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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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说-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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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吃饭的时候,胡宇然突然破天荒开口说了话,他问朐施然:“你知不知道铁蛋儿哥和大黑子的故事?”
朐施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没有回答知不知道。
“你能不能继续给我讲?”胡宇然问得小心翼翼。
朐施然心里一喜,忙不迭答应了下来,至少这证明,胡宇然愿意听他说话了是吗?
他三两口扒拉完了自己的米饭,喝口水冲下去之后,就开始给他讲。
从奶奶死后铁蛋儿哥知道了真相开始讲起,讲到了后边的地震,讲到了大黑子冲去救出了铁蛋儿哥,讲铁蛋儿哥用手撬水泥板,讲铁蛋儿哥在病房门口转身就走。
胡宇然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听到后来铁蛋儿哥偷偷去大黑子的大学里看他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叹了出来。
朐施然听他叹气,停了下来。
胡宇然看着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铁蛋儿哥和大黑子的故事吗?”
“羡慕?”朐施然说。
胡宇然之前毫不掩饰对这个故事主角的羡慕,根本不用多想。
胡宇然摇了摇头,说:“我喜欢听,是因为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中间隔了这么复杂的东西,但还是能纯粹地爱着对方。”
朐施然静了下来,没说话。
“现在我突然明白了,”胡宇然盯着朐施然的眼睛,说:“因为,爱,就是爱啊。”
爱,就是爱。
并不是说,爱能凌驾于其他东西。而是,爱这种感情,其实很单纯,单纯到没有什么可以阻碍。
也根本没有立场去阻碍。
不管其他因素多么复杂,这些因素唯一不能干扰的,就是爱。
这种感情,藏不起来,压不下去,铺天盖地,小心翼翼。
爱,就只是爱,而已。
“你说,他们两个之间,爱恨恩仇,不比我们复杂的多么。”胡宇然突然朝朐施然伸了伸手,手指尖轻轻划过了他的脸颊,“你凭什么恨我?”
朐施然喉咙被堵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你不应该恨我。”胡宇然直截了当给他下结论,“所以,你只是爱我。”
他的手突然快速移到了朐施然的脖子上,速度快,但是动作却温柔,握住他的脖子轻轻掐了一下,然后说:“好了,现在我原谅你了,所以,我也只是爱你,而已了。”
他松开朐施然的脖子,突然冲他笑了。
朐施然呆愣了原处。
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爱,吗?
头一回,胡宇然主动亲了他一口。
他的嘴唇很薄,不挣扎的时候,似有若无,两个人的嘴唇贴在一起,能感觉到一股子凉苦的味道,因为长期吃药片儿的缘故,药粉淡淡的苦味儿好像渗透到了寸寸皮肤纹理中间。
朐施然的心脏跳动得没有规律,上下左右乱蹦,这边敲一下那边撞一下,像一个毛躁的高中生看到了自己的成绩单封面,不敢翻开看一眼,但又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你爱我?”他急躁地问。
“爱。”胡宇然回答地很坚定。
看着朐施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那儿放的样子,他歪着头,淡淡地笑了,头一回,感觉自己好像是赢了。
因为掌握住了主动权。
朐施然像一个刚追求到了喜欢的人的小学生,第一次,小心翼翼地试着对一个人好。
胡宇然也愿意配合他,温柔地拥抱,温柔地亲吻,温柔地做|爱。
“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在县城的时候,我经常吃的那种黑糖麻花?”
有一天早上,胡宇然早饭没吃几口就不愿意再吃了,突然跟朐施然提起了这个。
朐施然想了想,“我记得,是不是一盒里边不到十个,各个儿比不上根儿手指头粗,卖八十一盒的那个?”
他提起这个,脸上毫不掩饰地闪出了贫农的耀眼鄙视。
胡宇然纠正他,“是用无污染可回收再利用的环保纸包装起来的,磨面粉的小麦是非转基因,油是进口,黑糖浆一年就生产那么一回,的那种一盒卖八十的麻花。”
“资本主义真可怕。”朐施然说。
“我想吃。”胡宇然说。
朐施然无奈地摸摸他的头,“你想回县城?”
胡宇然摇头,乱动弹的脑袋蹭在他手心儿,“以前我想吃那种麻花,都得专门来珠城买,只有这里卖。”
“真想吃?”
他点点头。
朐施然刚走出病房,胡宇然就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发了一条消息给宋海林。
“你到哪儿了?”
今天是他们约好见面的日子。
他盯着屏幕,着急地等回信。
因为长时间没碰手机,屏幕一下子暗了下去,他几乎是瞬间就拿手指点了一下屏幕。
与此同时,消息发回来了。
再同时,手机猝不及防被人夺了过去。
胡宇然一抬头,是朐施然,拿着手机,正似笑非笑地在看着他。
胡宇然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慌乱的眼睫毛乱颤。
“怎么了,等不及了?”朐施然问他。
胡宇然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在问什么,不敢回答。
朐施然看了一眼手机里的信息,又说:“你不用问他啊,你想知道,问我就行了,我看见了,他的车刚进医院大门口。”
胡宇然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强迫自己稳住,他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朐施然没回答他,反而在床沿儿坐了下来,伸手揽过了他的肩膀,把他箍在怀里,温声细语,“我多希望你这几天都是真心的,你说,咱们这么过下去不也挺好的么,你为什么就非要摆脱我呢?”
胡宇然挣了两下,没挣开。
“为什么?”胡宇然颓然大喊,“朐施然啊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说为什么?因为我不是斯德哥尔摩!我什么都没做错,你凭什么恨我凭什么糟践我凭什么折磨我,你!凭什么爱我!”
朐施然愣了一下。
然后突然扳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推了几寸,阴鸷地盯着他,语气里结了冰。
“你之前说的爱我,是不是真的。”
“假的。”胡宇然闭了闭眼睛。
“再给你一次机会。”朐施然像是个恶鬼。
胡宇然没回答他。
他说:“朐施然,算我求你,你放过我,行吗?”
朐施然的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是能把肩膀给捏碎的力道,手指节也干脆咔咔作响。
胡宇然忍着疼,嘴唇都有些发白,“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最后的日子了,让我安安稳稳地走,不成吗?”
他近乎哀求。
朐施然看着他被疼出细汗的额头,看着他灰白的脸色,看着他干瘪下去的皮肤,衬在蓝白条纹的病服底下,像是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新鲜僵尸。
他突然有些恍惚。
好像忘记了第一次见到的胡宇然是什么样子的。
好像是……
穿着肥大的校服,背着满满全是书的书包,把背脊给压得有些弯,他留着好学生专有的平头发型,戴着学霸书呆标配的大厚眼镜,一手拿着一杯奶茶,眯着眼睛在阳光底下笑,镜片折射了太阳光,在睫毛上稍稍停留。他仰着头,声音郎朗,问:“然哥,你喝草莓味儿的还是巧克力味儿的?”
可是现在呢?
那个叫着他然哥的少年呢?去了哪儿?
被他亲手杀了?
他多久没有见过阳光了啊。
朐施然几乎就要心软了。
但是啊,他真的是离不了他啊,即便是用了错误的方式,追悔莫及,他也不愿意去弥补。因为,是真的离不开啊。
要恨的话,就恨吧。
只要你在我身边。
朐施然狠下了心。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U盘,摊开手放在胡宇然眼前,说:“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胡宇然看见U盘,突然疯了似的扑过去抢。
朐施然收回了手,说:“我不会给你,你也威胁不到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胡宇然喊。
“我们还像前几天那样。”朐施然不容反抗地下命令,然后俯下身子,温柔地托着他,把他塞进了被子里,“乖,我去给你买麻花。”
说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宋海林敲响门的时候,朐施然才刚走没一分钟。
胡宇然正侧躺在床上,看他回复过来的那条短信。
“到了。”
两个字。
可惜,晚了。
他说:“请进。”
宋海林推门进来,看着半靠在床头上的胡宇然,有些不敢认,依稀,好像是能看出些小时候的样子,但是,又不大像了。
他试探着问:“书呆子?数学竞赛?”
胡宇然朝他勉强一笑,说:“很高兴见到你,大黑子。”
“世界真小。”宋海林说。
“可是,你来晚了,大黑子。”胡宇然的眼睛瞪出了一个委屈的弧度,“U盘被他抢走了。”
宋海林问明白了U盘里的东西,想了想,或许可以重新查。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猛的抬头,问:“你姓胡?你小时候跟着你爸爸一块儿去过我家?你跟胡明成什么关系?你们家是不是曾经有个矿!”
胡宇然舔了舔嘴唇,说了句盛兴县、清水乡都通用的方言“胡明成是我亲叔大爷。”
宋海林突然耸着肩膀笑了起来,这回的语调无尽苍凉,“世界真小!”
原来他们这些人,早早晚晚都聚在了一起,一直都牵扯不断。
宿命俩字儿真的不是只出现在小说里。
“我怀疑胡明成的死和他有关系,没有任何犯罪是天衣无缝的,用这个筹码,一样可以帮到你。”宋海林说。
他拍了拍胡宇然的手背,轻声安慰他,“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替苏慎。


第80章 第七十九章
薛之沐看到宋海林出现的时候,激动地扑了上去,最后一刻硬生生刹住了车,保持了半臂的距离,惦着脚问:“二头儿,你真结婚了啊?二嫂呢?我见过没?”
“现场拿回来的东西都在哪儿,我看看去。”宋海林没理她,直接切入正题,“一会儿你再跟我去趟现场。哦,对,把现在的调查进度给我说一下。”
“边走边说。”他又补充。
宋海林捏着证物袋儿举在眼前转了个圈儿,薛之沐在一边解说,“这个注射器是在现场发现的,初步断定是凶器。”
宋海林盯着看了几眼,突然打开了袋子,把针头拿在手里看。
“你有没有针尖恐惧症?”宋海林突然问。
“没有啊。”薛之沐莫名其妙。
这句话刚说出口,宋海林去一下子把针头给递到了她眼前,吓得她往后一跳,宋海林收了针头,说:“没有针尖恐惧症,怎么不仔细看看这个针头?”
薛之沐正要辩解,刚才那种状况换了谁都得躲,想到这儿,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说:“二头儿你的意思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学着宋海林,“连你都知道得躲开针头,那胡明成怎么就在现场没有打斗痕迹的情况下任着别人给他扎针啊——是不是是不是?二头儿你是不是打算说这个?”
宋海林皱着鼻子看了她一眼,说:“我想说,你为什么没有仔细看看针头,这个针头,是新的,没用过的,不是凶器。”
“啊?”薛之沐夸张地叫了一声,凑过去看那个针头,这怎么看得出来用过没用过啊?
“没吸过毒吧?”宋海林把针头随便一扔,“注射毒|品经常针头混用,容易得病,其实要看针头用没用过,有小窍门儿,有一些老烟枪,比较讲究的那些,都知道。”
薛之沐大惊失色,摇头,“我,没啊,你,吸啊?”
宋海林笑了,说:“巧了,我也没。”
薛之沐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差点就大义灭你了。”
“针管里残留的液体和从胡明成血液里检测出来的一致,这证明这个针头是凶手故意丢在那里混淆视线的。”宋海林说,“警方发现注射器之后势必不会就不会再费心思去别处找,你猜,这个自负的凶手会不会把真正的凶器给留在现场呢?”
薛之沐还没说话,宋海林就先她一步,说:“走,现场。”
“哦。”薛之沐赶紧跟上,边走边说:“柳诚现在就在现场呢,我给他打一电话,让他先找。”
路上,薛之沐边开车边偷偷瞟着宋海林,不说回老家结婚么,怎么感觉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
等红灯的时候,她没忍住,又小声问:“二嫂……”
刚开了个头,宋海林就打断了她。
“你说的有道理。”
什么?薛之沐目瞪口呆,她说什么了就有道理,二头儿这……是在跟谁说话。
宋海林继续说:“因为什么,胡明成躺平任扎?”
“躺平?”薛之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他躺着。”
宋海林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悠悠地说:“这就是个形容,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姑娘成天上网,听了这些流行语能感觉亲切呢。”
薛之沐尴尬一笑,“这,我又不是在派出所管着给人办身份证,哪儿那么多时间上网。”
“慢着,”她突然拍了一下方向盘,弄得喇叭响了一声,“我知道了二头儿,偷袭啊,趁他睡着的时候?”
宋海林没说话,打开了车窗子。
其实他心里大概有了那么个轮廓,他觉着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可现在就差着证据。
到了现场,柳诚已经在哪儿等着了,见到宋海林,也和薛之沐一个反应,扑上来热泪盈眶,“二头儿!找着了,扔在外边的草丛里,真的注射器,凶器。”
宋海林皱着眉头,“怎么回事儿,你是郑勇假扮的柳诚吧,这奇妙的叙述诶。”
“我这不是太我激动了语无伦次么。”柳诚嘿嘿笑,把证物袋儿交给宋海林。
宋海林打眼一看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指着那个注射器,对薛之沐说:“考考你有没有当女生的资格。”
“二头儿,那你还不如考我。”柳诚笑。
宋海林晃悠了两下装在袋子里的注射器,问:“这东西,是干嘛用的?”
柳诚和薛之沐面面相觑。
“打针的。”柳诚说。
“杀人的。”薛之沐说。
宋海林摇摇头,说:“这个型号,是美容院里打瘦脸针的。”
柳诚和薛之沐瞪着眼睛看宋海林的脸。
“二头儿你……原来……”薛之沐说。
“二头儿你……原来……”柳诚说。
黄云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传统意义上的好看,和现在的平眉大眼尖下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水平内。
但是她很憔悴,化妆都盖不住的那种。
宋海林坐在她对面,自我介绍,“我叫宋海林。”
“宋警官,您好。”黄云说话温声细语,有礼貌地打招呼。
“知道我为什么而来是吧?”宋海林说。
“宋警官,我都说过了,我只想要钱,没理由杀胡明成。”黄云说。
宋海林说:“不,你不想要钱。你如果真的想要钱,凭你这张脸,就够了。”
“当然,”宋海林赶紧补充,“只是我的个人看法,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已经冒犯到了。”黄云说。
宋海林笑了,“可以看出来,你是一位很傲气的女士。”
黄云没说话,抬了抬下巴,算是默认。
“我倒是认为,这样的一位女士,似乎钱、美貌、权利、男人都唾手可得——只要愿意,所以得不到的东西是不是才会更放在心上?”宋海林说,“比如,青春,仇恨?”
宋海林目光如炬,盯着黄云,可以看见她不动声色把手给收到了桌子底下。
“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你是从谁的手里拿到氰|化物的。”宋海林步步紧逼。
黄云突然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能听进去,我没杀胡明成,我也根本得不到氰|化物。”
宋海林挑挑眉毛,混不在意,“或者,我换一个问法儿,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他拿出了朐施然之前的工作牌,一寸照和名字并排在劣质的塑料壳子里,上边还写着一行子,党代会入场证。
是薛之沐翻箱倒柜从警局的犄角旮旯里扒饬出来的。
黄云看到这个工作盘之后反而镇定了下来,摇了摇头,回答:“不认识。”
宋海林说:“不应该吧?我希望您好好想想,您没见过我们朐队长?这位警官您没见过?”
“警察?”黄云惊了一下,随即又摇头,说:“之前来的是一个女警官。”
宋海林又把工作证朝她那边移了移,“仔细看看,真不认识?对这个名字一点都不熟悉?”
黄云做出了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还配合着念了一遍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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