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萌现在还无法和他们说殷时修的事情。
殷时修也暂且不打算告诉家里人。
纵然这样的决定显得有些自私了，可，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悬于钢丝之上。
小萌再经不起一点意外，殷时修眼下的境况也再撑不起更多的状况。
“妈妈……时间长了……他还会记得我……妹妹么……”
煌太子闷在苏小萌怀里，喃喃的问着，
“爸爸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们了……”
“他真的还会回来么……”
苏小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他问了许多，一遍又一遍，大抵都是重复的问题……
而她没有回答。
就这么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的背，小家伙终是睡着了。
苏小萌深吸口气。
这转眼已是八月中旬，说起来……下周五21号，倒是殷时修的生日……
看看怀里难受的睡着了的煌煌，梦中似乎都还念叨着爸爸……
也许，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
“要这样么？”
第二天，小萌下班回来私下里和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后，白思弦一脸不赞同的表情。
“煌煌是真的很想念时修，给时修过生日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萌，这……哪有给已经过世的人过生日的？这……很奇怪，你不觉得么？”
死人只有忌日，哪里还有生日？
“而且时修这才刚走没多久，这……于情于理都不该吧？”
白思弦倒不是个思想迂腐的老封建，但，小萌提出的这个想法也的确有些惊世骇俗。
“我不知道什么是情理，我只知道双双和煌煌真的很想念他。”
“我想给时修过生日不是希望时修怎么样，只是想让双双和煌煌心里能好受一些。”
“之前他们自己过生日也过的很高兴，这两个孩子已经知道什么是过生日了，你就当是孩子们想给父亲一点祝福……”
“……”
白思弦看了眼刚从厅里进来，已经站在一边听了一会儿话的苏成济。
“我倒是同意小萌的想法，我也觉得这其实没什么。”
“从来也没有人规定这过世了的人就不能过生日，我倒觉得小萌那句话说得对，这忌日也好，生日也好，都是人们自个儿想给爱的人一点祝福。仅此而已。”
“什么伦理古法，我倒觉得真不重要。”
苏成济认真道。
他在家休养了这么久，也是天天和双双煌煌混在一起，兄妹俩有多少思念殷时修，他能不知道么？
这煌太子时常盯着家里摆放着的殷时修的照片，一盯就盯上许久。
如此寡言的孩子，谁能想到他竟能对着一张照片说上一两个小时的话。
说着说着说累了，困了，抱着照片就睡……
做外公的看的能不心疼？
那双双看着像个没心肺的小丫头，这每回有人开门，只要让她听见，她必定是要凑过去瞄上一眼。
带着满心的期冀跑过去，再垂着眉眼回来，收起期待。
兄妹俩惦念着父亲的一举一动，都像火山里的岩浆，一点一滴的烫在苏成济心肉上。
殷时修没了，就是有再多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爱护他们的长辈，也终是无用。
父亲这个角色，谁也取代不了。
尤其殷时修一直以来都是个非常称职慈爱的父亲。
白思弦看看苏成济，又看看苏小萌……
总而言之，这父女俩这么多年也都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随你们吧。”
白思弦也就是觉得于礼法不合，倒也没有太多的坚持，毕竟她也不迷信，不封建。
得到母亲的应允后，苏小萌自是畅快许多，
“不过，这件事还是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们就在家过过就可以了，可别让殷家爸爸妈妈知道了。”
白思弦忙瞥了她一眼，
“你也知道这两个老人家若是知道了这事，一准儿不同意啊？”
“妈，其实您心里想的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这会有点小别扭，这您心里头都有别扭了，殷家爸爸妈妈都八十的老人了……他们……”
“好了，你就折腾吧。”
白思弦叹了口气，
“这煌煌平日里的确是比以前更加沉默，看得出来……没法不惦记时修。”
苏小萌靠在一边墙上，唇角轻轻勾着笑，
“时修又不像很多别的男人，女人把孩子生下来后就以各种借口撒手不管，见着孩子是欢喜，但真要一点点把孩子带大，的确是项大工程。我没见时修说过一句不愿意带孩子……哪怕他自己都忙成狗了。”
“……”
“……”
“唔，打了个不恰当的比喻，意思到就行。”
苏小萌冲白思弦和苏成济笑笑。
“一个男人，做到殷时修那程度的，的确罕见……”
白思弦和殷时修岁数相差不大，就以白思弦这个过来人的眼光看，这世上像殷时修这般情商智商都高的吓人的人还是罕有的。
只要他愿意，他为人处世的周到可以让所有人都感到舒服。
白思弦和苏小萌一时间都沉浸在了殷时修为人的优秀里。
此时，苏成济忙轻声咳了两声刷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白思弦和苏小萌都茫然的看向苏成济，
“干嘛？”
“我也是啊，罕见的好男人。”
“……”
“……”
“我真的是啊，不觉得么？”
白思弦上下看了他一眼，而后径自走了出去，就是向来都很捧爸爸场子的苏小萌，也哼着小曲儿挪开了身形。
不是苏成济说的不对，只是……没有对比，才能没有伤害……
第612章 三十六岁生日（上）一更
八月二十一日，周五。
北京又一个发布了高温预警的日子。
苏小萌拎着个蛋糕和蔬菜水果从市场里出来，冷气一褪，被太阳晒得眼睛都睁不开。
阿素正想把伞撑开，苏小萌忙道，
“别撑了，赶紧走吧，这撑也没用。”
阿素心想也是，两人也就是走了一条半马路，便回了家，进门时都是汗流浃背的。
“妈妈，擦擦汗。”
双双别提多会讨好人了，忙拿了自己的毛巾递给苏小萌。
小萌把东西放回厨房交给母亲搭理，这才回身向闺女道谢。
正想抱一下她，小丫头又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
“双双已经穿好新衣服了……”
苏小萌这一看，小丫头倒是真的穿了件新的连衣裙。白色的纯棉裙子，腰间系着条浅粉色的腰带。
小丫头说话倒是难得的委婉，已经穿好新衣服了……
那就是，妈妈你身上都是汗，不要碰我……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苏小萌也是挺无奈的，
“成，妈妈进屋换件衣服。”
“嘿嘿。”
双双冲苏小萌一笑，而后就跑开了，在客厅里蹦啊跳啊的，可欢脱了。
煌太子倒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在捣腾着什么，白思弦和苏成济凑过去想看一下，都被小家伙给推开，弄得很神秘，就是不让他们看。
于是也就没有人硬要去窥探煌太子的“隐私”。
苏小萌换了身干净的素衣出来，长发扎起来简单盘在脑后，从书房里拿了一套摄像工具出来，用三脚架架在客厅一角。
白思弦身上穿着围裙，显然开始准备做菜。
见苏小萌把摄像机都给捣腾了出来，不由凑近，
“这么大张旗鼓的？”
“难得放松一下，记录下来不是很好嘛？”
苏小萌一边捣腾着殷时修的这个高科技工具，一边说道。
她私心是想拍给殷时修看。
白思弦没说话，心思飘得倒是有些远了。
以为她是想要把时光留住，将来等孩子们长大，时光流逝之间，还能不断翻出些回忆看看。
起码……不会随便的将殷时修忘掉。
因此也没别的想法，
“你捣腾吧，我去做菜，照着你那个菜单，估摸着晚饭得到七点……诶……”
白思弦嘀咕了句。
苏小萌兀自笑了一下。
她给白思弦的菜单自然囊括了殷时修最喜欢吃的菜和点心。
好在家里有个心灵手巧的母亲，不然她还得去酒店订。
苏小萌研究了好一会儿摄像机，这才放下说明书，试着开始录像。
角度正对便是大半个客厅，镜头里煌太子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盘着腿低着头搞小动作。
小萌眸子划过一抹黠光，拉近了焦距，放大了画面，终是“偷窥”到了煌太子正在进行的“工程”。
心下一怔，倒是没料到煌太子竟是在折纸……
不过这折的是个什么东西？狗？猫？
苏小萌正想再拉近镜头看一下，蓦地，煌太子抬头，一双大眼竟是直直的望向她的方向，那眼神仿佛直直的透过镜头射向苏小萌。
心一惊……
小萌像个被抓了现行的贼一样，正要慌张的移开身形，心忖道，这小家伙能知道她在干什么？苏小萌，你一个做妈的，要淡定点，不能自乱了阵脚。
因此，小萌没动。
结果，就见煌太子两道小眉毛皱了起来，忙把手里折的东西往怀里一塞护住，双眼很是不满的看向她……
苏小萌身体僵直，这就……尴尬了。
“妈妈没在偷看你。”
苏小萌忙抬头打着哈哈解释道。
这话一出，煌太子眉头不松反而皱的更紧，只是没再看苏小萌，而是移开视线，整个身体都转了过去，背对着苏小萌的方向。
“……”
这小家伙的举动分明就是在指控苏小萌说的话根本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心下应是更加笃定了妈妈在“偷窥”自己的猜测。
苏小萌挠了挠头，很是懊恼于自己耍的小聪明。
一时间心里也很是苦闷，她在殷时修面前耍不了小聪明，敢情在自己三岁儿子面前也耍不了小聪明。
这两双眼睛要不要这么吓人？
哼……
苏小萌也只能感叹丈夫的基因太过强大。
摄像机调整好便按了“开始录像”键。
而后人绕到镜头前，冲着摄像头笑道，
“今天是你三十六岁生日，不知道你自己记不记得？往年你也从来不记得，不过这样蛮好，我总是能很成功的给到你惊喜！”
小萌双手交握，头一偏，身体侧开，眼睛笑眯起来，
“能不能看见？厨房里，你丈母娘在给你做菜，不过你没有口福了，煌太子在偷偷摸摸的做东西，是什么我也不晓得，一会儿应该能看到。双儿她……咦，双双呢？”
苏小萌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而后便见苏成济抱着个箱子，和双双从侧厅里过来。
“妈妈，cui（吹）气球啊！”
苏成济“哈哈”的笑着，献宝似的把手里抱着的箱子送到苏小萌跟前，
“我网上买的，气球，还有装饰用的花和生日礼炮，嘘……你妈还不知道呢。”
“呵……藏*底下藏了两天了，终于是舍得拿出来了？”
苏成济这边得意的说着，还没说完，那边端了一盘洗好了的水果出来的白思弦一盆冷水浇下。
“你怎么知道我藏*底下了？！”
苏成济一脸震惊的看向白思弦。
白思弦吸了口气，实在是不想多说什么，叹出了这口气便又回了厨房。
苏小萌闷笑，
“爸，这么多年了，您能不能有点儿自觉？”
小萌还小的时候很顽皮，嘴馋又眼馋的，见到什么都想要。
白思弦自然在家里一直唱白脸，就怕养成苏小萌大手大脚，没有分寸的臭毛病，自然不可能什么都顺丫头的意。
但苏成济是出了名的*女儿，小萌又鬼灵，要是想要什么，妈妈不给买立刻就转头冲爸爸各种撒娇卖萌。
苏成济自是想着法子给闺女偷偷的买，买了就藏起来。
基本上每次都会在事后被妈妈发现，但这之后背锅的就是苏成济了，小萌便永远都是怀里揣着心爱的东西一脸无辜。
苏成济轻叹了口气，
“这两年，爸爸是愈发觉得孤单了……诶……”
“……”
苏成济这由心而发的感慨倒是不假。
苏小萌这两年愈发的成熟稳重起来，慢慢的就和以“二”著称，并且停滞不前的老爸拉开了差距。
这一声叹息着实让苏小萌不是滋味儿，正打算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老爸，只见苏成济抱起双双，立马眉开眼笑道，
“还好双儿的性子随外公，双儿和外公还是好朋友，是不是啊？”
“嘿嘿嘿嘿！”
苏小萌内心真是受到一万点暴击，紧接着便开始后悔自己竟有一瞬真同情起了老爸。
“外公，你笑的好丑哦……”
紧接着，双双便指着苏成济大笑道。
“……”
苏成济这表情一僵。
“噗嗤”一声，小萌笑出声……赶忙补了一刀下来，
“好朋友哦……真的是好朋友哦……”
“你个死丫头！吹气球去！”
苏成济忙板脸道。
苏小萌捂着笑到疼的肚子走到桌边翻起那一箱子的装饰物。
客厅倒是也没有大肆的装饰，只是在沙发上拴了几个彩色的气球，在灯上挂了几条彩带，把花插在花瓶里放在桌上。
第613章 三十六岁生日（中）二更
客厅倒是也没有大肆的装饰，只是在沙发上拴了几个彩色的气球，在灯上挂了几条彩带，把花插在花瓶里放在桌上。
礼炮搁在一边。
厅里放着欢快的背景音乐，厨房里交错着传来切菜炒菜的声音。
双双从厅里蹦跶到厨房，又从厨房蹦跶到沙发上，可能仅是受气氛感染，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儿，反正就一直欢脱的蹦着。
这室内的温度调的算是适宜，小丫头愣是蹦出了一身的汗。
阿素是给她擦了又擦。
小丫头的头发已经超过了耳朵，垂在肩膀上，这会而都被汗浸的汗哒哒的。
苏小萌这扯着嗓子都吼了好几遍让她别乱蹦，她是逮着机会就蹦。
可能是还记恨着闺女之前奚落自己，苏成济也是逮着机会就怼一下苏小萌，
“心累吧？怎么喊都不听……不过双儿这都算好的了，你小时候比双儿还乱！真是心疼自己……”
“……”
苏小萌这一口气差点儿就背过去。
双双也不知道是在客厅里绕了多少圈儿，这才发现那个闪着红灯的摄像机，站在三角支架跟前，垫着脚仰着头正对着那像眼睛一样的镜头，琢磨了许久，忙回头大声问道，
“妈妈，拍照嘛？”
小手指指着摄像机，这玩意儿她还是知道的。
苏小萌挪了个椅子过来坐，把双双抱起来，
“对啊，在“拍照”。”
实际上是摄像，但小萌也没给她解释那么多，生词一多，孩子也难以理解。
“拍给谁看啊？”
“……爸爸。”
苏小萌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
双双这一听，眼睛蓦地就亮了起来，忙掸掸自己的小裙子，正经着一张脸看着摄像头，而后毫无征兆的就开始卖萌了。
一会儿双手撑多花放下巴上，一会儿模仿着新疆舞的手势，小脸左歪而后右歪，表情是得劲儿的自恋！
左右摆了七八个姿势，而后气喘吁吁的回头看向苏小萌，
“都拍到了嘛？”
苏小萌早就闷笑到差点儿喘不过气来，这小丫头也太搞笑了。
她猝不及防一问，小萌赶忙收住表情，严肃道，
“恩，拍进去了！”
双双回过身，又看着镜头……
苏小萌看不到双双此刻的表情，还兀自想着方才小丫头自恋的摆出拍照姿势，险些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这时，双双突地喊了一声，
“爸爸……”
声音里……
小萌心下的笑意戛然而止。
双双小嘴撇了起来，下唇往下翻，上唇紧紧压着下唇，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然即便是这般极力的想要忍，眼泪还是扑簌落下，
“爸爸……呜呜……”
双双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这情绪的转变让苏小萌也是猝不及防。
她用力抹着眼泪，左抹一下，右抹一下……
小丫头抹了一半，忙想到了什么，赶忙转了个身抱住苏小萌，一脸担忧的问，
“拍到了嘛？”
苏小萌下意识要说拍了……好在思绪顿了一下，这才道，
“没有。”
“那就好……”
双双说完便埋首进苏小萌怀里，在小萌怀里说了句，
“我真爱爸爸，我想爸爸晓得。”
“爸爸晓得的。”
“恩。”
“你是不是还要祝爸爸生日快乐？”
双双沉默了一下，而后道，
“待会儿。”
说着便从小萌身上爬了下来，一个人默默的往洗手间钻。
苏小萌呆呆的看着镜头，良久才笑了一下，
“一会儿就吃饭了，今年你就只能看着我们吃了。”
说罢，她便起身进厨房去准备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