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点了点头,说声好。
隋崖带着天机往回走,在路上,天机问了个清楚,那块石壁后确实是大长老修行的地方,隋崖方才是将近日发生的事告诉他师父。
俩人回来院子,天已经黑了。重衍守在门外,一看见天机就迎了上去,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天机只好梗着脖子将自己的经历再说一遍,重衍无奈谢过隋崖,带着天机回了屋。
屋内点了长明灯,鲛人血做的,可彻夜长明。天机进了屋,心底盘算,重衍这个老妈子估计又得唠叨,提着胆子走到床边,踢了鞋子就往床上一躺,打着哈欠装瞌睡:“唉,我好困啊,先睡了!”
完了被子一卷将自己团在里面,紧闭着眼装睡。
支着耳朵听重衍的脚步声,从桌子前走到了床边,停了下来。
他心里揣着鬼,稀里糊涂乱跳,紧紧地揪着被子角,心想,赶紧走赶紧走,让这事翻篇儿!
他等了半天没听见重衍离开的脚步声,慢吞吞的转过身去看,就看见重衍支棱着手臂趴在床边,盯着他看。心里翻了个白眼,想踹他一脚,奈何缠在被子里了,一时踢不出去。
他说:“你还待着干嘛,我要睡了,你赶紧回你屋去!”
重衍伸手,将他裹着的被子一推,他就直溜溜转进了床的内侧,身后一阵轻响,他就感觉身后的人将他半个身子都压住了。耳畔是重衍低沉的声音,略带笑意:“谁说的不乱跑?”
“你数数你都丢了多少回了,恩?”
他面上害臊,而立的人了,一次次走丢,实在不好意思理直气壮的反驳,只好红着脸听身后人叨叨。
头上半捂着的被子被拉了下来,身子被转了过去。重衍侧躺着,看着他,盯了一会儿,还是将被子拉了上去,说:“你还是遮着吧。”将天机的整个脑袋连同被子揽在怀里,“就这样睡吧。”
天机在被子里挣扎不休,破口大骂:“你个混蛋,放我出去!”
重衍低声笑了笑,拍了拍他,放他出来:“不闹了,睡吧,下次别再丢了。”
他老是怕他丢,从鲜衣怒马的少年时怕到了现如今。
第二日一大早,用了早饭,天机就拉着重衍在院子里下棋,他手放在棋盘上,看着错综棋盘,对面坐着重衍,手执黑子,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一旁的书水忍不住指手画脚:“这儿!师叔走这里!”
天机瞥他一眼,不理他,自有打算。他从棋盒里挖出几枚白子,食指与终止时捏起一枚,挽着袖子,欲要落子,谁知他手停在半空呆了半晌,手中的白子跌落棋盘,骨碌碌的滚下桌子,落在脚边的尘泥里,滚了一身的脏。
“天机!”重衍起身喊他,他却陷在幻境里一动不动,熊熊大火在他的眼底燃起,半边天空被黑烟笼罩,莫逆山上无青天,到处都是木头烧着的糊味儿,四处传来惨叫声,却遍寻不到人影。倚墙而建的花架倒塌在烈火里,远处雷声隆隆,一场大雨将至。
山里的雨来的又急又快,刚响起了雷声,不到片刻,已是大雨倾盆。山坳处起了雨雾,盈盈绕绕地朝着苍灰色的天空飘去,四处都是大雨声。风夹带着雨滴无端的凛冽,打的人睁不开眼,弓着腰咬着牙方能在雨中前行。
远处对面荒山缈云观旧址,桑站在雨里,巍然不动,任风雨飘摇,他盯着对立的另一个山头,莫家的院墙隔了雨雾仍能看的清楚。周边空无一人,只有那只青眼白瞳的乌鸦陪着他,细细地梳理着尾羽。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赶得及,晚上还会有一章更新
第12章 第十二章
“山时雨来得急,方兴院的院墙倒塌了,累着各位受惊了。”莫家二长老坐在大殿上方,看着眼前几人,喝了口茶,说着客气话。
天机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满心满眼都是刚才看到的景象。他听到身侧重衍客客气气的回答:“无碍。”
天机满腹心事,他不知道要不要将自己幻境景象告知二长老。
世人皆知,寻天岭一门不修法不修术,唯有修卦,与天争命。凡门下弟子,算筹落地,卦面出口,那结局就是定好了的,寻天一脉,从未失言过。所以,就算寻天岭百年间从未有术修大家,也未被修真界小瞧过。
可是要他当那个拿起刀的刽子手,他没那个心胸拿得起放得下。不管是不是天命,话从他口中说出,他已然站在了屠杀者的一方。
他斟酌半晌措辞,不知该如何开口,末了还是决定不加修饰,该是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吧。
“二长老,晚辈有事相告。”他皱着眉抿着唇,紧紧地盯着上方的人,面色苍白,轻呼出半口气,向着殿上拱手施礼,缓缓开口:“前辈,天机这里有一事,一定要讲。”
二长老皱着眉,不解道:“天机小友有何事?不妨直说。”
“我方才看见,莫家,屠门。。。。。。”
话一出,满座皆惊。莫家二长老手中的杯子停在嘴边,愣了半晌,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将杯子放置在一旁。
“不知道前辈怎么想,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也许只是一个片段,并不代表所有的真相。只是。。。。。。”
只是,就算这不是结局,也是莫家必走的路,路的某段,满门被屠的下场在等着他们。这些无法改变,天机所看到的终会在将来重演。
他越发的颓丧,莫家是修真界的一大世家,如果莫家倒下。。。。。。他只能看到天命让他看到的天机,他看不大前因,看不到恶果由谁所铸,也许等到尘埃落定,他才能看到整个完整的过程,就如同这次的天降灾厄一样。
可等到那时已经晚了,所有的一切已成定局,那他看到天命有何用呢?
从他看到莫家灭门的那刻开始,命运仿佛是把无形的手,将所有的人推到各自该在的位置上,悄然等待刽子手的来临。
莫家唤回在外历练的门下弟子,展开护门阵法,以防万一。
桑对此事毫无感觉,天机跑来问他,此事与他的关系,他也是摇头不知,整日与一百药园的内门弟子师敛去山里采药。天机察觉到,这人怕就是桑要找的人了。
自从看到莫家灭门之后,天机心情就不大好,重衍不想看着他这样,整日拉着他往山里跑,想让他散散心,可他怎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石潭还是那个石潭,黄叶落地,秋风拂过,石桌上落了层浅浅的叶子,自然万物并不受人的心情影响,该枯就枯,该绿就绿。
天机揪了把荀彧草,捏在手心里扎兔子,一旁的重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在旁边看着他扎兔子玩儿。
“山里的野果都快落地了。”重衍伸手从头顶的树上摘下一颗黄亮亮的果子,递给天机,天机接了过来,用衣袖擦了擦,正要吃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是自己走丢那天采摘野果的地方,他记得沿着小路往里走,有一棵百年老树,上结满了重明果,有五岁鼠来来回回的在那儿搬果子回洞。
他想了想,拉着重衍就往前走,边走边说:“那边有棵重明果树,树下的五岁鼠特别可爱,看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有重明果的地方就有五岁鼠,紫红色的圆果子似乎是这群小精灵的最爱,每到重明果瓜熟落地的时节,就能看到一群五岁鼠举着毛绒绒的小短爪,仰头望着树顶,等着重明果落下来。
运气好的话,果子就会落在五岁鼠软乎乎的毛里,将它们压成一个个扁扁的饼状,落在地上摔烂的果子,五岁鼠不食。等到接住了果子,五岁鼠就会抱着圆乎乎的,跟它们一般大小的果子,支着后爪爬回窝里。
虽然每次都会有很多小鼠抱不住果子,扑倒在地上,圆圆的果子滚得远远的,但是他们会很快爬起来,短爪摸摸自己的脸,像是在擦眼泪一般,又快速的跑到树下,举着爪子等果子掉入怀里。
天机每次都想,这不是等着天上掉馅饼么?
五岁鼠出现的年岁不定,今年在这棵重明树下见着了它们,等到落雪之后,它们就会消失,下一次再见,就是五六年之后了。正因如此,人间将他们称作五岁鼠。
天机拉住重衍跑到重明树下的时候,就看到一堆毛绒绒的小鼠举着爪子仰头看天,他蹲了过去,将手指放在一只五岁鼠的怀里,戳了戳它的肚皮,那只五岁鼠双爪合拢,抱住了天机的指头就往旁边拉着,感情是以为重明果掉在它怀里了,天机忍不住笑的打跌,抽回了手指,那只小鼠被抽的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爬起来后,两只爪子摸了摸脸,又上举着等果子掉下来。
他这两天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站起身,从不高的果树上摘下一颗紫的发亮的果子,送到了刚才那只五岁鼠的怀里,那只小鼠愣了愣,双爪合拢,抱着果子就往洞里爬,天机在一旁张着手护着它的果子,果子一旦掉到地上,五岁鼠就不会再要了,他不想这个小精灵白跑。
重衍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他,等到天机终于开心够了,起身要往回走了,才凑上去,问他:“心情好了吗?”
天机看过去,就看见重衍一脸的笑意,想想自己刚才趴在地上逗鼠的蠢样,瞬间觉着自己还不如五岁鼠。他板着脸,不去看重衍,大步往前走去。
走到一个岔路口处,他正想往左边那条没有杂草的路上走去时,身后的重衍一把拉住了他,他转身问:“拉我干嘛?”
重衍一脸谨慎,将他拉回身后,说道:“这里有阵法的痕迹。”
天机愕然;他仔细看了看四周,觉着略微眼熟,想了想,这不是他上次走丢的地方吗?
“我上次好像就是丢在这儿了?”他挠了挠头,有些耻于将自己走丢的事实说出口。
重衍略有深意的瞥他一眼,回道:“你别是听我这么一说,就顺着杆为你上次走丢找借口吧?”
听了这话,天机瞬间恼羞成怒:“个腿,我就是在这儿丢的!往那边走走就能到大长老闭关的石崖上,上次我就是在那儿碰到的隋崖,不信你去问他!”
重衍不可置否,拍了拍他的肩背,口气敷衍:“恩,我信,先别闹,我们先将阵法打开再说你丢了这事儿。”
他气不过,直接伸手去推重衍,力气使得蛮大,一把将重衍推了个踉跄,走到了遍生杂草的右侧小道上,只一眼,重衍竟然没了踪影。
天机这下慌了神,心想这是怎么了?他喊:“重衍!你人呢?!”没听到应答,他赶忙往前跨了一步,想要去追重衍。
迈出那一步之后,眼前所见景象都不一样了。
他看见重衍就站在他的前方,背对着他,抬头看向前面,他也跟着往前看去,就看见一巨大物件儿停在正前方不远处,抬头仰望,将半个天空都遮蔽起来。
他喃喃问道:“这什么?”
身前的重衍听到他的问话,回答道:“麒麟兽。”
天机瞬间双眼发亮,语带惊奇:“麒麟兽?!那只上古神兽?!”
重衍干咳一声,有些无奈:“。。。。。。不是,是当年围剿缈云观时,那只机巧麒麟兽。”
“珀云阵阵眼?”他想起来,当年围剿缈云观,为了防止缈云观弟子逃脱去联系魔界中人,莫家派出了镇门至宝,珀云阵机关兽,安置在缈云观山腰处,开启珀云大阵,围山放火,遂将缈云观全灭。
以机关兽做阵眼,水火不侵,所以珀云大阵无任何破阵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在缈云观灭观之后,莫家顺应各派要求,将珀云阵阵眼麒麟兽毁去。
可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抬头去看重衍,重衍已经回身,满面肃然,阴暗不定,开口低沉:“我们得去通知二长老。”
可还未等他们转身走出这个眯眼的阵法,脚下一阵晃动,重衍见势不对,飞奔过来搂住了天机。他们身下突然出现一深坑,看不见底,俩人倏然掉落,重衍当即拔出太古,招出御剑诀,抱着天机稳当的站在剑上。剑身上升,正要飞出洞口,上面突然一黑,没了光线。
天机心下一沉,因着姿势,只能贴着重衍耳侧,问道:“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重衍使出浮火术,身边骤然出现几团火光,围在两人身侧不远处。他点了点头,应声道:“恩,先下去看看。”
于是将天机搂紧,降下剑身,往黑不见底的坑底飞去。
坑很深,他们飞了挺久才落地,天机脚踏到地面的时候,看了看头顶,还是看不见一丝光线。
他说道:“我怎么觉着这个大坑,之前是放置那个麒麟兽的地方?”
重衍听了说道:“恩,如若真是这样,莫家,怕是出了内贼。”
且不说麒麟兽莫家到底有没有销毁,就单说,能知晓麒麟兽放置的地方,还将它从这深不见天的坑底弄到地面上,放在莫家的地盘上,不是有心人要对付莫家,就是莫家摆出来挽回颓势?可敌手在哪儿都不知道,摆出珀云阵也没什么用啊。
第13章 第十三章
莫家将亡的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说是,寻天岭小天机看到灾厄化身灭了莫家上下千众,这事实还未有决断,谣言却是已经盖棺定论了。
终是引来了各大家,连着寻天岭和坐忘门都派了人过来。
说是要讨伐灾祸,暗地里有几家不是打着见不着人的腌臜心思,修仙第一世家就要败落,谁都想踩上一脚,百年之后说不定成了一世家大门,那莫家一事就是丰功伟业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由着他们编排。后人子孙还可夸下海口,当年修仙第一莫家,便是败在我们门下。
豺狼虎豹盛年而亡,蝼蚁过处,只剩白骨皑皑,连骨髓都榨不出来。
也就寻天岭与坐忘门这几个与莫家交好的,特意派了弟子前来助阵,颇有些英雄末路的心心相惜。莫家灭门或许将成为一个标志,修真界或将在人间没落的标志。这世间或许是真的,没有仙人了。
坐忘门和寻天岭往日与莫家来往甚密,此事一出,两门皆派了人来次相助,寻天岭来人是商君弟子清岁,清岁是个痴人,沉溺星象无法自拔,此次过来其实是被老君赶过来的,说是再研究那个破星象,迟早变成傻子,于是也不听商君的劝,随手将他扔出寻天岭,由不得他不来。
坐忘门来的是重衍他师姐,门内二长老的弟子,端的一门正气做派,与重衍一样是个冷脸,手下还有一徒弟,看着长相甚是讨喜,就是性子不大好,整日里醉着酒,怒目圆睁,就像是谁偷了他二两酒喝。
两家都带了百来人,外门弟子居多,现下是秋,不少内门弟子该去福天洞府历练了,留在门派内的倒是少数。
清岁一到莫逆山,就要去找天机,奈何寻了半天,没见着天机人,只留下茫然无措的书水自说自话:“我今儿还见着师父和天机师叔在这石潭旁边站着,一下午的功夫就找不见了。”
他们都以为这俩道侣跑去偏僻地儿联络感情去了,压根想不到他俩正被困在暗无天日的深坑里,出都出不来。
天机伸了伸懒腰,从地上重衍怀里站起来,看着漆黑一片的头顶,伸出手去拨拉浮火,被重衍捉住那只手,他只好收回手,问道:“这要怎么出去啊?”
“等。”
“等啥?”
重衍叹口气:“等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
天机叉腰,踢了踢重衍的腿:“能不能给点有用的意见啊。”
“不能,你有有用的建议?”
“没有。。。。。。”
天机叹口气,弯着腰重新钻回重衍怀里,地上潮湿,重衍有仙灵护体,他可没有,免费的人肉垫儿不用白不用。
重衍顺势揽住他,顺便帮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天机头枕着重衍的肩膀,靠着重衍胸膛,双腿交叠在一起,微微侧头,问:“你觉着书水啥时候能发现咱俩不见?”
重衍抓过天机的手在指间磋磨,想了想说:“我觉着他们不会发现,他们估计以为,我跟你,大概是在消磨时光?”
天机侧头瞪他,脸蹭到重衍的头发,有些痒;问道:“什么叫消磨时光?!”
重衍似笑非笑,摸了摸他的下巴,开口,语带调笑:“就你和我,在空山雾上那样,消磨时光啊。”
他无话可说了。。。。。。
心底暗骂:不正经。。。。。。
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