去这一段小插曲,一切都显得十分顺心遂意。
教主宣布比赛结果时,等在一旁的灵蛇弟子们个个眼睛发亮,结果一出来,便再也按耐不住的涌了上去,围住巫暝,大肆欢笑高歌。
花鹤翎在体力方面自然不是巫暝那些热情洋溢的小师弟小师妹们的对手,便没有去凑那个热闹,远远的与巫暝对视了一眼,朝他露出赞许的笑容。但巫暝回给他的目光却让花鹤翎读不懂,心中隐隐飘起一丝怪异之感。
但他想着今天是巫暝的大日子,他心情有些激动,自然会与往日不同,便也没有深究。
晚上是一场为了庆祝举办的游方会,大家围着火塘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不断。
花鹤翎早与巫暝约好了要在游方会上见面,但那日他灵感大发,绘了许多草稿,便去晚了一些。刚一到场便听说巫暝竟与同门起了争执,还将人给打伤了,场面很混乱,许多人围在一处。
花鹤翎似猝不及防地被泼了一盆冷水,忙向相熟的女弟子询问前因。
那女弟子也是巫暝灵蛇一脉的师妹,脸上微微泛红,颇有些气愤地道:“明明是他们先挑的事儿!说师兄就算赢了又怎么样,用的也不是灵蛇一脉的功夫,还挑刺儿,说师兄从来不养蛇蛊!呸呸呸!!!他们自己输了比试,又不肯承认自己没本事!!哼,我倒觉得师兄做的没错,今日该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我灵蛇一脉的厉害!”
花鹤翎没听懂,但心道不妙。
正要赶过去劝阻巫暝,又被那灵蛇小师妹拉住了,小师妹好心提醒他道:“花先生,你可千万别过去。师兄方才不知使了什么秘术,招来了好多野蛇将那几个嚼舌根子的小王八蛋全围住了,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野蛇比不得蛇蛊,没经过什么驯化,若是一时出了岔子,恐怕要伤了你,到时候可不好了。”
小师妹年纪尚小,看不出端倪,旦花鹤翎听她描述,很快明白过来,巫暝定不是使用了什么奇怪的秘术,而是驱动了自己体内的蛇血,以蛇王之威震慑方圆数里的蛇兽供自己驱使。
花鹤翎正要安抚那小师妹说自己会小心的,却听她的女伴皱着眉头怯怯地道:“巫暝师兄今天好像气的特别厉害,我从没见过他用那么凶的目光盯着别人看……怪怪……怪吓人的。阿丽,你还是放花先生去劝劝他吧,我真怕这事儿闹大了……”
灵蛇小师妹犹豫了一下,花鹤翎便乘机往巫暝处挤了过去。
人群中心,确实像那五毒小师妹所描述的一样,一圈密密麻麻大小各异的蛇兽团团围住了几个五毒弟子,其中还有一个受了伤,跌坐在地上,血的味道被夜风吹散开,让花鹤翎嗅见一丝不详。其余几人也不算好,战战兢兢的握着虫笛围成一圈,脸色煞白。
那群蛇兽的领头是两条眼镜王蛇,正直起了上身做攻击姿态,像是随时随刻便会扑上去围杀分食这几人一般。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许多围观的女弟子都有些不忍看了。
巫暝坐在不远处,手中提着一坛果子酒。也不知他今夜喝了多少,花鹤翎离他五六步时便嗅见了一股浓郁的酒香。
花鹤翎心道,难道是因为喝醉了吗?
他喊了巫暝一声。
巫暝回过头来,懒懒的斜偏着头。因为逆着火光,花鹤翎竟有些看不清他的深邃的眼睛,只见到他扬起的嘴角,邪气逼人。
巫暝嗤嗤的笑了。
花鹤翎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搭上他的手腕,怕他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小心的问:“你是醉了吗?”
巫暝抬起眼睛,盯着花鹤翎细细的看,但那目光与往日很不相同,叫花鹤翎觉得有些不舒服,好一会才明白过来缘由——那是盯着陌生人的目光。他手中摸到巫暝的脉搏,察觉到巫暝的经脉似乎有些异常。
正要问时,巫暝突然反握住了自己的手,更将脸凑了过来,两人近的就差要吻到一块了。
花鹤翎一惊,立刻往后一退。
巫暝败兴地道:“没意思。”
花鹤翎皱着眉头,还没琢磨出来巫暝这话里的意思,耳边响起了娜尤的声音。
“巫暝。”
巫暝明显一怔,回过头去,看见围观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路,娜尤从中款款走来,神色肃穆地训斥道:“酒量不好就少喝酒,快将人放了,跟我回去。”
巫暝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撇撇嘴,依言而行。
巫暝随娜尤离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到如释重负,连花鹤翎也不例外。
他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他想找巫暝当面问个明白。
但那日后,娜尤便带着巫暝闭关去了,并吩咐下属谁也不见。花鹤翎只好延后归期,耐着性子等待。终于等到一个月后,他才再度在五毒教总坛内见到了巫暝。
巫暝比起月前,显然憔悴了许多,也瘦了些。但神色已然恢复正常,不再像那日一般让花鹤翎感到陌生和邪气。
他关切的询问巫暝近况。
巫暝淡淡地回答他道:“一切都好,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花鹤翎难以相信巫暝的这番言辞,有些怀疑的望着他,但巫暝没有理会他的怀疑,躲开他的目光,又淡淡问:“你的画画完了吗?”
花鹤翎迟疑了一下,最终诚实的点了点头。
巫暝道:“那就好。可惜过两日我便要去神木谷处理教务,恐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