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掠过一丝尴尬,嘴里依然不显山不露水:“你怎么这样说我啊,咱俩同学这么长时间,我是那种人吗。再说啦,你寝室那三位我也都见过了,虽然都还行吧,但是在我眼中还是没法跟你比的,我犯得着放着红扑扑的苹果不要尽去挑些歪瓜裂枣吗。”
“好啦,别总是说得那么好听,”沈芸笑着说,“嗯,我们现在还没确定去哪里,你有没有什么提议。”
“我都无所谓,你们怎么想。”
“我们几个女生都想去海滩,有的说去青岛,有的说去三亚,也没想好是自己去还是报团。”
我哪里还有心思去考虑这些,随口应付道:“呃,我一时之间也没什么主意,我找同学问问情况再说吧。”
“那,我们也再商量一下。”
“嗯。”
“好吧,那就这样,拜拜。”
其实根本也不用我操心,沈芸过两天就打来电话说,她们商量的结果是去阳江闸坡,骆丹丹的男友是广东人,正好有个表叔在闸坡开旅社,托他安排住宿,应该可以节约一些费用。
我那时还不知道阳江在中国的什么地方,问道:“你们不是去海滩吗,那个什么闸坡有海滩吗。”
“有啊,我们在网上看了一下,阳江就在海边哪,那里有个叫大角湾的旅游区,有一片海滩,看照片觉得还不错。”沈芸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本来我们打算去青岛,但是有同学说青岛十一气温低,基本不能游泳,三亚又没有熟人,所以大家决定就去阳江了。”
我本就没有任何意见,同意道:“那行,我也约几个同学一起吧,没问题吧。”
“可以啊,我同学也说人多更好玩哪。”
秦建和龚平踊跃报名参加。薛晓梅也没有异议。但是陈婷却对秦建说她十一回家,哪儿也去不了。我们就约了廖雨洁和周欣蓉。林小华看着所有的同学放假不是回家就是旅游或者去同学学校玩,问我们可不可以一块儿去海滩。我当然爽快答应。
一天汤梦君来电话,说五一跟两个同学去北京游玩,已经跟在北京的同学约好,由他们负责安排住宿,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已经与沈芸商量去阳江海边的事情,只得推脱说自己放假期间准备回家,就不去北京了。
参与旅游的人每人预收了五百元,等到回来之后多退少补。原本九昌到广州的车票是由骆丹丹和她男友负责买。他们提前三天到火车站买票,我和沈芸、秦建也都去了。因为大家不敢确定一个人一下子买十二张车票会不会被当做黄牛党抓起来。
从九昌到广州的火车车次相当之多,分特快和普快,空调车和绿皮车,价格相差悬殊,从六七十到一两百不等。当时从九昌到广州有一趟绿皮车,票价最是便宜,68元,上车和到达时间却还不错。大家为了节约费用,决定乘坐绿皮车。秦建说其实现在天气不算热,有没有空调区别不大,绿皮车只在上车之初有点热,行驶起来风往里灌跟空调一个样。
想不到买票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不快。
骆丹丹与其男友排队卖票,我等三人在旁边等待。一会儿骆丹丹着急地过来,说那趟绿皮车已经没票了,是不是买140的空调车,他男友还在那里查问。我一时没有主意。
秦建二话不说插到骆丹丹男友旁边,向售票窗口道:“我们要买30号的K813次,硬座,到广州。”
“刚才不说了没有吗,买空调车吧。”售票员蛮横地说。
“麻烦你再查一遍吧。”
“诶,你们怎么回事,我刚刚已经查过了,没有就是没有,要买就快点,后面还那么多人呢。”售票员显得极为不耐烦。
秦建突然吼道:“你再查一下,把显示器给我看一下,看到底有没有。”
“诶,你是要捣乱是不是啊,每个人都要看屏幕,那我还工不工作了啊,你怎么还不相信人呢。”窗口里面还在狡辩,但是语气明显变得虚弱。
“我就是不相信你,把屏幕给我看。”秦建寸步不让。
售票的软了下来:“你这人真是,好吧,我再帮你查查。”
那人敲了几下电脑,没声好气地说:“九昌到广州的K813次,要几张啊。”
“12张。”
“816块。”那人丝毫不会脸红,反而一脸的不快,好像谁欠了她钱。
我因为之前从没有出过省,刚开始的时候对于秦建的行为有些不解,等到买完票,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些人留着低价票不卖,专门骗人买高价票。
秦建说:“我们其实也不知道被人骗过多少次,我们也不可能每次都跟这帮人较真,只是有些明显不合理的时候才会去争取一下,很多老实的人可能都不会跟他们吵,吃亏都往自己肚子里吞,这些人仗着自己是国家部门,横得要死。”
我说:“他们对待自己的同胞怎么可以这样心狠手辣。”
秦建冷笑道:“哼,同胞,谁他妈把你当做同胞,这年代除了自己的父母谁不是成天挖空了心思想从你身上攫取点什么,坑蒙拐骗,明抢暗夺,你想想是不是这样,这个世界你还能相信谁,你还可以爱谁。”
我只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无言以对。
出发
30号的中午,我给汤梦君打了个电话,她说行李都已经收拾完了,等一下就跟同学一起去车站,下午三点半的火车。我说那祝你北京玩得愉快。
出发之前之所以给她打个电话,一则对自己的谎言稍感内疚,在两人即将一南一北背道而驰的时候先道一声保重,希望这声保重能在旅途当中减轻内心的负担;另外还有一个阴暗的目的,就是大致了解一下启程的时间,以确认大家在火车站相遇的机会几乎为零,我不想因为这个善意的谎言而伤害任何一个人。
我是下午六点多的火车,当我们到达候车室的时候,汤梦君乘坐的北上的火车差不多进入河南地界。
对于这次的旅行,大家都显得异常兴奋。我们这一群年轻的学生在这次的旅行当中憧憬着各自的快乐和幸福,晴朗的天气,自由自在的感觉,印象中的无边无际蔚蓝的大海,更重要的是可以和自己爱恋或者暗恋的人分享这几天无忧无虑的时光,这种酸酸甜甜的苹果一样的味道,想来都觉得有些陶醉。
飞驰的火车上面,秦建围着廖雨洁和周欣蓉喋喋不休地展示着自己的风趣和口才,两位女生也有说有笑,看起来三人聊得相当开心。旁边的林小华显得有些着急和窘迫,由于平时不善东扯西拉胡吹乱说,所以与秦建的眉飞色舞形成鲜明对比,好半天才费尽力气插进去一句,像猪圈里挤不进食槽的小猪崽。
龚平被薛晓梅使唤得像个菲律宾男佣,又是喂零食又是跑来跑去的洗水果,忙得不亦乐乎。骆丹丹与她男友两人靠在一起呢喃燕语腻腻歪歪,不知道聊些什么不时爆发出一声大笑。文琪身边的男生则是一脸媚笑,对其大献殷勤,一边主动与其聊天逗她开心一边也是拆零食洗水果什么的,服务之体贴周到超过五星级酒店。
大家像是到郊外野炊一样,火车刚刚离站就迫不及待地把准备的食物翻出来大快朵颐。
沈芸正在削苹果,突然把水果刀搁在小桌上,装得愤怒地推了我一把,妒忌地说:“你看人家都对女朋友多好,就你像个大爷一样悠闲自得,还要我削苹果伺候你,你是不是觉得人家已经跟你在一起,你就无所谓了啊。”
“啊,怎么会呢,”我脸上立即堆满了甜腻腻的笑,“你要是这样说我,我可真比窦娥还冤哪。我对你的迷恋永远都像第一天——哦,不对,准确地说是与日俱增,我以前是每隔三天才想你一次,但是最近我都是每隔三分钟就情不自禁想你一次,我担心再这样下去,我会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
“为什么?”
“因为我脑子里每时每刻想的都是你,忘记了整个世界,包括我自己。”我收起笑容无比深情地说。
“花言巧语,”沈芸乜着眼睛看着我,忍住笑,“你以为我会信吗。”
“你现在不信不要紧,一会儿天黑了我就会证明给你看。”
“就会骗人,要是你能证明白天也行啊,干吗非要等晚上。”
我拉过沈芸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因为晚上有月亮,月亮它会代表我的心。”
坐在对面的秦建对廖雨洁说:“诶,怪了啊,今天气温不算低啊,怎么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啊,是不是刚才有人说了特肉麻的话啊。”
两个女生和林小华看着我哈哈大笑。
我从桌上拣起一小块苹果皮扔到秦建身上:“去你的,不是你自己把自己恶心到了吗,我刚才听你说话都快晕车了。”
“诶,沈芸,”秦建小心翼翼地拣起身上的果皮,向沈芸告状道,“你看你身边的那位,什么素质,乱扔果皮纸屑,你也不管管啊。”说完,用一个夸张的慢动作郑重其事地把那小片果皮放回桌上的回收盘,以此来与我恶劣的行径作鲜明的对比。
沈芸又开始削刚才因为妒忌而停工的苹果,笑着说:“我啊,什么也没看见。”
秦建瞠目结舌地说:“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偏袒一个素质低下的人,我们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
廖雨洁说:“只怪你自己告状告错了地方,他们本来就夫唱妇随了,不偏袒才怪呢。”
秦建连忙装得恍然大悟:“对对对,是我为人太单纯了,没有看出来他们两人早就暗通款曲了。”
我反唇相讥:“诶,我看你们两个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到底是因为心意相通,还是暗中勾结啊。”
廖雨洁羞怯得说不话来,秦建也装出一脸的不好意思,躲在一边偷着乐。
天黑以后,火车行驶在旷野之中,那夜不见月亮,远处散落着几点忽明忽暗的光亮,分不清是天边的星,还是遥远的灯光,窗外是长时间的漆黑。
秦建几个在桌子上打牌,一个个精神抖擞,声音洪亮。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里面有如这深夜的旷野一样宁静。从耳边呼呼的风声我知道自己在飞驰,飞驰在这黑夜下的杳无人烟的旷野,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无拘无束。我一直渴望的就是这种抛开一切枷锁忘却一切烦恼尽情狂奔的感觉。多年以来的愿望在这个夜晚切实感受,让我的内心充满了无法言表的幸福和快乐,这种快乐像深山的溪流一样清澈活泼,轻快地在心底流淌,仿佛听得见清脆的哗啦啦的声响。
有时候远处山谷的灯光又会使得这个夜晚显得那么悠远和神秘,总会引得我浮想联翩,那里住着怎样的人家,他们每天过着怎样的生活,有着怎样悲欢离合的故事,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总是渴望自由自在漫无目的地奔驰。
不知是深夜几时,我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醒过来。人以坐立的姿态是无法熟睡的,脊椎由于长时间的支撑负荷隐隐的有些酸痛,我伸了伸腰,又轻轻扭动了几下,以减轻身上的疲劳。沈芸斜身靠在我胸前,我双手环绕把她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
靠窗的座位已经让给廖雨洁和周欣蓉,两人趴在小桌上睡去,由于手臂被压得酸麻不时调整姿势。秦建和林小华靠着座位的靠背,对向歪着脑袋,脑袋顶在一起,耳鬓厮磨,相互支持。那一边龚平、薛晓梅、蓝倩等人的睡姿也都大同小异,靠窗的女生趴在桌上,男生靠着座位,瞌睡不断,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
骆丹丹斜靠着其男友的肩膀。我看过去时,那男生也正好醒来,两人相视点头一笑。
我低头看怀中的沈芸,她双目微垂,呼吸匀称,像个小女孩一样睡得那么恬静安详。我看着她隽秀粉嫩的脸庞,禁不住心中一荡,见其他人都在闭目睡觉,忙偷偷在沈芸脸颊亲了一下,意犹未尽,又偷着亲了一下。沈芸微微张了一下眼睛,迷糊地问道:“什么事啊。”不等我回答,又安然睡去。
海滩
火车一夜穿行湖南全省,天亮时到达粤北山区,火车在山谷中行驶,窗外为石壁所挡,只看得见眼前长满矮树丛的山,偶尔穿过两山间隙,见到山脚下静谧的水塘。大家立刻全无睡意,抢着刷牙洗脸,看着窗外又开始聊天。
火车继续飞驰,窗外起伏的山脉渐渐稀少,视野变得开阔。然后田野的绿色也渐渐退去,路两边建筑物越来越多,人类的气息越来越浓厚,偶尔看见纵横的公路。车上的人开始骚动起来,广州越来越近了。
近九点的时候,到达广州站。碰到这里一个多云的天气。然后由骆丹丹男友带队,一行人步行到省站坐车。行程的衔接也真是紧凑有序,买票上车不久,往阳江闸坡的车就出发了。
虽然几乎一夜未睡,大家依然神采奕奕,在长途汽车上叽叽喳喳的,秦建、龚平和另外一个男生掏出相机给大家照相,镜头前的人摆出各种笑容和手势。其他的乘客有的回过头来看我们这群年轻人。
那时候正值傻瓜相机退出历史舞台数码相机方兴未艾之时,电子产品在兴起之初一般价格不菲,一部数码相机当时差不多两千块。秦建为了此次旅行,付出接下来两个月啃馒头吃咸菜的代价买了一部,怕容量不够,又到宿舍楼下的照相馆租了一部。
我与沈芸一起这么久,虽然之前也在九通的一些地方玩过,可是都没有留下照片。那时候只顾着打闹开心,根本不记得带相机,况且觉得天长日久,以后留影也有的是时间。这一次旅游让我们留下了很多的回忆,两个人的笑容,两个人的甜蜜,还有那许许多多无法追逝的瞬间在快门的咔嚓声中永远定格。
秦建利用这种群体活动的表面现象做掩饰,频频潜到廖雨洁的身边,让我帮他留下很多私人的照片。
骆丹丹的男友以东道主的身份向大家介绍闸坡的一些景点和大角湾的海滨浴场。他说这种多云的天气游泳更好,下午可以早点去海滩,玩的时间更长。听得众人恨不得在车上就开始脱衣服。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奔波,终于在闸坡下车。此地街道两旁多是棕榈树,气温宜人,风中似乎带着一股大海的气息,正是印象中的海滨。然后乘坐旅游观光车前往大角湾。骆丹丹男友说先去把住宿安排好,放下行李,然后一起去吃顿饱饭,睡个午觉,下午就可以去海滩。
骆丹丹男友的表叔开的旅馆离大角湾浴场倒是不远,规模不算太大,一个四层的房子,一楼是大厅,上面三楼才是客房,总计三十几个房间。由于是五一黄金周,游客量大增,已经住进不少人。该表叔还算不错,我们正好六个男生六个女生,他为我们预留了四个三人间。,
秦建、我、龚平和林小华四人,需一人到另外一个房间,大家商量采用什么方法决定那个人选。先是猜拳,最后输的是林小华。但是他怎么都不愿意,拼死抱着一张床说重新再选,三个人拖都拖不动。只好又用扑克牌抽签,三张红桃一张黑桃,谁抽黑桃谁过去。这次是秦建抽到,他不慌不忙把臭袜子脱下来扔到一张床上说这床谁要我就让给他。
我们看着那双不知道多少天没洗的袜子,自然动都不敢动。我一看这情形只得无奈地说算了,还是我过去,遇到你们这帮人算我服了。
放下行李之后,骆丹丹男友带大家下楼找地方吃饭。大角湾浴场门口四周有好几家大排档,这里近海饮食自然以鱼类海鲜为主,大家不远千里到此自然也要尝尝海鲜。骆丹丹的男友拿着菜单征询众人意见,确定之后,对着服务员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服务员点头离去,我等一句都没听懂。
广东地区饮食习惯是先上一份汤,然后慢慢上菜吃饭,菜有鱼、虾、蚌之类,也有平时常见的鸡肉、青菜等等。众人几乎一天一夜未能好好吃顿饭,陡见喷香的饭菜,哪里还顾得了恁多斯文,敞开肚子大吃大喝,犹如风卷残云,将桌上菜肴一扫而光。
中午时分,天空云层出现一个豁口,太阳直射下来,显出一丝炙热。大家返回旅馆休息,以待下午再进海滩。这一番兴奋劲头被刚才的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