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思湛冷道:“请大夫就好!不需劳烦太医了。”
曾绮芳忽然站了起来,有些慌乱地道:“不不,不用请大夫,我只是吃坏了肚子,躺躺就好,没事的……”
“你要去哪里?”谈思湛粗暴的拽住了她。“给我待着!”打从知道自己会短命和绝嗣之后,他的性格就越发阴晴不定。
曾绮芳期期艾艾地道:“我、我要回房……”
谈思湛眸里生了戾气。“我说待着!”
单氏忙过来把谈思湛的手拉开。“你这是做什么?要是她真怀了孩子,这样可是会动到胎气的。”
谈思湛冷笑一声。“胎气?”
曾绮芳六神无主的求单氏道:“娘,不必请大夫了,我真的没事,只要回房躺躺就行。”
安老太君神色凝重地道:“孙媳妇,你就让大夫看看吧!虽然有人存了坏心眼给人下药,但思湛是无辜的,可能老天垂怜,让你怀上孩子也不一定。”
大夫很快到了,众目睽睽下,曾绮芳不让诊脉都不行,可她几乎急得快哭了。
骆佟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感受着茶香缓缓沁入心脾的那份甘醇之后,她悄声对身旁的丈夫说道:“令霞姊姊说,要让谈思湛身败名裂很容易,只需要一个男人就够了,我便把这事交给她了。”
谈思璘失笑道:“所以洗三那日,你们交头接耳便是在说这个?”
骆佟点了点头。“有仇不报非君子。”
那边,大夫已诊好了脉,起身报喜道:“恭喜了,贵府的二奶奶有喜了。”
单氏一瞬间喜极而泣,曾绮芳却是脸色发白,谈思湛蓦然起身,他的脸色如暴雨来袭,连拖带拽的拉起曾绮芳的手便大步往外走,单氏大惊失色,忙追了上去。
“你做什么啊!你媳妇可是有身孕的人!”
谈思湛的声音惊雷般传来,“我已经许久没碰过她了!她怀的是野种!竟敢如此羞辱于我,我要杀了她!”
厅里一阵哗然,众人纷纷跟了过去,深怕会出乱子。
安老太君面色如土,喃喃地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瑶琴忙扶着老太君回房躺着。
骆佟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品茗,眼波一转,悠然一笑。“思璘,看来二十一世纪的人,确实比咱们聪明,他们那里的人,应当会认为以天盖地,天经地义相当好笑吧?”
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要让男人去勾搭曾绮芳,这想法太大胆了,而曾绮芳纵然对丈夫有再多不满,她这么一个官家千金会出墙也着实不可思议。
“看来她也对你说过一夫一妻这个制度了?”谈思璘叹道:“我开始有些懊悔不该让你们认识了。”
最终,谈思湛并没有真杀了曾绮芳,但他把她打到滑了胎,事情也传得满城皆知,他休了曾绮芳。
曾绮芳回到娘家,曾家脸上挂不住,原是要送她去尼姑庵里削发为尼,想不到她却收拾细软,半夜和她表哥私奔了。
原来,和她私通的男子便是她那青梅竹马的表哥。
太师府被休离的姑奶奶夜半和人私奔,这事自然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等于是又狠狠打了谈思湛一个耳光,前妻非但不知反省,还恬不知耻的和男人私奔,这让他彻底没脸见人。
谈思湛开始酗酒,动不动就不上朝,上了朝也是口出狂言或者胡言乱语,皇上震怒,革了他的右丞之位,单氏则是镇日以泪洗面……
“姊姊如何知道曾绮芳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又是如何说动他的?”
棋盘上,骆佟在黑子右边布下了一子。
她出府的理由,明着是和张令霞相约饕餮楼厢房谈新菜谱,其实是下五子棋,而骆菲则是害喜严重,不能出门。
当她知道曾绮芳私通的男人是她表哥时,当下便觉得这才说的通,原来就是有情在先,曾绮芳才会出墙,否则她一个教养甚严的大家闺秀如何会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来?
“她那表哥为了参加科举,借住在太师府里,这事我本来就略有耳闻,而她和表哥之前有情却遭父母反对,我也是知道的,至于如何说动他嘛——”张令霞一笑。“也没什么特别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派人给他三千两银子,他就答应了,条件是让曾绮芳怀上他的孩子,等曾绮芳被休了之后,我又派人给他五千两银子,让他无论如何要说动曾绮芳与他私奔,他也是一口答应。”
骆佟叹道:“八千两就能毁了谈思湛,真真是意想不到。”
张令霞浅浅一笑。“其实,这也是我家爷和思璘的意思。”
骆佟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张令霞笑吟吟的。“那两位爷认为,谈思湛心术不正,且只想靠着钻营上位,从未真正的替百姓着想,不如现在就将他从朝堂上逼退,方可永绝后患。”
骆佟实在意外。
谈思璘这分明是假公济私、公报私仇,他明明知道她与张令霞商议要令谈思湛身败名裂之事,她在说时,他还装得一无所知,真是……耍着她玩来着!
骆佟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咚咚声响,虽然声音并不大,却是十分沉闷,一声一声,震入人心。
“这是?”
骆佟与张令霞同时起身,包厢外的客人亦同,许多人都跑到敞开的窗边去张望了,大街上的人也都向着声音来处看,人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震住。
“这是打雷吗?”外头议论纷纷。
骆佟蹙眉,“姊姊,这是有人击鼓伸冤吗?”
张令霞沉吟。“听着声音并不太像。”
张令霞吩咐外头守着的王府侍卫去问大掌柜,不一会儿,消息灵通的大掌柜就来回话了,开口前还先看了骆佟一眼。
骆佟也不是笨的,心里顿时咯登了一声,那鼓声难道与她有关?
张令霞问道:“怎么回事?”
大掌柜禀道:“有人敲响了大理寺外头的登闻鼓,击鼓鸣冤。”
张令霞恍然大悟。“原来是大理寺外的登闻鼓,难怪听着和一般衙门前的鼓声不同,既是到大理寺击鼓,表示有极大的冤情,可知是何人击的鼓?”
大掌柜又看了骆佟一眼,这才有些为难地道:“击鼓的是谈家二太太。”
骆佟一惊。
谈家二太太不就是柳氏吗?
她蓦然想到她生产那日柳氏说的话,又想到先前柳氏对谈云东咬牙切齿的态度……
她心中一紧。“姊姊,恐怕要出大事了!”
张令霞也跟着紧张起来。“此话怎讲?”
“此事可能跟敬国公……我公公有关。”
“你先别急。”张令霞又吩咐侍卫统领出去打听清楚,她按着骆佟的肩让她坐下,又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先喝口茶,你再细细告诉我,你为何认为与敬国公有关。”
骆佟心乱如麻。“思璘……”她总觉得显赫一时的敬国公府怕是要灰飞烟灭了。
张令霞肯定地道:“这鼓击得如此大声,宫里绝对听得见,思璘一定也听到了,这时候他肯定和太子、我家爷在一起,消息绝对比咱们灵通,保不定他人已在大理寺了,你就不必担心他不知道。”
如今孟剑伦和谈思璘同为太子的左右手,三个人不仅在朝堂上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私底下也形影不离,搞得她和太子妃、骆佟像没有丈夫的女人似的,她都要怀疑他们三个是断袖了。
“姊姊说的不错,是我乱了方寸。”骆佟喝了热茶,定了定神,这才把柳氏异常的态度对张令霞说了。
张令霞奇道:“二太太与敬国公之间能有什么冤要伸?”
骆佟一颗心提在了半空中,摇了摇头。“我也想不明白。”
兴许是大理寺的消息不易打听,那侍卫统领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回来覆命。
“敬国公府的谈二太太腰垂青带,一身素服的击鼓鸣冤,状告敬国公谈云东谋害二老爷谈云南,由于证据确凿,大理寺卿方大人已受理此案。”
骆佟怎么也没想到谈云南的性命也是谈云东所害!老太君怕是很快便会听到消息了,自己向来疼爱的儿媳妇状告自己最为重视的长子,且是一状告到了大理寺,这还能有活路吗……
她猛地起身。“姊姊,咱们各自回府等候消息!”
张令霞也知道她挂心安老太君。“好!你快回去吧。”
骆佟一路叫车夫加快,同车的寸心跟踏雨都心惊胆跳的不敢多说半句,她们适才听街上的人说,到大理寺击鼓鸣冤的是二太太,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二太太向来柔弱,待人又最是和善,她怎么可能有那胆子去击鼓?
回了府,果不其然,听到老太君已昏过去的消息,太医来诊过了,也喝了安神汤,正睡着,因着药性,没有三、四个时辰不会醒来。
骆佟看过老太君便回了明秀轩,也不管上房里单氏急得团团转,听说谈云东已被大理寺的差役带走,她此刻要做的便是明哲保身。
“关起门来,谁都不见!”
骆佟一声令下,明秀轩的所有门全关上了,任凭单氏派人来叫得震天价响,也没半人回应。
“没事的,没事的……”骆佟轻轻哄着两个孩子睡觉,告诉自己没事,却是食不下咽,心潮澎湃,这事在谈思璘前生也没有发生过,因此他们谁都不知道内情。
夜已深沉,谈思璘还没回来,这表示事态严重……
终于,过了子夜,谈思璘回来了。
骆佟急急迎上去。“如何?究竟是何事?”
谈思璘的面色异常平静,他坐了下来,淡淡地道:“父亲谋害二叔性命,证据确凿,已收押天牢。”
原来,当年的二老爷谈云南生性喜爱游历四海,成亲后便带着柳氏一起四方云游,却无意间在边关的涅州发现了谈云东勾结大萧,暗中将大周的军火军粮运往大萧,谋取暴利,此举根本是陷大周的边防于危险之中,令有侠义心肠的谈云南大为跳脚。
当时,谈云南要谈云东立即停止军火买卖的勾当,谈云东也答应了,谈云南以为兄长听了他的规劝,很是欣慰,兄弟便约好了一道回京。
没想到,回到京城没有几日,谈云南便摔马身亡,柳氏心知有异,却苦无证据,因此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留在敬国公府,目的就是为亡夫的死找证据。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找到了当年喂马吃毒药的人,而那人也因为良心的谴责,这二十多年来过得寝食难安,答应为她做证。
可是,当时的敬国公是皇帝跟前的第一红人,他不只能在京城呼风唤雨,在整个大周都能只手遮天,柳氏又如何敢撼动他?
于是她一直隐忍,在单氏面前伏低做小,就为了等待机会,这中间漫长的岁月她也没闲着,一直在找谈云东的其它罪证,也因为她为人厚道,府里的人都没防着她,陆续又让她找到了许多谈云东私下做的不可告人勾当。
在谈思璘前生时,柳氏最后并没有等到机会,因为无人揭穿谈云东的真面目,他成了大周的三代重臣,一直到死前都手握重权,安享了晚年。
而这一世,是谈思璘令谈云东成了散闲国公爷,被皇上疏离,不再掌握权势,因此柳氏才有勇气击鼓伸冤,若是谈思璘前生那大权在握的谈云东,别说大理寺不会受理柳氏的冤案,怕是会反咬柳氏诬告,把她处死灭口都可能。
骆佟听罢叹道:“也真是难为二婶了,竟忍了这许久,与杀夫仇人一个屋檐下虚与委蛇二十年……不过,思璘,你为何如此平静?你没事吧?”
谈思璘的唇边噙着一抹干净温暖的笑容。“佟儿,我对那个人的所做所为已不会再感到任何的惊讶,或许,这才是我心中真正想要的结局,善有善报,而恶,也终有恶报。”
骆佟听着也是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单氏已派人来过多回了,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怎么做?”谈思璘拉着她的手往床走去。“这个时辰,自然是睡觉了。”
最后谈云东削去爵位,流放旬州,怕是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回京城了。
安老太君泪也流干了,她比众人想像的坚强,既没去送行,也什么都没问,只说她想喝红豆粥。
瑶琴很惊讶。“老太君已几十年没提过红豆粥了,那是老太君幼年时最喜欢喝的粥。”
骆佟觉得有异,便请了太医来瞧。
“老太君这是刺激太大,返老还童,成孩子了。”
路佟真心觉得这样也好,若是清醒,要如何面对看重的大儿子谋害她最疼爱二儿子的残酷事实?
国公府被收回了,谈思璘带着妻小和安老太君住进了左丞府,不管单氏怎么拍打相府大门,他就是不开。
皇帝的身子越来越差,在上朝时犯风疾痛昏的次数越发频繁,也几次提到要禅位。
宝德五年,皇帝杨熙宾天,死于风疾之症,是大周朝在位最短的皇帝。
太子杨青登基,改国号云景,任命谈思璘为丞相,赐金相府,成了大周史上绝无仅有的两朝金相,骆佟也被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番外篇:天凉好个秋】
云景十年。
“娘,您到底是要下不下?”谈和看着棋盘皱眉。
骆佟优雅地放下一子。“和儿,你输了。”
谈和瞪大了眼。“怎么可能?”
骆佟悠然笑道:“就是可能。”
谈和看着棋盘上的五子连珠,还是不肯相信自己输了。
谈思璘推门而入,笑道:“这小子,在这里缠着你娘做什么?你孟家诗诗妹妹来了,还不快去招呼人家。”
谈和忽地起身朝两人一拱手。“父亲母亲,孩儿还有事要忙,告辞!”
骆佟瞪着儿子忙不迭离去的背影,哭笑不得地问道:“他不是才十二岁吗?要忙什么?不是就在府里吗?告辞是要到哪里去?”
云景二十年。
“娘,您到底是要下不下?”谈和催道,只要再下一子,就是一子双杀的局面了。
“你别催嘛!”骆佟握着白子久久不下。
谈和眉头半挑。“已经过了一刻了。”
骆佟笑得随意。“娘知道。”她就是算准了这时辰啊。
蓦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巧笑倩兮的少女逆着阳光而来。
“佟姨,我来了。”
看见那抹湖蓝色的俏丽身影,谈和顿时惊跳起来,什么一子双杀都不重要了,他丢了棋,匆匆对骆佟拱手。“母亲,儿子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他目不斜视,大步越过少女,像没见着她这个人似的。
孟诗诗不明所以,“佟姨,和哥哥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见我来了他就走?”
骆佟笑吟吟地说道:“这还不懂?不就是太喜欢你了嘛,傻丫头,才不敢多看你一眼,怕看了,就忍不住揽你入怀了。”
“佟姨!”孟诗诗顿时羞红了面颊。
骆佟起身,笑着拉起孟诗诗的手。“你们俩也订亲多年了,回去问问你娘,什么时候把你们的亲事办一办,不然和儿可要埋怨我们做爹娘的了。”
小丫头出生时,张令霞说眉目神似她在二十一世纪很喜欢的一个明星,因此就给女儿取了跟那明星一样的名字。
所谓明星,张令霞跟她解释了,说是唱戏的。
骆佟并不在意那些,只要儿子喜欢就好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