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神医才没理会他,“不要说客套话了,走遍天下山川,是我立志之事,你的药材也是顺便而已,好了不啰嗦了,老儿走了。”
大摇大摆的离去,院内又是李清言一人。
到了午时,入秋的凉风缕缕,即便是这时,李清言穿着厚衣裳,王少卿那处的事,已经不用他劳心劳力,莫简会帮他办好,只需王少卿在秋闱狩猎时,展现自己的骁勇,再虎口下救起北庆王,王少卿便能如愿。
竟然一切都安排妥当,他又何须担忧,只是还要等着消息。
秋闱狩猎便是今日,看着时辰,应该是开始,王少卿的英姿飒爽只等来日有机会再看了吧。
远处一声长鸣,秋闱狩猎已开始,江陵城那些王亲贵胄,将门之子都在场,风中旗帜在飘动,远远看去,人数众多,自然也有李清言安插的人。
北庆王一声令下,人群涌入森林中,不知不觉,北庆王追逐一只鹿越来越远,远离人群。
王少卿便在不远处,也随之而上,还未射中,那只鹿已入了虎口。
这地段分明便是老虎的巢穴,果真如同李清言所想,老虎扑向北庆王,马儿惊吓慌乱,将北庆王甩下,蹬开蹄子头也不回溜得及其快。
待老虎生仆过来时,王少卿一箭射来,老虎十分灵敏,躲过要害,箭落在悲伤,怒吼一声,要将北庆王撕咬碎了。
这时,只能徒手搏虎。徒手之人便是王少卿,出来时他全身是伤。
难怪李清言不来看一眼,想必于心不忍。
说起徒手,也不算是,毕竟最后王少卿用发簪插入老虎的脖子。
事后论功,北庆王才道:“原先以为你只是名声臭,没想到还有此等本事,将门虎子啊将门虎子。”
王少卿得到自己想要的,五品参将。他未曾与唐氏商量,便请求去雁门关,那处有他已故的兄长,一生的忠魂傲骨都埋在关外的黄沙中。
而他的父亲,此刻还外御敌,不知归期。
北庆王自然高兴,应了下来,秋深时便可去,因为王少卿想多陪唐氏与王少君几日,还有那个不能对外说的人。
那人正坐在院内喝茶,一只信鸽飞来,看着嘴角往上扬,他知那个二愣子会来,而且还是今日。
果真,他带着一身伤,晕倒在门口。
这些伤都被包扎过,只是他一路骑马狂奔过来,导致血流过多,晕厥。
醒来时,第一眼便看到李清言,“阿言,我做到了。”
李清言“嗯。”了一声,让他好好休息,他才慢慢闭眼。
待王少卿沉睡,李清言才让人带信给唐氏,说人已安好,无需挂怀。
入了夜,王少卿朦胧间睁眼,且见李清言还在案台看书,便道:“阿言,我口渴了。”
李清言端了杯温水过来,“喝吧。”
“这么晚了,你看什么书?躺会儿吧。”王少卿半边身子动不得。
他不知这局是李清言安排的。
那日莫辉问李清言后悔吗?其中便是包含这一件,总是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只不过不是所有的代价都会有回报,不能衡量其中的轻重得失,太过执着伤人。
知他伤重,李清言白日里请来回春堂的闵大夫,闵大夫一句话丢下:“没有伤筋骨,休息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开了个单子,让李清言照着抓药便走。
李清言悬着的心,放下一半,那一半还未放下。
那一半还要等这个二愣子去了雁门关回来,才能平定下来。
王少卿见李清言不语,脸上未脱的稚嫩,尽显出来,“阿言,你怎么了,我的伤很快好了,我站起来给你看!”
“别动!”李清言按住他,这愣子不知是心大还是让他不必担忧。
谁知愣子脸上露出坏笑,“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李清言当然关心,只是这个局是他布下来的,王少卿是求仁得仁,而他求得什么,王少卿的仁吗?
心中有愧,隐瞒更是让他多想疏离王少卿,在那么一刻,他讨厌这样别扭的自己。
许是在阴鬼地狱中谋划太久,想事情总归不是那么的冲动,思量几番之后,李清言柔声道“你好好歇着,一月后你就要出征了,一别数年,到时我都老了。“
王少卿将李清言的头按下来放在自己的心口,“原是担心这个啊,那时我也老了,我们一起老,前几日还以为我又惹你不高兴了。阿言总是把话放在心里,没有与我说,又虽有心疼爱你,但不知如何做。”
王少卿的一字一句,从李清言的耳中,流入心底激起千层浪。他不用说什么好听话的话语,都能将李清言捕获,只是他自己不知罢了。
在那颗跳动心上,李清言轻轻哼出一个嗯字,王少卿拍着他背部,“我在岳母大人坟前说过,会照顾好你。”
他扬起头,在李清言的额上一吻,此动作十分娴熟,果真是次数多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即便是在这样的伤势下,他照样能偷得温存。
李清言脱去鞋袜,躺在他身侧,不敢靠着太近,怕触碰到王少卿的伤口,油灯都不敢吹灭。
还是王少卿将他拉过来拥在怀里,“阿言,这样我才踏实,以前我没有想过,若是没有你的该怎么办,一别便是多年,若是那么多年不见你,我该怎么办呢。”
他说的深情,那眸子在灯火下闪着光,渐渐沉。
“不论你在何处,我都会寻到你,所以你要学会忘记我。”李清言不挣扎躺在王少卿胸前。
王少卿一听,“我怎么能忘了你!老子不会,你也不许忘了老子!”
说话时,搂着李清言的手,很是用力、
灯光隐晦间,李清言淡然道:“只是让你忘记一阵子,不要把命丢了,你可应予?”
“哪有这样的,忘了就忘了,哪有一阵子不一阵子的,我不会忘了你,你要等我。”这是他的誓言,没有多么的轰轰烈烈,也没有海誓与山盟,只是如此平淡的等他。
等他多久,李清言苦笑连连,王少卿果真是他的劫,怎么都躲不过的劫。
就算看尽了天上人间,王少卿也是生命中的劫。
王少卿眼里的柔情,是他逃不过的牢,紧紧的圈在里面。
那一声声传来的话语,是他脱不开的网,笼罩全身,动弹不得。
最是可怕的自己是情愿,一丝还在的理智,才让他保持了往日的冷静。
第二清晨,李清言端来药,王少卿躺在床上,对他不停的笑。
他知,这个二愣子定是在想着那档子事。连山回江陵城时,晾他太久,也有心让他远离自己一些,挂念少点。
只是王少卿惹不得几日,便会闯上门,对着他傻笑,到了今日还在傻笑。
“阿言,我这里痛,你帮我揉揉吧。”他指着腹部伤口,继续往下,露出一脸不明的笑意。
现在说这样的事,他是不会脸红了,只有期盼。
李清言喂他喝完药,便道:“要不要我把它折了?”
王少卿委屈巴巴看着他,老实了。
李清言让人将他抬会将军府,他不愿。唐氏过来瞧了一眼,摇头叹气,待李清言不在,唐氏才说,“少卿,你这苦肉计不错。”
王少卿道:“娘,我是真的受伤了。”
唐氏对于此,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啊。你就知道清言会心疼你,得意吧,反正你快走了,圣旨都下到家里了。”
第四十八章 证据
王少卿救了北庆王,明面之上他是藩王,可实际上是蜀国国君的一个小儿子,见不得光却十分疼爱。
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自然与皇位斗争不关联,于此人有关联不会卷入皇位纷争之内,这是李清言给王少卿最好的安排。
王少卿一听,本是沉闷的脸上,变得更加冷,“这么快啊。”
唐氏坐在床沿,“你二哥已经知道了,所以想好怎么应付他了吗?”
她入夜而来,自是不想让旁人知晓王少卿与李清言的关系。
竟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唐氏当然要维护。
风声紧紧,王少卿舒了一口气,“我、我还没想好。”
“你啊,我找清言去吧,好好躺着。”
话语刚落,唐氏已出去,李清言还站在庭院中。风气,几片落叶在月色之下回旋,稍作一阵之后又停了下来。
凉意缕缕来,李清言拢紧衣袍,见唐氏来,便道:“姨母。”
唐氏笑道:“少卿是不是打乱你的计划了?”
“算是吧。”
月色下,他的侧脸尽显清丽,微风之中,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满天星辰,“所以,我便是他身后谋划之人。“
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另外一种关系。
便在这时,已有人送来信。
唐氏走后,李清言入了书房,拆开一看,是王少君的邀请,请他三日后过府一叙,除了王少卿的事,他们还有什么联系。
李清言看着如豆油灯出了神,他的书房与卧室连为一体,王少卿在外呼着口渴。李清言怕他直接起身,便出去给他倒水。
“阿言,你是不是在生气,一直不理我。”王少卿委屈道。
李清言轻轻道:“没有,你好好养着,明日送你回去大将军府。”
王少卿嗯了一声,不在说话,他拉着李清言的手,“陪我睡一会儿吧,别去看那些布阵图了。”
“你竟然偷偷起来……”那么重的伤,竟然自己起来,李清言眸光软和看他。
王少卿自知理亏,缩在被子里,“阿言,入秋了你该多穿些,怎么没看到唐小六那个小子。”
窗微开,风来灯火摇动,李清言坐在床边上,“我让他去别的地方了。”
王少卿要挪动让他过来,李清言不让他动扯到伤口,吹了等,越过王少卿躺在里头去。
随后一只手搭在王少卿的腰间,慢慢睡过去。
屋外月色迷人,一阵秋风过境,凉意慢来,本以为屋内一阵沉默,却响起李清言的话,“来日你戎马倥偬时,要记得连山之上到今日都是偷来的,我不奢望你生在寻常人家,因为你即便你生在寻常人家,你一样有自己做的事。纵然河水悠悠,青草翠绿,茅屋炊烟,你仍是会离去,不求你与此生相守,但求你能记我一分。”
他话语悲然,渐染在秋意正浓,月朗星稀时,语气却是十分淡漠,犹如清泉流过,平复王少卿眼中的波动。
王少卿哪里能想到,李清言对他能至此,他在的记忆中,他总是追着李清言跑的人,只求他回眸能看到自己一眼,或者脸上对他多一份情绪,不论是无奈,还是生气。只要李清言脸上有一分波动,一丝纠结,那便是在意他的。
外边风气,拍打的窗户,王少卿将头靠近李清言,用受伤的手寻他的脸庞,“嗯,我一辈子记得你,少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黑夜里,看不到李清言的泪,安静的流淌出他的眼眶,这一句话足以让自己赴汤蹈火,入了王少卿的命,逃不过的劫数。
奈何情深难诉,只得留在夜里一滴泪。
次日清晨,更是凉。
唐氏已派人将王少卿抬回去,外边已在传,说李清言便是王少卿的谋士,是他让王少卿脱胎换骨。
此事几日后边传开,原本李清言只想安安静静在江陵城中度他的日子,奈何踏门而来的人太多,直到他闭门不出,不见客。
某日清晨,信鸽飞来,只写:“人已死。”
李清言安心合上书纸,“死就死吧。”
叶无心决然不能回京。在此消息之后,莫简亲自登门,看似有话要说,且还是极其重要的事,见他面色严肃,莫简极少这样。
他坐了半日,叹了半天气,喝了几壶茶水。李清言也不曾开口问,只见天色渐晚。
暮色初至前,李清言才问:“是我外祖父的事吧。”
如今他只有一件事牵挂于心了。那日他舅舅杜怀信曾派人问起杜羽,他都没有正面回应,只说七年后,杜羽自己能回。
莫简来寻他,要么是他身体的事,要么便是当年李清言的外祖父家的冤情。
他的身体,自是不会那么快垮掉。
“竟然,你都猜到了,我又何须多说。”莫简思来想去,总归还是父子,可是他对李清言本就憋不出事。
再说道玄子门下,就他与李清言,他对李清言那是疼爱有加,舍不得李清言委屈半分。只要李清言喜欢的,要做的,他丝毫不过问,一律支持到底。
李清言笑道:“我还猜到,他与我外祖父有关。我只想洗刷冤情,其他的我不管。“
莫简朗声道:“这事儿你的官,这一份陈情书,你的曹尚书出面才行,听说他很欣赏你啊师弟,是不是要将女儿嫁与你?”
说着已将收罗的证据交给李清言,又道:“这是你的家事,为兄不好帮你做主,你看着办吧,你那老父亲虽是个负心人,但是你的同父大弟算是个不错的人。为兄知你有心避开,所以自己做主帮你打听了些,若有心你什么都知道,好好考虑吧。”
莫简鲜少如此正经说话,李清言淡然道:“嗯,有劳师兄。”
“真是讨不到一句好,你啊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才会为你这么卖命!”莫简抱怨。
李清言自是知道怎么安抚他,“好吧,我便告诉师兄一个秘密。温神医与师父是同门师兄弟,他俩曾为了一个女子反目成仇,最后那女子因为他们而死,所以二人终生不娶。”
莫简张开大嘴,“真、真的?”
李清言慢慢说着,“当然,我在师父的手札里看到,谁让师兄不喜看书,你若回去翻翻大可还有记录,师父的书可都在你哪儿。”
转眸间,莫简已飞奔离去,照着他好奇且喜这些小道消息的人,自是回去查证。
李清言拿着证据,亲自上门拜访曹尚书,他一人提着灯笼在路上走,拜帖都未曾带着,直接往尚书府去。
待下人来通报时,曹尚书诧异:“清言怎会这个时候来,定是有要紧的事。”
让人迎了李清言来,中庭之内,有座亭子,还有几颗树叶子已落了,只余树枝挂着。
曹尚书带着李清言往书房走去,“清言,你可听说叶无心死了?”
“曹老,此事非我所为。”李清言不曾隐瞒,叶无心得罪了不可得罪的人。
他虽是李丞相的弟子,却不如李丞相睿智,参与皇权争夺。
曹尚书泡上热茶,“那就不简单了,哎,江陵城已波涛涌动,我都想解甲归田,可是王达还在边塞,我又如何放得下,只得远离这些是非。”
李清言将一些书信递过去给曹尚书,“这些还请曹老过目。”
书房内灯火通明,曹尚书推开一看,“这、这老夫……哎。”
“清言明白,国主已年迈,此事曹尚书看着办吧,我只需为我外祖父洗刷冤情。”李清言直言。
曹尚书叹气一口,“此事牵扯到丞相,老夫如此身份,只能一试。”
李清言笑着拱手作揖,“那就有劳曹老。”
此事李清言不在过分,回府时想起,那日王少君邀他过府一叙,说来说去,不过是王少卿的事。
大将军府的人都识得他,带他去偏院见王少君。
王少君似已等了好些时辰,茶香已在屋内弥漫,敲门而进时,扑鼻来,怕是能拢一袭香。
少时,王少君请他落座,“先生来了。”
“二公子。”李清言躬身一礼之后,百年落座。
王少君吹着茶杯的茶水,抬眼看他,“我便直说吧,先生是聪明人,少卿许是年少兴起,你却是思虑周全之人,该懂得全身而退。”
李清言笑如春风,“二公子过奖,在下的没有这等能耐。”
“我都听说了,你与少卿的事,此事我并不是反对,若是来日少卿成婚,这事便可不攻自破,先生乃聪慧,早该想到吧。”
李清言眸光渐黯然,旋即又是眉眼弯弯,“如此甚是好,来日三公子成婚时,可得要一张喜帖送来,在下也好道贺。”
说着便起身,“若无旁事,在下便走了,今日还有事。”
王少君只顾喝茶,“我欠你的一双腿,我自己换,少卿的事是另外一件事,还请先生拎的清楚。”
李清言走到门口,双肩抖了抖,回身,“二公子说过,在下乃聪明之人,自当能拎的清楚,无需过多提点。”
转身头也不回,原来在旁人眼中,他是如此对待王少卿的,只是为了让他来还债,还一双腿吗?
刚要出大将军府,又遇到那冤家,远远便喊着:“阿言,你去见我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