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陆亮开口道，“听说你提名了个国际电影节，希望你再接再厉，为国争光……”
张离正以全部意志绷直着脊背，听到这话，笑肌以肉眼不可见的幅度颤抖……
陆淮却是心中剧震，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陆亮肯定自己的工作，一时间不会说话了，张大嘴“啊”了一声。
陆亮瞄了一眼慌慌张张的儿子，不太满意地抿了下唇，“不是吗？难道小王看错了？”
陆淮摇了摇脑袋，确定自己没听错，“啊，不是，噢，是。我是有个提名。可还没得奖。下个月颁奖礼才知道。爸，你别抱太大希望哈，那是个A类电影节，没出过几个黑头发的影帝。”
陆亮摸了把下巴，“这样。那你更得努力了。”
张离终于把笑肌控制住了，勉强正经道，“爸爸，陆淮在华语演艺圈已经非常出色了。”
陆亮并没有深入娱乐圈的兴趣，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你也要努力，对了，你都演过什么片？”
偷偷追过张离几部偶像剧的唐柳听到这话，突然咳嗽了起来。
被汤水呛到了……
陆淮和张离同时起身。陆淮慢了半拍，张离就已经上前伸手给唐柳拍背了。
唐柳眼泪都出来了，努力平了口气，“我说陆亮，你一看电视剧只看军旅题材的老人家，能别管娱乐圈的事儿么！”
张离给唐柳顺完，已经端了杯水放在唐柳面前。等唐柳缓过来，他接着刚才的话头回答，“爸，我下来一定接个军旅片，保证演好咱们军人的丰姿。”
陆淮的嘴角微牵了牵，心道这小混蛋的马屁功夫可真不赖……
陆亮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孩子不错。”然后他好似想起来什么，接着道，“上回那个事儿，是什么人做的，我叫老朱多注意着，查查那混……”
“爸！”陆淮出口打断，“上回我工作室被偷了几台电脑，小事，不用动用你关系哈……”
陆亮莫名其妙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陆淮急忙拉起张离朝自己房间走，“太晚了，爸妈早点休息。妈，吃完碗放着，等下我来洗。”
张离感觉得到陆亮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中途被陆淮给截走了，边被用力拖着走边回头，“爸妈早点休息。”
唐柳和陆亮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咳嗽了一声，分别低头看桌子和茶几，假装没看到自己儿子的霸道。
在张离被拉进房的一刻，陆亮终于没忍住说，“书房你妈收拾好了。”
陆淮探出个头，“知道，我去睡书房。”
陆亮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陆淮随即朝唐柳眨了个眼，心道，你儿子我有那么禽兽吗……
陆淮的房间干净整洁，大部分的东西搬到自己别墅去了，书架上只剩些儿时照片和学生时代的奖状奖杯，不止有学科奖状，还有长跑，游泳，网球等奖杯。
张离一张张看过去，“啧，爱学习的好学生啊！哟，奥数都有。”
陆淮笑嘻嘻从背后抱住他，“爱学习是被逼的。爱你才是自愿的。”
张离一回过头来就被一把抱坐在了书桌上，顿时一脸惊惶地看着陆淮，“喂，你爸妈在外面。”
陆淮扶了扶额，叹道，“你们……都当我是禽兽么……”
张离于是低头看了下，语带双关，“不是么……运动健将……”
陆淮大窘，“咳，太久没碰你，管不住它。你等会。”
说完就放开张离，朝卫生间跑去了。
张离看着陆淮的背影敛了敛色，微微叹了口气，从桌上下来，转过身两手撑着桌面看着陆淮的好几张毕业照发呆。
学生时代的陆淮一看就是家教极严，在娱乐圈低调了好多年，从来不松口说自己父母。那件事时连着动用自己家庭关系去救自己，想来应当是极为焦急和崩溃的。
这么一想就不忍心追问了。
张离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开了微博，想看网上对今天事件的发酵到了什么程度。
江小雨的粉丝还在涨，已经接近50万。大概奋不顾身的姿态太深情，是娱乐圈里少见的样子，那一条“我喜欢你，和你无关”的微博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支持。
江小雨的背景很快被媒体翻出来。
贫穷，努力，深情，不求回报。当然还有漂亮！
条条触动了大众神经。
电影还没上映，江小雨却因为这次意外突然红了。
张离一时间有些失笑，怪不得这么多女明星喜欢贴着陆淮炒绯闻，实在是条走红捷径。
陆淮工作室的官方微博快被不断涌入吃瓜群众挤爆了，毫无逻辑和理性的评论充斥着屏幕：
“陆淮，你对江小雨没意思为什么要签她，还陪她跑宣传？你玩弄大学生感情，可耻！”
回复这条评论里的竟有一条写着，“怕是睡过就拔屌无情了吧。”
竟得到了许多赞，在一大堆评论里赫然而现。
点赞的都是些什么人呢！脑子里的逻辑是被猪吃了吗？
张离看得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他不在乎大众如何评价自己，可这种针对陆淮的言论实在超越了他的忍受范围。
他发了一条新微博，“江小雨是我在电影学院进修时认识的，我觉得她很有天赋，才牵线给陆淮工作室。我和陆淮都把她当妹妹爱护，发生这样的意外我和陆淮都很心疼她，希望大家给她一些空间。”
张离的粉丝显然可爱多了，抱成团在底下哇哇叫，“啊啊啊，好羡慕江小雨，我也想做离哥妹妹，嘤嘤嘤……”
然而没过一会，赶来骂街的键盘侠又和张离粉丝干上了，顿时各种毫无逻辑的脏话又侵占了张离微博。
等陆淮冲完一个冷水澡出来，正看到张离一条条在微博下面删掉骂街的评论，主要都是针对陆淮的，少量是针对自己粉丝，骂脑残的。
张离十分投入地删评论，陆淮在他旁边站了几秒钟，发现了他在干什么的时候，拍了下他的屁股，张离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淮不由分说地把他手上手机扔到了床上，在张离要继续开口前以唇堵住了。
陆淮亲了会他，低声说，“去洗个澡睡觉。别想这些事儿了。早跟你说过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在我微博下面骂你，跟打我耳光有什么分别？”张离这一天被亲得一身热血没法排遣，语气十分急躁。
陆淮笑着看了会他，“这么火大，要我给你泻火吗？”
这么久没亲热，必然是激烈得要掀房顶的，第一次见家长，要是搞出这么大动静，刚才的马屁算是白拍了。张离十分纠结地摆了摆手，“别。我不看了，这就去洗澡。”
陆淮把床上的被子摊开躺上去，睡袍隐约露出胸部线条，“我给你把被窝睡热……去吧。洗手间给你放了套我的衣服。”
张离直直地看着他，感觉这辈子没那么难熬的时刻，艰难地拔腿朝着卫生间去了。
陆淮看着他那明白写着“好想要”的脸，用被子捂脸憋笑。
然而说到做到，张离回来的时候陆淮已经去了书房，还“正人君子”地把房门给锁了。张离感受着被窝里爱人的余温，实在是……
很想哭。
有一点凉意的春日夜晚，两个大男人分别洗了一场从头浇到脚的冷水澡。
第二天陆淮六点起床时，惊讶地发现他家小梨子已经在厨房给唐柳帮忙做早饭，实在是贤惠地不像话了。
“这么早？”陆淮在唐柳不注意的空隙在张离耳边啄了一口。
“咳，我没睡着……”张离拿好碗筷放到餐桌，轻声说，“我今天没公开活动，你晚上……晚上早点回家哈。”
“我得去公司。昨晚张瑜叫几个小孩加班了，我得去慰问下。电影上映前你和江小雨有十几个城市要去，我不跟了，也得重新安排工作行程。下个月的颁奖礼，有几个品牌想赞助服装，安排了今天去试，还有，昨天晚上，张瑜联系了好几个媒体，让带着江小雨一起接受采访，所谓的“澄清事实”。事情太多，我估计早不了。”
这一大串的工作劈哩叭啦打下来，张离蔫了，支吾了一下，还是说，“可我后天就要去外地了……”
陆淮一笑，“不急，不还有一辈子呢嘛~”
张离闷闷地哦了一声。陆淮没忍住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然后就听到了陆亮的咳嗽声，两个人于是双双转身，可惜没商量好，一个看天花板，一个看地板，姿态相当不打自招。
好在张离的手机十分救命地响了，他连翻带掏地拿了出来。
刘云丰在那头说，“张离，你昨晚乱发什么言呀，胡玲问我你为什么要掺和，我都不知道回什么？”
张离朝着陆亮点了点头，说了声，“爸，早”，然后拿着手机朝阳台走，低声道，“云丰，胡玲都管到这程度了？没影响我公众形象的微博我还不能发了，星辰是想逼我走吗？”
刘云丰哑巴了会，“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跟胡玲说，星辰艺人部一半以上的收入是我带进去的，再这么事无巨细地管我，我不奉陪了。”
刘云丰感觉张离手上很有筹码，于是赶紧换了个口气，“……她也就是这么一说。主要你和陆淮上回的事儿，大家都紧张过，看你往里掺和就……”
张离开口打断了刘云丰的啰嗦，“云丰，你是我的人还是星辰的人？”
刘云丰结结实实一愣。沉默思考了许久后，压下声音说，“星辰是个大公司，不过我们做经纪人的，从星辰拿的钱一直不多。你也知道的。”
张离迅速开口，“我不会亏待你的。云丰，帮我留意下公司最近高层人事变动。”
刘云丰感觉张离这口气不像在筹划什么好事，“可是我不能帮你得罪王老头啊，这个得说在前面。他心狠手辣得很，我还想混呢！”
张离：“我知道。我跟他又没仇，你怕什么？”
张离对着刘云丰强硬，回过头来就变身小媳妇，十分有吃相地吃完了早饭，然后自告奋勇地给唐柳当司机，送她去医院上班，马屁工作相当持之不懈。
陆淮工作室整个焦头烂额，陆淮陪着江小雨接受采访直到深夜，果然夜宿工作室，没回家。
而没等到抚慰的张离却等到了一个意外的人。未等刘云丰给他回应，他要对付的人就送了上来。两天后，黎艾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黎艾其人，自视甚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低头求人。
张离在等飞机的时候接到了这个电话。
黎艾一开口就道歉，并不是道的设计引他去荷花街的歉，而是此前公关口径的歉。
张离心知肚明他是讨饶来的，却不知是王宏中暗中授意，还是他自己察觉到了什么，于是跟着他打太极，“黎艾哥，那口径是公司的意思，不全怪你，这是你的工作，不用和我道歉。”
黎艾比张离大了十来岁，却开口就叫，“离哥”，把张离恶心出了一地鸡皮。
“离哥，我是诚心跟你道歉，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以后还是可以通力合作，我的好资源全都先给你，你看行不行？”
张离不吭声，黎艾礼完开始兵，又说，“离哥，你知道，上回公司开公关会议，我这人，一直有点谨慎，会议都全程录了音的，这要是放出去，怕是不太好圆……”
张离没料到黎艾还能不顾职业操守到这程度。可见也是破釜沉舟，打算万一张离堵死了他的路，他便也鱼死网破了。
“黎艾……”张离顿了下，“你这不是威胁我，是威胁王老板。你这手段给他知道了，怕是不太妙。”
黎艾强做镇定道，“当时又不止我一人，放出去也查不到我身上。离哥，咱们混圈子的，都给对方留条退路吧。”
张离火蹿到头顶，心道你他妈给我留退路了吗？
张离百分之九十地肯定黎艾不敢得罪王宏中，冷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本人还真不怕威胁。你放吧。”
黎艾本就是强弩之末，这会儿听着张离口气竟然迅速换了个痛哭流涕的口吻，终于老实交代，“离哥，上次那事我被人利用了，真的，背后策划的不是我，你说我能跟你有多大仇呢，我是一时蒙了心，你信我。”
张离冷冷道，“哦。找人强jian我只是一时蒙了心啊……”
黎艾：“离哥，真不是。一开始……咳，林淼你认识的，星辰老人，他……他为了捧个新艺人，想让你，一开始只是为了设个局，谁知道他……”
张离在黎艾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的讲述里明白了个大概，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黎艾继续装作痛哭状，“离哥，这事儿确实太阴，我实在不该受林淼这混蛋唆使，你原谅我吧。”
一场差点毁了别人前途和人生的阴谋被黎艾诉说得只是一个一时蒙蔽心神的小错误。
张离没什么表情地回了句，“我原不原谅你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黎艾十分讨好道，“我知道我在星辰待不下去，我已经准备走了，只是我心里过意不去，专程来给你道歉。”
张离心想你放屁，明明是知道曲远和我称兄道弟，怕我手上有料给你的跳槽之路作梗。
张离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主谋不是你，我怎么会不原谅你呢，黎艾哥你多虑了。”
黎艾一顿，“多谢离哥。咱们以后多联系，我去了别的公司也会记着给资源你的。”
黎艾一通电话，又是讨饶又是威胁，外加出卖队友表示诚意，最后还来个不痛不痒的收买，实在是一出活灵活现的小人画像。
张离一个字也不想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第88章 首映
刚刚红起来的时候，张离也嘚瑟过一段时间，没有人可以真的视名利于无物，尤其是18岁的年轻人，不免翘尾巴。
第一次知道利害是被一老演员不指名道姓地骂演技烂，原本并没有明说是谁，可以不了了之。熟知那会张离的粉丝也都是些热血的年轻女孩，好些个是第一次追星，也丝毫不知深浅，把老艺术家的微博围攻了。结果，第二天，各种媒体评论集体把张离连带粉丝冷嘲热讽了一番。
恰好张离当天正出席某场商业活动，记者们一个接一个问这个问题，张离红得突然，压根没见过这种场面，只好强自冷脸以对。
结果“耍大牌”的名声就这么起来了。标签一立要撕掉就难了，直到今天都没有真正甩掉这个帽子。
刚刚红起来不到半年，网上批评声四起，张离的粉丝还到处点火，得罪各种老演员、影视评论家、记者、媒体人。连续数月，张离虽然得到粉丝支持，却是各种官方媒体群嘲对象。
总而言之，那是不堪回首的岁月。
也就是那段时间，18岁的年轻人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可承受之压力，失眠、自我怀疑、情绪高低起落，差点就要掉入抑郁的深坑。
好在，他还有个暗恋的人撑着他。但凡和陆淮喝上一杯酒，能撑着他的意志几个月。陆淮对着他笑一笑，鼓励他两句，又能把他从抑郁的情绪里扒拉出来一点。
第二次则严重得多，是因为陆淮教育了他一顿。
彼时两人已经在一起小半年，可因为都忙，真正相处的日子不足十来天。
其实那次陆淮没有说多么严厉的话。陆淮向来对他惯着，很少说重话。
可铺天盖地的指责也比不上心上人的一点不满。
那是张离第一次演电影。电影上映时，陆淮没告诉他，自己买了张票去看了。看完后，陆淮打了个电话给他，问某一个镜头是不是用了替身。
张离听着那口气，老老实实说，自己因为档期紧，背对镜头的几场戏确实用了替身。
陆淮听完沉默了好一阵，然后说，“我没要求你演技多出色，可你态度这样不好，我很失望。演员不是给你混的行当，竞争和年纪，随便一个都很容易打垮你。别仗着年轻好看，把观众的喜爱当做可以挥霍的资本。”
陆淮很少这样严肃，这电话如当头一棒。张离当场哑口无言，除了重复“对不起，你别生气”这两句，找不到别的话说。
张离在这通电话后躲了陆淮好几天。陆淮事后担心话说重了，回头又想想，只要他开心就好，不红了自己养他，何必那样凶他呢，于是旁敲侧击地道歉了好几次，表示自己一时火气上头，没有指责他的意思。
尽管如此，张离从此以后拍戏，除非自己实在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