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我们去看看?”
唐小六带着李清言往南处去走去。出了将军府的后面,走了一段小路,只见暮色四合,这条小道上都有立着柱子,柱子顶端放着灯笼,照亮着陌上的花开。
小路之上,有一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旁的竹子被风吹起,那人一身白衣,头发如同瀑布般垂下,看上去很吓人,唐小六不由的抓住李清言的手:“公子,要不回去吧,白天再来好不好?”
李清言见椅子上的人,没有站起来。只看他伸出手,慢慢展开手指,也不知要接住什么。在走近一些,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眸子也都是冷意。同样也寻不到一丝情绪,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他身后,用手将椅子往后转。
眸光直直投过来,李清言对着他作揖,他也没有露出一丝笑脸。
李清言道:“天有些暗,在下对此地不太熟悉,多有打扰。”
那人一直看着他,自己用手移动着木椅,木椅下面有轮子,他艰难的将木椅移到李清言跟前,扬起冰冷的脸面看了李清言一眼。许久,他说了一句:“你好像比我更惨……”
李清言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笑忽而凝固,顿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白衣男子薄唇微微启:“愣着作甚,推我过去那边。”
又见李清言不动:“你是不是太瘦了,没力气?那个小屁孩,你来……”
他指着唐小六,唐小六看着他指的方向,原来是篱笆里,随着灯火亮光看去,是一处诸多花开的庭院,一间茅屋。
李清言刚将白衣男子推进去,听到有人在屋内喊着:“二哥!我不会生火啊。”
听着声音是王少卿,他抹着脸,被烟呛着跑出来。面对着开怀大笑的唐小六,还有脸部依然冰冷的王少君,嘴角有一丝抽动,却也挤不出一丝笑容来。
“你们怎会在这儿?”
面对王少卿的提问,李清言只道是出来走走迷了路,还被王少卿拉到外边:“你不要和我二哥说外面的事。”
将李清言介绍了一番,王少君几乎是与世隔绝,不知外边的消息,自然也不知他在外面的名声。在王少君跟前,他还是小时候的一般,懂事讲义气热血,没有半分叛逆。
王少君不由得开始打量这位年轻的教书先生,外表上看年纪应该比王少卿要小上些,虽然脸上总是露着微笑,眉宇间却有着挥之不去的缕缕忧愁。这么好的一个春日,清明刚来的日子,适合踏青的日子,他穿那么多衣裳。举止投足间,是有着在王少君印象中,读书人该有的模样。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那一句话:“你的确比我还惨。”
又听到这么一句话,李清言依然不知如何回应,他只能笑着,不语。
四周传来虫鸣,王少卿不习惯如此静溢:“二哥,要不咱们让家里送来吧,我实在不会生火。”
王少君道:“等你回家再来,怕饭都做了好几顿了。饭都好了,只剩下菜了。”
“那怎么办……”
来到这里,好像也没有见到一个下人,这也有些奇怪,李清言道:“要不我来试一试?”
王少卿拦着他:“你?还是让我二哥来吧。”
李清言笑着摇头,让他带路去厨房。厨房里的东西很齐全,还有一些不完美便是王少卿祸害留下的。
半响过去,厨房内已是飘出菜香,王少卿吐了吐口气:“真的会啊,真是没想到,原以为他是富人家的公子哥,来将军府避难呢。”
唐小六哼了一声:“瞎说,我家公子以前可是一个人住在连山之上的,洗衣做饭都是他一人!”
王少卿推了他一把:“那你做什么去?”
“要你管!”
随后二人抢着冲进厨房,将菜端了出来。唐小六不知在何处弄来一盆清水,还有些温度,他知道李清言怕冷:“公子先洗洗手。”
李清言边洗着边道:“这些都是家常小菜,也不知道你们吃的习不习惯。”
等他回头,看到王少卿正在狼吞虎咽的样子,王少君还劝着:“你慢点吃,还不谢谢人家李公子。”
第十六章 背着走
李清言慢慢走过来,额间竟是出了些细汗。
他好像很久没有出过汗,后背弥漫着一丝暖意,无人知晓他慢慢用内力将体内的寒气,往外逼出去。
王少卿大口吃着饭,偶尔抬头看着李清言:“他不是好好的嘛,有甚么好些的,本公子最讨厌这些礼节。”
“三公子说的是。”李清言嘴角微微一翘,眸光微暖,看着王少卿,许久,不曾发一言。
李清言眉目流转间,总是透露这种种神秘,是怎么也猜测不到的。即便是怎么看他,皆是看不透他眼底的东西,虽然终是挂着笑意,有时却能让人感觉寒意刺骨。
他微微移凳落座,唐小六已经饭给他盛好,只见他摇摇头:“近来有些困乏,毫无食欲。”
王少卿见此,便将饭抢过来,“不吃给本公子,看你这般弱小,想必也吃不了多少,留着些力气走回去吧。”
“三弟,不得无礼。”
王少君终究看不过去,这个三弟怎么对李清言怨气如此大。王少君自然不得知,他三弟最难为的事,都被李清言晓得,便是青楼中,抱着桌子睡一晚的事,似是可以笑上一年。
王少卿瞥了一眼李清言,眸光含凶,只是被看人的,丝毫不曾在意,仍着挂着笑容。
须臾,酒足饭饱之后,余下的便是洗完。众人相顾一眼之后,目光皆是落在王少卿身上,他微微往后退去,要踏出门口之时,王少君道着:“李公子身体不便,你二哥腿脚不行,这些小事便有劳三弟了。”
即便是这般玩笑之言,也未见王少君脸上露出一缕笑意,仍是一脸寒意,如同从不知笑为何物一般。
王少卿无奈,十分不情愿,嘴里仍是嘟囔着:“那么多下人,也不给找一个过来。”
“你说什么?”王少君问道。
他哪里敢回应,连忙摇手否认,乖乖着收拾碗筷往厨房中走去。
茅屋外一片寂寥,灯火摇晃,修竹挺立,随风而响着,李清言往外走去,笼袖而走,不由的感叹道:“真是个好春日。”
抬眸望去,萤火抽四起,极目远望,黑夜中,似有繁星点缀着大地。
“谁说不是呢,怕是这江陵不得安宁了吧?”王少君不知何时,已将木椅挪至他附近,而且并排看着。
李清言吃笑起来:“二公子为何这般认为?”
王少君微微一叹,未曾回应;目光转移至一旁的花丛中,道着:“还望公子,多加照看着少卿,他随口不择言,却也是个单纯的。”
闻言,李清言一一愣,单手负后 :“在□□弱多病,哪有什么值得二公子托付。在下……怕是自个都顾不得周全。”
“李公子莫要在我面前,说这些话语,公子一身内力,旁人可比不得。少君不才,曾习过几年内功修为,若非李公子一身内力,想必早已命归黄泉了吧。”
王少君顿了下,又将木椅慢慢推进李清言,“公子来我将军府,必有所图。若是敢伤我将军一人,少君必然不会轻饶你。”
李清言眉梢微微翘着,抬头望着出乌云后的半月,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缕惨笑:“想来不会发生二公子所担忧之事。”
话音刚落,且见李清言慢步走入茅屋之内,见王少卿手忙脚乱的身影,摇头叹气起来。这二愣子怕是将碗盘摔的差不多,嘴中还未停咒骂,唐小六还在一旁笑话他。
又见王少卿与唐小六拌嘴,而且谁也不让谁,除了碗盘摔破之声,还有吵闹声。
李清言探头进来,唤了一声:“小六。”
唐小六知晓自己失礼,便往外走去。
王少卿仍是一脸怒意,埋怨着:“若不是你,老子也不会来洗这些!”
“好吧,我来,三公子且去歇着。”李清言笑着说,想来王少卿也不会客气,丢下烂摊子便走。
过了了一儿,也不知哪里来的梨子,叼在嘴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还没洗完啊。你真是慢,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话音未落,已将李清言推开,自己洗了起来,李清言先是怔了下,而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眼睛灿若星辰,看着王少卿的背影,似是已过了许久,也未曾转眸。
橱窗吹来几缕凉风,李清言坐在一旁,眉眼弯弯看着王少卿。
忽然,王少卿回头看着他的模样,又觉有风吹来,眉间皱着:“是不是被风吹傻了,怎不晓得关上窗。”
他放下手中的碗,慢慢的将窗关上,有那么一瞬间,王少卿觉得,似乎李清言也不是如此令人厌烦。是的,若他不念着那些之乎者也,或者端着那些个读书人的架子,想必也是可以接受的。
然,李清言哪里知他所想,“三公子可要快些洗完,若是夜太深,在下可走不动,到时可需要你背着了。”
方才还觉得他不曾讨厌,现在看来,这个李清言,真不是一般的让人不爽,恼怒!
茅屋外,微风乍起,王少君也入了屋,见二人在厨房内,相处融洽,或许是他思虑过多,想来李清言不会对王少卿不轨。
不过……若是有所图呢?
如此心机深沉之人,怕是王少卿要被吃的死死的,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未给。
犹如现在,李清言笑道着:“三公子无需恼怒,在下尚且自行走动,不过若是在脸上挨一拳,怕是得要背一背。”
王少卿刚洗好碗,袖袍一甩,回身,且见李清言淡若清风,悠然自得,再看自己,怒意四起,这是那般?
他为何要与自己不快,于是出来厨房,与王少君辞别:“二哥,小弟改日再来看你。”
“去吧,我也该看会儿书了。”
王少卿除了茅屋,见李清言一动未动,板着脸道:“还不走啊。”
李清言也向王少君躬身行了一礼。
出了茅屋,两侧的灯火映照,王少卿走在前,李清言在后。
行了一段之后,王少卿总觉有些不对,怎么今日李清言如此安静,于是刚转身,整个撞上李清言。他本就比李清言高出一个头,下巴撞上李清言的头部。
顿时,咬到舌头,哇哇喊疼!
李清言连忙过去拉着他:“没事吧。”
“他那么大个人,哪有什么事,公子倒是你,没事儿吧。”唐小六拉着自家公子左看右看。
王少卿扶着自己半边脸,嘴里嚼着血腥味儿,听着唐小六的话,怎么想都不对劲:“懒着和你们说。”
刚起身,拍着自己衣裳上的尘土,趁着灯火,望去,他半张脸的确是纠结再一次,还当真是有些疼。
“三公子,下次可小心些。”
李清言不说话还好,这么一说,王少卿的脾气便上来,“要不是你这个病捞子,本公子能受这些罪吗?”
风在他耳边呼啸,二人相顾不言,王少卿似意识到说错话,略显尴尬的别过头去。
李清言越过他的肩,轻轻道着:“如此,便是在下的不是了。”
王少卿别扭转身,脸部稍有纠结:“也不算是吧,本公子也有过错,就这样吧,麻烦!”
衬着灯火朦胧,俊俏的脸上,露出一缕笑意,轻轻的背着李清言与唐小六,吐了下舌头,以为别人看不到,当真幼稚。
不远处,跑来一人,气喘吁吁的来到王少卿面前。
等他跑来,才知晓,那是王少卿贴身侍童,“三……三公子,有人来了,说你杀了人!”
“阿福,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本公子何时杀过人!”王少卿拎着阿福的领子,往大将军府走去。
阿福很是无奈的道着:“是陈大人来府上,说三公子杀了他的独子,正在吵闹着呢。”
王少卿思索一会儿:“那个陈大人?陈之焕他爹?”
“正是,陈之焕死了,尸体正抬在我们府上呢,公子,要不咱们逃吧,这下子可不得了了。阿福带你逃吧。”阿福急急拉着王少卿,往南去。
王少卿不敢置信,昨日他是下手重了些,怎会将人打死,绝对不可能,任由阿福拉着他,也不知要去哪里。
李清言眸光微敛,最终落在阿福身上,这小厮似不寻常。
他抓住王少卿,又对着阿福道:“竟然你家公子杀了人,想来也去看看,这般逃了,将府中人置于何地,三公子可不是如此没有担当之人。”
此间,王少卿已处在混乱之中,哪里晓得李清言在说些什么,任由人拉着。
“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公子的教书先生,如此无礼!”阿福怒斥着。
却怎么也拉不动王少卿。
原来李清言也拉着王少卿,他慢慢靠近王少卿的耳边,轻轻道着:“没事,一切有我。”
其余的人皆是听不见,只是这个阿福,似乎硬是要将王少卿带走。可惜他怎能敌得过李清言,一声浑厚的内力在身,稍稍一震,阿福便摔倒在地,只能咬牙切齿,目光含恨。
此时已是月悬半空,乌云慢慢飘着,缕缕梨花香弥漫在大将军府中,只不过,这些安逸之氛围,早已被府中的吵闹声打破。
第十七章 黑夜见故人(改错字)
大将军府,中庭。
众人围成一团,居中而坐的便是大将军王达,以及他的夫人,唐氏。
唐氏拿着烟杆敲着地上的尸首,口中吹去烟,蹲着身子撩开盖住陈之焕的白布,“好像死透了,本夫人才晓的,我儿竟然有如此力量,打死一个人。”
这话落在陈大人耳中,有些不是滋味,大将军府,再怎么有权势自然也要给个交代,他双膝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跪求着王达:“将军,请给下官一个交代!”
王达晓得王少卿下手重,但是有分寸,必然不会打死人,其中定是有人动了手脚,他站了起来,双手负后,言语中透着威严:“陈大人,你想让本将军给你什么交代?”
陈大人微微低头,眸光发狠,“下官只有一个血脉,自然是血债血偿!”
王达眉间皱在一起,不发一言。
须臾,王少卿已跑了进来,李清言跟随其后。
王少卿蹲下,看着被抬进来的尸体,果真是陈之焕,打了几拳便死了?这么受不住,也太虚弱了吧,转眼望了李清言一眼,比这个药罐子还虚弱。
昨日在青楼之内,不过是揍陈之焕几下,决计不会出人命。
唐氏见他来,用烟杆指着他,“陈大人,这个逆子在此,大将军已让京兆尹带来人了,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话语刚落,京兆府带来人刚好进来,这时辰掐的可真是准,看来今夜是不得安宁。京兆府将王少卿压了下去,王达眉头只是微微一扭,没有说话。
唐氏坐在贵妃椅上,同样默不作声,细细抽着烟,只得跪在地上的陈大人手足无措。
“起来吧,还跪着作甚?难不成觉得我大将军府,气势压人?”王达冷冷看了陈大人一眼。
陈大人不敢抬头,慢慢站了起来,他晓得,如今将军府,说起来也只有王少卿这么一个独苗,这个府中的二公子,想来已是废人一个,这是全江陵城都是晓得。
他让人把 自己儿子陈之焕的尸体抬下去。却被李清言拦着下来,他伸手摸着陈之焕的颈部,再看此人的眼睛。
嘴角噙着笑意,“我家公子都被带走了,你这个儿子得留在大将军府中,一日!”
陈大人忽觉,此人欺人太甚,手高高抬起,要打过去。
“若是在下说,陈公子还未死呢?陈大人是明白人,莫被人利用了。”李清言悠悠道着,双手拢在袖子内。
今夜可真冷,不过月色很好,洒在高大的梨花树上,泛着白色晕圈,也是一方好精致。
陈大人手停在半空之上:“我儿已断气,怎会没死,休得辱吾。”
不知何时,唐小六已将泡好的热车递了过来,“公子,喝口热茶。”
这孩子还真会察言观色,知他有些冷意,李清言嗯了一声,慢慢撅了一口茶,将茶盖合上,放在桌上,道着:“陈大人且宽心,将陈公子放在此处,明日大早,可再来也不迟。不过今晚你的回去,该怎么悲伤还是得怎么悲伤。”
陈大人见他如此笃定,“若是犬子能复活,全听公子的,如若不然,别怪本官!”
说着便扬长而去。
唐氏细细观察李清言良久,终是看不透他,脸上如同往日一般,挂着笑意,眼眸深不见底,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那就拜托,李公子了。”唐氏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