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得到了自己要的糖,立刻开心起来,一手接过货郎递过来的糖人,一手牵着女子的手,甜甜地喊着:“娘真好。”
女子似乎被逗笑了,宠溺地捏了捏小男孩的脸颊,一脸无奈地牵着他往前走去。
段辰看着这一幕,那个女子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刻在他心尖尖上的人,“萧萧……”段辰再也不能忍受,他喊了她的名字。
女子正是萧何,本来牵着儿子走得正高兴,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昵称,是这几年她在梦里一遍又一遍重温着的声音。
萧何的脚步一顿,忽然弯下腰,抱起霄儿就开始大步奔走起来。
“萧萧、萧萧!”看到那女子的反应,段辰再一次确定无疑,立刻跟着追上去。
“娘,有人在喊霄儿呢。”霄儿被萧何抱在怀里,东张西望。
萧何一言不发,只抱着儿子快速地奔走,那微跛的步子刺得段辰眼眶泛红。忽然,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稳住身子后,又开始疾步快走。
段辰看得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尤其是在看到她微跛的脚步后,内心更是说不出来的酸楚。
“娘,那些坏人又来追我们了,娘快跑!”已经两岁多的霄儿看着后面追上来的段辰,着急地喊着。
闻言,段辰停下脚步,直到她消失在人海里。
萧何抱着霄儿一路奔跑,当她听到段辰唤她名字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她体内有东西在流失。莫名地委屈、想哭,想扑在他的怀里哭。
有一种情绪叫近乡情怯,萧何现在就是这样的。自从去年夏天定居在石城后,每此来鄯阐都会绕路前往王府的岔路口,每次都有走进去的冲动,可每每当她抬脚想迈出那一步的时候,总是会心虚、会难过。
“娘,你怎么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已经两岁多的霄儿奶声奶气地问着。他被萧何抱在怀里,又一路狂奔,萧何早就累到胳膊都在抖了。
“娘没事。”萧何收回思绪。她回头望过去,见没有人跟上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失望袭上心头。
看出娘亲的不开心,霄儿没再说什么,牵着娘亲的手乖乖地走着。
萧何收回思绪,带着孩子走了很远,远到已经出了鄯阐府,又走了半个时辰,才看见一个被小山坡挡着的农家小院子。
母子两人累得够呛,等走进院子后,萧何才茫然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买的日用品在刚才的奔跑中早就不知道丢哪里了。
“娘,霄儿肚子饿饿。”霄儿看着发呆的娘亲,拽了拽她的衣袖。
萧何回神,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好,娘去给霄儿做饭。”说完,又嘱咐他不许出院子。
霄儿懂事地点头。等萧何进了屋子后,他来到鸡窝旁边,跪下身子,伸出手,吃力地在鸡窝里捣鼓。不一会,一脸兴奋地站起来,胖乎乎的小手里握一颗鸡蛋。
霄儿拿着鸡蛋,哒哒哒地往屋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娘亲,霄儿要吃蛋蛋。”
屋子里传来女子的声音,“霄儿,过几天再吃好吗,娘亲要拿这些鸡蛋去换盐巴。”霄儿很失望,“哦,霄儿知道了。”
没一会,就看到霄儿垂头丧气地走回鸡窝旁边,熟练地从一旁的篮子里抓出一把嫩草丢进去,奶声奶气地道:“鸡妈妈,你要快点吃哦,吃饱了,下蛋给娘亲换钱。”
远远的,段辰看着、听着,心里的酸楚如同大海般要将他淹没。他恨不能立刻冲到那孩子面前,将那孩子拥在自己的怀里,却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经布满眼泪。
他的萧萧、他的孩子,居然过得如此清苦。
他想上前拥抱他们,却又不敢。就这么痴痴地看着那个四处漏风的院子,心里也如同这院子一般在漏风。
不一会,屋里传来萧何喊儿子吃饭的声音。霄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了进去。屋里传来娘俩开心的笑声,听着笑声,段辰更是难过得无以复加。
夜幕降临,院子里早就没了动静。萧何不舍得点蜡烛,早早地就将儿子哄睡了后,躺在床上,睁着大眼,无神地看着屋顶,脑子里思绪万千。一幕幕地回想今天在街上与段辰的偶遇,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不舍得遗漏。
虽然听到段辰喊他她没有应答,却是在心里,将他的名字默念了千万遍。
屋外,段辰靠着一棵槐树,槐花还尚未开放,但也有阵阵清香,他机械般往嘴里灌酒,整个人颓丧得如同失魂了一般。
“萧萧……”他嘴里呢喃着。此刻的段辰已经喝醉了,一声比一声高地喊着萧何的名字。
躺在床上想事的萧何在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幻听,结果又断断续续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大得惹得霄儿不安地动了动。
萧何轻轻地拍着霄儿,等他再次睡着后,这才穿上衣服,点上蜡烛后,举着□烛出了门。随后将门关上,来到院子里四处张望着,可惜,什么都没看见。
萧何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怎么可能会是段辰在喊她呢,心里的失望再一次袭来。早春的夜晚让她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当她转身,正准备回去,结果又听到那个声音在唤自己的名字。
萧何这次听得很真切。她望过去,见不远处的槐树下似乎有个人,心毫无预警地快速跳动起来。
萧何四处看了下,瞧见一旁放着一根棍子,拿起来后,这才举着蜡烛走了出去。
第5章 (1)
二月的夜晚还是很冷的,萧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加快了脚步。越走近,那个声音越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敲击在她的心田。
“萧萧、萧萧,你在哪啊?”段辰醉得一塌糊涂。
萧何终于走近了,她瞧见段辰靠在槐树上,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
柳眉微蹙,她将蜡烛固定在一旁后,上前推了推段辰。结果,触到他的肌肤,冰冷的肌肤没有一丝的温度,他沾了水的衣服上,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萧何心里着急,“段辰、段辰……”可惜喊半天,这人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她的名字,却不睁开眼睛。
萧何怕他冻坏了,赶紧上前想将他扶起来。奈何段辰比她高不少,又醉酒,沉得很。
萧何努力了半天,出了一身汗还是无能为力,气得萧何一脚踢在他身上,“怎么这么沉。”
被踢了一脚的段辰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他睁开迷茫的眼睛,先是疑惑,然后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最后露出一个傻笑,“萧萧,你来啦。”
萧何瞪了他一眼。这人喝醉了,还是这副模样。平日的英明神武不复存在,喝醉后跟一个孩子似的,特别黏人。
“萧萧,我这里疼,抱抱我。”段辰毫无意识地撒娇,他顶着一张俊脸,一手拉着萧何的袖子,一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可怜兮兮地道。看得萧何一阵无力,脑海里曾经熟悉的画面蜂拥而来,如决堤的洪水蜂拥而至,拦都拦不住。
见萧何没动作,段辰不开心地嘟着嘴,想站起来,结果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每一次跌坐下去后都给萧何一个傻笑,又要爬起来,如此重复着。
萧何终于看不下去,伸手去帮他。结果刚伸出手,就被段辰握住了,他一个用力,她整个人一头撞进他的怀里,人也顺势跌坐在他的身上。
熟悉的味道。萧何心里发出一声感叹,熟悉得让她想哭。
喝醉酒的段辰也满足地叹息一声,搂着她的手臂收得紧紧的,脸颊不停地在她的头顶蹭来蹭去,嘴里呢喃道:“萧萧、萧萧,不要丢下我……”
窝在段辰怀里的萧何闻言,整个人一僵。片刻后,挣扎着要站起来,段辰肯定是不放的,两个人,一个要挣扎着要离开,一个喝醉了,根本没法讲理,只遵循着本能不想放开。
“放开我!”无奈的萧何只能厉声要求段辰。
可段辰现在是个醉鬼,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段辰或许是七分醉酒三分清醒,但那三分清醒在萧何跌入他的怀中后也消失了。将人牢牢抱在怀里的充实感,让他如同醉酒般飘飘然。
无奈之下的萧何只好哄着,“段辰,起来好不好?外面太凉,我觉得冷。”
闻言,段辰下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又用自己宽大的袖子遮挡在她周围,似乎这样她就不冷了。
“段郎,我们回屋好吗?霄儿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萧何见段辰不吃自己那套,只好搬出儿子。
这下,段辰果然动了动。他松开萧何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萧何,“段郎……好久没听萧萧这么叫我了,想听,想得心都疼了。段郎的萧儿,哈哈,我的萧儿在我怀里,在我怀里。”说着说着,脑袋就搁萧何肩膀上了。
原来,他把霄儿当成萧儿了。
萧何见状,觉得跟醉酒的人实在无法沟通,当下使出功夫,在段辰的怀里转了个方向后,背朝段辰,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段辰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屋里挪去。
段辰睡得不省人事,感觉自己被熟悉的味道包围着,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嘴里还在一声声地叫着萧何的名字。
等萧何终于将段辰背回家后,将人丢在床上,又打来清水,替他简单地擦洗了一下,结果这整个过程让萧何的脸红得就跟喝醉酒一样。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看着醉得不省人事,满面潮红的段辰,不放心地上前试了试他额角的温度,有点热,怕是外面的气温这么低,冻着了。
萧何想了想,然后起身,锁上门后,快速地往远处跑去,大概跑了有一盏茶的工夫,终于看见一个小院子,比起她住的好了很多倍。
萧何顾不上现在是半夜三更,上前敲门。
很快,屋里亮了起来。然后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语气中夹杂着不耐烦和被打搅好梦的愤怒。
“张家大哥,是我,萧何。”萧何赶紧开口。
屋里的声音顿时没了,然后是一阵杂乱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了,就见一个慌慌张张的男子走了过来。张哲有点紧张地道:“啊,原来是、是萧姑娘啊。这么晚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萧何满是歉意地看着他,简单跟他说明来意,想借他家的牛车一用。
张哲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奇问她这么晚借牛车干嘛,被萧何搪塞了过去。于是张哲二话不说就将牛车套好,本想替她赶到她家,被萧何委婉地拒绝了。
等萧何将牛车赶回院子后,将家里剩下的两床被子都搬上车去铺上,又转回去吃力地将段辰背上牛车,结果是累到不行,好不容易将人弄上车后,萧何又转回屋子,将自己唯
一的一件披风穿上,把睡得香甜的霄儿抱上车,放在段辰的身边后,盖上被子。
转身关上门后,她拿着一盏灯笼挂在牛车上,自己坐在前面,驾车,往鄯阐城赶去。
中途萧何停下来两次查探段辰的体温,虽然没有升得太高却也没有下降,萧何只好继续赶车,希望早点进城。
睡在马车上的段辰感觉自己是在船上,有风浪,风浪让船来回地颠簸,难受极了。他想醒过来,却觉得身子很沉,这让他紧蹙的眉就一直没有松开过,不过,他感觉身边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奶香味,淡淡的,很好闻,还有一股熟悉无比的味道在鼻尖萦绕。
段辰睡得不踏实,出汗,这让睡在他旁边的霄儿热得想踢被子。小小的人踢了被子后,又觉得冷,感觉身边有热源,自发地靠了过去,然后睡得香甜。
等萧何终于将牛车赶到鄯阐城下的时候,离开城门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萧何无奈,只好将牛车赶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停下。回身查探段辰的温度,结果就看到霄儿缩在段辰的臂弯里睡得香甜,而段辰将霄儿护在臂弯处,一手搭在霄儿的身上,也睡得很沉。
萧何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想起霄儿几个月前问她,他爹去哪了,她就对他说,他爹打坏人去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霄儿哦了一声后就没问了。后来有一次,萧何带着霄儿去水边洗衣服,让霄儿独自去玩。等她衣服洗好后去找霄儿回家,就看到小小的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划来划去。
她好奇地上前,就见地上是一个蚂蚁洞,一只大蚂□的旁边围着好多小蚂蚁。她听见她的霄儿在说:“它受伤了,是你们的爹吗?”然后用手中的棍子伸过去,想帮忙,结果却让那只受伤的蚂蚁伤势更重了,吓得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萧何连忙放下手中的盆,抱着霄儿哄他。就听见霄儿断断续续地道:“爹爹,受、受伤了,可怜……”情绪激动的让他话都讲不清楚了。平时霄儿讲话还是挺流利的,虽然不能说太长的句子,但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是一点困难都没有。
当时的萧何,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拉回思绪的萧何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情复杂且纠结。她在想,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霄儿何其无辜,自己有剥夺他享受父爱的权利吗?
萧何就这么坐在那,胡思乱想着,直到城门那发出声响,见其他彻夜等候的人开始往城里进去,萧何才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下思绪后,驾着牛车进了城。
萧何一路直奔王府,这条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回到鄯?城后,这条路她走了好几次,每次走到那个岔路口的时候,就停步不前,会远远地看上几眼后离去。
此刻,萧何驾着牛车再次来到那个岔路口,她将牛车停在一边,吃力地将睡得很沉的段辰再次背下马车,这期间段辰似乎不满自己被移动,眉心皱在一起,一脸严肃。睡在他身边的霄儿似乎感觉热源离自己而去,不安地动了几下。
萧何看着这两男人,一阵的无语。她将段辰放下来靠在一旁的墙边,起身将牛车赶到胡同里。折转回来,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对着守门的士兵弹了过去。
“什么人?”守门的士兵一惊,连忙上前查看。
萧何早已经躲了起来,匆忙转身的她没看见自己的帕子掉在不远处。
等士兵上前一看,见远远的墙边上似乎有一个人,连忙上前查看,这一看,不得了。我的妈呀,怎么会是王爷!士兵赶紧呼唤同伴,让他们进去禀报管家。
不一会,管家带着段泉等人跑来出来,匆匆上前查探一番后,确定王爷除了有点发热再无其他毛病后,段泉蹲下来,在管家的协助下将段辰背起来,匆匆进了王府。
管家连忙跟上,又忽然余光瞧见什么东西,停顿了下,上前一看,见是一块绣帕便捡起来,绣帕的右下角,一朵青莲跃然于上。
管家心里一突,连忙四下查看,觉得没发现可疑之人,便匆匆回了王府。
萧何远远地瞧着段辰被人背了进去后,便转身回到停放牛车的地方,将睡得四仰八叉的霄儿重新掖好被子,驾着牛车,匆匆离去。
段辰是在一片鸟叫声中醒来的。他揉了揉眉心,感觉脑仁一阵阵地抽疼,感觉很熟悉,宿醉。
“来人……”有点哑的嗓子,他的喉咙一阵干涩。
外面的段泉立刻走了进来,“您醒了,冇哪里不舒服吗?”
闻言,段辰蹙眉,“我怎么了?”
段泉恭敬地答道:“您昨天喝醉了,被人……”说到这里,抬头瞧了瞧段辰。
段辰不悦,“有话就说。”
“被人丢在了王府门口。”
段辰一愣,正想说何人如此大胆,脑海里却不期然地闪过许多画面。很快,快得让他抓不住,再细想,又头疼得厉害,但隐约有一种感觉,让他猛地坐起身来。大概是起得太急,一身晕眩让他又跌坐在床。
“王爷当心……”段泉立刻上前要扶他,被段辰挥手打断了。
“你们是在哪里发现我的?”
“门口,有人用石子提醒守门的士兵。”
“有发现其他人吗?”段辰带着期盼地看着段泉。
段泉摇了摇头。
段辰像是泄气一般,沉默不语。
“不过……”
段辰抬头,眼神有些犀利。
“不过管家在发现您不远的地方,瞧见了这块手帕。”段泉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色的绣帕。
段辰连忙接过,直接翻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