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谦皱了下眉,没作停留,直接上了二楼在,走到靠里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敲门。
“进来。”
“忠叔。”
“是小谦啊,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啊。”坐在书桌前似乎在低头看什么的老人道,然后缓缓的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略显严肃的脸。
肖谦的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今天有些事情想要跟忠叔说说。”
肖谦走了过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瞄了眼忠叔摊在桌子上的笔记本,暗自叹了口气。
忠叔似乎知道他心里所想,手指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也只有这能证明我这辈子存在过。”
五年过去了,忠叔似乎老了很多,原本精神气十足的大叔变成了饱经风霜的老人。
“忠叔,说不定,说不定岳婶她还在呢……”说到最后肖谦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岳婶真的还在,他们不会一直找不到。
只是,他不愿意让已经由希望到奢望,由奢望到绝望的老人彻底没了生存的念头。
“小谦,你就别安慰我了。”忠叔表情流露出令人伤感苦笑,“如果月月她还在、如果她还在……”忠叔哽咽着,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忠叔的爱情故事
肖谦沉默了。
他是忠叔领养的孤儿,从小被当做接班人培养的,在江老爷子离世之后,忠叔自动退休,推荐了他,而雷劲琛作为雷家的当家人,采纳了他的意见,其实雷劲琛不知道,雷家的管家,并不需要家主的同意,而是由上一代管家从小开始培养的。
忠叔一生未婚,终生无子,一直把他当成亲儿子对待,他嘴里喊着忠叔,其实在心里一直把忠叔当成自己的父亲。
别人都以为忠叔跟着江老爷子大半辈子,年纪肯定跟江老爷子没差,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忠叔并不老,准确的说,他跟雷劲琛的父辈年龄差不多,只是因为平时不苟言笑,做事也很老练,所以经常性别人当做老人对待。
而且,忠叔貌似也有往哪方面误导人的意思。
忠叔跟岳婶之间的事情,他也清楚。
很狗血的一段爱情故事。
忠叔年轻的时候家庭贫穷,穷到什么地步?别人吃白面,他们连玉米面都吃不起,那个年代也没什么义务教育,忠叔好学,家里却没钱供他上学,所以在外人面前做事头头是道、知识渊博的忠叔,其实连一天学都没上过。
忠叔喜欢上了一个名叫岳月的姑娘。
与他们家不同,岳月的家庭条件在他们十里八乡都是好的,爸爸是村长,哥哥是泥瓦工,岳月一个女孩在,在当地普遍重男轻女的情况下还上了三年学。
岳月长的并不算漂亮,但是他们家情况好,平时也不需要她下地干活,养的白白嫩嫩的,水汪汪的跟块旺豆腐似得,她上过几年学,谈吐也不似乡下妇女那样粗鲁,在穷小子们的眼里,那就是正当的大家闺秀。
而且岳月脾气好,又善良,家里家外也是一把好手,刚刚满十四岁就被众多小伙子惦记上了,但是因为岳月的父母想要尽心给女儿说一门好亲事,所以一直到十八都没个着落。
忠叔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自然也喜欢温柔善良的岳月,只不过他自己也清楚,他与岳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别说岳月的家人同不同意,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肖想。
自卑的认为自己是泥潭里的癞蛤蟆的忠叔没有想到,那个如同天上仙女一样的女孩会喜欢他。
在得到岳月的羞怯的告白之后,忠叔被巨大的惊吓砸愣了,迟迟没有回应岳月,而就在他迟疑发冷的这段时间,岳月的父母给她说了门亲事。
巨大的惊喜之后便是沉重的失望,忠叔只要想到岳月含羞带怯的告白,心就揪着疼,一想到从此以后,那个他仰望着的女孩就会成为别人的老婆,他就寝食难安。
在那个年代,男女之间大防,更何况是女孩子家的告白,岳月更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说出喜欢的话。
忠叔夜夜辗转反侧,眼看着岳月要结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他也越发焦躁不安。
终于,到了岳月结婚的日子。
忠叔抱着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了,在她还不是某个人的妻子之前的想法,去了岳月家,可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岳月离开出走的消息。
岳月离家出走了!
走之前没有给家里留下一句话。
岳月的父母发动亲戚去找,可是却没有找到,连着三天都没找到,岳月父母也绝望,发誓要跟岳月断绝亲子关系。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人们思想保守,岳月结婚前夕离家出走,让岳月的父母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笑话他们,说岳月是跟野男人私奔了。
而跟岳月定有婚约的男方也不甘心,究集了一大帮亲戚,堵在岳月父母家叫骂,各种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不仅让他们全额推了他们的礼金,还要让他们赔偿他们的名誉损失费,岳月的父母丢不起那个人,连夜举家离开了村子。
而在那短短的三天里,忠叔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反应过来,没有回应岳月的告白,后悔自己的懦弱,如果他能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是不是岳月就不会一个女人流落在外,还要被自己的父母弃绝?
在极度的自责中,忠叔告别了自己的父母,带着仅有了一点零钱踏上了寻找岳月的路程。
时至今日,忠叔仍然感激老天的眷顾,长了十几岁,忠叔最远的地方就是去了他们的小县城,他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可是就是凭着一股子信念,他坚定地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上天垂怜勇敢的人,也眷顾勇敢的人,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忠叔终于找到了岳月。
狼狈的岳月当时正跟野狗抢食,大概是因为饿的太厉害了,眼神凶狠的令忠叔心悸,可不知怎么的,他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是满满的心疼。
那个养尊处优,双手没有捏过镰刀的手此刻正与野狗厮打。
忠叔像疯了一样冲上一脚踹飞了凶狠的扑上来的野狗,狗也是看人的,被忠叔一脚踹出了好远,野狗哀嚎一声,爬起来夹着尾巴逃走了。
他没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转身拉着岳月的手就跑,一直跑到没有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第一次,他流泪了,第一次,他因为心疼而深爱上一个女人,而且是一辈子。
第一次,他想要不顾世俗的看法、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狠狠的拥抱她,事实上他确实那么做了。
岳月震惊地半晌没回过神,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伸手抱住他嚎啕大哭。
忠叔知道,她受了很多苦,一个女人家身无分文,必须小心翼翼地躲避可能紧随而来的追铺,还要承受旁人异样的眼神。
这个从小没有吃过苦的女人,头一次知道生存是多么的艰难。
那一天,忠叔完全挣脱了心里的枷锁,疯狂的想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当天晚上,忠叔头一次奢侈地找了个旅馆,两人擦洗干净躺在床上,都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扭头看向身旁的人,眼神相汇的那个瞬间,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渴望,两个懵懂的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互相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那一夜,他们头一次毫无距离、没有丝毫间隔地拥抱在一起,像懵懂无知的小狼啃咬着彼此,然后死死的纠缠在一起。
天大亮,两人不得不面对现实问题,忠叔将岳月离家出走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他已经尽量说的轻描淡写,但嘴笨的他仍然没有能淡化之后发生的事情。
岳月崩溃大哭,一直说是自己错了,不应该逃跑,不应该毫不顾忌家里人的感受。
忠叔是心酸的,既心酸这个女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又心酸她的愧疚自责。
他们决定一起回去看看。
岳月身无分文,他身上的钱也不多,两人省之又省、而且他也经常去找些临时工做,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家乡,岳月的家已经被男方拆了,大门倒了,房子也乱了,岳月没敢回去,只能躲在山上听着忠叔打听回来的消息。
他们打听岳月父母的消息,但很遗憾,因为他们是连夜举家搬走的,所以乡里乡亲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儿。
岳月逼迫自己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想了出来,两人一边打工一边去寻找,找遍了岳月能想到的所有地方,可惜都没有找到。
从一开始还抱有微弱的希望,到渐渐的失望,到最后的绝望,岳月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白嫩嫩的皮肤也染上了庄稼人特有了颜色。
忠叔心疼她,决定找个地方暂时先住下来,恰好他想起自己在寻找岳月的途中认识的一个人就住在当时距离他们不远的村子,所以就决定去投奔他,暂时先安顿下来。
那个人倒也是客气,热情的招待他们住了下来,并且还给他们腾出了一间不用的屋子。
两人就那样先住了下来。
因为岳月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忠叔就想办法挣钱给她买营养品,给她补充营养,他也劝解岳月,她的父母他一定陪着她去找,但是前提是养好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是不是忠叔的劝解起了作用,岳月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而就在那个时候,他打听到有人曾看到了岳月的父母,岳月很激动,想要立马动身,但是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又有了些问题,忠叔想来想去,将她托付给认识的人,自己一人去寻找岳月的父母。
肖谦眼神暗了暗。
忠叔的爱情悲剧可以说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为了寻找岳婶的父母,他独身一人踏上了旅程,却不想,自从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忠叔并没有找到岳月的父母,等他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岳月的父母已经离开好些天了,而他也打听不到更多关于他们的消息,寻找了几天,忠叔思念岳月,便决定回去。
可惜他并没有走的开,因为那个时候江老爷子正好雇用人,而佣金不菲,忠叔心动了,想想身体不适的岳月,忠叔就不能干脆的离开,他就想,多赚点钱,多赚点钱他就能去找月月了,他们就可以过的更好一点,不需要那么辛苦。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会干了一年多的时间,虽然他也经常给岳月寄钱,也给她写信,但毕竟不是亲眼看见,拿到工钱的忠叔很高兴的踏上了回程。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柔软的小生命
高高兴兴的忠叔没有想到,他竟然连岳月的面都没有见到,只有他认识的那个男人看到他时惊愕的差点摔了手里的刀。
然后坐立不安的问他怎么回来?
忠叔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很兴奋的问月月在哪儿?
还没等那个人回答,从房间里出来一个年轻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幼小的婴儿,骂骂咧咧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跟那贱女人一道死了算了!天生的扫把星!”
小婴儿委委屈屈的唆着手指头,小身子还一抖一抖的,像受伤的小猫一样。
忠叔不由自主的被那个柔软的小生命吸引,双眼直愣愣地瞅着她,小声问那人,“那位是……?”他确定在他投奔男人的时候他是单身一人的。
“哦……”男人眼神闪躲,“那是我老婆,她怀里的是我女儿。”
话音刚落,从大门口冲进来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边跑边抹了把脸,叫喊道:“妈,我饿了!”
忠叔愣了一下,“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啊?啊!对,那是我儿子,铁蛋,来喊人,叫叔叔。”
小男孩跑的动作没停,只是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切,我才不喊他,臭乞丐一个!”
忠叔尴尬的低头扫了一圈,果然他现在的形象跟乞丐没什么区别,身上脏兮兮的,因为他匆忙赶着回来见月好些天都没洗澡了的,臭哄哄脏兮兮的,难怪小孩会认为他是乞丐呢。
小孩子童言无忌,忠叔也没当回事,他现在只是想要见到月月,想要热情的拥抱她,别的他都无所谓,再说了小孩也没说错,确实是他的不是。
男人的表情很是尴尬,恼道:“说什么呢你个死崽子!”
小男孩也是个倔的,被男人吼了一嗓子不甘示弱的指着忠叔对男人回吼了过去,“说他!他是乞丐!”
男人脸一拉,抄起墙角放着的扫把就要揍熊孩子。
忠叔连忙拦住男人,“赵大哥你别急,有什么话跟孩子好好说,我现在确实有些狼狈,我着急着见月月,好些天都没洗澡了,确实脏兮兮的。”
男人讪讪的放下手中的扫把,“小忠啊,赵哥对不起你!”
忠叔一愣,“赵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我在外面打工,要不是因为有你照顾月月,我根本不敢啊,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忠叔说的是大实话,赵哥为人忠厚,在整个存在都是有名的,他之所以敢在外面工作一年多,一个是因为雇主那儿的工资实在丰厚,他想要多攒点钱让月月过上好日子。
他也答应月月要接着帮她寻找她的父母,这途中肯定得花费不少。
再一个就是因为有赵大哥在。
他们萍水相逢,赵大哥却为他做了那么多,所以他才能安心的把月月拜托给他。
嗤!
赵哥还没说什么,抱着婴儿的妇人倒先笑了,先是一声嗤笑,而后变成了叉腰大笑,“你把他当好人?”
忠叔愣了一下,“赵大哥本来就是好人,如果我跟月月没有遇见他,现在怎么样还未可知。”他说的是大实话,月月是偷偷从村里跑出来的,而且他们家已经宣布跟她断绝关系了,甚至已经搬出了村子,如果他们现在回去,闲言碎语会压垮月月的,而且如果是他们两人一起回去,流言蜚语更难听,所以他不能回去。
而他们都是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对大城市有天然的向往与恐惧,尤其是城里人看他们的目光让他们如坐针毡,若不是赵大哥收留他们,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风餐露宿呢,他倒是没有关系,可是他心疼月月。
就是因为遇到了赵大哥,所以他们能暂时安顿下来,月月也不用跟着他奔波劳累。
妇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重重得哼了一声,怀里的小婴儿撕扯着嗓子哭喊着,妇人烦躁的在她屁股上甩了巴掌,“跟你该死的老爹一个德行,贱兮兮的。”
“够了!”赵大哥怒吼一声,指着家门口,“你想我死吗?给我滚进去!”
妇人斜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抱着嚎啕大哭得小婴儿回去了房间。
赵大哥不好意思得看着忠叔,苦笑一声,“不好意思小忠,让你看笑话了,走,我们出去说。”
“啊?哦。”忠叔应了一声,傻乎乎的跟着赵大哥走了出去,他总感觉那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到底那里不对劲。
赵大哥一路沉默着,直到走到忠叔他们租住的房子才停了下来。
“小忠,你回来还没进去吧?”
“嗯。”
“你进去看看吧,带着钥匙吗?”
“带着呢。”忠叔虽然不知道赵大哥什么意思,但还是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去。
一进去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房间太脏了,简单的摆设上落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用手指一抹就有一道深深的痕迹。
忠叔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回头看向赵大哥,“赵大哥,月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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