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凛一拽袖子,气冲冲的往外走,边走边留下一句话:“你不配待在坐忘门。”
反了天了?这是带着门派仇视吗?
天机气冲冲跑了回去,见重衍不在,自己发了一通脾气,早早躺着了。心里安慰自己,小屁孩一个,不气不气,有那个时间不如睡觉。
可哪儿那么容易揭过片儿,莫名其妙的就被记恨上了,换谁都没法释怀。
天机打算瞒着重衍,与阿凛谈一谈,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趁着重衍不在,他就去堵阿凛,那小孩儿也是个倔脾气,远远看见了天机就绕道,一脸不想见的样子。
眼看着他又要改道,天机朝他喊:“你就不想为你师父讨个公道?”
阿凛止步,转身看他,慢慢走了过来。
天机将他带到观云台,这里没什么人,好说话。
他问阿凛:“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师父?”
阿凛闻言就捏紧了剑,双目睁圆,似乎不可置信:“你还装?”
天机疑惑:“我装什么了?”
“要不是。。。。。。要不是你,我师父怎么会情伤?!”阿凛朝着天机就是一通吼,吼的天机满目茫然:弦轻情伤?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他结巴的说:“等。。。。。。等等。。。。。。弦轻情伤。。。。。。?”
“你别叫她!”阿凛喘着粗气,眼眶通红,一步一步逼近天机,虽然比天机矮了一截儿,却让天机感觉压力倍增,阿凛这样很不对劲。
“等等,你要不要先平复一下?我们待会儿再聊?”
“你又想逃吗?”阿凛一字一句的问他,“像从前一样,伤害师父和重衍师叔之后,就跑回你们寻天岭,在你们老君怀里撒娇吗?”
“什么?这关重衍什么事儿?”天机忙抵着他的肩膀,“你越说我越不明白!”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害师叔身死不是你?”阿凛抬头,眼中尽是血丝,“与师叔结为道侣闹的坐忘门上下众所周知的不是你?”
阿凛抬头看他一眼,退了一步,阴测测的说道:“不满师叔与我师父走近,一气之下大闹坐忘门跑回寻天岭告状的不是你?”
天机越听越茫然:“这谁跟你说的?”阿凛那时候还不曾拜入弦轻门下吧?
“不管谁说,你做下的事儿,你认或不认吧?”阿凛盯着天机,逼问他。
“你听我说,没这回事!别听他们瞎说!”
阿凛不管,在他眼里,天机就是一个极力辩解的小人。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师父那么好的一个人,深情错付,遭人非议。这么多年他早已听够,那些内门外门弟子,语带轻佻:“听说弦轻师叔曾经喜欢重衍师叔啊。”
“重衍师叔不是和寻天岭那个天机在一起了吗?”
“师叔不爱红妆嘛哈哈哈哈。”
“可惜了弦轻师叔那么好的姿色,要我肯定拒绝不了。”
“是啊,一想想。。。。。。就觉着可惜啊,啧。”
那些人算是个什么东西,怎敢,怎敢如此污言秽语轻慢与她!
执念作妄,行错踏错。。。。。。
“阿凛!你冷静点!”天机看着阿凛拔出剑来,这明显已经陷入妄念之中。
阿凛听不到他说话,他眼前一片血色,就如当初他在山野中杀的那几人,血漫了满地,到处都是赤红色。
天机想要上前夺下阿凛手中剑,可是已经晚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剑气透体而过,身体腾空,无法控制的向后略去,胸前一痛,便止不住的呕血,迷迷茫茫中他听得有人喊他:“天机!”
他知道,他打不过阿凛,他从来都打不过任何人,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个拖后腿的,是重衍修仙路上的那颗绊脚石,绊倒了坐忘门最有天资的弟子。可他有的选吗?从他与重衍绑定命格的那天开始,他就没得选了。
记不得俩人是怎么缠到一处了,明明刚开始要绑定命格时,他还千般不愿,年岁太过久远,他记不得是如何与那个冷漠暴躁的少年相熟相知相依恋。他记得在漫长的时光里,那个少年不再暴躁,只是愈加冷漠,冷漠到他一怒之下回来寻天岭,再也不愿去坐忘门。
那不过是他俩从灭魂阵同生共死之后的第二年,流言甚嚣尘上,人们都说,是他耽误了重衍修行,他每次都要缠着问重衍:“真的吗?”
重衍从一开始的好言好语,到最后不愿回答,他以为重衍也这般想,而弦轻喜欢重衍,没人告诉过他。。。。。。
他想告诉阿凛:你误会了,我从未不满重衍与你师姐走近,如若可以,我多想那时的我们都有一个解脱。
可他说不出口,一张嘴就是流不尽的血。。。。。。
重衍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场面,天机飞出观云台,掉落悬崖,胸前氤氲了一大片的血迹,嘴边的血涌出,覆盖了整个下巴和脖颈,而阿凛拿着把剑,站在天机身前,剑上还淌着血。
重衍御剑,追着天机跳下崖,有泪从眼前滑落,倏然落在他身后,也不知多久才能落到崖底那湿润的土地上。
他们曾经经历过生离,而现在又要经历死别吗?
阿凛待在观云台上,好半晌才从浑噩中挣脱出来,他看见剑上的血,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扔了剑,茫然无措了一阵,转身跑去喊人。
重衍将天机带上崖,帝俊就在一旁,看见重衍御剑上台,快步走过去,要为天机诊治,方才那会儿,全门派都知晓了,弦轻的得意弟子,将天机打伤抛落崖下。。。。。。
重衍双眼紧盯着天机,着急的喊:“师父,你来看看天机。”像个茫然失措的孩子。
帝俊抱过天机,点了周身大穴止住了血,祭出还魂火,带着天机匆匆赶往广成殿。
重衍待在原地,两脚像是钉在了青石板上,动也动不得,目送着天机远去。
弦轻在一旁,身后跟着做错了事的阿凛。
“师弟。。。。。。这次是阿凛过错,他。。。。。。任你处罚。”弦轻咬咬牙,不敢去看重衍。
“师叔。。。。。。求你责罚!”
重衍好半天才转过头看着他俩,道:“若他有事,我要你死。”
又看了看弦轻:“师姐,我敬重你,但我与你除了同门关系,再无其他关系,我希望你能明白,也希望整个坐忘门明白。”
弦轻错愕抬头,看了眼重衍,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重衍说完不再看他俩,努力着一步一步往观云台下走。
到了广成殿,天机胸前剑伤已经被包扎好,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看着教人害怕。
重衍问帝俊:“师父,他。。。。。。他。。。。。。能熬过这一劫吗?”
帝俊摇摇头,天机本就残魂,前几日堪堪养好魂伤,现下又遭剑气撕扯,怕是。。。。。。
“师父,你有办法的对不对?”重衍走至床前,看着天机,语气中满是绝望。
“。。。。。。要不,你带着他找灾厄化身问问吧。。。。。。天机应该命不该绝,就如你一样。”帝俊拍了拍重衍肩膀,劝道,“你还要照顾他,千万别自己先倒下。”
重衍这个时候才有了反应,点了点头:“对,我得照顾他。”
“我现在就带他走。”
重衍准备好了一切,带着天机赶去找桑。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天机身处泥淖之中,在无数的梦境里辗转,他看见了许多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
而认识的陆吾与寒江,似乎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与陆吾相识在一场宴饮之上,天机隐隐记得,好像是什么昆仑虚的守山神大劫已到,飞升为仙,在天河水畔宴请众仙,似乎是很了不得的人物啊。
他不想跟那群神仙们虚来虚往,早早的躲在角落里,蹲在天河边看着底下的人间。
身后有人喊他:“你怎么在这儿?不去与众仙饮酒吗?”
天机撇撇嘴心想:你不也在这儿?
他转头看向身后人,觉得眼熟。
那人温和笑着:“我叫陆吾,你是扶桑树前看管天幕的掌灯仙人?
人间的星辰是天河底亮晶晶的沙石,天上的星辰是天幕上的一盏盏天灯。
天机看着他,也说:“恩,我是,我叫重。”
“另一位掌灯仙人呢?怎么不见他与你一起?”
天机想了想,没想起来,摇了摇头。
陆吾看他呆呆的,又笑开了,拉着他要去宴会处:“走,我带你认识一个人。”
“他叫西凰。”
陆吾与西凰?不就是昆仑虚的守山神么?
“这次宴会是为你俩办的吗?”
“也不算傻。”陆吾不以为意道,“在底下待够了年岁,也没了那些山海巨兽,昆仑虚不需我们守着了,就上来过过逍遥日子。”
“现在的天帝也算好说话。”
天机点点头,心底补充:就是有点古板。
天机整日与陆吾厮混一处,听他讲人间趣事,从山海洪荒到今古奇观,从家国权谋到儿女私情,天机觉着陆吾的故事讲的实是有趣。
他皱着眉问陆吾:“什么是爱?”
陆吾笑着看他:“你个呆子。”没给他解释。
天机挠了挠头,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抛进了天河里,砸碎了水面上人间的倒影。
远远地有人喊他:“重,该点天灯了。”天机起身,向着来处跑去。
梦境支离破碎,他看见陆吾被缚在斩仙尺上,万钧雷霆兜头劈下,陆吾紧咬着牙,双眼翻白。西凰从斩仙处跳落凡间,以身堕魔,率万千魔族攻上仙界,被挡在天河禁制之外。。。。。。
=
自那日从周鸟原分别,桑一人独自北上,走到了无心沼泽,无心沼有一树妖,神木无心,也是少年模样,如果重衍在跟前的话,便能发现,这个少年与十六岁的天机是一个样貌。
无心似乎早早就在等着桑了,他到了幽州交界的时候,便有人一路跟着他,到了无心沼外围的时候,将桑带到无心沼内。过了无心沼便是幽州,就该到皇城了。
桑本来没打算在这儿多留,无心将手里攥着的一对儿神髓交与桑之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待大限之日,我自会配合。”桑也只是点点头。
正要通过无心沼时,又被领路人拦了下来,桑不解,问是何事。领路人答:“主人召唤,未说,只说请你回头。”
桑想了想,还是回了头。
回去后就看见重衍在无心旁边站着,一见到桑,就上前问他:“天机出事,你可有救他的方法。”
桑问:“何事?”
“你。。。。。。你应该知道,天机是残魂这件事吧?”重衍不确定的问道。
“你记起来了?”桑疑惑。
“记起什么?”重衍反问。
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带我去看看,我没把握能救他。”桑回头,看向重衍,想了想,说道。
天机躺在床上,毫无动静。桑一眼就看出,天机魂体虚弱,撑不了多久,如果魂灭,肉身怕是要立即消散。其实救不救,对于桑来说,没有区别,到最后,他还是要化为神髓的。可是。。。。。。
“能救,但是我还得问一个人,看他愿不愿意救。”
“谁?”
桑看向无心,重衍这才将注意力转向这个他一眼惊诧之人,他之前有见到过与自己相像的,这次看见与少年时候相像的无心,惊异少许,感叹几多。
他是对于桑所搜寻的那个神髓有多少猜测,但是一直摸不准是不是。他有些复杂的看着无心。
无心倒是没有异议,对于他来说,或早或晚,没什么分别。
桑见无心同意,说:“这几日需调养好他的身体,等他恢复几分意识我便救他。”
重衍心焦:“现在不行吗?”
桑摇摇头:“他承受不来,这几日我会负责为他调养,你不必担心。这几日天机留在这里,无心会护着他,你快去幽州将飞羽带过来。”
重衍没问为何,直接御剑北去,不消一日,就到了幽州皇城。向东首和飞羽二人解释清楚之后,就带着飞羽赶往无心沼泽。
飞羽不知桑为何叫他,不过他没多问,只是乖顺的跟着重衍一同走了。
无心沼是一片水泽,在山木环绕之间,常年幽闭无人过往,沼外是一片泥淖,上浮了不少走兽尸骸,一步踏错就要沉入污泥里,再也挣脱不出。
沼内有棵千年神木,树荫遮蔽,上垒树屋,是无心的本体。几人就住在树屋之中,平日里也没得去,整日在屋里闲坐。
无心派了人出沼采药,飞羽无所事事,就在桑旁边看着他为天机滋养魂魄,而重衍守着天机寸步不离,唯有进食时才离开片刻。
趁着与桑同在一处,他想问个明白。
“我与天机是不是跟此次灾厄有关?”
桑正在为天机渡煞气,听得这话,就说:“你若是记起,我便告知于你,你若记不得。。。。。。”
“那你能告诉我,天机。。。。。。天机是不是最后。。。。。。也会死?”
桑莫名看他,未几又转回头:“都会死,没谁能逃脱。”
“这场灾祸。。。。。。到底是为何?”
桑摇了摇头,似是被他问烦了:“这场灾祸,确实与你俩有关,不过不必忧扰,还未有定数,未必是死不是生,你懂吗?”桑凝目看着重衍,眼神有光。
飞羽在一旁听得迷迷糊糊,他脑袋简单,想不清太复杂的事,只是桑所说,这场灾祸与天机和重衍有关?
温养了几日,天机明显有所好转,有时候能幽幽睁开眼,只不过转瞬又陷入昏迷。
在梦中,他还是一个人,站在天河边,看着下界,心头酸涩。一旁的重衍在喊他,永远都是那么一句话:“重,该点天灯了。”
点天灯点天灯就知道点那个破天灯!天机将手中把玩的石子扔向水中,溅起一团水花,石子闪了闪,微微发亮,沉入清澈透亮的天河水底,化作了一颗星子。
天机吸了吸鼻子,转身跟着那个人去了天幕处。
他们在这里守天幕多久了呢?数不清啊,大概天地诞生之后,日与月衍化,天河出现星辰,他们就在这儿了吧。那时候,神还很多,天幕处没有这么冷清,时不时会有朋友来找他们。自洪荒一战,仙界就空了。
天机每日只能对着对面的重衍,可对方话少,平日里也就两句:重,该点天灯了。重,可以回去了。
说是掌灯仙人,倒不如说是两块儿看大门的石兽,一动不动,毫无乐趣。
他想这就是陆吾说的寂寞,一个人的时候很不开心,虽然他是两个人在一块儿,可跟一个人也没什么区别。他还是喜欢找陆吾和西凰他们玩儿。
不过陆吾最近不理他,因为他上次看见陆吾与西凰亲亲,上去问了句,就被陆吾恼羞成怒赶跑了,不知怎的,他想到了陆吾那句话:想要知道亲吻是什么感觉,找你家重试试啊!
天机心想:重不是他家的。
可是他们都叫重,是一家吧?要不找他试试?
旭日东升,他们也该离开天幕,回到住处了。重衍从天幕北端飞了过来,落在天机身侧,说:“重,该回去了。”便要往前走。
天机拉住他宽大的袖子,重衍不解回头:“恩?”
“那个,你能不能闭下眼?”天机抬眼看着他,询问到。
“怎么了吗?”重衍淡淡然开口。
“没怎么,就让你闭下眼,你不愿意的话。。。。。。算了。。。。。。”天机说着就放下了手。
失落的想要往前走。
重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闭眼了。”
天机回退一步,站在他对面,看着他说:“我不让你睁眼,你就不能睁眼,也不能偷看。”
重衍点头:“恩。”
天机眨巴了两下眼睛,慢慢凑了上去,重衍的脸在旭日下闪着莹莹亮光。俩人的呼吸交织,天机垂眸,盯着重衍淡色的唇,他慢慢闭上了眼,微凉的唇互相触碰着,酥酥麻麻的,天机忍不住痒意,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突然反应过来,睁开了眼,正对上重衍睁着的眼。
他心想:重衍眼中的星光比天灯都亮,也比天河底的沙石都多。
半晌,天机后跳一步,像是才反应过来:“你骗我!”
重衍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天机瞪他一眼,不理他,开始往住处走。
后来慢了步子,走在重衍身侧,踌躇这开口:“你。。。。。。觉着刚才舒服吗?”
“什么?”重衍想到刚才那件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就点头承认,“恩。”
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是干什么就问天机:“那是做什么?”
天机笑他什么都不知道,得意洋洋的向他炫耀:“不知道吧。”
又凑在重衍耳侧:“那是陆吾告诉我的,叫